17 、(1)
我最喜歡虞美人花,大紅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則暗淡,淺一份則輕浮,在豔陽裏絢爛到極致,就像那時我眼中的人生。
本來白惜言是打算等官司打完再回幾市,可他不大适應這邊的氣候,沒幾天就感冒了。苗桐對上次他肺炎住院還心有餘悸,與劉錦之一商量,她跟白惜言先回A市,他作為委托人跟律師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宜。
回去白惜言果然又是小病了一場,所幸還沒有鬧到要住院的地步,只在家裏打了幾天的點滴。他每次打針就在放映室裏,苗桐窩在他身邊安靜地看電影。沉悶的文藝片或者考古紀錄片,片子放完了,白惜言一轉頭發現身邊悄無聲息的人好夢正酣。
最近苗桐明顯嗜睡,白惜言讓家庭醫生為她做檢査也査不出什麽毛病,又請了個有幾十年經驗的老中醫來把了通脈,被皺着眉數落了一通,元氣不足,氣血兩虧,腎虛,耗到這個程度要慢慢調養進補,再壞下去器官衰竭也不是不可能。別仗着年輕就不注意身體,房事要有節制,等身體調養好了再考慮生育問題。
這樣被老中醫訓了一通,等他走了,又換白惜言咬着牙訓她:“幾天不看着你,就把自己照顧成這個德行了,要是我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明年就讓我接到消息 去參加你的葬禮啊?”
苗桐笑着說:“哪有那麽嚴重,現在的醫生就會吓唬人,其實就是為了賣藥, 這不是賣了一堆貴得要死的藥嘛? ”
“你……”白惜言氣得手指頭都在哆嗦,瞪着她,“器官衰竭……你可就剩一個腎了,你要是耗完了,我可沒有腎能給你……”苗桐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生氣的原因,正要道歉,他已面色頹然,轉身回了房間。
苗桐不敢跟進去,坐立不安了一下午,晚飯時張阿姨去叫,隔着門他說不餓先放着。
苗桐一個人坐在飯桌前,心不在焉地挑飯粒。在白先生家待久了張阿姨也了解 這家主人的脾氣,性格好又沒架子,對人相當好。對于白先生把助養的孩子叫到家來住這件事,剛開始她覺得很驚訝,因為他喜歡安靜又怕麻煩,可白先生對苗桐是相當上心的,以至于會察言觀色的張阿姨早就把她當成這個家的副主人。苗桐去了其他城市工作後,白先生的生活簡直是寡淡得讓人擔心,人也孤寂了不少,直到苗桐回來後他的喜悅和滿足簡直藏都藏不住。
張阿姨是茶壺裏煮餃子,肚子裏明白,便收拾廚房邊說:“這是鬧什麽啊? 白先生關心你的身體對你生氣,都是因為擔心你。你幹坐着等他消氣要等到什麽時候?他的感冒還沒好利落,不吃飯簡直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不知道我剛來白家那年,他還不滿二十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就正兒八經老氣橫秋地去談生意,喝完酒回來吐,吐得臉都白了,第二天還是照樣去公司,爹不疼娘不愛的,他兩個姐姐又是小姐脾氣幫不上什麽忙,看着真是叫人心疼。可現在好了,白先生身邊總算有了你這麽個近人,你也多疼他一點兒。”
苗桐低着頭出神地看碗裏的飯粒,她早就知道白惜言那些年為了源生的辛苦, 聽別人說出來心裏還是有些酸脹地疼。張阿姨知道今天自己多嘴了,也不再說,收拾好廚房叮囑苗桐鎖好門便回了家。
苗桐重新熱了飯菜,端着進了白惜言的卧室。
臺燈開着,床上的棉被隆起,他一只手露在溫軟的光裏,顏色蒼白手指修長, 手背上的淤青裏透着幾個新的舊的針孔。她着魔似的,跪在床邊捧住那只手貼在臉上。
白惜言抽出手,依舊不作聲也不理人。
苗桐幹巴巴地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床上的人冷笑了一聲:“身體是你自己的,關我什麽事,用得着跟我道歉? ” “晚上我喝了放了黨參當歸的湯,張阿姨說家裏的鋼鍋鐵渦都不能熬中藥,明天買個砂鍋回來熬,她走時連藥都泡好了,就在廚房裏。”苗桐乖乖地低着頭,擺出小學生的認真勁兒來,“關于今天的事,我明天會寫五千字的檢査給你,以後每天早上吃了早飯和晚飯我都會喝中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其實在她進屋握住他的手,這種示好的姿态就算有天大的氣,他也煙消雲散了。聽她這麽保證,白惜言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卻依舊冷淡:“你吃個藥,關我 什麽事?”
苗桐失落地“哦” 了一聲,便低頭不說話了。
白惜言一聽這小聲調,不對啊,打擊孩子積極性,頓了下,甕聲甕氣地說:“說來聽聽。”
她聲如蚊吶:“吃,吃藥後……要給香吻獎勵……”
聲音很小,可白惜言聽見了,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回味下卻是真的。他 幾乎忍不住要捶床笑,怎麽會有人正式認真地提出這種要求的?回頭正好笑她,卻見女孩四四方方地跪在那裏,身上穿着珊瑚絨的睡衣,黑發淩亂地披了一身,臉上透着緊張的紅暈,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白借言愣了愣,一把拉她上床,劈頭蓋臉地吻下去。懷裏的女孩乖順地依附着他,唇內外被侵略得全是他的氣息,被他親了個夠,失神地摟在懷裏順毛:“這件事爺準了。”
苗桐痕了摸眉骨,隐隐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似乎幹了件蠢事。
白惜言很高興:“……五千字的檢査也不用寫了。”
苗桐搖搖頭,絲毫沒慶幸的感覺,低聲說:“這個一定要寫的,這件事情我已 經想得很清楚了,你為了不讓家人傷心難過這麽努力保持健康,對身體不好的東西一律不沾。如果我的身體垮了,最難過的是你……我想說的是,人都會有生來病死的,即使将來哪天我得了不治之症,那也與我少了一個腎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我不希望你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上。”
“我知道了。”白惜言笑道,“謝謝你這麽為我着想。”
半響,苗桐又笑着補了一句:“以後我會好好疼你的。”
他驚奇她為何又出這種奇怪的言論,不過她的心,他已經感受到了。白惜言親 了親她的額頭,溫熱從心裏一直湧到眼角,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心中的感動已經快承受不住了。
經過那場不大不小的冷戰,兩人的戀情似乎度過了最初小小的磨合期,愈加有些如膠似漆的味道。不過苗桐倒是每天陷入喝中藥的噩夢裏,甚至對吃飯這件事都産生了抗拒,因為吃過飯就要吃藥,而吃藥後的香吻,也是白惜言的噩夢,對着那充滿可怕味道的嘴唇也産生了恐懼感。
這樣下去身體就算補好了,說不定人也會得厭食症。白借言打電話給那老中醫問有沒有其他辦法,老頭兒長長地“哦” 了一聲,四平八穩地說:“好辦呀,做成蜜丸就好了嘛……不過對待不好好吃飯的年輕人啊就要讓她吃點苦頭,否則不知道飯的香啊。”白惜言滿頭冷汗地把電話挂了,什麽醫者父母心,根本就是缺德。
當天苗桐沒有喝藥,小心翼翼地往廚房跑了兩三趟,确定爐火上沒有煎藥,有些竊喜還有些小糾結,偷偷摸摸煩惱的樣子格外有趣。白借言心裏覺得好笑,也不點破。終于到晚上苗桐發現爐子上依舊沒有煎藥時,忍不住咬着筷子問:“……今 大不用吃藥嗎?”
“你還惦記呢?不嫌苦了? ”
苗桐臉一變,僵硬地點了下頭:“不是說要調理嗎,反正喝了那麽久了,不能 半途而廢。”
“哦,今天我打電話詢問了老大夫,他說可以做成蜜丸送服,所以張阿姨大早 就送去中醫院加工了。”白惜言看她臉色頓然舒展下來,藏在心裏的那點小玩笑都變成了愧疚,嘆口氣說,“這件事也怪我,原本就該問清楚的,省得你吃了這麽久的苦。”
“連我這個每天都要吃藥的人都沒長這個心思,怎麽能怪你呢?”苗桐偎依上去扯他的臉,笑道,“連這種事情也要自責,你是不是有點太寵我了?”
“我不寵你還能寵誰,難道寵劉錦之?”
苗桐無奈地笑道:“你就放過劉秘書吧,每次都要當衆調戲他。”
第二天早上苗桐被白惜言硬拉起來去盤山公路上跑步,回來洗了個澡吃了早餐又睡了個回籠覺,起來時是中午,茶室裏傳來交談聲。她蓬頭垢面還有些迷糊,沒想到家裏會來客人,一時間愣在門口忘了做出反應。
陳柏風擺了擺手,露齒一笑:“大小姐,好久不見啦。”
謝翎也笑了: “可不是嗎?臣這都面不着聖了。”說着把麻将碰出去,“快洗漱過來給你惜言哥哥轉轉運,三人麻将最沒勁了,我一個人老贏有什麽勁兒? ”
陳柏風擡腳就踹:“缺德,白少轉什麽運,還我兒子奶粉錢。”
謝翎毫不猶豫地踹回去:“滾蛋,要不是老子把你小情兒藏起來,早給你家那個陳列櫃找人揍成半身不遂了,等你那破兒子生下來得叫我爹! ”
“叫誰爹誰養!反正咱倆都不踉媳婦住一起,難兄難弟的,以後指不住你得靠我兒子養活。”
“……不叫我爹,估計也是我幫襯着給你養。你也争氣點,別老是回去看臉色……哎,四萬,我碰! ”
平時這兩人說話就亂七八糟的,尤其是陳柏風惹事的本事,她絲毫不會覺得得意外。苗桐洗漱換了衣服過來,白惜言順手把她挽起的抽子放下來,把腿上的毛毯拉開蓋住她,這一系列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道:“餓不餓?先打一圈麻将,度假村裏的人一會兒就送餐過來了。”
“不餓,不過我不會打麻将。”
“沒關系,我教你。”
他白少見了人從來都擺着一張連笑都是不冷不熱的臉,黑漆漆的眼珠上那垂得像小森林的睫毛,盯着誰看久了都覺得瘆得慌。他對誰好?他對誰都不好!如今卻是擺着溫柔無害的臉孔,男人多薄情,誰知道能維持幾天?
謝翎嫉妒得牙根癢癢,忍不住伸手去摸口袋,空的,他在戒煙。他也不是什麽偶像劇裏的癡情漢,以前也要死要活地追過電視臺的一個女主持人,如膠似漆正兒八經地談了兩年戀愛,狐朋狗友們都以為他動了真格要升級為人夫,他卻跟女主持人勞燕分飛了。原因是他跟女主持人的閨密,一個身材火辣的車模去開房被捉奸在床。
陳柏風曾特憂郁特純真地說,男人都是禽獸,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陳柏風是相信過愛情的,可謝翎完全沒有。
愛情完全是費洛蒙作祟,而喜新厭舊、貪得無厭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性。
詩經《關雎》裏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其實讓一個男人永遠都想着你的方式是有的,就是讓他求之不得——就比苗桐對他謝翎那樣。
謝翎突然把麻将一推,打了個哈欠:“不打了,煙瘾犯了,找點什麽給我占住 嘴。”
陳柏風摟住他的脖子:“哥這麽照顧我,弟弟無以為報,這點小事兒,來,絕不讓哥的嘴閑着。”說着誇張地噘起嘴往上湊,謝翎被惡心得半死,拽下襪子往他 嘴巴裏:“滾蛋,少不要臉,你那臭嘴比廁所地板都髒!”
白惜言把麻将一推,對陳柏風的狗德行很是無奈:“你們收斂點,別污了我家 孩子的眼。”
陳柏風吐出襪子幹嘔,謝翎雙臂抱胸,吊兒郎當地笑道:“這才哪到哪兒啊?
苗桐這個年紀,在農村跟她同齡的姑娘,孩子都抱了兩個了。白少可是專啃窩邊嫩草的主兒,啃完嘴巴一擦,只嫌我們髒,其實自己能幹淨哪裏去? ”
“……那也比吃着碗裏的,還攬着鍋裏的強。”白惜言口氣冷淡,相當不留情面,“謝翎,你有氣別沖着我撒,別跟個小孩兒似的喜歡搶玩具,搶不到就鬧脾氣,搶到了玩兩天就厭倦,與其怪別人不如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這裏沒玩具給你搶。”
本以為易爆物的謝翎會借機跟白惜言大鬧一通,可他眼皮一耷拉,恹恹的,不說話了。
酒店裏的人送菜過來,四個人開了一瓶紅酒,桌上也只有陳柏風這個沒神經的嘴不閑着天南地北地胡侃,嗓門雖大,可氣氛沉悶。
吃完飯謝翎一秒都不想多待,跟大爺似的,推碗就拉着陳柏風走了。
白惜言臉色也不太好,吃過飯看了會兒電視,而後去院子裏的湯池裏泡着。在早春含苞的櫻花樹下仰頭看着天上的雲,他的氣消得差不多了,苗桐把半張臉都埋進水裏只露出倆眼睛。
“你也太會看人臉色了,其實你想問什麽就問就好,我又不會對你生氣。” 苗桐從水裏冒出頭,唇上泛着晶瑩的水光,下巴貼着水面不好意思地笑:“我 是想知道什麽叫專啃窩邊草。”
白借言把頭靠在池邊,微微笑着:“你啊,還真是職業病,這麽點話柄都能抓到。其實是在國外留學時,最開始認識我的前女友瑞莎的是謝翎,因為都是中國留學生互相照應,于是他介紹瑞莎給我認識,我們三個經常湊在一起。瑞莎是個中俄混血的美女,十分漂亮,謝翎很喜歡她,鉚着勁兒地追她。瑞莎其實對謝翎也有意思,你想啊,嘴巴甜又會制造浪漫的帥哥擱在哪裏不是搶手貨?”
這個說法有點沖擊力,苗桐的下巴快掉到腳面了,關于白惜言的前女友她根本沒打聽過,倒不是不想了解他的過去,只是這種會讓她嫉妒的過去無法改變,作為聰明女孩還是乖乖的不問為妙。白惜言淡定地伸手幫她合上下巴,似笑非笑的:“怎麽?新鮮吧?關于你男人的前任的故事是不是與想象中有差別?”
苗桐乖乖地點頭,沒想到謝翎的獵豔覆蓋面還挺廣:“他們在一起過?”
“瑞莎當時是準備要和他在一起了,還挺幸福地跑來告訴我,她準備接受謝翎了。其實是很俗的玫瑰花加情書攻勢,可女孩兒們都愛這個。她是個挺好的姑娘,對感情也很慎重,還拉着我去做他們愛情開始的見證人。”白惜言笑了一下,攤開手,“你猜怎麽着?那時我跟謝翎合租一套房子,我帶着瑞莎回家去找他,結果一開門,就在客廳沙發上,謝翎正跟個熱情洋溢的法國少女用身體交流感情呢。”
“真夠爛的。”苗桐忍不住笑了,“真像他會做出來的事。”
“是啊,後來瑞莎躲了他一陣子,再出現時就當沒事兒人一樣,見了面還是朋友。畢竟是謝翎理虧心虛,瑞莎肯理他就不錯了,他哪裏敢提交往的事?差不多過了一年多吧,我就跟瑞莎在一起了。在感情這方面我比較晚熟,不太喜歡應付女孩兒,跟瑞莎算是日久生情,後來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當時謝翎還拉我出去喝了頓酒,哭着抱着我說,他愛瑞莎,可他祝福我們……搞得酒館裏的人都以為他是什麽萬年癡情種。”白惜言搖了搖頭,収氣,“他這個亂七八糟的性情,不吃虧才怪。”
“那你為什麽跟瑞莎分手? ”
“……不是我提出的,是她。不過也不怪她,那個時候的我,沒有人能忍受得了。”
白惜言收了笑容,眼角眉梢帶了幾分倦意,出神地盯着水面,樣子有掩飾不住 的難過。苗桐心下一驚,頭次看見他這麽失落的表情有點不忍,忙擺了擺手:“算 了,不要說了,反正你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也不想聽。”雖然是這麽大方寬容的态度,可心裏卻酸澀得要命,一時也不知怎麽收場,而白惜言也沒有給臺階的意思,話題一下子陷入僵局裏。
半響還是苗桐去摸浴巾:“你渴嗎?我去給你泡茶。”
白惜言站起身:“你歇着,只會糟蹋我的好茶。”
關于白惜言的前女友瑞莎的話題便是就此終結,誰也沒有再提了。
過了兩天劉錦之和代理律師老周勝訴回來了,白惜言在江中小島上的玉京樓給 他們設宴接風。此時江中冰雪初融,岸邊垂柳吐綠,微風徐吹春光妩媚,連鳥兒們都唧唧喳喳地在檐下成雙成對地嬉戲。
春天到了,白先生的春天也到了,劉錦之注意到老板落座就捂着苗桐冰涼的左 手絲毫不避諱。
“程飛诽謗罪成立有期徒刑一年,他那個不着調的小舅子故意傷害罪三年,醫 療費,誤工費,營養費和精神損失費十二萬。”老周笑着說,“不過就算他出來, 報社裏也不能再用他了,其實他那個爹是有點本事的,不過他老婆自殺鬧得沸沸揚揚的。成了笑柄,他爹氣得不認他。還有他那個相好的女的也被社裏開了,這種名聲散播出去,也沒有社肯要她。”
白惜言端起酒杯:“真是辛苦了,我敬你們。”
他不能喝酒,也就是象征性地抿一抿,之後便轉向其他話題了。
飯吃了一半,劉錦之的手機響了三次,他索性關機。
老周笑着調侃他:“査崗査這麽緊?我還以為老弟你這個四平八穩的性子也會配個賢惠淑女呢,沒結婚就這樣,以後結了婚不知道怎麽折騰你呢。”
劉錦之笑着跟他碰了下杯:“我嫌她折騰,她還嫌我悶呢,都湊合着過吧。” 白惜言随口問:“對了,日子訂下來了沒? ”
“下個月初八。”
老周一拍桌:“這不就眼前的事兒嗎,請帖有我的嗎? ”
“當然啊,你幾年前結婚我随的份子錢說什麽也要收回來的。”
回來後,劉錦之就請了假專心忙結婚的事,婚紗照沒拍,蜜月旅行沒定,婚宴 地點沒定,宴請名單也沒确定,甚至連結婚證都沒時間去領,可還有不到二十天就是婚禮,只有雙方家人和準新娘忙來忙去,就像一場缺了個配角的獨角戲。
可這場戲缺了他,卻是唱不下去的。
四月初八,婚禮那天下着細密的小雨,到了中午變成了瓢潑大雨,親戚同事們 抱怨,新娘的家人黑着半張臉怪親家選的日子不好。新娘子在車上因為這場倒黴的雨委屈地哭了一陣子,妝都花了,即使如此婚禮還是要正常進行,劉錦之穿着筆挺的禮服帶着微笑,帶着他的新娘子走在紅毯上。
司儀在婚禮前放映用新郎新娘的照片做的小影片,苗桐敏銳地發覺這麽多張照 片,劉錦之沒有一張是笑的。新娘和雙方父母都感動得又哭又笑,場面極其煽情。 而後在司儀的主持下,他帶着新娘走到紅毯的盡頭宣讀誓言,在司儀問你願意不願意時,他配合地回答願意,而後把嘴唇印在新娘的嘴唇上。
婚宴上,在親朋好友的起哄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輪到苗桐這桌時,她如 何也無法坦然說出祝你新婚快樂這種話,可白惜言舉起杯:“錦之,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劉錦之笑着說:“承您的吉言,幹了。”
回來的路上苗桐感覺出白惜言很不對勁,拉着她的手,歪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進了家門剛走到玄關處,苗桐就被白惜言攔腰抱了起來大步走進了卧室,兩個 人身上還滿是冰涼的雨氣。白惜言火熱地吻住她的嘴唇,雙手急切地撕扯掉她身上的衣服,孩子似的皮膚微涼濕潤泛着青草香,他饑渴無比,仿佛要從她的肌膚裏吮出鮮血來。
他很暴躁驚慌,動作并不溫柔,苗桐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只能用力地抱緊他。
“小桐……小桐……”他在她耳邊喃喃地喊她的名字。
苗桐眼圈發熱,應着:“惜言,惜言……”
“我真怕有一天你像錦之那樣,能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可是心裏卻被個死人占滿了,唯獨不能幸福。”白惜言嘆口氣,抵着她汗津津的額頭,“我終究還是太自私了,我要是為了你好,就不該去找你。”
苗桐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濃重的燈影:“未來這種事誰說得準,說不定我出點 什麽事就死了呢。”白惜言在她臉上擰了一把,被氣笑了:“哪有詛咒自己的,少胡說八道。”
那晚雨下了整夜,第二天庭院裏的虞美人開花了,大紅色的花沾着露水,那樣亭亭玉立,好似美人羞紅的臉。
白惜言的心情也是雨過天晴,他興致高昂地在花間擺了把躺椅讓苗桐坐躺着, 将畫板搬出來調着顏料。
“你還會畫油畫? ”苗桐很是奇怪,“你這東西都是藏在哪裏的,我怎麽從沒 見過? ”
“雜物間,我外甥女送的生日禮物。”白惜言挽着柚子,秀麗的眉眼舒展開, “本來沒打算再碰的,我在國外進修的油畫順便學的經營管理,對了,我還在教授的鼓勵下開過小型的個人畫展呢。”
苗桐的大學隔着一條街就是美術學院,所以也經常能看見未來的畫家們,男生大多衣服上都沾着亂七八糟的顏料,走到哪裏都背着畫板,頭發長了也不剪,穿着破洞牛仔褲和自己繪制的T恤,在人群裏氣質分明無法形容。
“你難道也是那種形象跳脫的頹廢藝術家的打扮? ”苗桐想象不出,他的氣質 純粹,除了黑和白,任何顏色放在他身上都嫌太熱烈俗豔了。
白惜言看着她微微抽搐的嘴角大笑:“也差不多吧,頭發都蓋着臉的,只是衣服還算幹淨,也不愛背畫板到處走,不太像個畫畫的。”
她發覺自己對他的了解貧瘠得過分:“天吶,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很公平,你的過去我也一無所知。不過我不喜歡懷念過去,已經過去的無法挽回,生活永遠都是要向前看的。不過你想知道的話,我會說給你聽。不過從何說起呢……”白惜言頗為難地頓了好半晌,在苗桐以為他會一直思考下去時,他突然開口,“我從八歲開始學畫,大姐學鋼琴,二姐什麽都不學,還逃課,自己在學校成立了個小幫派懲惡揚善,有誰欺負同學,她就帶着人欺負回去,在學校裏很有聲望。父親和老師都拿她沒辦法,總怕她走上歪路。相比二姐,我和大姐很讓父親放心,大姐高中時鋼琴演奏十級,進了音樂學院,比賽拿了不少獎。我呢,就去國外進修油畫,有次因為對教授的布置的作業喪失靈感,連夜飛去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館看他的《向日葵》,當天下午再飛回來,十六七歲的時候也做過這些很瘋狂的事”白惜言邊在畫布上塗抹,邊慢慢回憶少年時的事,嗓音低沉偷悅,他停下來看着那片虞美人草笑道,“我最喜歡虞美人草,大紅色的,太美了,沉一分則暗談,淺一分則輕浮,在豔陽裏絢爛到極致,就像那時我眼中的人生。”
“那時我想回國後在北京開家屬于自己的畫廊。我大姐的理想是去維也納金巴大廳演奏,獲得格萊美古典音樂最佳演奏獎。相比之下好像只有我二姐最讓人頭疼,她十九歲就奉子成婚,二姐夫比她大十歲,是做餐飲業的。父親氣得跟她斷絕 往來,想等着有一天她哭着跑回家來。可二姐的日子過得很幸福,與她相比,從小就勤奮優秀的大姐愛上了一個同系的優秀師哥,還暢想着以後與他進同一家樂團,可是那個男人利用大姐的感情搶了她去維也納大廳演奏的機會。大姐經受不住男朋友背叛的打擊割腕自殺,雖被救回來了,可手也不能再彈鋼琴了。而我呢,回來接了源生地産做個黑心商人,什麽畫廊啊,理想啊,都成了上輩子的事。你看,人生比故事要戲劇化得多,永遠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樣子。”
突然門口有人敲門,是兩個穿着泳衣的年輕姑娘,是在度假村亂走,看見有座單獨的木屋別墅,便沿着小路走了過來。姑娘扶着木門,笑嘻嘻地說:“帥哥,你 這裏真不錯,能不能請我們進來坐坐? ”
另一個巧笑附和:“是呀,能不能看你畫畫? ”
話題就此停住,白惜言招手讓她們進來,又吩咐張阿姨去準備茶點,姑娘們高興得忘乎所以,問東問西地像聒噪的小麻雀。苗桐被太陽曬得很舒服,全身發懶地 睡着了,醒來後倆不速之客已經走了,白惜言的畫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她躺了大半天,連個躺椅都沒畫到。
“只有花,還沒畫到我,只顧着跟美女聊天了吧。”
“嗯,現在年輕姑娘們的話題的确很新鮮,有些新鮮名詞都聽不懂了。”
“比如?”
白惜言咬着筆杆:“……源氏養成結局什麽的。”
苗桐扶住額頭:“你跟她們說什麽了?”
“她們問我怎麽跟你認識,之類的。”
“真不懂什麽意思?”
白惜言搖了搖頭,神色頗為好奇。
苗桐臉上一熱,起身往房子裏走:“沒什麽,成年人不需要有那麽強烈的求知欲。”
“喂!”白惜言叫她,“就這麽走了啊,還沒畫完呢。”
“你先把背景畫完好吧!”她沒好氣地回答,白讓她躺那麽久。
就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他們過了小半年,像對尋常夫婦那樣朝夕相處,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更多的是蜜裏調油。
五一長假後,苗桐準備正式去上班,而源生也有了個重要的項目需要白惜言出面。源生地産準備競标郊區半山腰一塊地皮,白惜言也得到消息,相關部門正在審核将郊區的山劃為國家A級森林公園的議案。對于平常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在市中心比較利于生活,可是對富人來說,住進風景秀麗綠樹蔥茏的森林公園是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征。
白惜言去公司開會,順便送苗桐去報社應聘。
全城的公司都要在周一開例會,報社更是總編給各刊主編開會,而後各刊主編再給部門主編開會,最後部門主編再把領導的思想傳達給編輯們——這樣一整天就過去了。
上周二的晚報出了岔子,采用了一篇有煽動反社會傾向的文章,稿源來自一位小有名氣的專欄作家。不知道被哪家有心的友報給通到上面去了,于是總編卓月作為責任人被叫去調查問話,折騰了一周才擺平這件事。
周一的例會上,卓月解聘了晚報的主編,又發了一通火,噴得其他人無關人員也縮着脖子認栽。之後她從會議室回到二十一樓的辦公室,一推門,沙發上正坐着個穿着軍綠風衣的長發姑娘,略長的眼一笑就像只狐貍:“師父,罵了這麽久的人,口渴了吧。我給你泡了黃山貢菊,去火明目的。”
卓月只錯愕了一下,就激動地走過去把人拉起來打量,苗桐看起來沒多大變化,也沒瘦,臉頰都鼓起來。她十分欣慰地笑:“還是南方的湯水養人,變水靈了。回來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突然蹦出來吓人。”
苗桐笑道:“到底是誰吓人,離會議室幾十米遠就聽見您罵人的聲音,都不注意形象了。”
“自從我做了總編,就從大家閨秀變成了老潑婦!”卓月見了她,剛才的壞心情早就煙消雲散,“這次回來多久,是有任務嗎?”
“不走了,我已經辭職了。”
卓月有些意外:“辭職?辭職了準備做什麽?”
苗桐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來應聘麽,看您還要不要我。”
“要啊,當然要,你這樣的拎過來就能用的,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幾個。”卓月使勁拍了拍她的肩,那股子高興勁兒好比大清早中彩票,“你這死心眼兒孩子說走就一聲不吭地走了,真沒想到還能回來。”
苗桐老實地說:“其實我也沒想到。”
“當初你走的原因,不是因為唐律對吧?”有些事情是苗桐離開了以後,卓月才慢慢想清楚的,苗桐很愛這份工作,絕對不會受不了上司給自己穿小鞋而離開。
這件事苗桐的确應該給卓月一個交代。
她看了看表:“師父你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
當初離開A市,苗桐與衆人說的是去上海,卓月聯想到白惜言的兩個姐姐都在上海,應該是有所照應,其實也是很放心的。只是偶爾覺得她心狠,除了逢年過節的短信祝福,其他都一無所知。
苗桐将自己在南京的生活簡單地與師父敘述一遍,離開的原因也一語帶過。聽起來好像歲月靜好,并無什麽磕絆,除了最後的誤會。可稍稍有過經歷的人都明白,一個單身女性在外單獨打拼的艱辛。
卓月記得自己像苗桐這麽大時,已經在晨報做記者,她是初生牛犢鋒芒畢露,有才華卻不懂得收斂,闖了禍自然有人給收拾,連上司都開玩笑似的叫她一句卓大小姐。她确實是個衆星拱月的千金小姐,不懂什麽叫畏懼。可苗桐完全與她相反,行事低調鋒芒內斂,受了什麽委屈也只是笑一笑,再大的事情都能咬牙忍下去,一雙單薄的肩膀什麽都能扛起來。
就算是愛情,也可以忍,因為已經習慣了忍耐着不要去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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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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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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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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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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