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2)

窗裏看自己買不起的東西。

苗桐攪着杯子裏的咖啡,輕噓口氣:“總之,就是這樣,都是沒想到的事。”

“那你們有什麽打算,要結婚嗎?”

“暫時沒有,現在這樣挺好。”苗桐補充,“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卓月沒有說話,其實她在擔心另一件事。

“對了,白先生的換腎手術做了有多久了?”

“六年了。”

卓月當年做過一個報道,就是關于醫院換腎患者的調查,每年市內在等待腎源的有上萬個患者,可能成功等到的也只有一千多個。而且即使換了腎,也有一大堆的并發症在等着,很多患者熬不過一年。白惜言換腎已經六年了,對于換腎患者五年的成活率有百分之六十,可十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一。

苗桐投過來的視線,明朗的,淡然的,并不是一無所知。卓月心裏一揪,那些喪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什麽時候能來上班?”

“随時可以,我感覺自己已經離開太久了。”

“那就明天正式上班吧,下午先跟我去社裏認領你的辦公桌,跟老同事打個招呼。”

下午苗桐就回了編輯部,熟悉的樓層電梯門一打開就是前臺那尊關二爺的像,香火依舊旺盛。前臺文員已經換了,這個職務通常更新不慢。苗桐走進編輯部,多是老面孔裏夾着新面孔,魁姐大叫一聲站起來露出高聳的肚子,原來是有喜了。

唐律聽見鼓掌聲從辦公室裏出來,看見苗桐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卻很快笑了。

“唐律啊,我把徒弟交給你了,這可是尖兵便宜你了。”

他大方地伸出手:“苗桐,歡迎你回來。”

疾風驟雨

雖然是回到老單位,可畢竟離開了近一年,許多事情要重新接手,自然要忙上一段日子。大約是過去半年與白惜言在一起整日閑散,無所事事的日子過久了人就萎靡了。如今重新投入工作簡直是說不出的歡愉,她就是實打實的一個工作狂。

白惜言也忙,基本上隔上一兩日就要去公司,還有些應酬也是要去的。所幸他愛惜身體,走哪裏都帶着家庭醫生,只求穩妥。只是再穩妥,他參與公司項目的事,也沒有跟姐姐們說,離得遠他也耐不住唠叨。

晚上吃過飯,苗桐提議去山上散步,初夏去山頂露營的人很多,從半山腰能看見山頂的篝火,山下城市裏的璀璨燈影如星海,路邊草叢裏蟲鳴聲熱鬧起來,微風徐徐,送來夜來香的味道。白惜言牽着苗桐的手慢悠悠地走,偶爾扭頭跟她說上一兩句話,苗桐懶洋洋地應着,或幹脆給他個小狗似的鼻音。

閑聊間又想起公司最近競标的那塊地的事,白惜言突然問:“對了,替我們公司做個調查,你想住什麽樣的房子?”

“……木頭的。”苗桐認真地想象,“童話裏的森林小木屋,不像鋼筋水泥那樣冰冷,木頭是有溫度的,好像會呼吸有生命,有種被森林擁抱在懷裏的感覺。”

“我以為你會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什麽的。”

“太土了,都被用爛了。”苗桐往前緊跑兩步,而後背手倒着走,“說真的,剛才說的那些也就是個妄想而已,其實建全木的屋子太浪費了,本身氣候變暖水土流失,再加上接着發展經濟的由頭亂砍濫伐,還有填海造城根本就是在破壞海洋生态,人類若是再不把保護環境放在刻不容緩的位置上,基本上就是在自掘墳墓。”

一本正經的記者腔,認真起來眼神像頭狡猾的狐,好似要将人的心裏話都逼出來似的。他看得心動,把人扯過來壓在自家門口的栅欄上親了口:“我的苗記者,看見你這憂國憂民的認真模樣我就嘴饞,怎麽辦?”

“要不要我把憂國憂民的祖師爺範仲淹範老先生的畫像貼你的卧室床頭,讓你饞個夠?”

白惜言貼着她的額頭笑,手上也不肯松開,不輕不重地捏着她的腰。苗桐被捏得直躲,被這種性暗示鬧得有些不知所措。在性事上白惜言絲毫不節制,為了他的身體,苗桐只能找各種理由推脫。可是像白惜言這種步步為營的求歡手段,一般五次能拒絕三次已是不易。

一路相纏着進了客廳,他們在沙發上盡興地擁吻,只有一盞小夜燈幽幽地籠罩着甜蜜的情人——突然客廳裏燈光大亮,衛生間門口穿着黑T恤皮短褲頭發上滴着水的年輕女孩,捂住嘴,半響才“啊”地大叫一聲捂住眼。

白惜言扯過毯子蓋住苗桐,十分吃驚:“……元元?”

等苗桐從屋子裏換好衣裳出來,兩人不知說了什麽,元元在白惜言對面坐着跟只小鬥雞似的,差點就炸毛了。

“小桐,介紹一下,這是我二姐的大女兒元元。”白惜言拍了拍她的臉無可奈何卻又寵得不行的樣子,“元元,這是我的女朋友苗桐。”

“哦。”元元上下打量她兩眼,就把臉別過去了,“這種貨色你也稀罕,舅舅你是不是憋太久,覺得母豬賽貂蟬了啊?”

“元元!”白惜言厲聲呵斥,“不許沒禮貌!快道歉!”

元元臉上挂不住,眼淚來得也快,猛地站起來大哭:“憑什麽要我道歉!要道歉也是你道歉,你怎麽答應我的!?你對得起瑞莎姐姐嗎?我不礙着你的事兒了,剛才打斷的你們繼續!反正這屋子我待不下去,想起你摸這個醜女人我就惡心!”說完她拉着門口的行李就跑出門。

苗桐本不知道他的外甥女為何這樣憤怒,突然聽見瑞莎的名字便明白了。每段戀情都有她的擁護者,孩子面對不能接受的事實,反應更直接更激烈。

“她一個孩子,這樣跑出去可以嗎?”

“她都十八歲了,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自己可以管得了自己。”白惜言招手讓她過去,濕漉漉的眼珠裏滿是抱歉,“對不起,我二姐和姐夫從小只寵孩子不懂教育,元元從小性格就像個小暴龍,又任性,十八歲了還這麽不懂分寸。請你原諒她。”

苗桐搖搖頭:“沒關系,這種程度的出言不遜我還不至于放在心上。”

第二天白惜言在公司開會時接到二姐的電話,那邊心急火燎,聽見他的聲音就委屈地哭出來:“怎麽辦,元元離家出走了,也不在朋友那裏,不知道去了哪……早知道我就不打她了。”

“二姐你別急,元元昨天來我這裏了。”女人的哭聲讓白惜言頭昏腦脹,“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早戀!”

白惜言扶住額頭:“……十八歲談戀愛也不算早戀了吧?”

“早戀也就算了啊,那男人可是她的老師,比她大了十二歲。我也只是口頭吓唬她,要去他們學校找校長,又沒真去。她竟然說,不認我這個媽,要跟我斷絕關系要我不要管她。”白敏哭天搶地,鼻涕一把淚一把,“我十九歲就生了她,還被老爸趕出家門,我容易嗎?我還不是為了她好,她竟然為了個男人……你跟她說,她不用回來了,這個女兒我也不要了。”

聽着二姐白敏哭訴了一通,白惜言只能好生勸慰了一番,挂了電話才覺得好笑。母親少女時期就喜歡成熟的男人,女兒竟然也像她,基因這個東西真的是奇妙。而這兩個姐姐在性格上多半像父親那樣我行我素,而他無論相貌還是性子都多偏向母親。

母親生前每年都要叫影樓的攝影師來家裏拍幾次照片,夏天多是深底暗花旗袍,冬天是改良的對襟小綢襖,像養在深閨大院不知人間疾苦的舊家小姐,或坐或立都微笑着十分端莊。母親去得太早,他最熟悉的還是母親相片上的樣子。

開完會已經下午兩點了,他拿出手機想問苗桐有沒有吃午飯,卻看見有兩個沒有署名的未接來電,不過號碼卻是爛熟于心的。

他打過去,那邊很快就接起來了,也是熟悉的聲音:“惜言?”

“瑞莎,不好意思,我開會沒聽到電話,是元元去找你了吧?”

另一端突兀地嘆了口氣,又苦笑:“……怎麽事隔多年給你打個電話,竟然連回話都跟從前一模一樣。”

從前白惜言還與瑞莎在一起時,經常忙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工作時電話都是不接的,就算接了也是匆匆的一句,我在開會,等下打給你。他每天奮戰在酒桌上喝得醉醺醺的,約會的時間少之又少。外甥女元元從小就纏這個小舅舅,他忙,就把外甥女丢給瑞莎照顧。時間長了,元元與瑞莎更親厚了些,兩個人相處得像對小姐妹。

沒有幾個年輕的女孩能受得了寂寞如雪的戀愛,明明是有戀人卻形影單只,分手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想起從前的種種,白惜言依舊覺得有愧于她,只是感情這種事不是愧疚可以填補的,錯過了也只能認栽。

“……這說明你甩了我是明智的選擇。”

“嗯,這會兒有些慶幸了。”瑞莎咯咯笑,“對了,昨天元元哭着跑來跟我說,你交了個女朋友,你認識的女人我一只手都能數過來,難道是你那個法語翻譯袁佩佩?”

“公司裏百分之八十的女性都把袁佩佩當成勾引我的狐貍精,她已經跟我抱怨過幾回了,就別冤枉她了。”白惜言也沒打算瞞着這個前女友,畢竟在成為戀人之前他們可是無話不談的死黨,“其實是我十幾年前助養的孩子,她長大了,像田螺姑娘那樣來報恩。”

瑞莎怔了一會兒:“太神話了,現實版的長腿叔叔,簡直不像你身上會發生的事。

“是啊,我也覺得。”他轉移了話題,“你不是去法國進修,什麽時候回來的?”

“哦,半年前就回來了,元元知道的。”

“……改天叫上謝翎一起聚聚吧。”

“好,元元先在我這裏吧,我會好好勸她的,有我照顧你放心。”

雖然不想麻煩瑞莎,但是她照顧元元無疑是最讓人放心的。

可這件事他不想告訴苗桐,沒有人會喜歡男朋友跟前女友有聯系,況且元元對她充滿敵意。走出公司大門時,遠遠地他看見小莫把車停在路邊,車窗是搖下來的,苗桐正拿着一疊打印的資料不知看什麽。天将黑未黑的時候,路燈卻雪亮地落在她的側臉上,整個人好似在閃光。

“白叔叔!”身後有人喊他,吳小芳一臉驚喜地跑過來,“能碰見你,我今天也太走運了吧。”

白惜言笑着點點頭,而後跟她身邊的律師老周握手:“老周辛苦了。”他轉頭對吳小芳說:“我跟老周認識這麽多年都沒見他提攜過誰,好好幹。”吳小芳驕驕傲地揚起下巴,“那當然,我的目标是成為源生外聘的法律顧問呢,不會給白叔叔你丢臉的。”

與兩個人寒暄過後,白借言才走到車邊,扒着車窗問苗桐:“誰家孩子這麽用功,要好好獎勵頓大餐才行啊。”

苗桐擡頭問:“吳小芳怎麽在這裏?”

“她以後想為源生做事,而且事務所的老周也願意帶她。”

“不是你授意的?”

白惜言說:“只是偶爾有次跟老周提到她挺聰明好學的。”

那種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老油條律師,隐晦的一句話就夠了,還用開桌拜師宴麽?

苗桐點了點頭,繼續看手中的資料,嘴裏說着:“小莫,送我回社裏,我加 班。”

“不吃晚飯了? ”

“不吃了。”苗桐淡淡地說,“反胃。”

白惜言把手探到她胃上:“中午吃了什麽?胃病犯了? ”

苗桐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漠然地繼續看資料。

這下再遲鈍的人也看出她在鬧脾氣,只因為他為吳小芳說了話,對他來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就可以關系到她的前途。那畢竟也是他助養的孩子之一,他也有責任照顧他們的事業。

“就算她欺負你也是以前的事了,孩子在一起時怎麽會沒矛盾,這麽記仇有必要麽? ”

苗桐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激動地攥皺了紙頁:“如果這是命令的話,我會聽話的,親愛的白叔叔! ”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她也是我助養的孩子,她很努力上進,她付出的辛苦一點都不比你少,你們都是孤兒,将心比心,就不能心胸寬大些,寬容些嗎? ”

“我憑什麽要對一個觊觎你的女人寬容? ! ”

白惜言忍着怒氣:“她只是把我當叔叔,你一定要把別人想得那麽肮髒嗎? ! ”

“現在連父女亂倫的都不少見,何況是個沒血緣關系的叔叔? ! ”

這樣咄咄逼人口不擇言的苗桐,讓他覺得很陌生,像炸毛的獸類般充滿了攻擊 性。他其實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護食或者占有欲太強或者根本就是……對他不放心。總之白惜言不喜歡她這種失去理智的樣子。

“夠了苗桐,你這樣無理取鬧只會襯托得小芳更加寬容善良而你面目可憎而已,你太讓我失望了,适可而止吧! ”

人憤怒的瞬間智商是為零的,這一句話吼出口後,白惜言立刻就後悔了。

果然苗桐繃緊的身子一垮,眼神陡然暗下來,低頭不說話了。

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底線,再說下去也只能是自相殘殺,車裏窒息般的沉默着,最後是白惜言開口:“我記得附近有家粵菜館子,粥做得很不錯,你胃不好不能空着肚子,喝點粥再回社裏吧。”

就像有人重新按了開始鍵,苗桐也從剛才的舉動中恢複過來,重新翻着手中的資料,語氣平緩地附和着:“嗯,你這麽一說是有些餓了。”

之後兩個人誰都沒有說這件事,既是破畋不堪的一頁,他們可以很默契地同時把它翻過去。苗桐平時省心慣了,既然她看起來沒什麽異常,白借言也就絕口不提了——事實上元元的胡鬧已經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她拒絕見他,在電話裏罵他是虛僞的騙子,那架勢堪比市井潑皮。

白惜言約瑞莎與謝翎出來喝下午茶,做東的來晚了,謝翎與瑞莎正隔着一張桌子毫不客氣地用博大精深的漢語來侮辱對方。瑞莎稍微豐腴了些,珠圓玉潤反而更漂亮。

“好久不見,你更漂亮了。”白惜言與起身的瑞莎擁抱。

她忍不住莞爾:“你才是,怎麽歲數長了反而越來越迷人了? ”

已經分手的舊情人見了面竟是這麽和諧友愛的畫面,謝翎忍不住要翻白眼,冷飕飕地說:“既然再見鐘情,那就趕緊複合吧,你們家小暴龍也不用鬧騰了,社會都和諧了,全國人民又能相信愛情了。”

白惜言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謝翎讪讪地閉上嘴。

約瑞莎見面是為了元元的事情,雖然她不介意照顧元元,可他不能厚着臉皮再麻煩她,畢竟他們已經不是戀人了。而叫着謝翎一起喝下午茶,美其名曰好友團聚,可真正原因是避嫌。瑞莎心裏也很清楚,說一點都不苦澀是騙人的,可白惜言舉手投足之間太優雅得體了,她也不會失了風度。

“剛見元元時我吓了一大跳呢,也不過兩三年的工夫,一下子就變成大姑娘 了。不過是太年輕了,發生了不如意的事這樣憤怒哭鬧離家出走,哪裏能解決問題呢?”瑞莎撥動着紅茶裏的檸檬片,有些發呆,“……時間過得真快,剛見她還在背着書包上小學呢,如今都到了為戀愛發愁的年紀了。”

謝翎不懷好意地笑:“能不快麽,我們都認識十幾年了,你都從清秀少女變成胸部下垂的俄羅斯進口混血大白豬了。”

瑞莎淡定地笑回去:“彼此彼此,謝公子的屁股也沒能脫離地球引力嘛。”

“你繼續追憶你的似水流年嘛,你不是一向把我的話當放屁嘛,認真你就輸 了。”謝翎拿了點心放在洗白的牙齒間,不再氣她了,把下午茶攪黃後白少的怒氣他不願承受,“對了,小暴龍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們分手,為什麽這麽大反應?” 白惜言毫不避諱,淡淡笑了:“……我與小桐親熱被她撞見了。”

謝翎有些後悔自己多嘴問了這個,心裏別扭得很,只能掩飾地喝茶。

“不過被她知道也好,原以為時間久了她能理解,所以她要我保證好好考慮與瑞莎複合,我就含糊地答應了。是我随便做出承諾又做不到,元元那麽希望和瑞莎成為一家人,生氣也是正常的。”白惜言抱歉地說,“是我們做長輩的把她寵壞了,像小孩子一樣任性地給瑞莎添了麻煩。不過,她自己已經懂得感情被人否定的痛苦,早晚也會明白大人的心情的。”

瑞莎點頭:“她這兩天的确平靜很多了,态度也有松動了。”

這個下午茶的聚會,先是說元元的事,又聊了瑞莎的新工作和白惜言的養生心得,謝翎那裏套不出什麽來,瑞莎感覺得到他好像過得并不是那麽幸福。他們一直 聊到下午五點才散場。時間湊巧趕上苗桐下班,白惜言打電話給小莫不用去接,他自己驅車去了星光大廈。

苗桐攙着大肚婆魁姐一起從社裏走出來,即将為人母的女人唠叨得最多的就是懷孕趣事。一個胎動都能讓她興奮地聊個半天,編輯部的未婚姑娘們都怕了她,也只有苗桐這個老實人是她的忠實聽衆。

“要是以前誰告訴我,有一天我會盼望自己體重增加,我是打死都不相相信的。

可現在站在稱上看見體重增加就倍兒樂,因為肚子裏的寶寶在長大啊。”魁姐一臉驕傲,“等你以後快做媽媽的時候就懂得啦……哎,又踢我了,我兒子說不定是個天生的足球運動員,能踢出亞洲。”

苗桐新奇地盯着她的肚子,把手放在明顯地鼓出一小塊的肚皮上:“這是…… 小朋友的腳? ”

“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兒? ”

苗桐把手收回來,偷快地點頭笑了。

這笑容好似水湧出泉眼,清澈又有生命力似的,讓幾米外的白借言一下子愣住了。

最近他隐隐約約覺得自己與苗桐之間有些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他總以為是工作忙的原因,人忙起來就會疲憊自然談情說愛的心思也少了。 剛剛腦中白光閃現,他瞬間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發自內心的愉悅和單純扯動面部肌肉而制造的表情是不同的,好像從那次争吵以後,她都沒有真正地笑過。

苗桐邊系安全帶便問:“今天怎麽特意來接我,有什麽事嗎? ”

白惜言不知為何不敢看她的臉,伸手把音樂的聲音調整到可以聊天的大小:“我下午在附近跟約了的朋友聚會。”

“這樣啊。”苗桐從包裏翻出攝影雜志,找到窩角做标記的那頁。

家裏的書架上多了好幾期攝影雜志,苗桐是每期都買,手中的這是最新一期。 白惜言有些奇怪,她又沒相機卻買了堆攝影雜志,簡直搞不清她的邏輯。他心裏亂,表面不動聲色地維持平穩的語調:“如果對攝影有興趣的話,那就去買個單反相機再收幾個好鏡頭,光看雜志就能學會嗎?”

“我有空就去買。”

“現在有空,要不要去買?”

“不用,我跟林樂都說好了。”

過了一會兒,白惜言突然問:“……你怎麽不問我下午約的誰?”

苗桐認真看着雜志,手上還拿筆畫着重點,含糊着:“哦,約的誰?”

“我以前的女朋友瑞莎。”

“噢,她過得好嗎?”

她過得好嗎?這是什麽反應?就算沒反應也好,什麽都沒這樣心平氣和來得傷人。白惜言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被她事不關己的模樣氣得半死,他突然拿過她手中的雜志扔到車窗外。苗桐吓了一跳,擡頭看見他發白的臉有些茫然。車窗外是飛速後移的雲杉,速度還在繼續飙高,她有些心慌:“惜言,車速太快了,慢點……”

白惜言冷笑:“怕什麽,你可以滾回你自己的世界裏繼續看雜志!”

“這太危險了!會出事的!”

“……那就死在一起好了。”

苗桐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在憤怒什麽,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他才能讓他息怒,只能大聲哀求他:“別這樣,你怎麽了?是我哪裏又做錯了?”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這樣忍氣吞聲地跟我過日子?你把我當什麽?”

“你誤會了,我沒有忍氣吞聲,你聽我說……”

白惜言惱火地打斷她:“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情人!你是真的愛我還是把恩情當成了愛情?你以為你是田螺姑娘嗎?像獻祭一樣對我百依百順不添半點麻煩,你不累嗎?”

“你冷靜些,我從沒這樣想過,你不要随便冤枉我……”

“跟我在一起開心嗎? ”

“當然……”苗桐立刻回答。

白惜言疾言厲色地說:“那現在笑給我看!”

苗桐一怔,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在這種情況下她連笑的動作都不知道怎麽做。

“笑啊!為什麽不笑?!”這是她沒見過的陌生的白惜言,犀利冷漠咄咄逼人。

苗桐笑不出來,車內的氧氣好似被怒火燃燒殆盡,她覺得窒息,下意識地伸手去開車門。白惜言始終觀察着她的舉動,只是開車門這個動作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慌張地喊着:“危險!”一手拉住她,一邊眼疾手快地減油門踩了剎車,車輪在柏油路上發出剌耳的摩擦聲,慣性讓毫無防備的苗桐重重地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十幾秒後,白惜言才稍稍回過神來,因為被他的雙臂勒得喘不過氣的苗桐在小幅度地掙紮,他驚魂未定拉起她慌慌張張地上下檢査:“撞到了哪裏?受傷了嗎?有哪裏疼嗎?”

剛才車速很快,右邊直立的陸坡有十幾米,下面是淺淺的亂石堆積的山間溪流。剛才苗桐若真的掉下去,他不會樂觀到以為她有機會活下來。他臉色煞白,眼神都不大對勁了,神經質地上下摸索她的身體。

苗桐被他的樣子吓壞了,用力搖頭:“我很好,一點事情都沒有,真的沒事……”

直到确定她真的毫發無傷,只是額頭腫了個包,并不是那麽嚴重,白惜言才慢慢平靜下來,精神一放松,連軀殼都疲憊不堪。

他從後備廂裏找出煙和打火機,靠着路邊随意坐下來。天邊夕陽如火,倦鳥成群的歸巢,山間潺潺的流水聲夾雜細瑣的蟲鳴,濃綠流淌的樹海鍍了層瑰麗暧昧的油彩。只是這景色再美,他也無法感受到它的溫柔秀麗,只覺得眼前這殘陽如血,一草一木都充滿了惡意。

苗桐在他身邊抱着膝蓋坐着,身後不停有車呼嘯而過,淡紫色的煙色裏日頭下沉,天邊的雲是層層疊疊無比瑰麗的淡紫色,而後一點點地被愈來愈深的藍色吞沒。

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光線弱到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

最後是白惜言先開口:“我們之間畢竟是差距太大了,在某種意義上我幾乎能算得上是你的養父。從一開始你就把我擺在神位上,遠遠地把我看得又光輝又偉大,心裏充滿了感恩和崇拜,即使後來我們相愛了,我也無法從那個神壇上走下來……所以你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小心翼翼配合我的心情,可沒有哪對普通戀人是這樣相處的。即使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你也不會提出分手的,這種只能由其中一方來喊停,另一方只能配合的戀愛,算什麽?你終究沒辦法把我當作一個普通的戀人,這讓我有時候會懷疑,你對我是愛多一點兒,還是感恩多一點兒?”他的聲音不沉重,卻是二人都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夜色裏白惜言只剩下個模糊的輪廓,他笑了,“小桐,對我坦誠些吧,你有生氣不滿的權利,也有喊停的權利,戀人之間是公平的,否則就不是戀人。”

苗桐抓住他的手,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煙,半響才贊夠力氣:“我沒辦法把你當做普通戀人。”

白惜言聽了也只是“呵”地笑了一下,也吸了口煙,安靜地聽她說。

“你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的,怎麽能普通得起來?我最怕的就是讓你失望,讓你不高興,所以我竭盡全力只想成為你最喜歡的那類人。你要我寬容,我便學着寬容,你不喜歡哪裏我都改,只要你能一直喜歡我。可我怕有一天你被搶走,因為你已經覺得我不寬容,面目可憎……”苗桐把臉埋在膝蓋裏,“從很久之前我就要苦苦壓抑對你的暗戀,知道謝翎給你安排了女人就着魔一樣不要臉地爬上你的床,滿腦子都想着你的我……你怎麽能懷疑?……你說的沒錯,能喊停的人只有你,因為我早就停不下來了。”

為什麽會說出“面目可憎”那樣的話,他也不知道,人在憤怒時真的會說出違心的話。白惜言再也無法思考如何讓苗桐敞開心扉這件事,他被這告白弄得心髒狂跳,被熱烈地愛着的感覺強烈到要讓他得心髒病了。

“是我錯了,我不需要你大方寬容,要讓我高興的話,不用改變什麽,只要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耍賴也好,胡鬧也好,只要你真正的開心就好了。”

苗桐嘆口氣:“我盡量,只怕會讓你失望。”

“……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猜測彼此的心意了,我不會對你失望了,也不會喊停了。”白惜言吸了一大口氣,“小桐,你還願意把名字遷進白家的戶口本嗎?”

苗桐沒聽明白,一輛車駛過來車燈雪白地打在白惜言的臉上,不過是瞬間便陷入黑暗,不過她已經看清了他斂着長睫毛無比認真又憂郁的笑容。

“小桐,成為白家老四吧。”

過了幾天,在瑞莎的勸說下,元元總算願意回來了。白惜言讓張阿姨把雜物間旁邊那間閑置的保姆房收拾出來給元元住,小暴龍雖然沒鬧,但是标志的臉蛋總是臭氣熏天。

這張臭臉當然是擺給苗桐看的,她不會接受舅舅的新女朋友,也不會接受她的任何讨好。

她之所以回來,只是因為她想通了,要想讓舅舅回心轉意,就要讓舅舅重新回憶起與瑞莎姐姐的過去——于是白惜言家裏餐桌上的話題變成回憶美好的留學時光。

苗桐對于這種幼稚任性的小孩沒什麽好感,無論她怎麽鬧,也生不出什麽興趣來搭理她。

“她被寵壞了。”白惜言說起來時也有些為難,一邊是相濡以沫的戀人,一邊是從小疼愛的外甥女,即使覺得自己應該同等相待,可是感情的天平終究還是有傾斜,“不過這裏是你家,她不是孩子了,你沒必要處處忍讓她。”

苗桐正趴在床上塞着一只耳機聽下午錄的訪談,按了暫停,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笑了:“你這是說什麽呢,要是讓小暴龍聽見了,豈不是更恨我?我倒是沒什麽,白天基本上跟她不碰面。不過她的問題總要解決的,暑假也沒多久了,這樣僵持着,長輩的反對和強制只會讓她更叛逆而已。”

“二姐的意思是讓我給她洗洗腦。”

“……我看該被洗腦的是你二姐。”苗桐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我反而覺得無論是碰壁也好栽跟頭也好,都讓她自己去經歷自己爬起來,否則她永遠都活在庇護下長不大。父母總希望孩子能避免摔跤,告訴孩子什麽路是最平坦的,但父母總有撒手的一天,那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更困難?而且聽了媽媽的話,就一定不會走錯路嗎?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腳下的路總有無數個分岔口,誰知道走到哪裏會Game Over。還是走自己想走的路比較好吧,起碼想看的風景都看到了,要努力的事情也努力了,即使是不好的結果,起碼也抱怨不了任何人。”

白惜言也放下手中的書,點頭贊同,不過又笑了:“父母總怕孩子吃虧,理智上告訴自己要讓孩子吃點苦頭,可感情上總放不開手的。二姐心裏比誰都清楚,只是心裏總抱着僥幸,覺得等她長大了就會理解了。”頓了頓又補充說,“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的。”

苗桐認真想了想她的從前,破院裏的葡萄架,不足兩平方米的廚房裏生鏽的煤氣罐,七八平方米的卧室是用洗得發白的藍碎花被單拉了一道布簾隔開她和父母的床,門口的藥罐裏的草藥從沒斷過,記憶裏濃郁的中藥味道久久不肯散去。

關于父母的回憶,能清晰記起來的太少,她搖了搖頭:“大概吧,我都記不太起來了。”

白惜言瞧着她的臉,心裏有些亂,不自在地把目光移開。對于苗桐來說父母雖不是什麽禁忌話題,只是突然那樣的先後去了,對于年幼的孩子來說突然失去了支柱,生命被硬生生地撕裂了個鮮血淋淋的傷口,那些傷痕是無法撫平的。他知道自己應該避開這個話題,可是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要問:“一般家人在工地上出了事,不都是要讨回公道嗎?你爸爸出事那會兒,你是怎麽想的?”

苗桐的臉一僵,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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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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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