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不如歸去
桐花落在土裏做虞美人草的養
料,虞美人冬眠時有梧桐為他遮
風擋雨,根系在土壤裏密密匝匝
地纏繞擁抱,相互依存,死亡重
生。
有錢能使鬼推磨,劉錦之本以為私家偵探會把錢孟的名字報給他,沒想到最
後聽到的是吳小芳的名字。說真的,不驚訝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多相信這孩子的人
品,從很久之前他就領略到她的惡毒,只是這孩子太愛權勢七竅玲珑,絕對不會
得罪能左右她前程的人。
白惜言看了報告并沒有驚訝,事實上現在就算劉錦之告訴自己其實是個女的
他都不會驚訝,只是問:“她以前和小桐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她們倆一直不和。”劉錦之說。
“我可沒見過小桐跟誰不和。”白惜言擡起眼皮,帶了絲不耐煩,“你要是不願意說實話,就不要說了。”
劉錦之沉默了。實際上他剛開始幾年的工作做得并不到位。他那時候也年輕,那些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一個大小夥子并不知道怎麽去跟這些孩子相處,所以
每年在別墅裏相處的那小半個月,只要沒有孩子跑來告狀說自己受欺負,他根本也
不會自己去管,他總覺得,一群孩子打打鬧鬧的能惹出什麽大事?
從剛開始吳小芳就是男孩子捧在手上的小公主,她長得甜美可愛,就像櫃臺裏包裝精美的芭比。男孩子們都喜歡他,以跟她關系好為榮,要是哪個女孩惹得吳小芳不高興,他們就一定把那個孩子欺負得很慘。
苗桐“得罪”吳小芳的原因是因為苗桐叫白惜言為“白先生”,她讨厭苗桐搞特殊,還跟劉棉之告狀過,只是劉棉之并沒放在心上。而苗桐因為太過沉默孤僻而且不合群成為吳小芳他們的眼中釘,他們往她脖子裏塞泥巴,晚上抱走她的被子藏起來,在她洗澡的時候關掉熱水,或者把她單獨鎖在屋子裏跟保姆阿姨說她不吃飯了等等“罪行”多得無法一再描述。不過充其量這種程度也只能算惡作劇,保姆說了幾次,可是苗桐不告狀,他也就當沒這回事了。
“是我的疏忽,沒察覺到把一群青春期的孩子放一起卻沒嚴加看管時間很嚴重的事。吳小芳指使那幾個男孩子對她……進行性騷擾……充其量也只能算猥亵,并沒有實質性的行為……這種事傳出去沒什麽好處。而且也沒有告訴你的必要……”現在劉棉之想起來,自己那個時候并不覺得那樣處理對苗桐有什麽不公平。
白惜言許久沒有說話,只是長久地垂着頭,整個人好似被抽取了魂魄似的。
現在說什麽都是沒用的,劉棉之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見苗桐揉着眼睛從視聽室走出來,就說:“那我先去辦事了,您不要多想了。”他此刻對苗桐湧現着說不出的羞愧,幾乎沒法面對她。當年沒能給她個公道,後來又自以為是地沒有提醒白惜言,好像今天的事情都是他對自作聰明一手促成的。
劉棉之臨走時看苗桐的那一眼包括了太多內容,即使她并不知道他和白惜言在談論什麽,也能知道剛才他們談論的是讓人不會愉快起來的內容。
她摸摸白惜言的頭發,惡作劇般的用手指纏繞着,問:“官司要輸了,還是生意要倒閉了?”
“那就讓它倒吧。”
“要是倒了的話,我養你啊。”
白惜言笑了笑,心裏非常甜蜜,也非常的疼。
苗桐接着說:“我想去上班了。”
“不行。”
“為什麽不行?”苗桐甩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煩躁地說,“你能把我一輩子裝你的貼身口袋裏嗎?”
“你就再忍受幾天……就當為了我……”
他看起來太疲憊了,她不忍心再逼他了。
劉棉之去找吳小芳已經人去樓空,她租的公寓都退了,律師事務所也兩天沒去了。他覺得要出事,結果第二天卓月打來電話說他們在印刷廠的制版間看到《百姓報》新的一期的頭題:美女律師吳小芳說,源生不是救星是火坑。內容是記者與吳小芳的問答形式,她爆料自己從十三歲開始就因為漂亮而受到性侵犯,苗桐也是,因為苗桐更會讨好白惜言,所以她表面上是被白惜言家收養,其實是一直保持着肉體關系。全篇都是胡說八道,要是明天上市肯定是滿城津津樂道的醜聞。
劉棉之的第一反應是,絕對不能讓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發出去!
印刷廠老板和卓越關系很鐵,而且也不想得罪源生,從善如流地就把印刷給停了。
第二天《百姓報》沒有貨鋪,第三天《百姓報》依舊沒有貨鋪,第四第五依舊……本市和鄰市所以的印刷廠拒絕接他們的單。而結果就是網絡上充斥着源生用錢來買通印刷廠,妄圖掩蓋真相,爆料人吳小芳失去聯絡。而源生方面始終在開庭之前,不發表任何言論。
而人們的興論也從剛開始的憤怒中清醒過來,開始懷疑《百姓報》這種單方面的言論并不一定是事實的真相。《百姓報》是一直發行量很低的報紙,而靠這個新聞銷量甚至超越了屹立不倒萬年老大的晨報。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說不定是個損人利己的炒作行為。而吳小芳把通過這個事件提高了工人知名度,已經有節目開始想辦法聯絡她做主持人,民衆的同情和漂亮的形象讓她在幾天內成為炙手可熱的網絡紅人。
可奇怪的是,吳小芳始終沒出現,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
在這期間法院開庭了,吳小芳作為《百姓報》的證人無法出庭,而苗桐卻出庭證明《百姓報》的報料人是诽謗。并且提供了自己在收資助期間的銀行帳號和初高中宿舍老師的證詞,苗桐學習期間并沒有外外留宿過。
而對方辯護律師問:“苗桐小姐,請問你真的确定你的父親是死魚自己操作失誤嗎?請你對着你自己的良心回答。”
苗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發誓,我父親的死跟源生沒半點關系,反而是白先生出于善心付了我母親的醫藥費還有我的生活費學費。”
坐在原告席上的白惜言沒看她,這一刻他感受到了苗桐把自己的心髒硬生生撕裂的聲音。
毫無懸念的勝訴,也是毫無懸念的失敗。
面對媒體鋪天蓋地的洗白和贊頌,沒有人覺得高興。
那天後苗桐每晚都夢見父母的臉,都是面無表情,像看陌生人一樣看她。
苗桐最近嗜睡多了,他們雖在一個屋檐下,但是很少交談。
白惜言不知道怎麽去打破這種尴尬的沉默,他已經不敢去擁抱她,也不敢去碰觸這種平靜,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要放她飛走的時候了。
一直垂死掙紮的鴿子,她的血在他身邊塊要耗盡了。
白惜言在書房開視頻會議,開完會從書房裏走出來看見苗桐仰面躺在地毯上,臉上蓋着早上送來的晨報。“怎麽能躺在地上?”白惜言跪下來掀開她臉上的報紙,竟是睡着了。看着這只毫無防備的瞌睡蟲,白天睡飽了晚上就瞪着倆大眼珠熬夜,他不禁覺得好笑輕拍她的臉,柔聲喊:“寶貝啊,不能睡了,醒醒吧……”
苗桐臉上有了複雜的神色,極不舒服地要擺脫什麽似的,嘴裏無意識地呓語,竟在半夢半醒中說起夢話來了。
白惜言覺得有趣,笑着把耳朵貼下去惡劣地柔聲誘哄着:“沒聽清啊,寶寶再說一次……嗯?……馬?什麽馬?……”聽清楚苗桐的夢話,他一下子僵住了。
寶寶怎麽能躺在地上?苗桐聽見有人說,她恍惚中看見笑着的清晰無比的臉,眼角淺淺的魚尾紋,臉額上疏于保養的紅血絲,笑容卻是極其美麗的,叫她,寶寶,不能睡了,地上涼啊。她躺在夏天在柿子樹的陰影裏鋪個草席,耳機是蟬鳴和柿子樹嘩啦啦的響聲。
媽媽,有蒼蠅,好熱。
好啦,給寶寶打蒲扇,寶寶中午想吃什麽?
涼面!涼面!
寶寶不吃涼面,吃涼面又要肚子疼的啊,媽媽用白糖拌個西紅柿給你吃吧。
“媽媽……媽媽……”
苗桐瘧疾似的抽動了下身子,一下子醒過來,臉色大變。
白惜言死死盯着她,眼睛裏盛着冰喳似的,臉色漲成不自然的紅色,整個人都在顫抖。
苗桐吓壞了,伸手過去:“惜言……”
完全是下意識地,白惜言“啪”打掉她伸過來的手,臉色的紅色漸漸褪下顯露出更加慘淡的青白色。苗桐不敢碰他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不過是做夢喊了聲媽媽為什麽會這麽害怕。在怕什麽,她不敢想,但是怕得發抖。
“你是不是想走?”白惜言疲憊地問。
“你又在胡說什麽?”
“我們這樣粉飾太平還有什麽意思?”他一下子憤怒起來,“你還要這樣多久?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逃避我。”
“你簡直是莫名其妙!”苗桐也惱火了,盯着他大吼,“沒錯,是你把我養大的,難道我把自己給太不夠徹底?我都已經肯在法庭上為你作僞證了!”
兩個人因為這一句突然都安靜下來。
也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白惜言有些退縮了。他與苗桐的相處并不是平坦無波的,他自私逃避過,苗桐小心配合過,他耐心地引導着她釋放壓抑的個性,而她也在他的期待下那樣不急不迫地綻放了。他們之間有過不少次争執摩擦,每次争執都能讓他們更貼近一步。
他們這麽深深地愛着對方。
只是這回理智在瘋狂的叫嚣着閉嘴,他清楚地明白,該畫句號了。
“你為了害死你父親的奸商做僞證,這個人還要了你的身體,你心裏真的那麽的高興嗎?你愛我,所以你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和我在一起對嗎?”白惜言察覺到了苗桐眼中的驚恐,他欺身擡起她的下巴不容許她轉開視線,“還是在你的心裏,你已經把我當仇人?恨我?詛咒我?”他拉過苗桐的手放在自己左側後腰上,“你其實已經後悔救我吧?那就用桌上那把水果刀割開拿走屬于你的東西?”
之前苗桐總是在想,這樣冰雪美麗的人是如何在商戰中打敗卑鄙的對手的。潛意識裏雖然明白他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但是也僅僅是“不得已”。她一次次地為自己洗腦,他是“不得已”,事實上人類總是選擇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她的白先生在她的心中就是那麽一束幹淨美麗的銀白月光。
他嘴角挂着笑意說出那麽危險的,有着惡魔才有的純黑眼睛,每一句都在将她拖進不可挽回的黑暗裏。他不僅在逼迫苗桐,其實還有他自己。
這一刻苗桐突然覺得自己正真地“看見”了他。
“說啊,告訴我實事吧,你恨我。”白惜言貼着他的嘴唇,手下施力,“怎麽不躲開了?是躲不開了吧?小桐……我的乖寶寶,你看,只要這麽點力氣你就無處可逃人我為所欲為了。”
苗桐全身顫抖:“惜言,快住手,你吓到我了!”
“怎麽哭了?”這麽令人憐惜的眼淚,他舔掉苗桐臉上的淚珠,最後來到她的耳邊,“應該哭的是我啊,錢孟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啊,為了節省資金全都是我的決定,我是間接地毀掉了你的家庭。而且直到現在,我也不覺得後悔,甚至慶幸那樣做了……否則你怎麽會在這裏?”
腦子在叫嚣着閉嘴,叫嚣着跟她道歉,叫嚣着自己錯了,不要逼她,去求她,留住她。
可另一個輕微的飄飄悠悠的聲音如波紋擴散開,直到成為腦海裏唯一的聲音,完了。
“……不要再說了。”苗桐哀求着,“求你不要再說了。”
“是真的,寶寶你要怎麽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目光呆滞重複着,她要怎麽做?
“不用逃避了,你有答案的,在這裏。”白惜言略顯輕浮地笑着,手指抵着她的胸口,而後慢慢滑到她的胸前的第一粒扣子上,慢條斯理地解開,接着是第二粒,“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無所謂吧?……我改變主意了,生個孩子吧,即使他不健康或者哪天我死了,也是我們一起過的證明。驚訝嗎?……我都覺得驚訝,自己竟然能虛僞到那個程度。一邊裝作寬容的愛人,一邊想到哪天你會嫁給別人,我就恨不得親手毀了你呢。”手下是滑膩的肌膚,白惜言背後展開了黑色的羽毛,“你是屬于我的啊,這是我命中注定的吧……我的乖寶寶……”
用溫柔的語氣說出那麽匪夷所思的話,她看見了另一個他。
不要這麽叫我,放開我,好惡心。
白惜言看見她的眼睛裏盛滿了害怕和……厭惡,對,繼續這樣看着我,讓我知道自己的龉龊和肮髒,再憎恨我一些,讓我跌入萬劫不複。他直起身微微歪着頭解開襯衫的扣子,緩慢的動作絲毫沒有煽情的意味,好似炫耀和挑釁:“天堂有什麽好的,陪我下地獄吧!”
有個惡魔在耳邊張狂地大笑,這兩年睡在殺父仇人的床上是什麽感覺?
完全喪失了溫柔的性愛就像是毒藥,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好像做了一場冗長的夢,而這夢也該醒來了。
總要有一個先打破沉默,白惜言不知道她還要愣神多久,幹脆去拉她起來,“啪”,苗桐甩了他一巴掌。并不重,甚至連像樣的懲罰都算不上,卻比什麽都難受。他摸了摸臉,不再管她,起身去洗澡。
他洗得有些久,出來時苗桐已經不再家了。
衣櫃裏少了兩套換洗一副,抽屜裏的身份證也帶走了。
白惜言想起一本書裏的話,與另一個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去争取愛,如果那個人死了,你就輸了。他從一開始就輸了。活人果真是比不過死人的,何況是比惡魔還可惡的活人?身體的病痛并不是報應,他的報應才剛開始。
苗桐拿鑰匙時,門一下子打開了,洛雨笑着:“你回來啦?”阿德從屋子裏竄出來,使勁兒晃尾巴,洛雨輕踢着它的屁股,“有你什麽事,老在菜地裏打滾,髒死了!”
“洛雨對不起啊,下班耽誤了一會兒,我來做飯吧。”苗桐邊換鞋邊說,“快期末考試了吧,你快去做功課。”
洛雨用小狗樣的眼神看着她:“飯已經做好,功課也做完了。”只差把阿德的尾巴借來搖一搖了。
“回來就有飯吃好幸福啊。”苗桐伸出大拇指,“而且洛雨燒的菜超好吃的!”
苗桐過來住了四天了,以前她過來從不留宿的,所以洛雨非常高興,簡直幸福得忘乎所以:“那小桐姐就多住幾天吧!我每天都燒菜給你吃。”
“好啊。”苗桐說。
洛雨小心翼翼地問:“那白叔叔會同意嗎?”
苗桐一怔,而後笑着點頭:“他出差了,所以沒問題。”
吃完飯,苗桐把腳上的紗布拆下來,她那天洗澡時腳泡了水,開始結疤的傷口又感染化膿。洛雨拿了針挑開皮肉将膿擠幹淨,用雙氧水清洗傷口敷藥,半大的男孩子對這樣的細致活兒再溫柔能輕到哪裏去,疼也只能忍着。重新敷好藥後,洛雨已是滿頭大汗,手指都在無意識地顫抖。
苗桐無奈道:“好像受傷的是我吧?”
“要是我受傷的話才不會緊張呢。”洛雨指着自己的臉,淡淡笑着,“我是男人啊,男人受點傷怕什麽,女孩子就不同了。”
真是人小鬼大,苗桐捏住他的鼻子:“小鬼,這麽小就大男子主義。”
洛雨不滿地嚷嚷:“什麽小鬼,我馬上就十五了!”
“無論你多大,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孩子。”
“我很快就會長大了。”
“是啊,你很快就長大,我很快就老了。”
洛雨聽了這句話不贊同地瞪她一眼:“你放心,你五十歲的臉在我的眼裏都會比奧黛麗-赫本還好看。”
苗桐揉了揉洛雨的腦袋,他現在還小呢,能懂什麽:“小鬼,我希望我五十歲生日那天能聽到你說這句話。”等到她五十歲的時候,他還不到四十歲,算個上風華正茂最有魅力的年紀,而她即使沒有鶴發雞皮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了。洛雨站在她身邊會像她的弟弟還是兒子,到時候都是說不準的。
那她五十歲的時候,五十八歲的白惜言在哪裏呢?
是不是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穿着顏色素淨的亞麻質地的套裝擺弄花草,身體清瘦發鬓斑白,凝脂的膚質像失了水分的畫布那樣發皺,可是舉手投足還是優雅貴人,輪廓還能看出是個迷人的老妖孽。
或者是,她去參加某個老友的葬禮,經過一座墓碑時看見他永不褪色的笑臉?
無論是哪種情況,苗桐都想象不到自己在他身邊的樣子,也想象不到自己身邊有別的人。
兩個孤零零的老東西,孤零零地活在世界的兩個角落裏,孤零零的守着思念與回憶,孤零零地憎恨着對方毀了自己的一生,而後孤零零地念着對方的名字死去。
這說不定才是他們最美麗傳奇的一生。
苗桐無法面對他,他就體貼不打人她,真是無論如何都體面到讓人喜歡的男人。
周末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裏,是頗受好評的賀歲大片,女主角五官不美卻氣質慵懶 迷人,上了年紀的喜劇主演帶着她看遍了在北海道金黃色的秋天。苗桐不時能聽到洛雨被逗笑的聲音,嘴裏的爆米花甜得發膩,美麗的愛情啊,真讓人嫉妒。
電影散場後,洛雨拉着她的手興致勃勃的:“小桐姐,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苗桐看了看時間:“都十一點多 ,附近有家臺灣餐館的三杯雞做得很不錯,我們先去吃飯吧。”
“好啊。”洛雨的笑容從早上開始挂在臉上,最近的日子簡直像做夢,單獨和小桐姐住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飯看電視,周末兩人出來玩,根本就像新婚夫妻一樣。他臉上有些發燒,突然說,“小桐姐,我們根本就像在約會一樣嘛。”
苗桐一下子笑出來了:“你個小鬼,約會是情侶之間做的事,我們這是親自時間。”
“別這麽叫我,我很快就長大了!”洛雨執拗地說。
“是啊,你長大我就老了。”總是一模一樣的回答。
洛雨幾乎絕望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嗎?”
她搖頭:“真是孩子氣啊。”
二十六歲的苗桐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聽到她這樣的回答,會難過到想要掉眼淚。二十六歲的苗桐也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有多麽想一下子變成二十四歲,十二歲的差距,很大。二十六歲的苗桐更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已擁有了很苦很苦的暗戀。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追逐着別人時,也有人用目光追逐着她。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她何時變成只真正的狐又冷又迷人,那追逐的目光也不止一個。
她只知道,那風景如畫的賀歲片很好看,臺灣餐廳那三杯雞很美味,洛雨的一副碼仔從165變成170了,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一千一萬件這樣值得高興的事無法沖淡此刻她心中的陰郁。
這天下班前,卓月打內線電話給她:“苗桐,明天是葉梨的生日,你安排其他的事情沒?”
是唐果兒子的十歲生日,她稍猶豫了下說:“沒安排,您走時叫我。”
她想起要準備生日禮物的事情,出門左走往地鐵站走,她不用司機來接了,她最近不願看見與白惜言有關的東西,當然也包括他的好朋友。謝翎的臉從前面的車子裏伸出來時,她低下頭想裝作沒看見。
可謝翎從車上跑下來了,擋在她面前,鼻孔朝天牛叉哄哄:“你幹嘛躲着我?”
“我幹嗎要躲着你?”苗桐不客氣地反問。
世界上永遠都不缺自虐狂,謝翎不知為什麽被她一瞪就高興,跟犯病的二百五似的:“既然沒躲我,那我請你吃飯總行吧。?”
“不行。”拒絕得很幹脆。
“為什麽不行?”
“我今天還有事。”苗桐覺得差不多了,揮揮手,“再見,我先走了。”
她轉身走進地鐵口,跟着人群擠進了下班高峰期的車廂,這麽平民快捷的交通工具對于她來說已經有些很難忍受了,尤其是有人趁亂膽大妄為地 抱住了她的腰。
那人在耳邊感嘆:“我上次坐地鐵還是上初中的時候呢,好懷念下班高峰時可以摸到校花大腿的交通工具啊。”
“謝翎,別太過分,差不多就行了啊。”苗桐狠狠掐住他的手背,“你往哪裏摸?”
謝翎笑眯眯地放開了:“你就是仗着我疼你才欺負我。”不等苗桐皺眉,他接着問,“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你跟着我幹什麽?你的車放在路邊會被貼條拖走的吧?”
“那就拖呗。”
她差點忘記他是有名的纨绔公子團成員之一了,又有被他這塊牛皮糖黏住的前車之鑒,幹脆也不掙紮了,“我去商場買東西。”過了兩站下了地鐵的出口處就是商場,苗桐在一家珠寶專櫃挑了對鉑金的耳珠,上頭刻着蠅頭大小的五字箴言。
“沒有家長會喜歡自己的兒子十歲就紮耳洞戴耳珠吧。”謝翎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苗桐一本正經地說:“本來我是準備買串轉運珠的,可是這對耳珠吸引了我, 我比較迷信,相信眼緣。”
“那我合不合你的眼? ”
“不合。”
“那個叫洛雨的小男孩合眼?”
“嗯。”苗桐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起洛雨,“……他是我弟弟啊。”
“弟弟? ”謝翎愣了下,“嗤”地笑了,從懷裏摸出煙往嘴裏放一支,含糊不清地說,“那你可要小心了’上個周末在電影院門口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大不對勁……啊,忘記了,你們家是有這樣的傳統的嘛。”
原來被他碰到了,苗桐沒聽懂:“什麽傳統? ”
“源氏養成計劃懂不懂?”
曰本傳來的東西,謝翎想着她八成是不懂的,苗桐卻一下子變了臉,吞了蒼蠅似的:“謝翎,你真惡心。”
謝翎“嚓”拔出淡藍的火苗,悠然地靠着街邊的護欄:“我真嫉妒惜言,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誰能聽見你半句好話? ”他抽了一口,惡作劇地把煙氣噴在她臉上,“上次柏風兒子滿月聚會我在衛生間對惜言說,他要是死了你就是別人的了, 他氣得臉都白了,我就讨厭他凡是就大局在握面不改色的樣子,逞能!”
“你是嫉妒。”苗桐一針見血,覺得他現在瘋得越來越厲害了,“他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吧,傷害他并不能讓你獲得快感。”
“那你傷害他能獲得快感嗎? ”
苗桐閉上了嘴巴,撸起油子看手表。
謝翎笑道:“你們倆真有意思,不聲不響地鬧分居,一個在家裏閉不見客,一個裝作若無其事。”
她打斷他:“是劉錦之拜托你來的吧? ”
“ 這都能猜到? ”謝翎嘴裏的煙又苦又澀,“如果我說是我自己想見你呢? ” “我相信,你不過是答應了他的請求,卻不幫他辦事。”最近她看見劉錦之的電話就挂斷,陌生電話一律不接,即使他在社門口等着她也扭頭就走。她知道為什麽劉錦之總要求她跟白惜言保持距離,可是晚了,在她能消化這件事之前她不打? 見任何有關的人。
“還是你比較了解我。”謝翎摸了摸她的頭發,目色溫柔,“我是真的喜歡
你。”
苗桐知道,因為知道所以不能慈悲,憐憫的溫情她不能施舍給謝翎。
即使風流成性,他同樣也是個優秀驕傲的男人。
“你說未來要是沒有惜言的話,我們有沒有可能? ”
苗桐沒有說話,她在玻璃幕牆上看見自己面如死灰的臉。
謝翎不再說了,把煙頭扔地上踩滅,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到可悲,“哈”了一 聲,“真是個死心眼。”頓了頓又說,“劉錦之都告訴我了,他讓我勸你,看在他身體不好和這些年的情分上原諒他。”
“我不恨他,怎麽原諒? ”
“不恨,那就是愛? ”
“愛?”她無比堅定地點頭,“當然啊。”
謝翎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被她那坦誠的表情嘻住了: “那你為什麽不回 去? ”
苗桐笑了,指了指胸口的位置:“這裏早就有答案的。我愛他。即使知道這些 依舊愛他,雖然這些話說出來死去的父母都不會原諒我,答案也不會改變。我跟他之間建立的感情已經不是這些事情可以抹去的了。”她搖了搖頭,臉上的笑越來越難看,“可是不行啊,我并沒有那麽善良,失去父母後這些年的生活并不好過。如今看見他的臉就會想起以前的事,雖然不是富貴人家,但是父母都很疼愛我,每每回憶起來與父母相處的畫面,都是無比幸福快樂的。這樣下去的話,怨念堆積,說不定哪天我會控制不住地想要刺痛他。疼痛也是有瘾的,刺痛他我會更痛,可是越痛苦就會越有贖罪的快感。總有一天,我會因為迷戀這種痛苦而毀掉我們兩個的人生,互相折磨到最後就是面目全非,成為一對怨侶,而後什麽都不剩了。”
謝翎忍不住要為她鼓掌了,她足夠冷靜清醒,也足夠冷漠,與相愛的人分別 也能波瀾不驚地分析利弊。可他并沒有鼓掌,他覺得心寒,她可以随意地抛棄任何 人,像對待用完的一次性紙杯那樣。
十二歲的苗榈是怎樣掙紮過來的,沒有人知道,可記憶是有力量的東西。
“你十二歲那年我十九,在國外與金發美女厮混,以此報複父母離異重新組成 家庭有了孩子,母親怪父親沒教好我,兩個人經常打電話吵架關系惡化得厲害,我在旁邊看笑話。”謝翎又點了一支煙,皺着眉,“惜言與我住在一起時還好些,他愛幹淨又怕吵,我不敢将那些狐朋狗友晚飯家裏帶。後來他回國接管源生後,我就更爛了,玩樂隊的,畫畫的,全都聚集全窩在我那裏,十幾個人召妓濫交抽大麻, 半夜三更去街上飙車尋找刺激,跟當地小團夥火拼進警察局,差點被遣送回國,過了今天沒明天似的,亂七八糟地過了兩三年。父母親幾乎對我絕望了,父親的口頭禪是,你要是有借言的一半争氣就是祖墳積德了。所以我嫉妒惜言,內心也陰暗地巴望他栽踉頭。可是現在看來,爛也好不争氣也好,我活得很恣意。惜言比我可憐多了,我知道他放棄畫畫有多痛苦,把那個四下漏風的城堡補齊有多艱難,讓他去為了利益去不擇手段有多折磨。沒有人天生就是沒有心肺的奸商。我回國後第一次見到他,簡直陌生得讓人驚訝,整個人瘦得脫了形,好似個骨架子撐着西服,連眼神都黑得好似沒有光亮似的,好像面前坐着另一個人。”
苗桐身子震了震,卻沒打斷他,仔細地聽着。
“一個才華橫溢的畫家蛻變成滿身銅臭的奸商,那一瞬間,我竟覺得內心非常舒暢,我覺得我們是真正的平起平坐的朋友了。我是髒是爛,可是他比我幹淨不到哪裏去了。瑞莎離開他時,我安慰他給他安排女人,擺着好朋友的姿态其實心裏比誰都高興。現在你要離開他,我猜我高興不高興? ”謝翎笑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呵呵,那就惡心吧,反正我在你心裏也就是個混蛋。”說完看苗桐也沒接話的意思,只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怎麽了?連話都不願意同我說了? ”
她終于擡起頭來,沒什麽厭惡的表情:“你沒那麽糟糕,別這麽說自己。”
“這是給我頒發金酸梅最佳安慰獎? ”
“我是說真的。”苗桐撐住額頭,“你繞着圈子為他說話,以為我聽不出來? ”
謝翎有些尴尬:“哈?我怎麽沒發現? ”聳了聳肩,“你要是這麽想也行,我 沒損失。”苗桐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家了。”
“嗯,我送你。”
“不用了,你的車估計被拖走了,我反正是打車。”
臨走時,苗桐回頭說:“謝翎,既然你這麽在意他,以後就對他好點吧,再 見。”
謝翎笑罵:“神經。”
“還有,對煙煙好一點兒。”
這個晚上謝翎睡了個好覺,夢裏是苗桐側着臉嘴巴裏吐出白汽,像尊塑像。
早上醒來後他出去跑步,進門時,保姆吓了一跳:“謝先生,您這是去哪了? 怎麽一頭汗? ”
“跑步啊。”謝翎說,“早餐有什麽? ”
保姆心想,跑步?十二點之前起來就夠稀奇了,您什麽時候吃過早餐啊?
“煎蛋,香腸和牛奶? ”
“行,明天準備中式的吧。”
明天也要吃早餐,保姆往門外望了望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啊。
“還有,酒櫃裏那些除了紅酒全送老頭子那邊去吧。”
“啊? ”保姆真覺得頭疼了,您從來都是把酒當水喝的,“那您喝什麽? ”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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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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