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馴馬
溫休感受到撈着自己腰的手緊了又緊,怕是淤青都要被游戾給掐出來了。他動了一下身體,也不想撩得太狠,所以說完也不多做停留,趁游戾還在愣神之際,松開手,一轉身就離開了游戾的懷抱。
他剛站好,同福就從遠處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他跑得急,到溫休面前時還有些喘:“溫大人,您沒事吧?”
“無妨。”溫休笑着看了一眼游戾,“托游侍衛的福,毫發無傷。”
跑馬場的小厮早已驚恐萬分地跪在一旁,身體和聲音都有些抖:“溫...溫大人...這...這馬兒平日裏都很溫順...确實是我們馬場最溫順的一匹小馬啊!今日不知為何...突然發狂...!溫大人!您相信小民啊!小民絕無害您之意啊!溫大人!”
也不怪這小厮害怕。
溫休他們尚未起義時,這馬場也一直在。馬兒們都是官家纨绔子弟們的玩物,若是馬兒哪天不開心了,突然發狂摔了他們,無論傷之輕重,選馬的小厮都是要跟着掉腦袋的。這事兒以往在馬場發生得不少,現如今雖已改朝換代,但那懼意也刻在了骨子裏。他給溫休選的馬确實是全馬場最溫順的一匹馬,從未有過摔人的前科,今日不知是為何,突然就發了狂。
“沒傷到。”溫休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雖不是什麽大傷,但他也确實是故意用針紮的別人的馬,不僅如此,還把人給吓着了,他把那小厮扶起來,“且不說我這還沒摔,便是摔了,也怪不到你身上。再者說了,我若是怕摔,也不會來習馬,乖乖待府裏讀書作畫不好麽?”
将人扶起來後,溫休才發現那小厮眼眶都紅了,一時間倒讓他有些哭笑不得:“說了無妨。換另一匹來便好了,有人陪着我,不會讓我摔的。你放心大膽選馬便是。且今夜我走後,你們也不許責罰那匹馬兒。”
那小厮聲音還有些哽咽:“是。”
“行了,大驚小怪的。”溫休說,“再去為我尋一匹馬吧。等會兒那日頭便上來了。”
溫休對小厮說完,又轉頭對同福吩咐道:“你去買些吃食來,三人份的。今日午時我們便不回府了,吃完午飯,我再學學。”
同福确認溫休沒事後,也松了一口氣,笑容也上來了:“小的這就去替大人買。”
等同福也走了,溫休才轉頭看着游戾。游戾已經平靜下來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麽波瀾。
溫休戲演多了,面對游戾帶着銳氣打量的眼神心裏也絲毫不慌。畢竟馬驚得實在太沒道理了,游戾就算懷疑,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不管游戾想沒想到溫休是故意的,溫休也總能達到一個以上的目的。
若是游戾已經猜到溫休是故意的,所能得到的答案不過三種。其一,溫休在考驗他對他的忠誠度;其二,溫休就是簡單試試他的身手;其三,溫休就是在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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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戾得到的如果是第一個答案,那這也很符合自己的為人,畢竟溫休嘛,傳言中的他心細如發、步步為營。毫無芥蒂地就用游戾,确實不符合溫休的作風,溫休給他來這麽一下,他懸着的心倒是能放下了。如果是第二個答案,那頂多讓游戾惱怒一下自己的能力被質疑,溫休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如果是第三個答案,溫休迎着游戾的目光,心裏卻想,最好是第三個。
因為此時的游戾還太端着了。
游戾恍若躲在巨石後雙眼閃着幽幽綠光的野狼,它雖算不上餓,但發着香甜血腥氣的夠它吃到餍足的肉就在那裏,它要克制住自己的本能,才能冷靜下來去想那肉下到底是不是要困住它、置他于死地的獵人陷阱。
溫休雖沒經歷過情事,但心裏也明白,世上的任何道理都一樣,心急總是吃不得熱豆腐的。
況且他也說不上着急。
游戾克制才是真實的反應,若是絲毫不克制,立馬要将他吞吃入肚,溫休那才叫失算。
若是游戾傻了吧唧地什麽沒猜到嘛,也無所謂,亂亂他心神也是好的。
于是他走到游戾身旁,又沒輕沒重地輕挑起來:“游侍衛怎麽這樣看着我?是不是覺得我又蠢又笨,還不怕死?”
游戾目光一閃,垂了垂眸:“屬下不敢。”
“你敢得很。”溫休淺笑着貼近游戾,等兩人都快貼在一起了,他才微仰起頭,與他鼻尖對着鼻尖,讓垂着眸的游戾也躲不過同自己的對視,“剛剛明明摟得那麽緊。我的腰好摸麽?”
溫休帶着淡香的溫熱氣息就在自己咫尺,只要自己稍一低頭便能碰到溫休那張總是說出混賬話的嘴。
游戾回望着他,手指卻不受控制地蜷縮了起來,連嘴角都無意識地繃緊了。
溫休見他不答話,笑意更深了,他稍稍退了點,又接着道:“等會兒我們再練練,用過午飯你先去馴馬吧。”他潤亮的眸子盯着游戾,手卻不安分地又搭上了游戾的側腰,溫休看着游戾那狼似的的眼倏地睜大,溫休知道他在克制着把自己手腕擰斷的本能,卻還是不怕死地把要說的話說完,“我想看你馴馬。”
在游戾瀕臨爆發之際,溫休才似後知後覺地收回手,徹底退開了和游戾的距離。
他轉過身,在跑馬場的草場上随意逛了逛,仿佛對游戾要用眼神在他身上燒出一個洞的事情全然不知。
溫休沒能逛多久,小厮便又牽了一匹馬過來。
這次溫休沒再做什麽,真的和游戾乖乖學騎馬,雖然一個上午過去了,他只學會了上馬和稍微熟悉了一下在馬上的感覺。
他騎在馬上,游戾在前方牽着缰繩,溫休便随着馬的走動左右微晃。大抵是視野開闊的原因,溫休恍然想起以前在書中度過的異域人騎象的模樣,不知為何驟然生出些自己在異域游玩的感覺來,心情倒是愈發好了。
刻這些竹片雖說是在給游戾做局,但溫休也想過了,若是新帝哪天真的要讓游戾悄無聲息地殺了自己,認認真真體驗過那些以往人生裏從未體驗過的事的自己,也算死得沒那麽可惜。
等過了晌午,溫休才叫停,他自認威風凜凜地實則慢慢悠悠地從馬上下來,才帶着游戾一起去吃午飯。
跑馬場以前多官家公子來玩兒,賽馬、打馬球這些類型的活動,應有盡有。所以跑馬場內建了許多幹淨舒坦的觀賞休息領域。
溫休随意挑了一處,讓游戾和同福都坐,三人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溫休吃得不多,吃了不到一刻鐘就把筷子放下了,好在同福很懂溫休的飲食習慣,除了買飯菜,還給他帶了甜糕。溫休放下筷子緩了會兒,就開始吃甜糕了。
游戾也還好,他克制自己,雖吃得不像溫休那麽少,但也沒有平時溫休在軍營中看到的那種不顧形象的大快朵頤。
等游戾放在筷子了,溫休就招來了馬場的小厮:“一刻鐘後,把你們那匹烈馬牽來。”
待小厮走後,又對游戾道:“等會兒若是馴不好,也別逞強。”
游戾眼裏閃着桀骜的光,周身上下一股子“老子一定會把它拿下”的自信,他站起來,對溫休握了握拳:“是。”
溫休坐在高處,拿着糕點,一口一口地啃着,時不時喝一口濃茶解解口裏的甜味,然後看着跑馬場上對那匹烈馬愛不釋手的游戾。
同福東西買多了,此刻還在認真吃,游戾不在,同福便放松了一些,他嘴裏還含着飯,含含糊糊地和溫休說:“大人,這馬的價格我問了,一匹能買剛您騎的那種一百匹有餘。賣不出不只是因為它烈,還因為它貴。聽說都是要賣給大将軍那種人的。一般人都舍不得送給自己下屬,還讓自己跌份兒。您真的要送游侍衛啊?”
“不是說了麽?”溫休笑了笑,看着下面正要上馬的游戾,“能馴便送。”
那馬是真的烈,游戾剛上去,那馬便開始狂擡前蹄,且擡起前蹄後幾乎近直立。那馬連擡了十幾次,一股誓要将自己背上的人甩下來的架勢,其用力之猛,讓游戾都有些吃驚。他拉緊缰繩,穩住下盤保持平衡,待它知曉這招無效後,立馬甩動手上的馬鞭,用力一抽!
“駕!”
溫休還沒反應過來,那馬便如疾馳的閃電般沖了出去。
溫休看不清游戾的臉,只能看到他微弓的背,看到他抓着缰繩有力的手臂,他時不時揮動一下手上的馬鞭,那馬兒便跑得更快。
整個跑馬場,只有游戾一人。融綠的草,烈而熱亮的日光,縱情揚鞭駕馬的少年。
他該是開心的。溫休想,疾馳、自由、馴服、淩駕的快感,是每一匹渾身都是野性的狼都無法抗拒的。
溫休端着茶,抿了一小口,良久,才低嘆了一句:“年輕真好啊。小小的跑馬場,有了他的存在,都像是在廣袤無邊的草原。”
同福嘴裏還塞着半個包子,兩腮一鼓一鼓地反駁道:“大人也年輕!”頓了會兒,又覺得不夠,“大人才是最年輕的!”
溫休用手指叩了下他的頭,笑罵道:“說什麽胡話呢。”
同福急急忙忙地把嘴裏的包子咽了下去,聲音響亮到讓溫休想捂耳朵:“小的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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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戾:他對我有意思。我确定。
溫休:不想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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