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莊卓逸!”俊陽惱火,抓住他的手腕用了一扭,把人扯開來,就勢朝水裏推去!

卓逸也是眼疾手快的主兒,眼看着要進水的時候,另一手死抓着俊陽的腰帶。兩個人再次面臨着跌入水中的局面。但是!這一次俊陽有了經驗,勾住卓逸的脖子腳下轉力,直接把人托到了石階上。卓逸就這樣半躺在他的身下,手裏還拉着他的腰帶。

不知什麽時候,他們的手緊纏在一起。俊陽在發火的前一秒看到了身下人一雙含笑的眼睛。笑意是真真切切的,還有幾分歉意和溫柔,一時間俊陽忘了下面該做些什麽,只覺得兩人緊纏在一起的手正橫在彼此的胸間,灼熱而敏感。

安靜的浴池內被霓虹燈渲染的五光十色,卓逸卻有些讨厭人為化的效應。這些多餘的光亮把俊陽的頭發染成了奇怪的顏色,他不喜歡,還是更願意看着他滿頭的花白。轉而去看他的眼睛,這雙眼始終不深邃的,也許是因為生了氣的原因,眉頭微微蹙起,讓眼睛凹進去了一些,被下面的水光映襯着,可以讀懂裏面的不解,不适和不忍。

他們之間不過才相識相處了半年左右,沒什麽值得哪來回憶和感慨的東西。俊陽的過去他不知道,但并不代表那些往事已經過去。或許時間還在前行,但俊陽的心仿佛丢在了某個地方,尋不得,找不到。每每見到他出神卓逸總覺得心裏憋悶,有的時候,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俊陽。就像現在,卓逸忽然覺得自己很笨,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到了嘴邊卻半句吐不出來,只能牽着他的手慢慢地浸到了水裏,用力握緊。并垂着眼低着聲,嘀咕:“消氣了沒有?”

沒頭沒腦的一句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心疼和惋惜,硬生生打碎了俊陽所有的怨惱。胸膛裏的一顆心驟然縮緊,竟有了酸溜溜的感觸。他不由得暗自嘆息,就着這樣的姿勢也低頭看着彼此的手,悶悶地說:“還好。”

“我是不是該學點功夫?”

不确定的口氣,謹慎的試探,又或者是過于輕柔的聲音。俊陽在一瞬間幾乎忍不住用力去擁抱他。但這種感覺實在很奇怪,俊陽并不覺得喜歡卓逸什麽,簡單些說來,自己似乎已經沒有再去喜歡的心了。只是,抛去那些模糊不清的感覺,眼下還是舍不得看他這個小心翼翼的樣子。亂七八糟的想法攪合在一起還沒有理出頭緒,懷裏的人忽然很沮喪地說:“眼睛疼。”

“什麽?”

“剛才我把木盆摔進水裏,裏面的梅子酒濺出來了。”

“濺到眼睛裏了?”

卓逸點點頭,苦笑幾聲。

“讓你胡鬧!”說着,俊陽也恢複正常了。拉着沒辦法睜開眼睛的人走臺階。哪知道,這人轉身就坐在石臺上,也不用管碰到的是俊陽的肚子還是腰帶,把臉往上面一埋使勁地搖晃磨蹭,嘴裏不停地喊着:“賠了賠了,以後可不這麽玩了。啊,該死的,不會失明吧?”

俊陽看着懷裏不安分的腦袋,順着濕漉漉發看到了纖細的頸子,莫名的,心裏軟了一些。手也下意識地伸過來,輕輕撫在了卓逸的頭上:“不會失明,睡一覺就好。”

“難得來一次,我還想再泡會兒。”

“今晚住下吧,明天泡夠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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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逸哪想到為了捉弄俊陽還搭上了自己的眼睛啊,這會兒也沒什麽心思了,朝着俊陽一伸手:“背我出去。”

還行,沒讓抱着出去。有長進了。

跟老板要了房間和眼藥水,俊陽終于把背上的小祖宗放在棉被上。他打量了一眼這間和室,頓時想問問正在給他們擺放消夜的女孩,只鋪了一副棉被自己睡哪裏?

“俊陽,快點啊。”

“嗯,你躺好。”

“你可輕點。”

“肯定是要疼的,忍忍吧。“

“那你溫柔點行不行?“

“你哪來這麽多啰嗦?“

“我是好心好意為了你。”

“行了行了,我輕點就是了。”

剛擺了兩碟小菜的女孩滿面通紅!趕緊把剩下的幾個碟子放下。一時緊張,說錯話:“希望二位在我們會館度過一個激烈的夜晚。啊,不是不是,是愉快的夜晚。”

“哎呀,丢死人了。見到活着的哈激動啊!”

看嘀咕着古怪言辭的女孩竊笑着把門拉上,俊陽語重心長地問:“總這麽玩有意思嗎?”

“我幹嘛了?”

“閉嘴!”

當晚,俊陽覺得麻煩沒去前臺要被褥,就地躺下睡了。隔着四個榻榻米躺着已經呼呼大睡的卓逸,臨關燈前俊陽看了他一眼。

大約睡到了下半夜,俊陽被輕輕的腳步聲驚醒。還以為是有人潛入,偷偷看過去,發現是卓逸起了身,朝着自己這邊走來,趕忙又把眼睛閉上,裝睡。

他不知道卓逸大半夜的不睡覺走到跟前來幹什麽,但很快,身上被蓋了帶着體溫的棉被。那人還細心地給他掖掖被角。

鼻端充斥着他的味道,身上還有着他的餘溫。看着他回去直接躺在榻榻米上,把褥子當被子,卷成了一團繼續睡去才忽然想起,活到現在第一次有人為他蓋被子。

為什麽要把被子拿給自己呢?這屋子裏暖氣很足,就算是天寒地凍自己也不會在意,他應該知道才對。真搞不懂這人的心思,睡到了半夜醒來,把暖呼呼的被子讓給別人,自己去蓋褥子,這種事有意義嗎?他想到得到什麽?亦或想要試探什麽?

在俊陽的概念中,一個人的行為無一不是帶有目的性的。想要得到什麽就必先付出什麽;想要達到目的,就必先拟定好計劃。與卓逸相處至今,他從禁止壓縮餅幹到蓋被子,其中有數不清的意義不明的行為,做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說,其他的偵探對待助手都是這樣的?

也許他只是關心你而已。

心煩氣躁地轉了個身,仰面看着天花板發呆。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這種念頭實在很古怪,找不到可以支撐的論點和證據。歸根結底,狐貍是個謎。

這一晚,俊陽毫無懸念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卓逸的眼睛也好了,也不再招惹俊陽自己去跑了溫泉。到了中午打算回程的時候,卓然又來了電話。

“你還記得大爺爺嗎?”

“大爺爺?”

“就是老早年去了美國定居那一家。那時候你好像才兩歲。”

“兩歲我能記得什麽?為什麽提到他?”卓逸納悶地問。

“大爺爺回來了,帶着兒子孫子。爺爺讓你馬上回本宅,我也回去。別想找借口溜走,爺爺下了死命,你必須回去。”

不耐地咂舌,卓逸只好讓俊陽開車送他回老宅。

莊家是個大家族。卓逸爺爺這支算是本家,其他的三姑六叔,表親堂親的數不過來,真有資格回老宅居住的卻是極少。

爺爺這一輩本來有哥仨,大爺莊嚴,二爺莊正,三爺莊肅。卓逸的爺爺是老二,本來是沒資格繼承家業的,是大爺莊嚴帶着自己這一支遠渡重洋去美國定居,并放棄了繼承家業,這個重擔也就落在了爺爺莊正的肩上。至于三爺莊肅,年紀輕輕患了病,早早過世,臨終前只留下個女兒,名叫莊敏。

大爺莊嚴有兩個兒子,莊書和莊禮。莊書是長子,他的兒子莊卓熙也就是長孫;莊禮是二子,他的兒子莊卓霖排行老大,下面還有個妹妹。莊家這一支自從到了美國後很少跟國內聯系,偶爾在新年的時候會郵寄來一張賀卡。所以,在卓逸的印象中基本沒有大爺爺這一家。

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回來了?探親還是其他原因?卓逸琢磨了一路,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才問俊陽:“要不要跟我進去?”

“可以的話最好不要。”

“我想也是。”卓逸笑笑,“那你回家吧,昨晚也沒睡好,休息休息。我晚上不一定能回去了,你要是不願意做飯就出去吃,不準對付。”

卓逸的叮囑并不算啰嗦,俊陽照舊默默點頭一并應下。卓逸才把車門打開,就見圍牆上晃着兩條小胖腿,擡頭一看,雪恒一臉委屈地坐在上面,眼看着就要哭了。

“雪恒?”你怎麽跑那上面去了?”

“雪睿騙人家啦。”說着,哇的一聲哭出來,“他說站在這裏就能第一個看到爸爸,我上來他就把梯子拿走了。”

雪睿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卓逸哭笑不得的時候伸手去接,小雪恒卻眨眨大眼睛不敢往下跳。莊家老宅的圍牆三米多高,小雪睿哪有這個膽子。卓逸想着爬上去把小東西抱下來的時候,俊陽走過來,把他拉到一邊去,說:“我來。”

站在牆下,俊陽擡着頭對雪恒說:“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雪恒攥着小拳頭,怕怕地搖頭。

“沒事的,跳下來。”

“我沒有蘇蘇那麽高,我怕怕。”

“那你要永遠都坐在上面嗎?”

“不要。你上來抱我下去好不好?”

“你不想讓雪睿大吃一驚嗎?你看,他把梯子拿走了,以為你下不來,但是你下來了,還是自己跳下來的。到時候,雪睿一定會非常驚訝。你可以告訴爸爸,自己有多勇敢。”

一旁的卓逸才是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家木那狼這麽會哄小孩子,看雪恒那個興奮勁兒就知道,他的話打動了小東西。

俊陽把手伸出手,告訴雪恒:“來吧,讓我們看看你有多勇敢。”

雪恒抿着小嘴,皺着小眉頭,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從牆上躍下。還沒到半空,俊陽屈膝起跳,把小家夥穩穩地接在懷裏。雪恒的小臉煞白,緊緊摟着俊陽的脖子,直到終于感覺安全了才睜開眼睛。擡頭看看俊陽,又去看看圍牆,幾秒種後驚訝地“哇”了一聲,好像覺得自己不可思議一樣。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小家夥。”俊陽拍着雪恒的背,鼓勵他。懷裏的小東西明顯非常激動,抱着俊陽把小臉貼過去,使勁地蹭。俊陽不禁莞爾,莊家人是不是都喜歡拿腦袋蹭來蹭去的?

本要把雪恒還給卓逸的,怎奈小家夥似乎喜歡上了他,抱着脖子不肯放手。還吵嚷着讓俊陽帶他出去買東西。卓逸覺得這很有趣,揉了揉雪恒的頭發:“不等你爸爸了?”

“不要等他。壞爸爸,又說話不算。他說好要帶我去買禮物的,現在都不回來,不喜歡他了。我要叔叔帶我去。”

看着被雪恒緊緊抱住的俊陽并不反感,而且還對着懷裏的小樹袋熊有了些笑容。卓逸決定,即便被爺爺罵,也要讓俊陽跟雪睿多相處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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