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知今夕是何夕

“阿爾卑斯竟然出奇亞籽口味的棒棒糖了？他是怕我吃不飽嗎？”

陸思凝家的客廳裏，許星妍捏着個棒棒糖，笑得不行，撕了包裝紙就塞到林笙淼嘴裏：“嘗嘗，好吃嗎？”

在廚房幫丈夫擇菜的陸思凝探出頭來，笑道：“都是雷奧在超市挑來的，他一向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

雷奧是一位濃眉大眼、會在吵架時被老婆氣哭的德國小夥，中文水平和許星妍的英語水平一樣糟糕。

剛結婚那一年，因為私房錢上交，雷奧想找許星妍借錢給老婆買禮物，結果兩個人雞同鴨講好半天，最後還是借助翻譯軟件才解決交流問題，但奇怪的是，這兩人還挺喜歡在一起比劃聊天的，或許是享受菜雞互啄的快/感吧。

靠在沙發上發消息的洛靜，頭也不擡地說道：“我知道一家店，糖果做的特別好吃，下次給你們帶一點過來。”

許星妍手指繞着林笙淼的長發，小情侶竊竊私語的說着小話，聞言回頭疑惑問道：“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糖啊？”

客廳大電視上，正播放着一部老電影，是濾鏡很柔和的英倫田園風格，氣氛清冷中帶着濕漉漉的纏綿氣息。

白雲翹着筆直的長腿，品了一口紅茶，輕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姚彥沉浸在電影劇情中，卻也沒影響他的八卦精神，挑眉道：“洛靜啊，你從一進門就在發消息，對面是誰啊？可別說是在忙工作啊，就你那種一放假就六親不認的德性，我可不相信……”

今天紀恒有一場很重要的考試，不在場，大家明顯都更放松了些，沒有在小弟弟面前那種端着的感覺了。

陸思凝也從廚房裏傳出笑聲來，提高聲音道：“有情況啊？小靜這次談的不會是個愛吃糖果的小男生吧？”

“說起來，小洛靜好像還真挺喜歡年下的，”姚彥回想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她研一的時候，談過一個才高考的小弟弟，最後被甩的時候哭得稀裏嘩啦、肝腸寸斷，簡直造孽啊……”

“行了啊，”洛靜受不了的說道：“一聚在一起就揭黑歷史，我怎麽交了你們這群損友啊，姚大傻你有這八卦的閑工夫，不如趕緊自己去談個女朋友，我每次見到姚伯伯，他都要問這事兒……”

“我才不要！”姚彥以一種‘放蕩不羁愛自由’的态度，幹脆利落的拒絕了。

“談什麽戀愛啊，是游戲不好玩嗎？是賺錢不香嗎？再不行你就去學習啊！到時候和物理來一場愛而不得，和地理來一場兩情相悅，和數學來一場互相憎惡……這不愛恨情仇都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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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

有點無語，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

姚彥找機會把許星妍拉到旁邊書房，眨了眨眼睛，悄咪/咪的說道：“我最近看中了一項投資，你有興……”

“沒有！再見……”許星妍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立馬就要掉頭離開。

“唉唉唉，別啊，你先聽我說完！”姚彥趕緊拉住她，苦苦挽留。

許星妍甩開他的手，恨恨道：“上次跟你投的那部電影，你說肯定會大火，結果呢？都壓了兩年半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兩千萬，扔到河裏還能聽個響呢，你這倒好，連個水花都沒有！”

“這次不一樣！”姚彥用一種傳銷的語氣蠱惑道：“這次我做好了全方面的準備，絕對不會像上次那樣……”

“那我也不跟你投！”許星妍心似鐵石，絲毫不為所動，帶着被坑多次的滄桑之态說道：“你實在太非了，這麽多年，就沒投過幾個賺錢的項目！”

“而且實話跟你說吧，”許星妍拍了拍姚彥的肩，“我手上流動資金也不多了，去年年底的時候追加了幾項投資，又新投了一部小甜劇，現在手上能直接調動的資金也就兩三千萬，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總得留點錢傍身呀……”

很多人都覺得許星妍手裏特別有錢，事實也确實如此，只不過，還真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麽離譜……

許家和方家的老一輩，在分割遺産的時候，特別照顧許星妍，給她的都是些方便打理的長期優質資産，折現……太虧了。

而且如果大量資金放在銀行生利息的話，也确實很浪費資源，許星妍投資眼光還可以，幾圈下來，到年底結算的時候，或多或少都能賺到一些，偶爾虧了，那往前回溯一下就會發現，基本上……都是因為信了姚彥的鬼話。

“大哥哎……算我求求你了，別折騰了行嗎？”

許星妍反過來苦勸道：“你公司不是開得挺好的麽？你本分點做實業，雖然稍微辛苦些，但總歸是有賺頭的，難道不比你這些年虧錢來得痛快？”

“再不行，你就做回老本行，當攝影師去，早幾年，你不是有張照片被一個企業買走做頁面背景了嗎？我記得賣了八位數呢，就照那個來呗……”

姚彥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心灰意冷的苦笑道：“那就算了吧……”

姚彥從小就有一個當投資之神的偉大夢想，如今行至三十，在現實和自身非酋特質的打壓下，算是徹底夢碎了。

本來他還想再掙紮一下，可惜就連所有朋友裏，唯一還肯在這方面給他點面子的許星妍，都斷然拒絕了……

多麽令人唏噓啊。

許星妍也沉默了，良久，拍了拍他的背，稍微安慰了一下，就開門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需要收拾情緒的姚彥。

同情歸同情，但再想讓她掏錢，呵呵，絕對沒門！她現在是個有女朋友的人，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大手大腳了。

……

飯桌上，兩杯紅酒一下肚，陸思凝就又開始談起她和雷奧的愛情故事。

在場之人，除了第一次聽的林笙淼，也就只有雷奧本人，還能乖巧坐着，一臉認真的聽自己老婆說話，不時點頭捧場，其他人幾乎都要聽吐了。

但其實這兩人的故事也挺坎坷的。

陸家的老爺子是個非常傳統的老人，當得知孫女找了個外國男孩談對象的時候，就表現的特別不滿意，甚至多次給陸思凝安排別人進行相親，讓人不勝其煩，那段時間，陸思凝頭發簡直一大把一大把的掉，差點被爺爺氣瘋。

而當時雷奧在國外，兩人還是異國，他家裏情況也很複雜，屬于‘小白菜地裏黃，兩三歲沒了娘’的那種類型。

其實他倆二十歲就認識了，感情始終如膠似漆，但是直到三十歲才結婚，也是受了各方面因素的影響。

許星妍埋頭吃飯，時不時還給聽得津津有味的林笙淼夾一筷子菜，雷奧這個人，在國內待了這麽久，雖然中文依舊是個半吊子，但那純粹是語言難度和天賦上限的問題，他一手中國菜做的可好了，尤其是酸菜魚，簡直一絕！

陸思凝說得情真意切、潸然淚下：“他當時買完飛機票，口袋裏只有一百五十塊錢，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蹲在機場角落裏啃幹面包，見到我也不說話，就在那傻笑，我當時就覺得，我以後要是欺負了他，就簡直不是人！”

雷奧在旁邊像個大狗狗一樣看着她，眼神溫柔專一，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毛衣，小聲用德語安慰着她。

對了，他倆最後能排除萬難走到一起，除了陸思凝的堅定以外，還得有雷奧不顧一切的瘋狂，如今坐在這裏，看起來很軟萌的大塊頭，當年也是一位放棄已有的全部，來萬裏追愛的少年。

就連那僅有的一百五十塊錢，最後也用來給陸思凝買了一束花。

世上所有能攜手走完的愛情故事，其實說到底……都是雙向奔赴。

林笙淼聽到這裏，似有所悟，不由看向許星妍，恰巧，和她投過來的目光對上，心中同時劃出一道溫柔的漣漪。

情意氤氲，缱绻動人。

恰在此時，陸思凝将話題轉到她們身上，因酒意而微紅的眼尾愈發豔麗，笑容安逸：“現在想想，都多少年過去了，如今連妍妍都找到喜歡的人了。”

白雲當即有些紮心道：“別……知道你夫妻感情好，但你可別整‘歲月不留情’的調調，姐姐我可還年輕着呢！”

衆人一起笑了出來。

……

夜晚，雲層厚厚，不見月亮，仿佛是天空在準備一場迎接雨的盛宴。

因為小區依舊沒有解封，許星妍和林笙淼還是窩在二樓休息室裏，樓下花店關門之後，許星妍從儲物間翻出之前買的家用投影儀，放起了《情書》。

一部将暗戀講述得極唯美的電影。

人坐在棕色粗毛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有股圍爐夜話的惬意安然。

這部影片的節奏很安靜溫柔、不疾不徐，娓娓道來，像是一首敘情詩。

……當女樹看到借書卡背面自己的畫像時，那段差點被時光與生死掩埋的暗戀終于重見天日，可惜卻成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遺憾。

許星妍：“我在大學圖書館裏借閱過原著，裏面夾了十幾張明信片，有的是情書，有的是畫像，我什麽都沒放進去，只是想着，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和你一起看完這部電影。”

林笙淼抵住她的額頭，吻從鼻尖落下，咬至唇珠，極盡纏綿。

戀愛之後，她們都很喜歡唇齒相依的感覺，大抵世間有情人，皆是如此。

愛就是會讓人感覺到空虛與不完整，仿佛倆人天生就是一體的，卻被人為的分開了，自此，餘生都是在尋找對方、祈求重新獲得完整的過程。

一吻畢，許星妍微微氣喘，她眼底情絲纏繞，附到愛人耳畔，喁喁私語。

“你确定？”林笙淼握住她的小臂，發絲垂落到鎖骨，顯出幾分妩媚。

許星妍笑了笑，嘴唇貼上她的耳垂，游過細膩的肌膚，停在頸側，留下一個濕漉漉的，帶着挑逗意味的吻。

當然了，親愛的，我無比渴望與你親近，我們彼此相融，我們互相取悅。

林笙淼呼吸一頓，輕撫着她的脊背，在微抖的喘息聲中将人帶至床榻。

……

最恍惚的那刻，許星妍覺得自己好像一只在月光下涉過溪流的兔子，半個身子被水打濕，不知今夕是何夕。

但是沒關系，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無論怎樣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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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睡了。

——

有用到圓球人的理念，這裏說了一下。

柏拉圖在其著名的《會飲》中，假托古希臘喜劇家阿裏斯托芬之口講述了一個“圓球人”的故事：

人原來有男、女、男女雙性三種性別，人的樣子是圓球形的，一個腦袋，但其他器官都是現在人的兩倍，兩張臉、兩副耳朵，四只手、四只腳等。雖然只有一個腦袋，卻比現在我們的腦袋要圓，上面有兩張臉。

圓形人的本領很大，于是生出成神的想法，想造反去天上，把諸神推翻。諸神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但衆神還需要人來供奉，所以還不能把圓形人全部幹掉。衆神之王宙斯很聰明，他想了個點子，讓人繼續活着，但是把圓球人劈成兩半。

劈成兩半後，再把半個腦袋扭過來，把圓的背踩直，圓形人就變成我們現在人的樣子。人的肚臍眼就是圓形人被劈開後，用力扯身上的皮把切開的傷口包住并打的一個結。

如此人就只剩下男女兩種性別，而且不再是完整圓滿的人，失去了原初的本性。圓形人的寓意有兩個：

（1）愛情

作為被切開的一半的人，為了找回完整的自己，就努力尋求另一半，想要合二為一，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愛情。

以前是男女雙性圓形人劈開來後是男人的一半，就會尋求女人的另一半，而劈開來後是女人的一半，就會尋求男人的另一半；原來男性圓球人被劈開後，就只會對男人感興趣，女性圓球人被劈開後，就只會對女人感興趣，這也是異性戀和同性戀的由來。

（2）教育

被劈開的人渴求完整，健全人格，讓人生變得完滿，恢複自己的本性，這是教育的基本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