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餘音繞梁，終成絕響

陶潔提着電腦包問道：“咱們在京都的工作下個月就結束了，到時候你是直接回申城，還是先去南城？”

“申城，已經跟妍妍說過了，”林笙淼籲了口氣，“她二月份有個畫展要參加，還有些事情要準備，也很忙。”

“許星妍這兩天就該回去了吧？”

“嗯，明天上午九點的飛機。”

“這邊也沒什麽事了，”陶潔翻了翻手裏的文件，笑道：“你該約會就約會去吧，剩下一點活我來幹就行。”

“行，”林笙淼也不跟她客氣，愉悅道：“明天給你帶奶茶。”

……

“你要帶我去哪啊？”許星妍摸了摸後視鏡上吊着的紫水晶鏈子，她嫂子最愛水晶，每輛車裏都有這樣一條。

“動物園，你之前不是說想看小老虎嗎？正好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就在這邊開了一家很小的私人動物園。”林笙淼趁着紅燈的間隙看了她一眼，果然見她又開始偷吃洛陽留在車裏的小零食。

“你少吃點，昨天去接洛陽的時候，他還特意數了一遍，發現少了幾個之後可難過了，攢這麽多不容易。”

“你現在跟小十五關系都快比我還好了，”許星妍撒開奶酪棒，兩口嚼完，“嫂子昨天還跟我打電話，說在小十五的枕頭底下搜出一堆糖，那小子嘴還挺硬，怎麽都不吭聲，非得我嫂子用計詐了他一下，才把你供出來。”

林笙淼眨了眨眼：“……我上個星期四買的，他還沒吃完？”

許星妍聳了聳肩：“他就是屬倉鼠的，從小就這脾性，什麽東西都喜歡囤起來，攢成一大堆才開始慢慢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準備儲備糧過冬呢。”

“梁子，”林笙淼帶着許星妍朝着等候在門口的青年揮手。

趙繞梁笑了笑，快步走過來：“笙淼，好久不見了，”又轉向許星妍，對她們牽在一起的手沒有半點波動，“你就是許小姐吧，之前就聽笙淼說過，你們來得巧，上個月我們這兒剛生了兩只小虎崽，剛能自己出來曬太陽。”

趙繞梁是個看起來十分老成的青年，明明和林笙淼同歲，但頭上已經有了很明顯的銀絲，乍一看像大了一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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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星妍就可以了，”許星妍眼睛微微發亮，詢問道：“一個月的小老虎會咬人嗎？我們可以摸摸嗎？”

趙繞梁輕笑一聲：“沒問題，我帶你們過去就行。”

“這只愛鬧騰耳朵大的叫樂哈，是哥哥，這只文文靜靜的叫美姑，是妹妹，哥哥比妹妹早出生五分鐘……”

趙繞梁躬身手法娴熟地把美姑抱了起來，捏起它的小爪子。

許星妍握住，搓了搓肥厚的肉墊，控制不住的把手伸進小老虎的肚子上揉了揉，撸大貓帶來的快樂讓她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心裏那點面對森林之王的恐懼很快就被抛之腦後，小美姑也從趙繞梁懷裏跑到了她自己的臂彎間。

“淼淼你看，它在咂嘴哎。”

許星妍雖然是第一次逗虎崽，但她卻是個撸貓高手，不到十分鐘，小美姑就被她精湛的手法所折服，主動往她手心裏蹭，暖陽宜人，林笙淼便蹲在地上揉了揉另一只虎崽，含笑望着她。

提着兩瓶茉莉花茶，趙繞梁回來便見到這一幕，手指微微一緊，神情恍惚起來，心尖湧上一股酸澀。

在他記憶裏，一直也有個圓臉的小姑娘，生了一雙水潤清澈杏眼，每次笑起來都會露出兩顆小虎牙，特別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女孩……如果能再見一面就好了。

不知何時，林笙淼來到了他的身邊，眼神始終沒離開許星妍，輕語道：“你打算一直在這裏開動物園？”

“是啊，”趙繞梁回過神，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笑道：“我挺喜歡這些小家夥的，橫豎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林笙淼便沒再說什麽，只是道：“确實，也挺好的。”

趙繞梁偏頭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也是來勸我的。”

“那你可想多了，我純粹是陪妍妍來看小老虎，順便看看你而已，”林笙淼眉間淡淡，輕嘆一口氣，“更何況，你要真能被勸動，也輪不到我來說。”

“也對，你一向不愛多管閑事。”

趙繞梁目光落在和小虎崽玩得正開心的許星妍身上，良久，輕笑道：“他們總覺得我在這兒是浪費才華，是虛度光陰，是被打擊得自甘堕落，但是我不這麽覺得，我心悠然，自得其樂。”

“你們難得過來一趟，我總得盡盡地主之誼，”趙繞梁過去一手一個把兩只小虎崽托起來，“我這塊地方雖然不大，但水土還不錯，院子後面種了點菜、養了幾只雞，也嘗嘗我的手藝。”

許星妍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過來一趟，讓人家抽空招待就算了，還得讓人家下廚做飯，也忒麻煩人了些。

林笙淼攬住她的肩，笑道：“別跟他客氣，他以前可是我們的班長，每次組織野餐的時候，準備食材、看火烤串的都是他，手藝可好了。”

趙繞梁啧了一聲，“你們就是欺負老實人，一群黑心肝的。”

“你可拉到吧，”林笙淼翻了個白眼，“我們都是平時被你這個死狐貍坑慣了的勞苦大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當然要聯起手來坑回去啦。”

三言兩語間，便将相處融洽的大學時光透露出來，許星妍下巴擱在林笙淼的肩窩上，含笑聽得津津有味。

……

回去的路上，許星妍特意問起趙繞梁，沒辦法，他那半白的頭發，還有一身憂郁的氣質，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他啊……是我們老師的得意門生，當年在學校也是個風雲人物，學習優異，為人幽默诙諧，做事大方……”

林笙淼回想起往昔歲月，不由稍帶嘆息，“不過……他女朋友走了之後，他沉寂了很久，聽說後來退學了。”

之後的事，林笙淼也不太清楚，畢竟那時候她已經作為交換生去國外了。

“走了？”許星妍心裏一驚，追問道：“是……轉學還是……”

林笙淼：“車禍。”

“他們不在一個城市讀書，梁子家境不是太好，機票又太貴，那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兼職，我掙學費和生活費，他掙機票，不過他女朋友家裏還挺有錢的，後來知道了很心疼他，就總是自己搶先買機票飛過來，她就是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出了意外，當場死亡，據說，當時她正和梁子通着電話，她說……以後想生一個女兒，小名就叫葡萄……”

許星妍閉眼，這也太殘酷了。

心愛的女孩上一秒還在跟他笑語，在聊着很久以後的未來，下一秒便是萬物枯寂，想見的人倒在血泊中，從此再也見不到了，未來變得冰冷而蒼白。

“他女朋友的名字叫韓餘音，”林笙淼深吸了一口氣，也有些哽住，“那時候，我們還總打趣他們，說他們就連名字都那麽般配，可見是注定的緣分……”

可惜，餘音繞梁，終成絕響。

林笙淼則想起了大二那年的暑假，她和趙繞梁在一家奶茶店兼職，午間日頭毒，沒什麽客人，他們便也找機會偷閑，她抽空看着俄語課程，趙繞梁趴在吧臺上寫着什麽，她好奇一問，趙繞梁笑着跟她說，是在提前琢磨求婚。

當時林笙淼還打趣他心太急，畢業還遙遙無期，竟然都開始想結婚了。

如今想來，就連那個最平常不過的中午，都變得傷情起來，難怪趙繞梁寧願待在動物園裏，平淡度日，也不願意走出來，實在是對方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了太多太深的痕跡，見到任何熟悉的人或物，到頭來都是觸景生情。

其實大學時期的時候，看着身邊同學成雙成對，林笙淼一度動過想要去找許星妍的念頭，結果就被這件事狠狠扇了一巴掌，最崩潰的時候，趙繞梁曾經問過她，如果他們沒有在一起，韓餘音是不是就不會去機場，就不會死？

林笙淼當時堅決地反駁了他，有條有理，義正言辭，但……那一通糾結已久的電話，卻終究沒有打出去。

接下來，一直到将車開到酒店樓下，倆人都沒再說話，車窗外風景變換，車內人無心觀賞，各有情思。

……

陽春三月，南城的桃花開得絢爛。

許星妍輕撫着橘貓，語氣溫柔的膩人：“泡泡，看看姨姨給你買的小墊子，喜歡嗎？是給你生寶寶用的……”

橘貓肚子微微凸起，嬌唧唧地哼了一聲，眼睛半眯，整只貓都暖洋洋的，在書店靠窗的毯子上縮成一個毛團。

見她又要給橘貓喂貓條，在一旁躲懶的書店員工陳天河笑道：“星妍姐，你可別給它吃了，上次去寵物醫院做B超，人醫生看它肚子這麽大，還以為有三四個，結果儀器一照，就揣了倆崽崽，它這肚子純粹就是吃胖的。”

泡泡大概聽出來這貨是要克扣它的口糧，頓時也不作慵懶貴婦狀了，一骨碌爬坐起來，沖着陳天河龇牙咧嘴。

“哎呀不氣不氣，”許星妍把貓咪薅到懷裏，小聲安撫孕婦：“我們不理他，姨姨給你買好多好多小零食……”

“噫……”許星妍環視一周，問道：“來了這麽長時間，怎麽沒看見莺姐，她去哪裏了？不在店裏嗎？”

“哦，她出去逮貓去了，”陳天河嘆了口氣，有些唏噓的說道。

許星妍：“逮貓？逮什麽貓？”

“公貓，”陳天河牙根緊了緊，面色複雜道：“莺姐說，這附近家養的公貓都絕育了，所以泡泡孩子的爹肯定是只野貓，她帶着人在外面逮了好幾天了，一逮到野公貓就送到寵物醫院去做絕育，這幾天已經絕了十幾只了。”

許星妍：“……”

她第一反應是槽多無口，但轉念一想，小泡泡今年也才一歲半，就要挺着個肚子當貓媽媽，孩子爹還身份不明，家長抓狂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一下。

“哎到時間了，”陳天河看了眼收銀臺上面的鐘，見指針端端正正的指向十一點十一分，立馬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一屁股坐到毯子上，把準備偷溜的橘貓逮到懷裏。

泡泡那張貓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你要幹嘛？”許星妍揉了揉太陽穴，她只是忙了幾天沒過來串門，怎麽就跟不上這些鄰居的腦回路了呢？

“莺姐交代的，讓我每天十一點十一分，就對着泡泡朗讀十一遍《氓》，務必要讓它明白，單身才是快樂之源，單身貓咪是珍珠，公貓都是渣渣！”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

許星妍：“……”腦殼疼，告辭。

……

【小愚：淼淼淼淼，你說我今天要不要點奶茶和炸雞呀？】

正準備去吃午飯的林笙淼看到這條消息，想也沒想：【不了吧，你昨天不還說冬膘貼太多，要減肥了嗎？】

【小愚：……好吧，那我再去問問洛靜，你工作去吧[微笑.jpg]】

林笙淼：【？？？】

【小愚：我今天突然得了一種‘只能看見想看見的回答’的病。】

“……”林笙淼哭笑不得，啪啪打字道：【我申請一次重新回答的機會。】

【小愚：好吧，淼淼淼淼，你說我今天要不要點奶茶和炸雞呀？】

【淼淼：淼淼收到，你想吃哪家店的呀？店名發過來，我給你點。】

【小愚：愛你！mum~】

【淼淼：愛你[比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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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多多評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