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賀蘭奚手臂上的箭傷看着鮮血淋漓, 其實并未傷及筋骨。
“疼疼疼……”
小陳太醫剛撒上藥粉,賀蘭奚便誇張地叫了起來。
他本想借此引起謝沂的同情,怎料謝大人不為所動, 倒把小陳太醫吓得夠嗆。
“殿下, 這可是太醫院最好的金瘡藥, 再疼也不至于如此啊。”
賀蘭奚:“……我怕疼不行嗎?”
行。
有什麽不行的。
小陳太醫自認倒黴,卻見小殿下不住地轉頭朝謝大人看去, 臉上一副心虛的模樣。
“既然知道疼, 就不該莽撞行事,殿下可知箭頭若是再偏上些許會有什麽後果?”
謝沂字字誅心,絲毫不留情面。
“萬一箭上抹了毒,殿下又該如何?”
賀蘭奚張了張嘴, 辯解道:“情急之下,哪有功夫想這麽多……”
沒有功夫想那麽多, 意味着他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這樣的結論并不能讓謝沂感到高興, 他輕嘆一聲:“殿下無需如此。”
賀蘭奚不可置信,總算明白了一廂情願四個字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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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紮完傷口的小陳太醫見勢不妙,拿上藥箱速速溜之大吉。
“無需如此?”賀蘭奚笑了一聲,“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說着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拉方才為了上藥褪下的那一半衣服,不慎扯到傷口也只是悶哼一聲, 而後背對着人躺下, 賭氣似的悶聲道:“我要休息了。”
他說要休息,謝沂便當真半點回應也無。
賀蘭奚憋着一口氣, 閉眼等了半晌,到底還是沒忍住。
可等他回過頭去時, 帳中哪還有謝沂的身影。
賀蘭奚氣呼呼地重新轉了回去, 過一會兒又改成平躺的姿勢, 望着帳頂神游天外,胸中怒氣不減。
前些日子一口一個柒柒,如今明知他受傷,卻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說,還走得這樣幹脆。
救命之恩不說以身相許,也總該有個謝字。
謝雲歸倒好,不領情也就罷了,連個好臉色都沒有,最後竟成他的錯了。
不講道理!
呸!
賀蘭奚越想越委屈,扯過被褥蒙住臉,在心裏将謝沂罵了個狗血淋漓。
罵着罵着,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進入獵場的隊伍陸續返回,賀蘭奚被外頭過分熱鬧的聲音吵醒,揉着眼睛坐起來:“發生什麽事了?”
方元沒法跟進林子,半個時辰前才被謝沂叫來看顧賀蘭奚,聞言道:“似乎是榮王和靖王兩位殿下帶人獵得一只大貓,想以此勝過塔木使臣,使臣卻說老虎再兇猛也只有一只,一就是一,變不成二。兩方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已經吵了有一會兒了。”
賀蘭奚對此并不意外,立刻露出興致勃勃看熱鬧的神情:“替我更衣,咱們過去瞧瞧。”
規則是塔木人定的,無非是掐着數目二字糾纏不休,說他們輸不起,說賀蘭錦不守規矩雲雲。
雙方吵得正酣,賀蘭奚趁機從角落裏悄悄溜了進去。
“怎麽才來?”賀蘭笙不知道他受傷的事,以為他剛從獵場回來,“險些錯過一場好戲。”
賀蘭奚施施然坐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倒覺得眼下時機正好。”
可不是正好。
他才落座,便有人來報,說唐指揮使帶着大批獵物回來了。
衆人皆有些意外。
這場比試,明面上是塔木與大魏之間的較量,背後卻還有榮王與寧王在暗自角逐。
賀蘭軒被塔木人當場揭穿用他人獵物湊數,不論大魏官員,還是各國使臣,目光都放在了此次贏面最大的榮王賀蘭錦身上,一時竟忘了官員也可參與比試。
如今聽到禁軍來報,紛紛如夢初醒。
唐運可是陛下的人,犯不着去讨好誰。
賀蘭奚借着喝水的動作掩住笑意,擡頭時對上謝沂破有深意的目光,不服氣地瞪了回去。
看什麽看!
不識好人心!
唐運今日可謂是萬衆矚目。
不過這樣的場面唐指揮使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他目不斜視走到永明帝面前:“臣來遲了,望陛下恕罪。”
賀蘭錦在下頭和塔木人吵得永明帝頭疼,若能贏過塔木人,只怕高興還來不及,談何恕罪。
“來的正好,讓朕瞧瞧你獵了些什麽好東西。”
說着起身走了下來。
永明帝一動,所有人都得跟着站起來,一大幫人烏泱泱地簇擁着走到外圍,還未走近便聽到一陣叽叽喳喳的叫聲。
只見地上随意丢了幾張網,裏頭鳥雀撲棱,熱鬧十足。
唐運所謂的獵物,除了鳥,還是鳥。
永明帝愣了愣,随即大笑:“好一個唐運!”
往年秋獵,除卻鷹隼這樣的猛禽,林中随處可見的鳥雀根本無人理會。
可正如塔木使臣所言,這場比試比的就是誰的獵物數目更多。
蒼蠅再小也是肉,唐運這幾網山雀飛鳥雖不起眼,但勝在數量足夠多,粗粗看去,少說也有上百。
這一局,毫無疑問是大魏贏了。
塔木人臉色難看,說不出辯駁的話。
畢竟方才揪着數目兩個字不放的人是他們。
使臣暗罵大魏人狡猾,定下心神,對接下來的比試胸有成竹:“一輸一贏,算是平局,這第三局不知貴國派何人應戰?”
賀蘭奚睡了一覺,沒想到早已比過了一局。
若非先前他在林中提點了唐運一句,此刻恐怕已經失了第三局的機會。
大魏馬背上得天下,可太平日子過久了難免倦怠,否則也不會滿朝挑不出一個可領兵的将帥之才。
賀蘭奚正思忖着永明帝會讓誰去,從獵場回來後就一直沉着張臉的謝沂出人意料地站了起來。
“臣久坐案臺,倒是許久不曾活動筋骨了。”
謝沂這一站,在場所有人的臉色一個勝一個的精彩。
朝中多的是被謝沂常年羸弱多病形象所欺之人,一時分不清首輔大人是在開玩笑還是另有謀劃。
塔木使臣則是笑大魏無人,竟只有一個花架子文臣敢應戰。
永明帝不慌不忙:“張愛卿以為如何?”
同陛下心照不宣打機鋒的事,向來是謝沂做的,這回卻是屈居謝沂之下得過且過誰也不得罪的次輔張大人。
張大人呵呵一笑,捋了捋胡須:“臣以為甚好。”
永明帝當即點頭拍板,起駕移步靶場。
謝沂往日裏出入朝堂,峨冠博帶,身上多少帶着文人的儒雅。
如今這般窄衣革靴的利落打扮雖不常見,卻也為他平添了幾分潇灑。
賀蘭奚一時難以移開視線。
反觀塔木派出的神箭手,身材魁梧,一雙鷹眼目光如炬。
不說本事如何,氣勢上便勝了三分。
“謝大人能行嗎?”
不是賀蘭笙想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是謝沂攪弄風雲的本事名聲在外,于射禦之術上卻不曾有什麽建樹。
加上塔木使臣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很難不讓人捏把冷汗。
賀蘭奚的目光自始至終不曾偏離過謝沂半分,嘴上卻道:“我怎麽知道。”
前線戰事未歇,今日種種,與其說是比試,不如說是塔木對大魏的試探。
兩國交界有天塹相隔,蕭寒聲能一舉收複牧州之地已是難得,倘若永明帝表現出絲毫退讓之意,難保塔木人不會卷土重來。
故而這第三局,只能贏,不能輸。
在不被大多數人看好的情況下,謝沂尤嫌不夠刺激:“靶子是固定死的,只是比準頭太過尋常,不若去了箭镞,用布包裹,蘸上石灰,以各自身上白點區分勝負如何?”
塔木神箭手上下打量他一番,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仰頭大笑,用走調的大魏官話說道:“自尋死路。”
沒想到的是,他眼中自尋死路的文弱書生,卻比想象中要難纏得多。
坐上馬背的謝沂,如同進了水中的魚,任對方的箭再快再準,愣是沾不到他分毫。
騎術之精湛,着實令朝中大臣們開了眼界。
他這條滑不留手的魚叫塔木所謂的神箭手狠狠憋了口氣,只覺有力無處使,終是忍不住罵道:“一箭未發只曉得閃躲算什麽本事,有種就沖老子射上一箭!”
他們一個跑一個追,怎麽看也不像是在比箭術。
就在塔木神箭手話音落下的那一刻,謝沂忽然縱身在馬背上調轉了方向,擡手拉弓,依言發出一箭。
此箭正中對方手臂,左手吃痛,這位神箭手竟把弓都給丢了。
還未反應過來,又是一箭緊随其後,只聽得一聲慘叫,便看他捂着眼睛從馬上跌落下來,摔出一聲悶響。
賀蘭奚猛地竄起來,抻着脖子向謝沂看去。
心中大石随之落地,整個人又頃刻松懈下來。
好在起身探看場上情況的不止一人,他的舉動并不顯眼。
塔木使臣駭然起身,派人将右眼血流不止的神箭手扶了起來。
“不過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何至于下此毒手,貴國未免欺人太甚!”
他說得義憤填膺,渾然忘了今日比試,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
眼見敗局已定,竟仗着勢弱胡攪蠻纏起來。
謝沂冷眼看着手下敗将在一旁痛苦哀嚎,微微一笑:“一箭還一箭,禮尚往來罷了。”
塔木使臣頓時為之一凜。
好一個禮尚往來。
賀蘭奚擡眸望去,同謝沂的目光撞在一處,心頭一跳,頗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他這是……在替自己出氣。
作者有話要說:
很抱歉,因為一些三次元的事情,這篇文一直斷斷續續寫得很艱難,會堅持完結,但更新不定,去留随意,Peace and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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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