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借宿
邱遲是真沒想到,自己一拿出手機來就能看見這麽多精彩發言。如果他不是邱遲本人,或許看着這滿屏的蠟燭,還會以為這個人已經死透了呢。
他還活着呢行嗎!媽的。
邱遲也懶得解釋,他按了一下鎖屏鍵,暫時沒管,那些艾特他的也就裝沒看見。
夜裏的風有些急,伴着雨這樣落下來,打在傘上啪嗒啪嗒地響。
邱遲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二十,天都已經黑透了:“同桌,你怎麽回家啊?”
“我打車。”
“行,你叫車,”邱遲往這一杵,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等把你送上車再走。”
紀清焰想把他轟走,但是擡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傘,要是把他轟走的話好像有一個人就得挨淋,邱遲确實是得把他送上車再走。
他打開打車軟件,設置好目的地,然後等待司機師傅接單。等來等去,五分鐘之後終于顯示有人接單了。
半分鐘後,紀清焰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的單被取消了。
……
邱遲視力好,看到了他手機上現實的“訂單已取消”。
紀清焰發着低燒,還打不到車,雨似乎也沒有任何要停的跡象。他一言不發地看着手機屏,仿佛是在對APP作法。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啧啧……”邱遲搖了搖頭。
紀清焰擡頭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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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遲也不生氣,反而還笑着問他:“要不你先跟我回家住一天?我家離這很近的。”
“你家?”
“怎麽,不敢住?把我把你拐走裝麻袋賣了?”
紀清焰沒在意他的話,反而覺得奇怪,如果邱遲家真的離學校這麽近,那他完全沒必要住宿,總不可能是為了在學校跟人湊熱鬧吧……
反正家裏也沒事,而且自己重生這一世,本來也是想幫幫邱遲。紀清焰之前一直不知道邱遲家裏是什麽情況,或許可以趁這個機會試探一下。
想到這裏,紀清焰便沒拒絕,擡眼瞟向他,道:“你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嗎,還搞拐賣?”
邱遲:“……”
一瞬間被怼的毫無話講。
紀清焰給媽媽發了條微信,說是今天跟同學讨論學習,晚上就住在同學家。媽媽估計是活動還沒結束,也沒回複他。
他把手機收起來,跟着邱遲走。
然後邱遲就拉着他走到了前門步行街。
紀清焰看着雨中的步行街,兩旁的商鋪都還亮着燈,就是沒什麽人逛。
“我們為什麽要來步行街?”
“去我家啊,”邱遲往前面指了個方向,“從這邊走不繞遠。”
然後邱遲帶着他走到了大栅欄。
“從這能走到你家?”紀清焰合理懷疑這個人是想逛街。
“跟着我走就行了,沒多遠。”邱遲把傘往他那邊側了側,燒還沒退可不能再淋雨,“我又不可能真把你拐走,而且這附近都是商業街……”
紀清焰跟着邱遲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條小胡同。胡同極窄,正好能并排走兩個人,宛如天成的合适。
胡同也不長,估計就百十來米,能看見對面街上的燈光,像是兩條大街中間的銜接線,晦暗又微茫。
借着光亮,紀清焰看到了胡同口挂着的小牌子:“青竹巷……”
“對,”邱遲沒再去拉他的手腕,而是一直抓着他的書包帶,生怕他被周圍的什麽給磕了碰了,“我們家這胡同的名字好聽吧。”
“剛才那些都叫胡同,為什麽只有這裏叫巷?”紀清焰每次到了新的環境,總能很快地記住路線和地名。
“沒有,剛才那個岔路口還記得嗎?那條叫‘擡頭巷’。青竹巷是後來改的名字,一開始也叫什麽什麽胡同,”邱遲想了想,“好像是竹竿胡同嗎?我忘了。”
……
那确實還是青竹巷好聽一點。
幾個電線杆明明挨得很遠,身上的電線卻大面積地糾纏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懸浮在空中。
巷子裏只有幾盞路燈,被雨幕遮蔽籠罩着,起到的照明作用格外微弱。凹凸不平的石砌路表面浮着一層雨水,白色的燈光倒映在水上,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
紀清焰在黑天看東西有些不太真切,所以每到這時候,總是會盯着亮的東西。他每走一步,都落腳在積水裏的燈光倒影上,雨水濺起在褲腳和腳踝上,是刺骨的涼。
“你怎麽總往水裏踩?”邱遲把他往傘底下拉,“我牽着你走。”
紀清焰側眼偷偷地看他,少年眼睛裏的光,和水裏的星星一樣亮堂。
到了家門口,邱遲把門打開:“進來吧!幸虧我拿了家門鑰匙。”
“欸!”紀清焰原本想進門的,結果不知道怎麽回事,讓門口一個白色泡沫紙箱給絆了一跤。
邱遲趕緊攥住他的胳膊:“慢點,你別摔了。”
紀清焰站穩之後,眯着眼睛看了看,也沒看出來那究竟是幹什麽用的。
“這是什麽?”
“我種的蒜。”
紀清焰低下頭辨認了一下,長出來的苗又細又小,不仔細看估計都看不見,還以為是放了一箱子土。
他覺得有些不可理喻:“你很愛吃蒜?”
邱遲搖搖頭:“不愛吃。”
“那你還種?”怕不是太閑了。
邱遲聳了聳肩:“別人家都種。”
紀清焰往旁邊幾家看了看。
果然,每家的門旁邊都放了個泡沫紙箱,裏面長着又細又小的苗。
“……”
你們這地方的人挺會整活的。
邱遲家的門還是老式的雙開門,門上挂着兩個扣環,是麒麟獸頭口銜黃銅花環,貼着的門神看不太清楚。
鎖就是格外簡單的小挂鎖,一看就很好撬。
進了門之後是個小院子,中間鋪了石板小路通向前面的房子,右手邊種了幾棵樹,左邊也是小房子。
透過窗戶看到屋裏也是黑黢黢的,到了房檐下面邱遲才把傘放下來,然後拿鑰匙開裏面屋子的門。
門邊上放着幾個白色的搪瓷盆,裏面盛着東西,看不太清楚,因為屋裏沒燈,周圍也暗,紀清焰差點就把小盆子淌翻了個。
“怎麽沒開燈?”紀清焰覺得奇怪:“你的家人沒在家嗎?”
“這就我自己,沒別人,”邱遲把傘放在門口晾着,他壓低了聲音笑道,“所以你想幹什麽都行!沒有大人管。”
進屋之後是客廳,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房間。
邱遲進了南邊那間,拿了條毛巾出來:“先把校服脫了擦擦,今天的雨真夠大的,依萍見了估計都害怕。”
……
紀清焰算是明白了,邱遲嘴裏沒一句正經的。
他接過毛巾,擦了擦頭發,感覺身上也有些發潮的涼。
他問邱遲:“我待會睡哪?”
這問題問的好啊。
“我房間在這邊,”邱遲帶着紀清焰到了那間靠南的卧室,“看!我的床,大不大?”
紀清焰懶得理他:“我是說我睡哪?”
“我這張床是兩米二乘兩米的,”邱遲絲毫不嫌命長地拱了紀清焰一下,“咱倆湊活擠擠嘛,反正就一晚上。”
紀清焰面無表情地問他:“你讓我跟你睡同一張床?”
“你又不是大姑娘,跟我睡一張床也不能怎樣,”他從櫃子裏找出另個枕頭來,“我睡相特別好,不打呼嚕不磨牙,半夜也不說夢話。怎麽樣?還是說……你不好意思?”
“我睡相不好,打呼嚕磨牙說夢話,而且……喜好夢中殺人。”紀清焰冷笑着瞟了他一眼,故意逼近他問道,“怎麽樣,還睡嗎?”
“哈哈哈哈哈哈……”邱遲幹笑着往後退了退,“但是家裏就這一張床,你剛在客廳也看見了,我們家全都是單人沙發,躺不了人。”
紀清焰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邱遲家裏就一張床。
也就是說,這整個家裏只有他一個人。
所以即使家裏離學校這麽近,也不住在家裏,是因為一個人太孤獨嗎?這麽大一間房,只有他一個人。
“謝謝。”他小聲沖紀清焰道,“謝謝你今天幫我趕走那些人,我要是個女的,肯定對你以身相許。”
紀清焰的眼皮猛烈地跳動了一下:“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但下次別這麽沖動,他們萬一要是帶了東西,傷着自己不值當。我就不動手,他們總不可能按着我直接揍一頓吧。”
“他們為什麽堵你?”
“唉……誰讓我帥到人神共憤呢,三天兩頭有人想找我麻煩。”
說不定真的就是搶錢的小混混,紀清焰也沒在意。他冷笑一聲:“那我還真是羨慕你。”
“诶呀,不要陰陽怪氣嘛,”邱遲從抽屜裏找了個新枕套,“所以我親愛的同桌,咱倆湊活一宿呗,你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紀清焰沒好氣道:“你才不好意思!”
聽到這,邱遲把套好的枕頭往邊上一扔:“那你在屋裏歇會兒!我先去把熱水器打開,等水熱了你先去洗澡。”
邱遲的卧室不算很大,床正對面是一個五屜櫃,牆上釘了一面玻璃展示架,裏面擺着各式各樣的玩具,看上去做工和材質都不怎麽精良。
側面隐約能看到打着的KFC标志,應該都是套餐附贈的小玩具,看上去挺有年代感的。
五屜櫃上用小相框擺了三張照片,有一張是個坐在絨毯上的小孩,寫着百日留念,另一張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穿着軍綠色的制服,笑得格外好看。
還有一張是女人抱着抱着孩子,站在一棵海棠樹底下。
紀清焰正看着,忽然聽到門口有人進來,他趕緊移開視線。但邱遲走得太快,他還沒來得及轉開,邱遲就已經進來了。
“抱歉。”他輕聲說道。
“照片放那就是為了看的,”他指了指那張照片,“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怎麽樣,好看吧?”
照片上的女人格外年輕,眉眼溫和,口若丹朱,身上的制服是那個年代的警服。
下面的日期是1998年,雖然那時候的照片不那麽清晰,但是仍然掩蓋不住她是個美人。
那另外的那個小孩應該就是邱遲小時候的樣子。紀清焰隐隐皺着眉,他小時候還挺可愛的呀,怎麽現在成這樣了……
他起初見邱遲家沒人,紀清焰還以為是家裏人跟他有什麽矛盾,現在看他談起母親的樣子,又覺得不應該。
但邱遲既然沒主動說,他就也不會問。
于是紀清焰點了下頭,很客觀地評價道:“嗯,阿姨挺漂亮的。”
邱遲又開始孔雀開屏:“所以我長得這麽帥,都是因為我媽太漂亮的緣故。唉……沒辦法啊。”
紀清焰:“……”
“我可以去洗澡了嗎?”
“哦哦!差點忘了,”邱遲去客廳拿傘,“我帶你去浴室。”
浴室在院子側面的小屋子裏,進去之後先是看到停着的一輛自行車,轉過去之後是廚房和餐廳,最裏面才是浴室。
“水應該已經熱了,你去洗吧,我待會給你拿套新睡衣。”
邱遲家的浴室裏是一個巨大巨大的浴缸,但是一看就不是用來泡澡用的。紀清焰從來沒有過站在浴缸裏淋浴的經歷,這個體驗讓他感到格外奇怪。
浴缸前面還有個薄薄的浴簾,不過也沒人會看,應該不用拉上吧?
他剛想到這,邱遲突然像個沖鋒槍一樣從外面沖進來。
極其突然,毫無防備。
“靠!我還沒洗完呢……”紀清焰趕緊把自己藏在了浴簾後面。
“诶呀,你身上有的我又不是沒有,誰會偷看啊……”他舉着兩條小褲褲,“喏,你喜歡黑色的還是灰色的?”
就見紀清焰的臉慢慢地變成了灰色的。
“你要是不喜歡這種,我也有上面帶圖案的,你喜歡派大星還是海綿寶寶?”他舉起來另外兩條,語氣還甚是自豪,“可愛吧?”
然後紀清焰的臉從灰色轉化為了黑色。
可愛你個大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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