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白裙

玩笑歸玩笑，他們這些人再怎麽窩裏鬥，遇上故意找茬兒的，仍舊會一致對外。

秦見秋沒再跟熊岳廢話，跟學生交待完劇本改寫的事情之後直接走人，氣得熊岳當場就很想教教她怎麽跟領導問好。

他并沒打算走，而是把矛頭轉向4班的學生。

大課間快要結束了，很多去操場活動的同學紛紛回到教室，一進門就看見熊岳拉着老臉。晚自習沒有老師值班，林亭也沒管熊岳在不在，按照平時的規矩坐在講臺前。

熊岳站在前面，猛地拍了一下講臺桌，震的林亭的筆直接掉地。

“之前就聽說你們班散漫至極、無視紀律，我之前還不信，今天看見你們，我信了。”熊岳清了清嗓子，“4點半開始晚自習，有多少人是4點20之後才進來的？”

沒人理他，大家都在收拾桌面。

他也不覺得尴尬，繼續表演：“你們班，一多半的人都是臨上課10分鐘才進教室的！”他把聲音提高了一些。

還是沒人理他。

邱遲從最後一排站起來，拿着兩摞卷子走到前面，開始點數。林亭也幫他一起數，倆人開始發卷子。

“幹什麽呢？”熊岳反複拍着4班的講臺，也不怕手疼，“這是幹什麽呢！作業不知道下課發？不打預備鈴不會發是不是！”

每周這天的晚自習是語文的專屬閱讀時間，高二這學期要閱讀的名著是《紅樓夢》。讀之前發一個年級統一做的簡案，按照上面的要求閱讀，然後完成一些考查題目。也不記成績，主要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不主動看。

但熊岳顯然是不知道的，4班也沒一個人願意給他解釋。

邱遲一邊發着一遍說道：“老師，晚自習不能大聲喧嘩。4層有五個班，就算我們班不在意，別的班同學也會受到影響啊。”

熊岳：？

你們班很了不起啊？我是不是給你們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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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得他又猛地拍了一下講臺，還沒等開始罵，就聽見樓道裏值班老師大老遠地說道：“4班！都打鈴了怎麽還在鬧？是不是老師不在就……”值班老師一進門，就看見了氣成發面餅的熊岳，“熊……熊主任在呢呀……”

今天年級的值班老師正好是徐晨。

你說巧了嗎這不是。

熊主任可能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但在學生面前仍舊氣勢洶湧。他咳嗽了一聲，道：“有些同學啊，別覺得自己學習成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做學生的，端正好自己的學習态度。”然後背着手，跟徐晨一起出了4班教室。

4班的人就好像沒有他一樣，他逼逼的時候大家都埋頭看書，他走了之後也挺認真在寫簡案。

弄得熊岳站在後門背着手待了十分鐘，也沒能有沖進去抓違紀的機會。

紀清焰上一世的時候沒怎麽看過《紅樓夢》，但是他背過人物關系和重點事件，更何況這些題他之前做過一遍，雖說很多細節記不清了，但大部分都能寫出來，少部分不會的就亂蒙一下。

反正再讓他看一遍，那是想都別想。他寫到一多半覺得心煩，發現旁邊邱遲竟然已經寫完了，似乎正在偷偷和化學密會。

紀清焰打開手機，看到了很多來自蘇聞的未讀消息。

一口小蘇蘇：

[火火，聽說你報名了課本劇表演，而且是反串女角色？？？]

[4班是不是欺負你了？怎麽還能弄出這麽離譜的事情來？？？]

嗯，紀清焰自己也很想知道，為什麽這個班能搞出這麽多新鮮事來。他剛想回複一句，忽然收到了林蘅的消息。

林蘅說工作提前完成，她現在準備返程，明天一早飛機就能落地。

不過紀清焰還看到林蘅說了一句：你爸爸明天跟我一起回來，他對你私自從重點班轉出的事情很生氣，估計會找你聊一聊這件事。火火，以後不要因為沖動就随便做出決定。

紀天承竟然回國了，這次又是待幾天再走呢？

紀家有錢，紀天承把生意都做到了國外，紀清焰自然也能勉強算個富二代，只不過沒有私立學校和貴族宴會，也沒有狗血家庭倫理劇。

但他就是不喜歡紀天承，可能是小時候紀天承總是對他太疏遠太嚴格。

別人的爸爸會帶着妻子和孩子出去玩、陪孩子看圖畫書，他只會在公司工作，回家之後檢查他有沒有學會ABCD和乘法口訣。

他脾氣不好，好在林蘅是個柔腸似水的賢內助，替他把家裏弄得井井有條。但林蘅結婚之前也是在事業上極其要強的人，她不想結婚之後就得退居幕後。

為了這個事情，夫妻倆不知道背着孩子吵過多少回。其實紀清焰都知道，孩子又不傻，什麽都能看得出來。

紀天承現在的主要精力都在外貿上，他不願意帶着林蘅，所以讓她管國內的公司。

林蘅覺得家裏現在國內的生意頂多算是小打小鬧，她不喜歡這份清閑，每隔一兩個月總會往國外飛一趟。

時間長了之後，夫妻倆年輕時候的感情全都快消磨幹淨了，紀清焰被夾在中間也懶得表态，紀天承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沒什麽好臉色，估計這次見了面，也就是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一頓。林蘅一直格外溫柔，對丈夫和兒子都是那麽客客氣氣。

确實是不缺錢花了，但是日子過得挺沒意思。他這一個星期住在邱遲家，雖然洗澡還得穿堂過個院子，去個廁所都要出門走個四五十步，而且邱遲大部分時間都像有什麽大病一樣，但他住的還挺開心的。

就是不知道邱遲的家人都去哪了。

他覺得他們沒有熟識到那種程度，邱遲不一定會想說，所以他也不問。同樣，邱遲也沒有問他。

這種毫不過界像是不言而喻的相處規則，兩個少年心照不宣。

教室的白色吊燈照在手機冷色的屏幕上，倒映出幾個不規則的白色條塊。

紀清焰想了很久，指尖最終也沒有落在鍵盤的輸入法上。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林蘅，也不知道之後在家該怎麽面對紀天承，才能讓自己顯得稍微自在一點。

Q.Q藍色的圖标突然亮了一下。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同桌，我在給你租演出服了！漂亮的白色裙裙~]

這個仙子頂着個花上帶着大蟲子的頭像，紀清焰明顯感覺自己的右眼皮跳了跳。他用餘光往旁邊看了一眼，邱遲剛才的化學作業都寫完了。

紀清焰還沒回複，就看聊天框裏開始往外蹦圖片，前前後後蹦出來了十多張。

各種各樣的白裙子，蓬蓬紗的、露肩的、露背的、露腿的，反正想到的沒想到的，全部都讓邱遲給找見了。

紀清焰有點後悔，他覺得自己答應這個演出有點草率了。

邱遲是誰？他自己丢人就去丢呗！

他整個人開始逐漸暴躁起來……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我挑的幾條覺得可能會适合你的，你自己看看喜歡哪個]

水火相濟：

[我哪個都不喜歡，拿着你亂七八糟的圖趕緊滾]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別呀別呀！你覺得都不好看嗎？那要不我選幾個我覺得好看的，到時候都拿過來看看，反正這家店也不貴。]

[可不可以呀？]

[戳一戳]

[我看到你還拿着手機呢哦，不回消息的小朋友不是好的小朋友。]

水火相濟：

[滾你媽的小朋友]

噫！好兇。

然後邱遲給紀清焰新增了一個叫“暴躁同桌”的好友備注。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诶，它這個衣服好像還是分大小號的呢。]

哈哈，多新鮮吶。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下面有兩個選擇：1.你報一下自己的三圍，我來幫你選碼；2.按照這個尺碼對照表看一下，然後自己選碼]

紀清焰真想一口把他給咬死！怎麽這麽能磨磨唧唧？

水火相濟：

[用不着，直接拿最大的]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行，拿給你租最~大~碼~]

[貓貓偷笑.jpg]

水火相濟：

[快滾！！！]

等着月亮向我奔來的人間仙子：

[不要生氣嘛~~~]

[貓貓打滾.jpg]

同城快遞簡直快到一定程度，秦見秋第二天就收到了那一大箱子衣服，是所有參演人員的服裝。

裏面也包括邱遲給紀清焰選的三條裙子。

大家興沖沖地在課間拿走屬于自己的衣服，然後到衛生間裏去換上，換上之後還要在樓道裏嘻嘻哈哈地逛幾圈，再把校服重新換回去。

但是紀清焰就不那麽自在了，他總不能去男廁所換裙子。

“沒事，可以去形體教室，那邊有個小更衣間。”

“我都問過舞蹈隊了，她們十一假期回來之後才會有訓練，那邊沒人。”

紀清焰拎着那條上面縫了好多亮片和小珠子的白裙子，感覺還挺沉：“你确定我能穿？”

“放心吧，我給你借的都是大碼，肯定能穿上。”

但他們忽略了男女身材差異，這根本不是你随便買個大碼能解決的問題。

紀清焰把裙子撐開，不情不願地往腦袋上一套，然後從袖口伸出一條胳膊。

旁邊的布料堆疊在一起，緊緊地勒在他肩膀旁邊，上面的小亮片和珠子的縫線有些硬，擠在脖頸的地方有些難受。

他用伸出來的那條胳膊艱難地找尋着另一側的袖口，應該就在這些擠在一起的布料裏，但就是摸不出來，怎麽也穿不上去。

紀清焰不得不停下來，這樣待着實在有些難受，他想先把裙子脫下來。結果就發現已經伸出來的這個胳膊回不去了，他現在有種騎虎難下的憋屈感。

簾子外頭格外安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邱遲，”他輕聲問道，“你還在嗎？”

邱遲聽見他說話：“在啊，你換好了？”他快步走過來，腳步聲漸漸靠近着。

紀清焰猛地想到自己第一回 去他家的時候，他在浴室洗澡，兩個人也是這樣隔着一張簾子。

他生怕邱遲會突然把簾子拉開，看到自己被一條白裙子捆綁住的場面：“沒呢！”

“沒事，不着急。”邱遲格外好脾氣，“你慢慢換，拉鏈要是拉不上去的話叫我就成！我不介意過去幫你一下，不用那麽客氣~”

他站在裏面糾結了半晌，還是說道：“我不會穿。”帶着點理直氣壯的倔脾氣。

“啊？”邱遲伸手就要去拉簾子。

紀清焰趕緊從另一側把簾子拽住，制止了這個人的行為：“我左胳膊穿好了，但是右邊沒找到伸手的地方。”

“我看看！”說着，他又要拽。

“我自己也能穿上！”紀清焰又往回拉。

外面的人又拽：“你可以嗎？”

裏面的人又拉：“……你別管。”

外面的人繼續拽：“我幫你吧！”

紀清焰急了，猛地一扥：“你幹嘛老拽這個簾子？”

“我不拽簾子怎麽進去幫你穿袖子啊？”

對哦。

紀清焰松手了，并且趁邱遲進來之前把校服外套系在了腰上。

在邱遲的幫助下，紀清焰順利找到了袖口，但是并沒成功穿上衣服。

“可能是這件的肩膀這太窄了……”他安慰道，“沒事！反正還有兩件呢，我給你拿那兩件啊。”

結果第二件肋骨的地方太細了，紀清焰差點被勒死，第三件倒是格外肥，胸前那兩個巨大的空隙，仿佛在胸脯上扣了兩個大面盆。

邱遲幹笑兩聲：“哈哈……我應該提前跟客服問清楚再訂的。”

誰能想到這大碼的效果這麽離譜呢。

形體教室的門關着，也沒旁的人，紀清焰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緩緩閉上了雙眼。

事情究竟是如何演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邱遲眼看着他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連眉毛都逐漸開始彎曲起來。

他故作輕松道：“沒事！反正這個影樓應該就在北京，實在不行的話咱們等周末去店裏試。”

“要試你自己去試！”紀清焰猛地瞪了他一眼，揪住邱遲的胳膊，離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邱遲甚至能明顯感覺體感溫度下降了不少。

紀清焰的臉近在咫尺，眼神吓人到仿佛馬上能把他咬撕了一樣：“邱遲，今天試衣服這件事不許說出去。要是有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

邱遲吞了下口水，試圖緩解一下尴尬，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會怎麽樣？”

“我會直接殺掉你。”

話音剛落，門突然吱嘎一響，突然被風吹開了。

紀清焰的胸口上還扣着那兩個面盆。

門外是兩個抱着演出道具的女孩子，笑笑和鵝姐雙雙露出了一個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四個人就這樣隔着被風吹開的這道門縫，奇妙地對視在了一起。

社死有可能會遲到，但一定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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