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相信

蘇聞聽見動靜之後，也出來圍觀，沒想到孫振嘲諷的對象是紀清焰。他從小就總是跟紀清焰一起玩，看表情就知道，紀清焰現在非常不爽。

“哼，4班的日子很不好過吧？”孫振就是想趁這個機會故意損他，“我聽說，他們讓你穿裙子演女生。裙子好穿嗎？”

“不是……孫振，你幹什麽呀？”蘇聞一個勁給蘇聞使眼色，意思是讓他別說了，大家都是同學，沒必要弄得這麽尴尬。

孫振像是個火藥桶，四處開炮：“蘇聞，你哪頭的呀？你跟他關系那麽好，怎麽不一起去4班呀。”

“沒完了是吧？”紀清焰沒好氣地對孫振說道，“你要是真閑得五脊六獸，把演出的劇本多背幾遍，省得忘詞。”

紀清焰可還記着呢，上一世的時候6班表演的是課本上的《雷雨》節選，孫振不知道抽了什麽風，獨挑大梁去演周樸園。

選文裏是周樸園與魯侍萍多年之後在宅子裏相認的那段，确實非常有名，但是對于學生來講，兩個角色的大段獨白本身就挺沒意思，而且也沒那麽好背。

結果孫振在表演的時候忘詞了，原本有一句臺詞是說梅家小姐忽然某天夜裏投水死了，結果他說成“上吊死了”，臺下窸窸窣窣有人開始偷笑。

意識到自己可能出了錯，孫振開始緊張，一直想着是不是之前的哪句話說錯了，導致後半段直接垮臺，臺詞說的那叫一個亂七八糟：

跟他一起演出的女同學說：“她不是小姐，她是無錫周公館梅媽的女兒，她叫侍萍。”

他答：“哦。”

女同學一臉懵逼，但只能繼續順着說：“我姓魯，老爺。”

孫振忘得徹徹底底，只能說：“哦……”

他直接上演一“哦”到底，女同學肉眼可見地開始不知所措。

6班的後半截表演進行的格外艱難，4班那邊是邱遲像招魂一樣圍着舞臺轉圈圈，簡直是一整個精彩紛呈，最後六中這邊的第一名被平平無奇的《窦娥冤》組順利帶走。

紀清焰純屬是回憶起那個場面，有些于心不忍，所以趁這個機會提醒他一下，沒想到孫振更生氣了。

Advertisement

邱遲也不嫌事大，他拍了拍孫振的肩：“我同桌在我們班過得挺好，至少我們班沒有像你這樣的同學。大家都相親相愛，簡直是三十個失散多年的親生兄弟姐妹……”

紀清焰看不下去了，他轉身就走。

跟孫振這種人廢話，還不如回去多做幾個競賽題，狠狠地卷邱遲一波。

“诶同桌，诶！”邱遲一見他上樓了，連忙去追，“你別走啊！等會我！”

他們倆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本來以為就是個小插曲。

但不知道是誰給說出去的，到下午的時候，4班的同學突然都知道學霸遇上6班挑事了，突然被激發了某種奇妙的集體榮譽感。

好幾個人氣不過，一個兩個的湊了好多人，跑到三層喊話，說下禮拜的課本劇一定要碾壓6班。

十多歲的少年心比天高，聽不得半句閑言冷語，稍有些許的不如意，都會直接挂在臉面上，然後沖過去拼個你死我活。

狠話放出去還并不能逞一時嘴快，大家鉚足了勁要沖第一名。參加演出的那幾個人全都拿着自己的小臺本，在樓道的窗邊站了一排背臺詞。

“為什麽他們突然都這麽上心？”作為這件事的首要受害者，紀清焰小聲問邱遲，“一個課本劇而已，又不是什麽重要的考試。”

這一生的每一件事确實都是僅此一次，只不過有些事是終生難忘，有些事只是走個過場，不必放在心上。

“輸贏确實不重要。”邱遲笑着道，“但是大家難得一起準備表演，當然要認真一點。畢竟都高二了，這種活動參加一次少一次，還是要珍惜的。”

“咱們班……萬一不能贏呢？”

上一世的時候，紀清焰記得第一名是2班。

《巴黎聖母院》，雖然邱遲應該不至于再跳的像之前那麽離譜，但是這次讓自己去演艾絲美拉達，這就已經是最大的離譜了。

“沒有萬一，我們班這麽優秀，一定能贏。沒想到啊同桌，你的好勝心竟然會讓你問出這個問題。”邱遲安慰他，“不過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咱們班在這方面其實挺佛系的。”

紀清焰有些走神，剛一想到巴黎聖母院，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邱遲，巴黎聖母院……”

今年是2017年，巴黎聖母院還安然如初地沉睡在巴黎市中心城區。

但是紀清焰清晰地記得，2019年，在他高三那年的春天，巴黎聖母院意外起火，标志性的尖頂被燒斷，在濃煙裏如山巒崩碎。

一座歷經了百年風雨的世紀文明轟然毀滅。

“會起火……”紀清焰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但就是讓他覺得不舒服，他拼命地想要告訴邱遲，但又不知道如何去言說，“巴黎聖母院會起火。”

“起火？”邱遲按了兩下圓珠筆尾端的彈簧，“火燒大教堂，你很有想法啊。”

“是真的。”紀清焰不能說出自己重生的事，估計說了邱遲也不能信，于是他道，“我……我夢見的，我夢的東西很真的，沒騙你。”

“我忽然覺得你這個提議不錯，女孩身死，教堂起火……秦老師之前不是說劇本創新嗎，或許我們可以加這個情節進來。”邱遲把筆放下，用手撐着下巴，“夢裏的東西都是反的，大教堂不會着火。”

紀清焰問：“是嗎？”

邱遲回答：“是啊。”

少年的眼睛清澈又幹淨，傍晚的陽光透過教室的窗，投射在屋裏，形成一個金色的方框，像膠片相機的取景框，将最明媚的人放在中間，镌刻進記憶。

那一瞬間，紀清焰相信了。

他願意相信，教堂只會在他們改寫的課本劇裏起火。兩年後塞納河中央的西堤島上，那座百年大教堂一定會安然無恙；眼前這個金色的少年，也會安然無恙的和他一起進入象牙塔。

他們會永遠健康，會平安喜樂。

--------------------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孫振和女同學的對白引用了《雷雨》原作品

大家還記得高中課本上的雷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