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雙标
邱遲的跳遠和跳高成績都很奇葩,立定跳遠拼死拼活蹦個一米七,跳高撐死能跳一米五,像個運動白癡。短跑也一般,爆發力跟不上,但是長跑成績很可以,別人都越跑越累,他越跑越精神,活活把對手耗死。
一開始的時候他會先在中間摸魚,等到中後期對手速度減慢的時候,再逐漸開始發力,仿佛一個需要很長時間來啓動的高速處理器。
紀清焰是完全勻速的狀态,他很擅長根據跑步的長度來調整出一個速度,然後以這個速度毫無波瀾地跑完全程。
一千五圍着400米的跑道,要跑三圈多,最多也不過是六七分鐘的時間,但真正到了跑道上,每一秒的時間都格外長。
路鵬作為體育委員,這種長距離的田徑項目和容易受傷的跳高跳遠,他都會在旁邊看着,為了保證遇到突發情況能盡快報告校醫。
不過剛才班裏好像有女同學扔實心球戳了手,他離開了一小會,想着這倆大佬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更何況旁邊那麽多圍觀的女同學,應該出不了什麽事。
事實證明很多時候總會事與願違。
紀清焰跑過半程之後,已經是全場第一,即将跟最後一名追平。但是到第三圈的時候,就覺得右腿連着腳踝有些疼,他的速度開始慢了一點,但是仍然領先。
太陽漸漸走到了頭頂上,影子的長度被壓縮地成了腳底下甩不掉的一團漆黑,清晨的涼意變成了午間的熱氣。紀清焰想要仰頭,卻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
直到第三圈跑完,即将進入第四圈的時候,痛覺越來越明顯,像是一根根細細密密的小刺,接連不斷地落在神經末梢上。
等進入最後一圈的時候,邱遲仿佛一個深水魚雷,悄麽聲地從後面竄上來,結果就看紀清焰整張臉都是汗,耳側和後頸的頭發都被浸成一縷縷的。
“堅持住,就二百米了。”邱遲在他斜後方小聲說道。
但他還是在離終點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蹲下了。
邱遲也停下,蹲在他身前:“怎麽了?”
他低着頭:“我抽筋了……”
紀清焰的腿只要受涼就容易抽筋,他睡覺愛踢被子,半夜經常會被小腿抽筋疼醒。這時候抽筋,八成是早上穿的那條西裝褲太短,腿受了涼。
但在終點等着給第一名歡呼的同學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什麽情況?怎麽一下蹲倆?
蘇聞以為是紀清焰累得慌,想蹲下歇會。這怎麽能行,那不指定得讓後面的人超過去了嗎。
于是他開始喊:“紀清焰!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大壯本來看着邱遲從後半程開始往上趕,而且勢頭極佳,估計超過紀清焰然後拿第一是穩拿穩打,結果他跟着紀清焰一塊兒蹲下歇着了。
再累也不差這麽幾十米的路,你們倆就非得在這歇呗?走兩步緩緩不行嗎,非得還是這個蹲茅坑的魔鬼姿勢?
大壯看着都難受:“邱遲,你丫幹嘛呢?趕緊起來跑啊!”
7班的體委也在終點等呢,他捅了大壯一胳膊:“你到底哪班的?”
紀清焰一直捂着腿,邱遲拍了拍他的手背:“手拿開,我幫你揉。”
他搖頭,推了邱遲一下:“你別管,快到終點了!跑過去……”
“不行!”邱遲把他的手拽開,“腿伸直繃腳,我幫你順一下。你說過要贏我的,我還等着看你沖過終點呢。”
抽筋的小腿硬的像石頭,他順着筋脈的走向,用力地按壓着。
明明已經離終點這麽近了,明明再咬牙堅持一會兒就能到頭了,邱遲偏偏要在這時候停下,他總是這樣。就好像他想不明白,明明那時候還有兩個月就考試了,他為什麽要前功盡棄一樣。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邱遲竟然會為了自己,在即将奔赴終點的地方停下來。
停下來看看,身邊的那個人為什麽沒有跟上,就好像自己也一直惦記着,為什麽針鋒相對那麽久的人,會在最後一刻離開,只不過那時候的他什麽也沒抓住。
今生有幸,老天還願意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這時候的他們倆誰也都離開,能這樣相互拽着、競争着往前走。
“好點沒?”邱遲扶他起來。
“行了,快沖刺了……你趕緊跑。”
“看誰先跑到終點,敢比嗎?”說完之後,還沒等紀清焰回過味兒來,他“蹭”一下就開始沖了,“紀清焰!快來追我!”
?
還他媽可以這樣的?
紀清焰也不覺得疼了,他現在只想趕緊追上去把他勒死。
秦見秋剛去拍了拍女生跳遠,這會來了正好拍到兩個男生并肩沖刺,最後幾乎是同時沖到了終點。
裁判老師把相機裏的視頻切換成了0.5倍速播放,仍然看不出來是哪個人先碰的終點線。
幾個老師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給他們算并列第一,發了兩枚小金牌出去,不過班級加分按照第一名和第二名來算。
路鵬聽說紀清焰跑步的時候腿抽抽了,着急忙慌趕過來,差點就要找校醫老師借輪椅了,結果沒想到他竟然跑了第一。
“你們倆站在領獎臺上別動!我給你們拍個合影。”秦老師今天按快門按到上瘾,“離近一點哈……”
邱遲往紀清焰的方向挪了挪,倆人的肩膀挨在一起。
“把獎牌舉起來呀,紀清焰笑一下……”快門聲此起彼伏,除了秦老師,還有好多拿手機偷偷拍照的女同學。
紀清焰努力地保持假笑。
“邱遲閉眼了,等會啊我再拍一張……”秦老師的抓拍技術可能不太在線,引得旁邊同學一直在偷笑。
紀清焰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一片樹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飛過來,落在了他的頭發上。
邱遲眼尖看見了,伸手去幫他捋頭發,紀清焰打了他的手腕一下:“你幹嘛?”
邱遲一臉無辜:“我幫你把樹葉弄下去而已!”
十五六歲的少年會因為一片樹葉在領獎臺上鬧得大動幹戈,然後笑作一團。
自然的情緒流露永遠比刻意的動作更有魅力,取景框裏的二維圖像在這個瞬間變得立體起來。
邱遲擦了擦汗,在休息的地方做了幾個拉伸動作,他還要繼續參加最後的接力賽。
六中的接力比賽是每個班出兩男兩女,第一個人跑100米,第二個人跑200米,然後依次是300米和400米,參賽的四個同學自行分配。
考慮到女生的體力會比男生差一點點,所以通常都是女生跑前兩棒,男生跑後兩棒。
由于涉及到多名同學同時參加,傳接力棒的時候也很考驗默契配合,所以這個項目的比分也比其他項目都要高。如果班級想要靠前的年級名次,那這就是最能拉開差距的必得項目。
紀清焰之前都不知道邱遲還報名了這個項目:“你跑第幾棒?”
邱遲“咕咚咕咚”的幾口就喝完了一瓶500毫升的農夫山泉:“第三棒。”
“行吧,加油。”
“诶诶!”邱遲拉住他,“這就要走啊?”
“不然呢?”
“你不看接力嗎?多有意思啊。”
紀清焰心說,剛才你跟女同學在主席臺上聊天的時候也沒想着要過來看我跳高啊。轉念一想,怎麽酸不溜丢的……
蘇聞剛才在終點看邱遲幫紀清焰捏腿的時候,才知道他蹲下是因為腿抽筋了,沒想到邱遲竟然還會幫助同學……看來這人也不是良心全部被狗吃光啊。
這時候對他的态度才稍微好了一點,但真的只有一點:“接力能有屁意思啊,沒看見他腿不舒服還跑了這麽久嗎?”
他拉着紀清焰就回了看臺。
邱遲本來還想說讓紀清焰回看臺之後,自己再按按小腿,結果人家已經走遠了。
路鵬這時候過來,旁邊還有鵝姐和班長亭子,他們四個人要一起參加接力比賽。
路鵬拿着亭子的粉色小本本,上面寫着目前拿到的比賽得分:“我剛才算了一下,咱們班現在的集體分排名在第三,3班比我們高十多分,追上的機會不算大,但6班只比咱們領先一分。”
接力第一名20分,第二名15分,第三名10分,剩下的班統一加5分。
邱遲問他:“排在我們後頭的那個班跟咱們差多少?”
“我看看啊……”路鵬翻了翻本子,“應該是7班,跟咱們差8分。”
鵝姐皺着眉:“那咱們現在也不是很穩啊,7班很容易追上來的。”
“而且我們和第一名差太多了,很難往上追。”亭子小聲道,“弄得我好緊張啊。”
“別緊張別緊張,咱們重在參與!”路鵬安慰着把本子還給她。
六中練體育的學生少,他們也都認識,大壯在7班,還有一個在3班,經常一起打籃球。
人家都是真刀真槍一天一天練的本事,接力賽這個距離對他們來講不算事兒,正常學生遇上了根本跑不過。
1500米4班能拿第一,純粹是人家想保留實力所以沒參加,接力比賽他們倆肯定都會去跑距離最長的第四棒。
邱遲又看了看年級的參賽名單,果不其然,跟他想的幾乎沒什麽出入。
“對,咱重在參與,”他拍了拍路鵬,“待會我們仨在前頭,盡量使勁跑,最後一棒只能靠你。”
路鵬甚至都能想象的出來被吊打的場面,因為上午跑400米的時候,那兩位特長生都比他快十多秒。
“你們倆喪不喪啊,這還沒跑呢!說好的幹翻他們。”鵝姐跑第二棒的200米,她是班裏跑步成績最好的一位女同胞。
他們班裏除了鵝姐比較能跑之外,其他的女生體育成績都很一般,亭子只能算勉強說得過去。
她心裏也沒底,但又覺得鵝姐說得對,不能還沒上場就打退堂鼓:“沒事,咱們保三争二,還是很有機會的。”
等到比賽的槍聲響起,看臺上喊加油的聲音響的震天。亭子死死地攥着接力棒,仰着頭一頓跑。她個子比較小,但是腳底下捯腿的頻率格外快,4班目前保持在了第四名。
鵝姐第二棒,她除了上午有個跳遠之外,就這一個接力項目,專門奔着接力來的,很快就超過了兩個人,現在排在了第二。
這樣沖刺的200米對她來說有些極限,還差十多米的時候她開始減速。
接力棒需要在跑動過程中交接,邱遲見她靠近了,于是也開始往前跑,而且速度稍微比她快一點,和上午故意在快到終點的地方比紀清焰先跑一步一樣,自己當那個移動參照物,後面的人會被刺激着逐漸加速。
她努力把手往前伸,等鵝姐整個身體過了200米的那道線,邱遲迅速把接力棒扥過來,奔轶絕塵,像馳騁在荒原上的小豹子,在衆多手機的鏡頭裏都成了虛影。
微風迎面,陽光給他灑上了一層近乎于刺眼的光芒,額前的發絲一衆地被攏到了頭頂,露出白淨的額頭和鋒利的眉梢。
少年心氣蓬勃肆意,狂妄自大到能追日拏雲。
看臺上沸騰起來,紀清焰坐在看臺上,眼看着他超過了剛才暫時領先6班,并且不斷加速地朝着路鵬的方向沖過去,不斷地争取着領先優勢的砝碼。
“靠,邱遲今天打了雞血嗎?”蘇聞發自靈魂地産生了疑問。
等邱遲把接力棒交出去之後,強大的慣性仍然讓他持續往前跑了兩三米,唐皓陽連忙過來把他攔住,扶着他走到旁邊歇着:“你今天忒牛逼了!累不累?”
剛才跑得太猛,他嘴裏隐隐泛着一股血味:“還行……”
“那就好那就好,你原地走走再喝水。”唐皓陽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在旁邊備着。
因為有了邱遲拼命跑出來的一大段領先,再加上7班第三棒的男生跑得實在太慢,導致第四棒的大壯基本無力回天,路鵬一路狂奔,第二個到達終點,班級總用時只比3班多了五秒。
看臺上的同學們頓時雀躍起來,一群人搶着要下去給四個運動員送士力架。紀清焰無語了,人家那邊都跑完了你們才要去送巧克力。
雖然他很排斥這種行為,但是仍然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地跟着下去了。
見了邱遲之後,他也說不出來什麽祝賀或者奉承的話,憋出來一句:“你……你累嗎?”
“啊……我……我沒力氣了……”說完,邱遲忽然像沒骨頭一樣,整個人軟趴趴地倒在紀清焰身上。
衆人:嗯?
他剛不是說還行嗎?而且不是還自己從跑道上走回來了嗎?
現在都流行這麽搞雙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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