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朋友
紀清焰解鎖手機打開微信支付,直接将付款碼扣在了二維碼收款機上。
“您的茶,請拿好。”店員把包好的茶放在小提袋裏遞給他,“歡迎下次再來。”
“謝謝。”
出了店之後,唐皓陽還持續在剛才錢不夠的尴尬裏:“那個……對不起啊學霸,你告訴我一下支付寶號啊,我把錢轉給你。”
“不用,你那麽見外幹嘛。”紀清焰把手機揣在兜裏。
可能是由于剛才的氣氛的烘托,邱遲的形象莫名變成了沒爹媽疼愛的慘小孩,平時還要勤工儉學才能保證生計。
然後唐皓陽就拉着紀清焰,一路上又零七八碎的給邱遲買了好多東西。
反正也沒管人家究竟需不需要,最後大包小包快要拿不住了才回去,仿佛兩個來城裏采購生活物資的,狀态非常滑稽。
等回到家的時候,邱遲正蹲在院子裏喂貓。
他平時都是在房檐下面放一串的食碗,每周一去上學之前把碗裏的貓糧加滿,差不多就能堅持到他周末回家。
只要他在家的時候都是中午給貓發加餐,小動物奇怪的生物時鐘記住了這個規律,所以會提前聚在院子裏等。
用開水煮的鴨胸肉,裏面拌上切好的紅薯丁,然後給分在小碟子裏。
院子裏的貓大約有二十多個,都低着頭在吃,黑的白的花的,有大有小,把他圍在了中間。
他聽見門口有動靜,擡頭一看:“你們倆怎麽才回來啊,拿的那麽多是什麽?”
“沉死我了……”唐皓陽進了院子之後,連忙把東西放在地上,“給你買的東西,多貼心啊。”
邱遲完全沒明白怎麽回事,他把給貓分好的小碟子放在地上,走過去看:“你給我買什麽了?”
唐皓陽一件件地往外掏:“洗臉盆,馬桶刷,潔廁靈,洗衣液……”
邱遲又看向紀清焰手裏那一大袋子:“那這邊是……”
“五芳齋的熟食,開袋兒即食。”唐皓陽把袋子打開給他介紹,“烤鴨一只,豬耳朵倆,醬牛肉三塊,肉粽子四個……”
怎麽還有肉粽子?
咱倆是一起長大的吧,我們端午節不是都吃蜜棗餡兒的粽子嗎?
“你沒事吧……”邱遲差點就要伸手去摸摸他是不是在發燒了,“我就讓你去買個茉莉花茶。茶呢?”
唐皓陽愣了一下,他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又摸了摸。
诶?對哦!
他是去買茶的,茶去哪了?
紀清焰把挂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提袋拿下來:“茶在這。”
邱遲把小提袋接過來:“還是我同桌比較靠譜。”他轉向唐皓陽說道,“這洗衣液什麽的家裏又不是沒有,我還以為你準備入駐我這兒了。”
唐皓陽瞪大了眼睛:“诶你說說,我怎麽還費力不讨好了。”
“沒有,”他笑着把唐皓陽亂買的那些東西拿起來,“謝謝兄弟!”
“哼,還知道我是你兄弟啊。”唐皓陽叫着紀清焰,“走啊學霸,去拿碗。”
平時唐皓陽來邱遲家的時候,都喜歡在院子裏支一個折疊小桌子吃飯。這個季節的中午也不算冷,今天的太陽也足,暖和的讓人渾身舒服。
邱遲從廚房端着倒騰好的奶茶出來:“你們倆買的不是毛尖吧?怎麽一球一蛋的。”
唐皓陽剛把筷子放桌上,聽到這兒差點摔了碗:“你才一球一蛋的!”
紀清焰覺得好笑,他仰頭笑起來,眉梢彎出來一個溫柔的弧度:“遇上個不識貨的,你的講究白費了。”
邱遲很少見紀清焰這樣笑,他總覺得這倆人在打什麽啞謎:“你們倆怎麽還背着我有秘密了?”
紀清焰清了清嗓子:“這個茶叫茉莉小珍珠,店員說比茉莉毛尖的味道更好。”
邱遲摸了摸鼻子:“老唐,今天幹嘛這麽大方?”
唐皓陽像大喇叭一樣,他現在倒不覺得尴尬了:“不是我大方,是學霸付的錢。”
他不覺地瞪大了眼睛:“紀清焰,他說要這個你就買?”
“不是說喝茶就是喝講究嗎,那自然得選好的。”紀清焰倒是覺得沒什麽,茶葉的價格對他來說不算貴,林蘅每個月給他的零用錢很多。
剛泡好的茉莉花茶過濾出茶湯,放上提前冷凍的鮮牛奶,再加上冰糖。入口清涼,也絲毫不覺得苦澀,又綿又滑,還帶着點花香的甜味兒。
聞着是茉莉花的茶香,喝到嘴裏卻也不像。
“你在裏面加的什麽,果凍嗎?”紀清焰問他。
邱遲拿勺子給他碗裏舀了一勺醋溜木須:“桂花凍,我姨從南方寄過來的。”
“怎麽樣,味道行嗎?”
他點了點頭:“還行。”
邱遲把勺子放回原處,眼裏有些失落:“只是還行啊……”
紀清焰不太擅長說什麽誇人的話,對他來說,“還行”就是非常不錯的意思了。如果他不喜歡,根本就不會再喝第二口。
“挺……挺好喝的。”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反而面上還挂不住了,耳朵有點紅。
甚至看在邱遲眼裏,還挺可愛。
看來他同桌是真的愛慘了他,一千塊的茶葉說買就買。受之有愧,但還是好感動。
他們吃飯的時候,院子裏的貓把小碟子裏的東西吃了個幹淨。中午的陽光正好,小貓也沒急着走,坐在院子裏曬着太陽,有的膽子大,還會湊過來蹭人。
“這只貓打了耳标,是做了絕育嗎?”紀清焰問道。
“你沒發現嗎,他們都打了耳标,我之前抓去給它們做過絕育。”邱遲捏了捏腳邊橘貓的胖臉。
“真的,邱神可是抓貓高手。”唐皓陽說話的時候,手上也不停地往嘴裏扒拉着飯。
其中有一只白貓看上去怯生生的,耳朵上也沒有标,像是新來的,還有點認生。
紀清焰問他:“這是不是生了小貓的那只?”
“嗯,你能認出來啊。”邱遲朝她伸手,她慢悠悠地走過來,蹭了蹭他的手。
“你打算怎麽辦,把貓養在家裏嗎?”
“等小貓斷奶之後給她做絕育,寵物醫院那邊可以幫忙找領養。”邱遲想了想,“等小貓滿月之後應該就能找領養人了。”
“你不留下一只自己養嗎?”
“我倒是想啊……”他撓着貓咪的下巴,白貓眯着眼發出呼嚕聲,“但平時上學住學校,也沒人管。”
她的鼻子是粉嫩嫩的,不過鼻尖上有一個褐色的圓形胎記,所以格外好認。紀清焰把手靠近她,白貓漸漸放下警惕,用自己軟乎乎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手。
紀清焰見她吃過東西之後,也不像其他貓一樣在院子裏或者房頂上曬太陽,而是順着原路進到屋裏。她個頭較小,生了小貓之後顯得格外消瘦,腰腹的地方格外細,像是有些營養不良。
潔白如雪緞的毛在陽光底下閃着銀光,讓她嬌小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刺眼。她進屋之後,轉身去了書房,也就是放着小貓的地方。
“邱遲,留下她吧。”紀清焰看着她剛才走過的地方,“等她孩子都被人領走之後,她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和你一樣,總是自己一個人。
太孤單了,他看着難受。
唐皓陽想了想:“要是真想養,也不是不行。反正這邊離學校也不遠,每天回來喂一趟呗。”
紀清焰的眉間微皺着,他怕邱遲不願意:“你要是覺得麻煩,我放學之後也可以幫你喂她的!她看上去挺乖的,而且個子也小,吃不了多少飯。”
“還……還有,你要是覺得白天讓貓自己在屋裏不放心,我們可以裝一個寵物用的監控,我朋友家養的狗就有一個專門的監控。”
見邱遲沒說話,紀清焰小心翼翼地問道,“行嗎?”
可能是确認自己的孩子都安然無恙,也有可能是聽懂了他們的談話內容,白貓悄悄從屋裏探出頭,也是小心翼翼的。
但白色的身影太過顯眼,她一下就被發現了。
邱遲側過身,将外側曲着的腿伸直,胳膊肘撐在內側的膝蓋上。他朝白貓的方向伸出手:“過來吧,以後我養你!”
白貓似乎有些躊躇,等她過來之後,邱遲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以後你就是我閨女了!怎麽樣,開心嗎?”
“來,閨女,”邱遲拿着白貓的小爪子給紀清焰作揖,“跟你紀哥哥問好,要不是他求情,我還真沒打算養你……”
如果說紀清焰拿的是人與小動物之間的溫情劇本,那邱遲拿的就是青春期小男生的暗戀劇本。
邱遲一開始還沒想明白,為什麽他同桌突然想要讓他把貓留下,平時也沒感覺他表現過很喜歡貓的。直到他聽見紀清焰說,可以每天陪他一起回家喂貓,邱遲瞬間就想明白了。
他同桌舍不得他,肯定是每天放學之後也在想他,就借着這個機會增加每天的相處時間。看來紀清焰真的愛慘了他,連喝醉了酒說的話是要住他家。
紀清焰被他沒正行的作風無語到了,瞪了他一眼:“你給自己擡輩分挺利索呀。”他在桌子底下伸手,掐住了邱遲的腰。
突然被狠狠掐住的邱遲連忙賠笑:“叔叔!你是她紀叔兒……”
“你他媽才紀叔!我是不是給你臉了?”紀清焰一伸腳,球鞋的鞋尖正踢在邱遲的小腿骨上。
“疼疼疼……”他猛地一彎腿,白貓被他劇烈的求饒姿勢給吓跑了。
他握住紀清焰的手:“紀哥!焰哥!咱倆都是她哥!”
邱遲本來還想留他在家寫會作業,紀清焰沒答應,原本昨天林蘅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就不清醒,白天也沒給她打電話。
等到家之後,剛一開門就見到林蘅在沙發上坐着。
表面是在擺弄着茶幾上的插花,實際是在等他回家。
紀清焰還以為林蘅要問他夜不歸宿是去了哪個同學家,沒想到林蘅開口提的是紀天承想讓他出國讀高中的事。
大概是因為他自作主張換了普通班,紀天承覺得他無藥可救了。
紀清焰低着頭在門口換拖鞋,眼睛頂着鞋尖:“現在就挺好的,我喜歡現在的班。”
“一個普通班?”林蘅失手剪到了玫瑰花頭,一朵還未盛開的花提前夭折, “火火,人做事不能只靠沖動,那樣會被情緒控制的。”
她把剪刀放下:“你之前的實驗班至少還能保證升學率,但現在這個班呢?以你現在這個班的水平,你會不會退步,将來能考上什麽樣的學校。”
“我想考北大,”他不管林蘅會怎樣想,“我能考上的。”
可能是紀清焰從小到大一直很聽話,在各個方面也達到了她想要的優秀,所以聽着他這樣擰着的話,讓她覺得格外不舒服:“你這樣任性,以後可能會後悔。”
他瞥向桌上那朵被剪掉的玫瑰:“但我不想現在就後悔。”
“大決定你自己拿,我不幹涉。”林蘅的語氣軟下來,“下一次考試,如果你能考年級第一,你爸爸那邊,我會幫你去說。”
“好。”他抿着嘴,道,“謝謝媽。”
林蘅把被剪掉的玫瑰扔進垃圾桶,重新拿起桌上的小剪刀修剪着葉子。
紀清焰提着書包從旋轉樓梯上樓,家裏的樓梯中間是镂空的,看着腳下的時候,能從兩級臺階之間的縫隙裏看到下面的光景變幻。
他與林蘅之間的話也很少,他不太知道該怎樣跟她相處,紀清焰覺得可能林蘅也跟自己一樣。
紀清焰在初中的時候,成績算不上突出,所以也沒能考上區裏最好的那所學校。上一世的時候,紀天承就提過想讓他出國的事,但後來見他進了實驗班,這茬兒也就沒了音。
這次轉了班,大概紀天承和林蘅都覺得他是自甘堕落無藥可救,所以出國的事又被重新提起。
如果說上一世的時候,是覺得出國沒必要,這一次,是他不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重生是出于什麽緣故,但換到4班,能認識邱遲,他一點都不覺得後悔。紀清焰曾經為失去了上一世而感到可惜,覺得挑燈夜戰和晝夜難眠換來的成果就那樣付諸東流。
但是他不後悔,到現在甚至有些慶幸,有些慶幸能遇到現在的同學,還有……邱遲。
紀清焰坐在絨墊小沙發上,把包裏僅有的一本書抽出來,裏面分好幾頁夾了不同科目的國慶作業。
他把書翻開,将裏面的卷子一張一張地展開。
他和邱遲,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能算是朋友嗎?
邱遲跟唐皓陽正奮筆疾書寫着學校的國慶作業,除了秦見秋留的作業偏向于理解背誦風格,其他科目都是七八張練習卷。
寫着寫着,邱遲突然捂着臉,打了個噴嚏。
唐皓陽撣了撣桌上的橡皮屑:“你不會是要感冒吧?躲我遠點。”
“哼,怕傳染你別來我家啊。”下午有點熱,邱遲剛換了一件短袖T恤,反而又覺得有些冷了,“肯定是有人想我了。”
“屁,我看是有人罵你了。”
然後邱遲又打了個噴嚏。
唐皓陽搖了搖頭,一臉惋惜:“看來他不光罵了你,可能還罵了你的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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