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法拉利(二)
“你進來。”白秀梅一把将白韶拽進辦公室,噼裏啪啦一陣數落,“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跟我講?我是不是你姐姐?”
白韶眨眨眼睛,閉上嘴巴不說話。
“他砸的是你的手,你這輩子的飯碗!”白秀梅氣得在辦公室裏踱步轉圈,“你為什麽不報警?”
“他是我爸。”白韶說。
“你這個木頭腦袋!”白秀梅戳一下白韶的腦門,抓住白韶的手腕将他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看到紗布包裹的左手頓時眼眶泛紅,反反複複地念,“你氣死我算了。”
“我和小蘭供你上學就是讓你被那個老畜生毀掉的嗎?”白秀梅問。
“我……”白韶一時語塞,随即道歉,“對不起。”
“你道什麽歉。”白秀梅心疼極了,她踮起腳摸摸白韶的臉頰,“以後不準給家裏寄錢,知道嗎?”
“三姐……”白韶剛開了個頭,被白秀梅打斷:“小竹腦子不清楚,她願意養,我管不了她,你也不要可憐她。”
“路是自己選的,甘願站在泥潭裏的人,你救不出來。”白秀梅說,“我記得你談了個對象,是外面那個男的?”
“不是他。”白韶說,“早分手了。”他冷靜地講述過去的感情史,“我和他約好各自向家裏出櫃,我回京後,再也聯系不上他。”他發覺講出這個故事不再有多餘的情緒波動,像是講述別人的經歷。
“我工作實在是太忙了。”白秀梅嘆氣,“忽視了你們的生活。”
“大姐最近怎麽樣?”白韶問。
“簡祥成績不錯,考上了重點高中。”白秀梅自豪地說,“老何也不錯。”她在創業道路上遇到了丈夫何賢誠,夫妻倆同甘共苦,将小外貿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經過生意場的磨煉,白秀梅原先寡言孤僻的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蛻變為直率坦誠,令人大跌眼鏡。
“那就好。”白韶說,他以為這茬安全過去,誰知又被姐姐捏住耳垂教育,白秀梅說:“以後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查崗,別想糊弄我。”
“我沒有。”白韶看向推門進來打探情況的白秀蘭,試圖尋求幫助。
“哎呀,的的哪兒會糊弄人。”白秀蘭打圓場,她沒有關上門,留下一道縫隙。
擔憂的路初陽站在門後支棱着耳朵聽辦公室裏的動靜。
“路導!”曾嘉霏瞧見路初陽鬼鬼祟祟的動作,不由得壓低聲音,溜到路初陽身邊并排站立,“幹嘛呢?”
路初陽斜睨他一眼,将他拉到窗戶旁,問:“你怎麽還沒走。”
“剛跟武律師聊完。”曾嘉霏說,“她說醫鬧處以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加上傷人情節,争取五到六年吧。”
“行,我跟阿韶說一聲。”路初陽說。
“啧。”曾嘉霏舌尖彈出一個單音,酸溜溜地說,“才認識多久啊,叫這麽親切。”
“……你是有分離焦慮嗎?”路初陽疑惑地看向曾嘉霏,“沒事幹就去談對象,人家李家豪都知道找個娘,你學學。”
“你他媽,”曾嘉霏皺一下鼻子,“盼着我點好吧。”
辦公室的門板打開,白韶揣着手走出來,正巧與抻着脖子張望的路初陽對視,白韶不經意地笑着問:“忙完了?”
“沒呢,跟加菲聊兩句。”路初陽快走幾步站在白韶身邊,“沒人陪他過年,到處找人聊天,閑的。”
曾嘉霏聽到路初陽诋毀的話語,氣得嘴角抽搐:“我就是閑的管你這檔子事。”
白韶說:“想做點事情的話,可以去休閑室看看,有一些休閑小活動。”
“哦?”曾嘉霏來了興趣,“什麽活動啊?”
“下棋、繪畫、唱歌之類的。”白韶說,他指向休閑室的門,“在那邊。”
“好,我倒要看看路導天天在這幹什麽。”曾嘉霏走向休閑室,留下一臉郁悶的路初陽。
“他真的煩人。”路初陽說,“你理他幹什麽。”
“哪有嫌朋友煩的。”白韶說,他拍拍路初陽的背,“我去查房,你繼續忙。”
“哎。”路初陽應聲,眼巴巴地看着白韶走遠,他懷疑自己也有分離焦慮。
白韶轉了一圈七個病房,例行問候近況,該止痛的開止痛藥,情況好轉的告知家屬,有惡化跡象的評估剩餘時間。他一忙,跟拍的小李也閑不下來,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第七個病房,已然五點,離晚飯時間還有半小時。白韶腳步一轉,踏進休閑室,看看路初陽的朋友在幹什麽。
曾嘉霏正陪在米原開身邊看他畫畫,米老爺子話少,曾嘉霏叨叨三句,米原開回個“嗯”。就算這樣,曾嘉霏照樣能跟人家聊一下午,也算一種本事。
“白醫生。”瞧見白韶的曾嘉霏招招手,站起身,熱情地介紹米原開的畫作,“看米叔畫的錦鯉,太好看了,特別靈動。”
米原開緩慢地偏轉腦袋,看了曾嘉霏一眼。
白韶從米原開面無表情的臉上生生讀出了無奈,他說:“你覺得休閑室怎麽樣?”
“挺好的,特別寧靜。”曾嘉霏似乎愛上了這個地方,“比什麽瑜伽室正念室都舒服,讓人很快平靜下來。”
白韶看着曾嘉霏的穿着打扮,有些意外,他說:“是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曾嘉霏的穿衣風格和他張揚的性格一樣,定制西裝、印花襯衫、锃亮的皮鞋,就差把“我是大款”印在臉上。他神神秘秘地走近白韶,正要壓低聲音八卦,尴尬地發現個子比白韶矮半個頭,遂往後退半步,問:“上次我們聚餐,路導是不是給你打的電話?”
白韶點頭:“是的。”
“沒想到這小子真能交到其他好朋友。”曾嘉霏嘀嘀咕咕。
“你在門口說,路導的法拉利?”白韶問。
“啊,他沒跟你說過嗎。”曾嘉霏說,“他有一陣子喜歡好車,家裏藏着不少典藏品。你倆關系好,你問他借一輛開幾天應該沒問題。”
“這樣的嗎。”白韶推一下眼鏡,清透的眼珠看不出情緒,“他看起來不像愛車的人。”
“他向來低調,扮豬吃老虎呗。”曾嘉霏沒心沒肺地說,“他玩推特,不信你搜搜。”
“好的。”白韶說,“謝謝。”
“小白大夫。”路初陽路過休閑室,瞅見白韶和曾嘉霏相談甚歡,心下咯噔一聲,快跑兩步站定在白韶面前,“吃晚飯嗎?”
“嗯。”白韶表現與平時無二,他問曾嘉霏,“一起吃晚飯嗎?”
“可……額。”曾嘉霏的視線碰上路初陽,他咽了口唾沫,匆忙改口,“不了不了,我晚上有飯局。”
“那我們去吃了。”白韶說,“拜拜。”
“拜拜。”曾嘉霏頂着路初陽不善的目光,硬着頭皮揮手告別。
向食堂走的路上,路初陽問:“加菲沒給你搗亂吧?”
“沒有,他說他挺喜歡休閑室。”白韶說,“他做什麽工作?”
“小老板。”路初陽說,“賣空調的。”他刻意弱化發小的經營規模,以免白韶對他們家世差距過大的友誼産生懷疑。
“哦……”白韶說,“他看起來比較注重穿搭。”
“那肯定,他一天八個局,什剎海浪到三裏屯,沒有他不知道的會所。”路初陽說,“他估計喜歡休閑室,因為休閑室比較安靜,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
“他确實說喜歡休閑室。”白韶說,他看路初陽一眼,“你真了解他。”
路初陽被白韶的眼神看得一陣心虛,暗罵曾嘉霏那個缺心眼兒的肯定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幹笑道:“發小兒嘛,穿開裆褲一起玩泥巴的交情,他在我眼裏就是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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