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五卷小繃帶

太宰治深深地嘆了口氣:“中也……”

中也哼笑一聲, 踩着一把木椅,背後是那個存放戒指的櫃子。

他揚了揚眉,自信張揚:“你有本事再帶着哥哥繼續躲啊?”

太宰治浮誇地攤開手, 恨鐵不成鋼一樣搖了搖頭。

“中也啊……你還真是容易被騙。”

“該不會羊之王這個位置也是被人騙着坐上,用來擋槍的吧。”

中也擰眉:“哈?!”

“我是說——”

太宰治不慌不忙走上前,彎腰敲了敲那個櫃子,偏頭看向已經近在咫尺的少年。

“你難道就沒有發現, 即使困住了我, 你還是見不到哥哥嗎?”他露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

原本應該堅硬無比的玻璃櫃此時變得不堪一擊, 只是被他輕輕一敲就裂開蛛網一樣的紋路。

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随着太宰治不無憂愁的嘆息。

……

上野光看着對面的少年,沉默了一下,重新看了一眼捏在手裏的字條。

他眨了眨眼, 問亂步:“所以, 你們沒被困?”

少年亂步坐在窗臺上,愉快地晃了晃腿。

“當然啦。”

他迎着月光舉起手中的戒指。

窗外挂過一陣風,巨大的滑翔翼掠過窗邊, 投下一片陰影。

臂彎間夾着個小孩兒的怪盜基德從他手中接過那枚戒指, 含笑說了聲:“謝謝你, 小朋友。”

亂步朝他揮了揮手:“合作愉快~”

他目送怪盜基德在警笛聲中遠離, 回頭看向上野光,從窗臺上跳下來,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哥哥好久不見~”少年亂步張開雙臂, 宣示主權一樣說,“從現在開始, 你就是我的啦。”

上野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有點無奈。

快鬥遞來的那張字條告訴他, 亂步和中也被綁架了, 現在就在這個別墅的頂樓,讓他在燈滅之前過來救人。

但是現在看來,這完全就是某個聰明的小朋友和怪盜先生合謀的魔術把戲嘛。

他看着少年得意洋洋的小表情,上前和人擁抱,然後問:“他們兩個?”

亂步想了想,說:“在相親相愛,培養兄弟感情叭。”

下一秒,房間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踢開。

正在“相親相愛”的兩個人出現在門口。

中也還維持着擡腳踢門的帥氣姿勢,太宰治已經從他和門的縫隙間擠了進來,拉住上野光的袖子。

表情柔弱可憐但動作十分強硬地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分開了。

亂步拽住了上野光的另一個袖子,但兩個人都沒敢用力拉扯,只能暗暗用眼神較量。

俗稱……

眼神拉絲。

看在看着中也的上野光逐漸感覺自己被絲線裹的密不透風,遂收回視線,看向自己兩側的小孩兒。

一個氣呼呼地鼓起臉頰,一個可憐兮兮眼裏蓄滿淚水。

而中也小朋友,在意識到自己剛才那番舉動崩了自己在哥哥心中的人設後,就一言不發地貼牆站好,雙手背在身後,看上去乖巧又拘謹。

仿佛迄今為止的那幾聲氣貫長虹的“太——宰——”全都不是他喊的,身邊這扇趴在地上的門也不是他踢的。

上野光看看修治,又看看亂步。

決定不追究他們今天做出來的這些事情。

畢竟這是兩個智商遠超常人的孩子,他們做出什麽事情上野光都不會覺得太奇怪,只要還是一個好孩子就行。

現在是個好孩子,長大之後做個好人。

這就是上野光對他們最大的期許。

畢竟每一個靈魂去到黃泉界之後,都會根據惡性的量化值受到相應的處罰。

上野光剛一擡手,兩個小朋友就自動松開了他的袖子,并排站到他面前,然後偷偷擠一擠對方,想站在他正前方。

一些可愛的小動作。

上野光摸了摸兩個人的腦袋,沒什麽表情地、冷冷淡淡地問:“是誰把中也帶成這樣的?”

是的,他比較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當年那個乖巧可愛內斂害羞的小孩兒,在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突然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了。

雖然這樣的中也也有自己獨特的可愛之處,但是……

踢壞門這種行為,并不屬于一個“好孩子”。

其實他平時就沒什麽表情,冷冷淡淡的,但是大概是兩個小朋友自己心虛,再加上上野光本人的威懾力。

就顯得有點像是在質問了。

亂步和太宰治愣了一下,同時看向對方,然後擡起手:“是他!”

上野光挑眉。

靠牆站着的中也一臉茫然。

他并不是很懂自己為什麽突然被cue。

太宰治毫不猶豫搶占先機:“哥哥你走之後,是他和中也一起生活的。”

“我只和他一起生活了兩個月!”亂步哼了一聲,“後來都是你一直在找他麻煩的。”

太宰治義正詞嚴:“我那是在繁忙的工作之餘抽出一點空閑去關心我的弟弟。”

他嘆了口氣,神情變得憂愁且傷感:“竟然被你說成是去找麻煩……”

中也:“……”

他在上野光的注視中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別開視線說:“我們三個也有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

不肯定不否定,反而提供了另一條信息,讓亂步和太宰治一起陷入了新的困境裏。

亂步和太宰治對視一眼。

可惡,沒想到這個單純好騙的臭弟弟也學會了耍小心思。

——肯定是你教的。

——略略略,我才不會教他這些,明明是你平時太過分了潛移默化。

上野光好奇:“一起生活?”

“唔,對。”上一秒還在“眼神拉絲”的兩個少年在下一秒同時目不斜視,一臉乖巧,“就前兩年。”

太宰治委屈:“當時我被其他人陷害,被雇主趕出來了。”

亂步委屈:“那個店長的朋友回來了……我換了好多工作都不順利。”

太宰治哽咽:“你只給中也留了住處。”

亂步哽咽:“我們又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中也打斷情緒醞釀到頂峰的兩個人:“所以他們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

太宰治插嘴:“你看,這個成語是我教給中也的。”

中也:“……”

“闖進了我的房間。”

亂步哼唧:“你亂講,我們兩個明明敲了門的。”

“那明明是因為你們第一次進來的時候被我當成了小偷!”

太宰治見縫插針撸起袖子:“哥哥你看!”

“他好狠的,當年打我留下的傷口現在還沒消掉。”

“那明明是你前兩天自己割的!”

“嘤~”

亂步:“可是第二次我們敲門了,你還是把我們趕了出去……”

中也:“你們敲的那是窗戶啊!”

亂步:“嘤~”

上野光:“所以你們最後?”

太宰治一手按在胸口,一手高高揚起:“啊!——”

“這多虧了熱心腸的天使中也啊。他不計前嫌地收留了無家可歸的我們,這才讓我們能夠勉強在這個世間茍活下去。”

他低下頭,擦了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我是如此地感激他,又怎麽會忍心将他引上一條錯誤的道路呢。”

亂步緊随其後,只是沒有他那麽做作,看上去仿佛更加真實一點:“那三個月裏,中也每天早出晚歸辛勤工作,還要負責我們的一日兩餐,休假的時候還會破費帶我們去旅游……”

“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吃的零食都給他,又怎麽會忍心看他一天天堕落下去呢。”

中也漠然:“……哦,那怪我自己咯?”

太宰治睜大眼,不假思索地反駁他:“怎麽會!”

他又一次哽咽着說不出話了:“如果不是遇人不淑,我們的中也弟弟怎麽會像現在這樣……”

中也遲疑了一下。

其實他現在也沒變成什麽多麽糟糕的樣子叭。

不就是不小心踢壞了門。

哦對,那門好像還被某個現在正哽咽着的家夥動過手腳。

……

…………

嗯???

上野光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問:“所以是誰?”

太宰治和亂步對視一眼,統一了答案:“是羊!”

上野光:“?”

“就是中也加入的那個組織啦。”太宰治擺了擺手,一副不願詳談的模樣。

亂步也跟着嘆了口氣,看上去非常憂慮。

“雖然看上去,哥哥你可能會覺得那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但實際上……誰知道那些人對中也懷有什麽心思呢。”

太宰治接話:“很明顯啦,他們就只是在利用中也而已。”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那幫小孩兒自己沒本事,就想靠中也的力量站穩腳,但是又對他忌憚的不行。”

中也皺了下眉:“你不——”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宰治直接打斷:“不信的話,我們可以做一個測試呀。”

“測試那些人對你到底懷着什麽居心。”

中也果斷拒絕:“不用你們測試,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

太宰治傷心:“我也是想為弟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但是弟弟總是不領情……”

中也:……

“你那是添一些力所能及的亂吧。”他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

太宰治看上去更難過了。

他捂了捂心口,好像被中也這番吐槽狠狠地傷到了。

亂步突然倒戈,開始幫中也說話:“因為太宰總是幫一些其他人難以理解的忙。”

上野光:“……”

亂步自豪地擡了擡頭:“你看,中也就沒有嫌我添亂。”

中也:“……”

某個“名偵探哥哥”短短三個月就讓他摸清了整個橫濱大街小巷的路,料理水平從一竅不通到大師級別。

确實不是“添亂”昂。

“所以哥哥如果需要找人幫忙處理‘羊’的話,名偵探亂步很合适哦。”

“亂步一點都不了解‘羊’,但是我已經做好計劃啦。”太宰治半路截胡,直接上前一步,抓住了上野光的手腕,“所以哥哥接下來跟我走就好了。”

“而且,”他在上野光的注視中無辜地眨了眨眼,“哥哥這次來人間的時間,本來就都是為我準備的嘛。”

“但是,”中也在上野光點頭前開口,“哥哥想見‘羊’的話,直接跟我過去就可以了。”

他說的坦坦蕩蕩:“我又沒交什麽見不得人的朋友。”

“那就一起去吧。”上野光在亂步和太宰治出聲之前率先開口。

“一起去拜訪一下你的朋友們。”

……

“拜訪”的時間就選在了第二天一早。

當天晚上,四個人回了中也的小屋。

當然,在走之前,太宰治去地下室把被怪盜基德敲暈的、真正的B先生放了出來。

至于這次任務沒完成會有什麽後果,太宰治本人是不怎麽在意的。

反正這些權貴彼此之間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B先生這次就算再生氣,也不敢真的對他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中也那群小羊朋友們住在鐳缽街。

幾年過去,鐳缽街也不像剛經歷爆炸後那樣殘敗不堪了。

雖然仍舊顯得有些破敗,很多地方都跟貧民窟差不多,但多少有了像樣的建築,真的可以讓人生活了。

“羊”的孩子們的基地,就在其中一個大一點的廢棄倉庫裏。

那個倉庫已經幾乎是整個鐳缽街條件最好的群居地了。

遇到中原中也之前,這些男孩兒女孩兒們只能分散地住在街巷間,找一個破破爛爛的舊倉庫當集合地點。

但“羊之王”出現之後,“羊”就慢慢成了這一片最強大的小團體。

幾乎可以說,只要有中原中也在,這幫小孩兒在這條街就敢橫着走。

中原中也是在和亂步分開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加入“羊”的。

孤身一人的小中也即使有地方住,看上去也像是個漂泊無定的流浪小孩。

他不去上學,也不用工作。上野光離開之前給他留下的那一大筆屬于港口mafia的工作足夠他一個人揮霍好久。

況且中原中也也并不是那種揮霍無度的小孩兒。

他甚至很少花錢。

就,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有一段時間,小中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鐳缽街游蕩。

尤其是那些小孩兒比較多的地方。

他希望,能在這麽多次裏,偶爾遇見一次上野光就好。

但是一次都沒有過。

死神先生走的幹脆利落,除了一條根本摘不下來的手鏈和一副黑手套之外,什麽也沒有留下。

然後在他游蕩的某一日,中原中也遇到了那群自稱為“羊”的小孩兒。

當時那群小孩兒裏有一個正因為中了槍發着高燒,生命垂危。

中原中也覺得,這次他說不定會有機會見到上野光。

雖然那個時候,他自己都覺得這種希望十分渺茫了。

但他還是因為這點渺茫的希望,在那群孩子的請求下留了下來。

這才是中原中也最開始決定留在這裏的原因。

在鐳缽街生活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兒,根本沒有錢支付高額的醫藥費。

這些孩子一直以為中原中也和他們一樣,也是一貧如洗的孤兒。

所以,他們也沒想過求中原中也帶着個孩子去醫院。

他們只求中原中也能幫他們多搶一些藥劑和食物。

鐳缽街的孩子生命力确實都十分頑強。

他們中的許多人,都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一天天活了下去。

但那個孩子最終還是沒有扛過去。

他們在荒山上給這個孩子建了一個簡易的墳墓。

中原中也在那個墳墓邊上守了三天,也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

反而讓“羊”的孩子們覺得他十分重義氣。

中原中也其實不太在乎他們的義氣,但他本來也除了那個空房之外無處可去,本來也除了等上野光之外無所事事,所以,他在這幫孩子的請求下,真正留在了“羊”這個組織裏。

畢竟後來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時間久了總會産生感情的。

中原中也隐約察覺出了這些孩子的某一面,但他不是很想管,也懶得去在乎。

如果不是太宰治和亂步昨天晚上把話題扯到了“羊”上面。

中原中也敲了敲廢棄倉庫的大門,斂眸。

……那大概要等到挺久以後,他不得不面對那一面的時候。

不過他現在已經不需要考慮這些了。

畢竟,在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的計謀下,沒有人能逃脫。

中原中也對此無比确信。

如果說所有事物都必然有一個天花板。

那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就是這個世界當之無愧的智商天花板。

雖然平時滿口嫌棄。

雖然他們三個表面上矛盾一大堆。

……大概實際上也是矛盾一大堆。

但是,中原中也還是很開心,自己能因為上野光,和這兩個人建立了某種聯系。

這種聯系叫“兄弟”。

雖然十分塑料,但是确實存在。

這讓他對上野光的存在多了一份實感。

讓他對與哥哥的重逢多了一份确實的期待。

也讓他覺得,自己這個來路不明、沒有歸處的人,好像不再那麽漂泊無定了。

……雖然這兩個人确實很煩人就是了。

中原中也看着某兩個湊上來試圖強行破門的混蛋哥哥,頭上冒出了一個“井”字。

“喂,我說你們——”

“啊,”太宰治有些驚異地停下來,無辜地看向他,“開了。”

中原中也:“……太、宰、治!”

他承認了,他剛才的感情喂狗了!

亂步回家一樣一把推開門,附和一聲:“好耶!”

離門只有三步遠的銀發男孩兒瞪圓了眼睛,一臉錯愕地盯着這兩個歡欣雀躍的不速之客。

然後緩緩把視線挪到了,在後面默默捂臉的中原中也身上。

上野光看着男孩兒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沉默了一下。

出于禮貌,他擡起手,敲了敲已經被打開的門,說:“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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