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窩小朋友

當天晚上, 1126如約而至。

少年死神看身量已經快要成長為青年，他的成長速度要比這些真的少年快上許多。

窗戶剛剛被敲響，恭候多時的太宰治已經推開了窗。

1126愣了一下, 朝上野光投去茫然的視線。

上野光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朝他做了個很人性化的攤手的動作。

1126吓了一跳, 瞪大眼睛仔細打量他, 就差直接沖過來捏他的臉确認他的真實身份了。

上野光這才悠悠反應過來自己的剛才的動作對1126來講有多稀罕，他放下手, 平靜地朝人擡了擡下巴。

1126在太宰治和亂步的注視中, 小心翼翼坐在了上野光對面的椅子上。

中也沒在這裏, 他負責去盯着某個随時可能暴起夢游在房間裏亂竄的恭彌小朋友了。

“喝水嗎？”太宰治問1126。

然後沒等他開口, 又已經自問自答：“哦對, 你們死神不食人間煙火的。”

1126：“……”

他其實很想說一句, 我食。

并不是所有死神都沒有味覺。

或者說，沒有味覺的死神其實是極少數。

那些沒有味覺的死神, 是因為受到懲罰才失去的味覺。

比如077號, 也就是上野光。

他因為一直不太聽黃泉界的話, 受過各種各樣的懲罰。

1126曾經試圖查過。

但是沒查完。

對，沒查完。

就, 有一些懲罰實在太久遠, 具體信息已經被系統自動删檔了。

總之，真要說起來, 黃泉界大概沒死神比他更懂懲罰。

但是鑒于上野光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他只能默默搖搖頭, 朝太宰治笑了一下。

太宰治也回給他一個溫和禮貌的笑容。

1126是觀察過這三個和上野光走的很近的孩子的。

在某些方面上, 他比上野光更了解面前這個少年的本質。

就, 挺可怕的。

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幹笑着移開視線。

上野光問：“找我幹什麽？”

1126收回心緒，看向上野光，撓了撓臉，猶豫道：“就是，來勸你早點回去。”

上野光歪頭。

“……”1126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某兩個本不該在這裏的人。

上野光瞬間理解他的意思，淡然道：“他們可以聽。”

1126并不意外，只是又看了兩個人一眼，清了清嗓子，如實開口：“反正，懲罰是不可能避免的，你早一點回去的話，可能還會減輕一點。”

上野光笑了一聲，又引來1126驚異的目光。

“我都要接受懲罰了，還在乎減不減輕嗎？”

1126皺眉，又一次陷入沉默。他似乎還有什麽話想說，但又一時間難以開口。

太宰治微眯起眼，道：“你不說的話，那我們先說咯。”

1126下意識問：“什麽？”

太宰治氣定神閑：“我們有個計劃唔唔唔——！”

就是說着說着突然被上野光堵住了嘴。

亂步接話，語速明顯加快：“可以幫他規避懲罰，但是需要一個唔唔唔——！”

但還是沒來得及說完。

1126看着這一幕，既無語，又莫名地覺得有點喜感。

他看着上野光一手捂一個的別扭表情，不自覺笑出了聲。

最開始認識的時候，1126絕對想不到，那個一生都冷冷淡淡好像沒有感情的死神，會想現在一樣，做出這麽像個人類、甚至有些孩子氣的動作。

上野光僵了僵，在他的笑聲中冷靜開口：“不用聽。”像是一點沒受影響。

1126尴尬地笑了一聲，撓了撓臉，說：“哦，我知道了。”

太宰治透過他的發絲看到死神先生微微有些發紅的耳尖，即使想說的話完全沒說出來，還是開心地彎起眼睛。

旁邊的亂步偷偷戳戳他的腰。

太宰治和他對視，眨了下眼。

于是亂步也跟着笑起來。

想傳達給這位死神的消息，已經确切地傳達到位了，剩下的就是等不久之後對方主動找上門。

上野光見他們已經不再掙紮，試探着松開手。

兩個少年同時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上野光點頭，拍拍他們的肩，把兩個少年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太宰治和亂步笑容消失，一頭問號。

上野光又拍拍他們：“你們可以出去了。”

他朝1126那邊擡了擡下巴：“剩下的話我們兩個需要單獨聊。”

太宰治：“但是我們——”

“你們想要見一見他，”上野光眼裏突然浮現出星星點點難得一見的狡黠，“現在已經見到了。”

亂步抓住他的袖子，睜大眼：“可我們還想聽你們會說什麽！”

上野光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沉思兩秒，點點頭，在兩個小朋友的星星眼中毫不留情道：“下次吧。”

“下次吧”，一個多美妙的詞彙，就像“哪天有空”一樣。

實際意思是“不會再有了”。

接收到兩個少年投來的目光，1126挺直腰杆，無辜眨眼。

和他沒關系。

他這次來真的就只是勸歸順便看一下上次那只花孔雀有沒有給上野光留下什麽傷害的。

至于上野光說的“剩下的話”，那應該是他想跟自己說的吧。

1126把視線投向正在把兩個少年推出去的死神先生。

他現在完全猜不到他想說什麽。

但直覺告訴1126。

上野光想跟他說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一個非常重要，甚至有可能颠覆黃泉界的事情。

畢竟，在失去“怒”和“欲”的同時，這個死神對黃泉界的“憎”也上升了兩個層次。

他看着上野光幾乎是半抱着把兩個人送出門，不由得又輕輕笑了笑。

——真的變化很大啊，不近人情的死神先生。

上野光關上門，重新看向1126。年輕死神及時斂起笑容，做出一副嚴肅無比的模樣。

結果上野光反倒看着他笑了一下。

1126一懵，神情變得越發茫然。

上野光：“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用這麽緊張。”

1126愣愣應聲：“喔。”

可如果真的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他不應該刻意避開那兩個小朋友。

上野光往們那兒看了一眼，又說：“這裏不太合适，我們換個地方說。”

1126：“？”就這樣，這還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在外面蹲着等待聽牆角的亂步和太宰治：“……”

他們現在和1126有着一模一樣的想法。

需要這麽回避他們的事情，能不重要？？？

……

上野光帶1126到了并盛附近的一座山裏。

一個人沒有，絕對隐秘。

搞得1126精神跟着高度緊繃，他警惕地繞着周圍看了一圈，然後才一吞唾沫，小心翼翼問：“您……想說什麽呀？”

上野光垂眸看着他，直接開門見山：“我的那兩魄在哪兒？”

1126當場直接傻掉。

他有想過上野光大概最後自己也能猜到，被黃泉之眼抽離的兩魄其實沒有被徹底銷毀，甚至他的那兩魄都沒有徹底抽離出來，還保留了一點點。

但他沒想到能這麽快。

他本來以為，還可以再等等的。

1126沉默了一會兒，如實開口：“我……藏起來了。”

上野光：“不能說？”

1126苦笑點頭。

上野光挑眉，也沒再問。

不能說，就是說出來會面臨很大的暴露風險。

畢竟1126是誕生于黃泉之眼的死神，黃泉之眼有權力随時監控他的動向。

他目前并不關心那兩個東西在哪兒，只要能确定自己的推測是正确的就可以了。

上野光颔首，向前一步，靠近1126，道：“那麽，我有一個想法。”

1126：“诶？”

上野光擡起手，食指指尖點在他的眉心處。

微弱的暗紫色光芒悄然亮起，又在片刻後歸于沉寂。

既然說話有可能被黃泉之眼監控，那單純通過思想傳遞就可以了。

1126做不到這一點，不代表上野光不行，

半晌後，1126原本滿是迷茫的眼睛驟然睜大，被震驚填滿。

他張了張嘴，猶豫半天，最後一指自己，高聲問：“我？！”

上野光和他的反應截然相反，他冷靜地點點頭，說：“你自己也知道，你是最合适的。”

1126沉默下來，維持着反手指向自己的動作。

上野光又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可以嗎？”

1126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上野光：“後果全部由我承擔。”

1126擡眸看着他，眼中情緒複雜而跳躍，這次他依然沉默了好久，但最後，還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好。”他聽到自己說，聲音有一點沙啞。

上野光颔首，對他說：“下次見。”

仿佛這只是友人間一場每天都會經歷的普通道別。

1126頭艱難地點下去一半，突然又想起什麽，猛地擡頭：“對了！”

上野光：“？”

“我、我等到時限那天還會再來一次的。”

上野光揚眉。

“這一次的懲罰，黃泉之眼打算在人間實施。”

上野光蹙眉，問：“人間？”

1126點頭，躊躇着說：“為了……讓某些不懂事的小朋友也長點教訓。”

所以，要當着他們的面進行七魄之一的抽取和……

“它說，這次要附加鞭刑。”

上野光眸色一凝。

後背上那些已經變得很淡的傷口好像也跟着産生了微弱的灼燒感。

他輕聲說：“……我知道了。”

聲音隐匿在密林的風裏。

1126沉默着看了他一眼，幾次欲言又止。

“回去吧。”上野光轉過身，和他擦肩而過。

瞬移回到客廳，上野光本來是想順便看一眼四個小朋友的情況，結果剛一落地就意外發現，他挂念着的四個小孩一起在沙發上擠成了一團。

大概是恭彌半夜又夢游了。

然後……

大家一起制服了他？

上野光想了一下，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結果就是這一聲，吵醒了某個淺眠的少年。

太宰治茫然地擡頭看過來。

他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突然被一只手遮住了。

太宰治微怔，緊接着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