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河水是冰冷的, 刺骨的寒涼鑽心入骨。

頭頂上波蕩漣漪扭曲了金色的陽光，扭曲了天空的花紋，從水下看, 绮麗得仿佛不在人世間。

肺部的氧氣不斷被湧入的河水擠壓, 窒息感包裹了鼻腔。

太宰治緩緩閉上雙眼, 享受着生與死亡邊界線反複拉扯所帶來了痛苦。

他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太宰治與一雙黑色的眼眸對上了視線。

這一雙黑色的眼眸如寧靜的湖水，清澈得倒映出了他的面容。隐隐約約的擔憂燙的他想要閉上雙眼。

眼睛的主人笑了。

太宰治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身體寒冷得好像是冰塊，但是心髒滾燙如燒滾的開水。

他聽見了大腦拉響的警報聲，瘋狂叫嚣着逃離這一雙眼睛，逃離這一雙眼眸的主人的注視。

因此, 他的面部表情失控了。

好在這樣的失控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 下一秒, 他就成功奪回了掌控身體的控制權。

為什麽選擇離開？

就連詢問都如此委婉。

當然是因為無聊。這個世界無聊透頂，所有人都好像是生鏽的機器，齒輪轉動咔哧咔哧的聲音嘈雜地叫人心煩。

最後，太宰治跟上了兩人, 來到了那一間小小的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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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人。太宰治內心給這位黑色眼眸的少女打下了這樣的評價。

奇怪于她為什麽不再繼續詢問, 奇怪于她所謂老師的身份, 更是奇怪于, 此刻的她為什麽如此悲傷。

……

“抱歉啦，情緒激動了一會。”青雀笑道。

“哼哼, 小雀一點都不坦誠。”亂步說。

青雀無奈, “好吧, 我給亂步道歉。”

亂步哼唧兩句, 這件事情就算翻過去了。

見此, 織田開始繼續收拾東西。

“晶子和中也今晚就留在這裏吧。”青雀說。

福澤谕吉點頭，“麻煩青雀小姐了。”

“也正好，我與晶子很久沒有見面了，這一次可以好好聊聊。”

夜色漸濃，福澤谕吉與青雀道別之後，就與亂步走了。

亂步離開書店之前，把自己的糖果塞進了青雀懷裏。

“亂步大人特意買的金平糖，小雀要定時吃一顆，才能心情變好。”

青雀哭笑不得。

這話說得好像吃藥一樣。

“好，一定會定時吃的。”她說。

織田把書店打理好，見太宰治已經把報紙上的文章看完，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軟乎乎的一坨。

“太宰，趴在桌上睡覺是會着涼的。”織田說。

太宰治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呼嚕聲，把腦袋圈進臂彎裏，一動不動。

“阿治應該是累了，小織，抱他去客房休息吧。等到了明天，我就收拾一下屋子，整理出一間他的卧室來。”青雀說。

織田點頭，伸手，将小少年抱着，然後來到中也休息的那一間客房，輕手輕腳把他放進被褥裏。

退出房間時，織田看見那個小少年将腦袋埋進了被窩裏。

“小織，你還要回去宿舍嗎？”

織田點頭，“嗯。要回去和同事打招呼，明天可以去找房子了。”

“這樣啊。”青雀笑容柔軟，“那明天我和織田一起去找房子吧。我對附近的街道也有些了解，或許可以幫到小織哦。”

“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織田将外套拿上，“那麽，我走了。”

“明天見啊。”

織田離開了。

青雀關上了書店的門，檢查了一遍書店內是否有哪些電源沒關，總算是上樓了。

回到卧室，青雀深呼一口氣，從書櫃上拿出了鋼筆與墨水，翻出了之前的小本子。

打開本子，她發現完全沒有力氣寫下任何的文字。

眼前的字就好像是一個又一個圈圈，看得人眼睛疼。

青雀明白，自己是受到了森鷗外的影響。

這個人或許真的有把她當做小師妹，也或許會因為她的文章而生出一兩分的敬意。但是，僅僅如此而已。

為了未來的巨大利益，足夠森鷗外在她的底線瘋狂蹦跶。

森鷗外是個優秀的操心術師，将她的心理把控到分毫。

他将青雀的生命放在了托盤天秤上的一邊，另一邊則是港口黑手黨。只要稍有不慎，青雀就會喪失生命。

而他能夠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為手中還握着名為“未來”的籌碼。

【三刻構想】需要完成，而森鷗外則是屬于黑夜那一部分的最優秀人選。

也正是因為如此，青雀才感到濃重的悲傷。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性命被師兄當成了棋盤上的棋子，更是因為整個橫濱流離失所的孩子。

灰敗淩亂的鐳缽街在腦海中依稀浮現，如長滿了尖刺的荊棘纏繞了整個心髒。

青雀沉默地看着手下的本子，看着那六個字的标題。

《晨間，正午，夜幕》

【三刻構想】必須完成，私人的怨恨可以暫時擱置。

在橫濱理想中的未來構建出來之前，她會盡自己的所能保護孩子們。

鋼筆終于吸收了墨水，在紙張上寫出了文字。

這一本書，将會承載出青雀的所有思想，耗費她所有的心血，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轟動整個橫濱，乃至霓虹的巨作。

翌日，清晨早上八點，書店內響起了爆炸一樣的轟鳴聲！

青雀猛然從被窩裏跳起來，然後飛奔到聲音的源頭。

只見廚房內，牆壁沾滿了黑色的不明污漬，說不上是黃色還是綠色的液體濺的到處都是，竈臺上是一口正在咕嚕冒氣的鐵鍋，還不斷湧出了奇怪的泡泡。而中也，則是崩潰着一張臉站在門口。

微卷黑發的少年正生死不明趴在地面上，旁邊還放着一本紅皮書。

“中也，發生了什麽事情？”青雀問。

青雀認得少年手邊的這書，正是她收好的《完全自殺手冊》！

“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中也抹了一把臉。

昨晚的一口米酒讓少年一覺睡到第二天，就被巨大的爆炸聲吵醒。來到廚房，就看到了這個讓他崩潰的場景。

要知道，廚房平時就是他的專屬地，在整個書店內無一人會做飯的情況下，中也獨攬廚房大權，誰要是膽敢在廚房撒野，那最先發火的也是他。

可是，現在呢！現在呢！這一片狼藉的該怎麽整！

青雀小步來到太宰治身邊，蹲下來。

“阿治！阿治！”伸手去探太宰治的鼻尖，感受他是否還有鼻息。

“食物中毒嗎？”青雀自言自語說這，手上的動作不停，就要将太宰治拉起來。

不想，下一秒，少年的眼睛就睜開了。

“诶~又失敗了~”

青雀的表情停頓了。

隔了好幾秒，青雀才無奈地笑了笑，“地上很涼的，阿治起來吧。”

太宰治眨巴眼睛，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了一邊的紅皮書，對青雀抱怨說：“阿雀竟然藏着這麽完美的著作！身為店主，這一點都不合格！”

“實際上，我也只是一個管理書店的人而已。況且，我不是很希望阿治能夠拿到這一本書。”

“哼！很可惜，我已經拿到手了哦~”太宰治炫耀一般舉着手中的書本，“本來打算好好嘗試書中的毒藥的，但是看起來好難吃，完全不想動。”

中也人都要炸了！

“你這個混蛋，不要随便在別人的廚房裏搗亂啊！”

太宰治眼睛一撇，視線在中也的頭頂少了一圈，說：“好奇怪，剛剛是有人在說話嗎？”

這話，無論怎麽聽都很欠打。

青雀也微微詫異了一下。

“哈？你這個混蛋是故意的吧！”

好好的小少年被精準踩雷，炸毛了沖着太宰治斯哈。

太宰治可不害怕，他嘴角的笑容黏膩又惡劣，“什麽什麽？原來是一只蛞蝓在講話，好神奇~”

這時，晶子終于迷迷糊糊來到廚房。

“雀小姐，發生了什麽嗎？”

青雀把軟的沒有骨頭的太宰治扶正，看見了晶子，輕笑說：“啊，今早出現了一點意外。”

“先去洗漱吧。”她說。

青雀來到中也身邊，掐了掐他的臉頰，說：“先去洗漱吧，等會我會和中也一起打掃廚房的。”

“當然，這件事情阿治負主要責任，所以阿治也會跟着一起打掃哦。”

太宰治聽了，就在一邊抱着書嚷嚷，“不想，好累哦~”

洗漱之後，因為廚房被某個小兔宰治炸了，所以大家都只能拿着面包過來應付應付。

整理廚房時，太宰治還想四處摸魚偷懶，都被青雀逮着了。

就是整理廚房的時候，還不能安靜下來。主要問題就是在于太宰治實在是太喜歡挑撥中也了，一會是把髒水撒到了中也的衣服上，一會是故意将髒抹布丢在中也腦袋上。

中途無論多麽雞飛狗跳，青雀就不怎麽闡述了。總之晶子很乖巧。

而終于打掃完，已經是早上的十點鐘了。這還是因為九點時織田過來發現之後一起幫忙才有的速度。

看着依舊在吵吵鬧鬧的太宰與中也，青雀只覺得小孩子的精力真是旺盛。

“晶子，我和小織要去看房子，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青雀問。

晶子點頭，“嗯！我想和雀小姐多待一會。”

“這樣啊，我很高興哦。”青雀笑道。

帶上必要的東西，青雀還有些不放心。

畢竟太宰治真的很鬧騰，萬一又炸一次廚房該怎麽辦？

她擔憂的表情太明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正好我也要出去哦。”太宰治一蹦一跳來到門口，說。那一本紅皮書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很難讓人猜不出他要去做什麽。

青雀眨眨眼，看着少年。

“這樣啊。阿治，要記得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