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朱鸾于飛（上）

蕭潇五歲的生日宛如一場夢境。夢醒時分，她卻感覺到體內湧現出一股奇特的力量。

有些熟悉，令人欣喜……蕭潇緩緩閉上眼睛，思緒慢慢變得清晰，仿佛整個房間都出現在內心深處，她只要輕輕彎曲手指就可以……

“碰——”客廳裏的吊燈突然破碎的聲音。

正在閉上眼睛冥想的蕭潇吃了一驚，如墨色般的眼眸劃過一抹驚異恐慌。這……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她只是想了想，吊燈居然真的會……

“天啊……這是發生什麽事了？”聽到客廳裏清脆的破碎聲，蕭媽媽急忙從廚房出來，見蕭潇面色慘白得站在吊燈的碎片旁，整個人當場頭腦發懵快步跑過去，抱起蕭潇上上下下細心檢查着，“潇潇，你有沒有哪裏受傷了？沒有被吊燈砸到吧？”

蕭潇感覺全身好似被定住一樣，腦子裏傳出‘咚’的一聲脆響。她……有超能力了？

“潇潇？潇潇你沒事吧？”見蕭潇宛如置身夢境般迷迷糊糊的，前幾日才請人來家裏跳大神的蕭媽媽，內心忐忑不安像打鼓似的跳個不停，“寶貝，你回媽媽一聲啊！”

“媽……媽媽，我……沒事。”理智一點一點地回歸體內，蕭潇微微張開的嘴唇輕輕顫抖，以笨拙的姿勢投入蕭媽媽的懷抱，“媽媽，我害怕……”

她以為只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卻不曾想到純血種的強大力量，在夢醒之後也被完整繼承了。僅憑念力就能讓吊燈碎掉，這種超能力……蕭潇閉上眼，任自己沉浸在媽媽溫暖的懷抱裏。

樞哥哥……既然她能擁有從前的力量，那麽是不是有一天，還能夠再見到樞哥哥？

本能提醒蕭潇不要說出超能力的事，她便順從本能隐瞞了事實真相。事後，蕭媽媽輕聲安撫了蕭潇，打電話給蕭爸爸說了吊燈的事，幾日後客廳換上了新的吊燈，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有蕭潇自己知道，每當她看到客廳那盞大吊燈，總會想起自己奇怪的力量。那是……她做夢得來的奇怪力量。

*****

蕭家是書香門第，在蕭潇足夠年齡上小學之前，蕭媽媽已經輔導蕭潇學完了小學一二年級的課程。除此之外，像是書法、繪畫這類能夠提升氣質修養的課程，蕭媽媽也沒有落下。

既然現在蕭潇的身體變好了，那麽她的淑女教育也要開始了。

興致勃勃的蕭媽媽很滿意自己的安排，而蕭潇在各個方面異常出色的表現，也證明了蕭媽媽的選擇并沒有錯。唯獨……蕭媽媽給蕭潇安排的琴藝課程，蕭潇從第一堂課就分外排斥。

那時蕭潇第一次接觸古琴，老師是蕭媽媽從前的大學同學，現在國內有名的古琴大師，一位氣質高雅容貌端麗的美女。

蕭潇對老師還是很有好感的，可是當她按照老師的吩咐，試着彈出第一個音的時候，只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絕望，如同痙攣一般順着經脈傳遍全身，她渾身打顫臉色霎時蒼白如紙。

“不……不要……”淚水不聽使喚地滑落，蕭潇整個人向後傾倒，內心漩渦一樣的情感，讓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即使是死了，也比這樣活着好過……

“潇潇？潇潇？這是……這到底怎麽了？！！”

那樣可怕的反應将老師狠狠吓到了，以至于她日後再也沒有收過弟子，那些都是後話了。

蕭媽媽得知這個情況後，專門去詢問了醫生……可是百思不得其解，醫生也找不出原因。

那之後蕭媽媽試着讓蕭潇學習鋼琴，可是似乎只要碰到與樂器相關的東西，蕭潇整個人都會面色蒼白渾身發抖，仿佛受到詛咒一般神情驚恐……

無奈，蕭媽媽只好放棄女兒學習樂器，而是專心于繪畫和書法方面。值得欣慰的是，蕭潇在這兩方面很有天賦，學習時日尚短，卻已經能夠遇見将來的成就。

或許是為了遺忘五歲生日那晚發生的事，蕭潇非常用心簡直可以說是拼命地學習，不管是書法、繪畫還是蕭媽媽教給她的文化知識，她都如饑似渴海綿一樣用心吸收着，有時候甚至讓蕭媽媽覺得……這孩子未免太過拼命了點兒。

就這樣，終于到了蕭潇六歲的生日。和去年一樣是家人度過的，中秋節和生日一同慶祝，只是今年少了宴請來的賓客。

想到去年生日後蕭潇的反常，好像這口中的月餅都失了味道。蕭媽媽情不自禁嘆息了一聲，蕭爸爸的表情也有些耐人尋味。

蕭潇食不知味地吃過晚飯，早早就換好睡衣躺在床上，想起之前爸爸媽媽唏噓感嘆的表情，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她不能再讓爸爸媽媽擔心了，不管是樞哥哥還是樹裏媽媽，都只是她做過的一個夢。現實世界的爸爸媽媽，才是她最應該重視的人！

晚安，我的小公

主……遙遠的溫柔低沉的男性嗓音，在蕭潇的腦海深處盤旋不去……一滴淚珠順着眼角悄然滑落……

*****

夢裏，蕭潇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揉揉眼睛看向窗外，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下……下雪了？！”

明明是中秋佳節，為什麽會下雪呢？就算是氣候反常，也不會這麽嚴重吧！

就在這時，有人忽然握住蕭潇的手。昏暗的視野迅速明亮起來，火光搖曳着照亮整個房內，咳嗽着的女人輕聲開口道，“朱鸾，你怎麽不睡了？”

蕭潇回過頭，看到那凹陷扭曲的面龐，驚懼之情湧上心頭，不禁汗水直流。她……這是半夜見鬼？

*****

【在數十年一度，冬天比平時要來得更早的時候，魔物就會從水中出現……】

類似于這樣的話，在千裏山脈毗鄰的村落裏一直都有流傳。這種原因不明的病奪走了無數人的生命，沒有救治方法的人們只能祈求天命。那些募集起來的醫師們也大半都害怕“魔物”，從而拒絕前往虎林郡——這座正在鬧疫病而被放棄的深山裏的小村落。

蕭潇醒來就處于這樣令人絕望的環境下，她如今是一位名叫朱鸾的六歲小女孩。非常巧合的是，朱鸾也是剛剛過了六歲生日……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嗎？

“咳咳……”熟悉的咳嗽聲傳來，正在打水的朱鸾一個激靈，非常吃力地轉動手柄，用盡全力才将半桶漂浮着冰渣的水提到屋內。

她笨手笨腳地給快要熄滅的爐火添上柴火，将兩只手彎曲成筒形對着爐子吹了一口氣，火焰是旺了起來，朱鸾白皙的小臉卻變成了灰頭土臉。

由于男主人過世，女主人生病而幾近荒廢的屋子，多虧這些天朱鸾點火燒水做飯才有了些許生氣。

“咳咳……朱鸾，是娘拖累你了……你，還是和其他人一起離開吧……咳，只要你能活下來，娘就心滿意足了……”

身體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臉部只能看到深深凹陷下去的骨頭，面色蒼白看不到血色如同女鬼一般，可是看向朱鸾的眼眸帶着一抹溫情，和牽累孩子為她受苦的內疚、心酸。

“朱鸾，你明天就跟隔壁的王大娘離開吧……”

如果不是朱鸾這孩子放心不下自己，這會兒，大概已經和其他人離開村子了吧。留在

這裏陪她一個将死之人……是她對不起朱鸾和死去的丈夫……這樣想着，女子不由得流下心酸的淚水。

離開吧，朱鸾離開她至少還有一條活路……留下來，只能是陪她等死，說不定還會連累了朱鸾。

“娘，不要再說這種話了。”朱鸾用缺了個口的瓷碗，盛着剛剛燒好的開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床邊，眼神明亮地遞給女子，“來喝點水吧。我等下去山上找果子吃。”

“朱鸾……”女子的視線從見底的米缸掃過，垂眸小口小口喝着開水，心底滿是對朱鸾的愧疚。家裏連吃的都沒剩下，居然要孩子去山上找……她真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娘，你繼續睡吧。我等下就回來了啊。”動作笨拙地替女子掖好被角，朱鸾拿上披風走出家門，立刻被呼嘯而來的風雪迷住了眼睛。

唉……以前這種生活她哪裏想過啊，居然真的有人會沒有東西吃，居然真的有人……會病得馬上就要死掉。

輕輕握住了擋在眼前的小手，接着慢慢放開，做了一個深呼吸，朱鸾毅然頂着風雪朝山上出發。

不管這到底是不是在做夢，至少她現在的疼痛感、饑餓感都是真實的，她做不到眼睜睜看着‘娘’去死，也沒辦法忍受一天接一天的餓肚子。

照顧人的事、燒火做飯的事、上山找吃的東西都是她第一次做，但是……為了生存和娘的身體，她必須堅持到底！這也是……這個身體留下來的願望。

披着紅色鬥篷的小小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雪彌漫的山上。

銀色頭發白色衣衫的小男孩，仿佛與整個雪山融為一體似的，憑空出現在這個風雪交加的山上。

他舉目遠眺，目光落在不遠處寂靜的小村落。正要舉步往那裏走去時，忽然聽到背後野獸的嘶吼。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個小小身影，他遲疑了一下，甩甩頭轉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朱鸾，六歲，出自《彩雲國物語》的人物。

虎林郡石榮村的少女。雙親皆染上怪病，父親已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