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數碼初代（七）

雨滴像箭矢一般重重敲打着窗臺，風雨來勢洶洶，拍打着玻璃窗打出啪啪的聲響。同時，不合時節的雷聲轟隆作響，耀眼奪目的閃電劃破天際，發出一道驚心動魄的金光。

“哥哥……爸爸，媽媽……還有……”有着柔軟的棕色短發的少女，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臉上浮現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朝床邊的少年緩緩伸出手，“阿武，你們大家都不要悲傷。我只是離開，回到該回去的地方，并不是永遠不在了……”

“嘉兒，嘉兒……嗚嗚……”八神裕子不忍心再看下去，捧着臉躲進了丈夫的懷抱。嘉兒她還那麽小，為什麽，上天要這麽的殘忍……

“……”八神進也無法平複下紛亂的心緒，只能毫無意識地輕輕拍着妻子的背，一瞬間容貌仿佛蒼老了數十歲。

“啊——！”冷不防，拳頭捶打在牆壁上發出沉重的聲響，飽含着不甘和憤恨的聲音，控訴着這個無情而不公的世界。

“哥哥……”雖然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嘉兒卻似是察覺到太一的所在，空洞無神的眼眸轉向他，眼底逐漸籠罩上一層水霧，“哥哥以後會忘記我的吧，和爸爸媽媽還有阿武一樣……”

“我就算忘記所有人，也決不會忘記嘉兒的！”阿武突然抓住嘉兒的雙手，顫抖着瞪圓了雙眼，眼眶通紅地定定凝視着她，“嘉兒，留下來吧。就算有天你不能動了，就算有天你再也無法開口說話，我會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

“夠了，阿武！”一直站在病房門外的石田大和，猛然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顫抖着身體來到嘉兒床前，看着她往昔清水一般澄澈明亮的眼眸，如今如同失去光明的黑夜黯淡無光，嘴唇張張合合半晌兒說不出一句話。

“阿武，你就讓嘉兒安靜地離開吧。就算勉強嘉兒留下來，你，大家……心裏難道真的好過嗎？”明明有可以拯救嘉兒的辦法，卻自私地強迫嘉兒留下來。這樣的他們……有什麽資格自稱嘉兒的朋友、親人、同伴。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呢？”換做別的任何人都好，為什麽……偏偏要是嘉兒呢？素娜沮喪地垂下肩膀，一旁咬着唇小聲抽噎的美美，勾住她的手臂互相依靠着。

*****

嘉兒從最後的大戰之後，身體一直時好時壞。不管看了多少醫生，不管吃了多少藥，都無濟于事。

終于，看着大家為了自己的病情奔波勞碌，父母

正值壯年卻平添了幾縷白發，再也無法沉默下去隐瞞真相的嘉兒，有一天将大家聚集在病床前面，告訴了他們一個驚天大秘密。

嘉兒，其實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也是在最終的決戰告捷後，有了空餘時間回想這段經歷，才恍然記起成為嘉兒之前的事。

那時她媽媽送了一套漫畫作為她的生日禮物，雖然她只翻看了開頭和內容簡介，但是事後仔細對比一下就會發現，那部漫畫講的內容赫然是她這些年的經歷！只不過主角并不是八神嘉兒，而是她的哥哥……八神太一。

一開始衆人顯然無法接受這麽荒謬的真相，可是當從數碼寶貝世界離開的嘉兒，當着恢複普通人生活的衆人的面，顯露出她作為純血種吸血鬼的力量，衆人這才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

“嘉兒，你要離開我們，回到原先的世界嗎？”始終沉默着沒有發言的阿武，在這個時候輕輕開口了。已經成長為溫和少年的阿武，眉宇間比起冷峻帥氣的阿和，多了一份包容和溫暖的氣息。

此刻，他眸光深邃地凝視着嘉兒，臉上掠過平時很少見的陰郁。

“阿武……”嘉兒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阿武之于她，是青梅竹馬，也是最好的夥伴。可是就在不久前……阿武向她表白了心意，她……

“嘉兒，留下來好嗎？我……我們大家可以再想辦法，我們……大家一起努力，一定會找出辦法的！”阿武輕輕拉起嘉兒的手，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他的背彎曲着配合嘉兒的高度，細聲低喃讓旁觀的人都于心不忍。

“你還沒有回複我的感情，就想這麽簡單地離開嗎？嘉兒，我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的！”

見阿武如此坦白而直率地低喃，無法假裝聽不到的嘉兒，心情莫名地複雜起來，沉甸甸的情緒壓在心頭，幾乎讓她無法順暢喘息。

那之後，嘉兒沒有再提離開的事。阿武從以前的隔三差五到八神家報道，變成現在幾乎形影不離地看着嘉兒，而嘉兒……似乎也默許了阿武的存在，直到……

誰也不曾想到，看似身體一天天好轉的嘉兒，會在一夜之間病情惡化，嚴重到醫生無法找出病因，嘉兒的眼睛再也見不到光明……

那是他們的‘光’……如果連象征着光明的嘉兒都看不見……大家無法繼續想下去，只能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凝望着日夜守候在病床前的阿武

。

目前最有資格做出決定的，不是太一，也不是他們其他任何人，而是……阿武。

*****

在嘉兒蘇醒過來的那天清晨，阿武凝望着目光空洞的嘉兒，對着表情茫然的她說道，“嘉兒，你的眼睛看不見了。”

“啊……我已經察覺到了。”在心底重重嘆息一聲，嘉兒從容不迫地微笑，“不過看不見也沒關系，阿武你還可以講給我聽啊！”

她從來都是那種不輕易承諾，但是一旦承諾，便會用生命去兌現承諾的人。

既然……已經答應了要留下來，那麽，她早就做好了面對這些的心理準備。

她只是……剛剛一時間，有些無法适應罷了……勾勾唇角，笑容卻帶着以往沒有的複雜之情。

論誰突然從一個身體健康的人，變成再也無法看見光明的殘疾人，大概……都無法立刻接受現狀吧。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适應，只是……一些時間……

“嘉兒，我放你走。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阿武突然捧起了嘉兒的臉，直視着她空洞無神的眼眸，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開口道，“不要忘了我們，嘉兒……請你，不要忘了我們……”

即使他們承認自己是漫畫裏的人物，可是這麽多年真實地有血有肉地存在過，難道要被這一句話抹殺所有的過去嗎？那豈不是……連嘉兒的存在也一同給否定了？

就算他們是虛無的漫畫人物又如何，他只要知道，嘉兒曾經真實地活在這裏過，曾經和他有說有笑攜手奔跑過，他便可以充滿自信昂首挺胸地說出心裏話，“嘉兒，我要永遠保護你，你跟我在一起吧！”

可是……他再也無法聽到這句話的答複了。既然嘉兒注定要離開他們，那麽……不要給她增加多餘的負擔了。也算是……他最後的僅有的能為她做的事吧……

唇邊勾勒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阿武的眼前突然被陰影所覆蓋。

“阿武……你哭了？”嘉兒猛然大吃一驚，遲疑着用指腹拭去那溫熱的淚珠，原本溫柔飄渺的笑容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沉默。

“阿武，對不起。”是她貪戀這個世界的輕松和溫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話……她剛出生時就該選擇離開才對。嘉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無力地垂下了肩膀。

“嘉兒，你不欠我什麽，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不要再說了……”阿武感覺到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仿佛被尖銳的一根針不停地刺着。他如同從前做過許多遍那樣，緩緩伸出手臂将嘉兒擁入懷中，面上展露出如同春風般足以安撫一切的微笑，只是……那樣的笑容看在別人眼中，就好像下一秒要哭出來一般，令人……心碎。

“嘉兒，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他只能反複而笨拙地吐露內心的祈願，渾身散發出比悲傷更加深沉的情感。如果可能的話，他願意一輩子照顧嘉兒，也不想要送她離開。可是……如果他真的想要嘉兒幸福的話，就不可以這麽自私的留下她。

嘉兒……她的自尊心并不比任何人低，只是因為內心太過柔軟溫和，從來不肯主動拒絕旁人的要求，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讓他鑽了空子，死皮賴臉地纏在她身邊，占據她身邊除家人以外最重要的異性的位置。

其實……一直以來是他太過依賴嘉兒，是的，從很久以前就是這個樣子……

是他離不開嘉兒，早已習慣了嘉兒的溫聲軟語，早已習慣了有嘉兒在的空氣。哪天醒來突然告知他這一切都是夢，嘉兒就是那月宮的輝夜姬公主，早晚要回到原屬于自己的天宮……這叫他，如何接受。

“阿武……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內心泛起一圈圈的漣漪，嘉兒輕輕回抱住阿武，多年不曾落淚自認堅強的她，因為阿武的一席話淚流不止。

*****

嘉兒終于還是離開了……宛如一場夢境，夢醒了，洗把臉，就把夢的內容抛在腦後。

所有人都仿佛遺忘了嘉兒的存在，就好像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過這個人。只有阿武……他總是一個人仰頭望着天空，渾身散發出沉穩溫和的氣質。

他不會忘記，曾經有個女孩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她有着小貓一樣柔軟可愛的外貌，也擁有小貓一樣尖銳鋒利的爪子。

他不受控制地被女孩吸引着，承諾願意用生命來保護她。

可是最後……女孩離開了，回到了原屬于她的世界。女孩……并不屬于他，從不屬于他……

閉上眼睛，從喉嚨深處發出自嘲般的笑聲。靠在教室的角落裏進入夢鄉的阿武，手裏還緊握着嘉兒留下來的口哨。那曾經……是他送給嘉兒的生日禮物，為了讓她忘記和迪路獸分別的悲傷，結果兜兜轉轉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的手裏。

送不

出去的禮物……又有什麽意義……記得嘉兒的人，只有他一個了。

“阿武……我喜歡你……”這句話，他也只有在夢裏才能聽到了……嘉兒，要幸福。既然你是為了更加幸福才離開我們，那麽……一定要收獲比所有人加起來更多更多的幸福，過得……比我們所有人，都要快樂……

*****

X市實驗小學二年級，一個剛過完七歲生日的小女孩，在同班同學興高采烈談論最近熱播的動畫片《數碼寶貝》時，她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擡頭呆呆望着天空。

只要一閉上眼睛，少年輕顫沙啞的聲音就會回蕩在耳邊：

“嘉兒，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她怎麽可能忘記他……即使在彩雲國當了十幾年的宰相，和貌美傾城的同僚們同朝共事，可是她從始至終不曾對任何人動心。

她一直覺得自己少了那顆悸動的心，可是阿武……他讓她明白了什麽叫做記挂，什麽叫做思念，什麽叫做……眉間心上，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為伊消得人憔悴……

短短一個月時間，蕭潇嬰兒肥的臉，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迅速蛻變成精致的瓜子臉。雖然給原本相貌就不錯的她，再次增添了氣質分和美感，可是只有和蕭潇相處的身邊的人才知道……蕭潇這個暑假不見，又變得不一樣了，完全可以說是變了個人。

如果說從前的蕭潇不像個人，宛如精致美麗的人偶娃娃。那麽現在的蕭潇有了些生氣，卻讓人感覺更加無法靠近，仿佛一碰觸她就會消失似的……完全沒有存在感。

“吶，同桌，你看最近電視上播放的《數碼寶貝》了吧？最近好火一個呢！”蕭潇同桌是一個熱情開朗的女孩子，她見大家都在談論動畫裏的人物，只有蕭潇一個人被大家冷落在外，便好心地湊到她身邊不停擠眉弄眼。

“嘿嘿，你是比較喜歡阿和還是阿武？我更喜歡阿和呢！‘小帥哥，上來吧~’哈哈，阿和伸出大拇指攔車那段真是笑死我了哇哈哈哈！”

僅僅只是一個名字，卻讓蕭潇整個釘在原地。全身像是被淋了一桶冷水，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她，冷冰冰硬生生地拉扯出來。

“我啊……喜歡阿武呢……”和平日裏成熟優雅宛如貴族的舉止不同，蕭潇沖同桌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之前的表情完全剝落一般，強烈地散發出幾近絕望、充滿壓抑和痛苦的悲傷情

緒。

“我喜歡阿武呢，我喜歡你呢……可是……你在哪裏呢……”再也，無法對他親口說出這句話……再也，無法被他溫柔擁入懷中……

蕭潇如水月般的眼眸溢滿淚水，冰涼悲傷的淚水滴落在地上，微笑着哭泣的女孩引人注目，課間吵鬧的教室頃刻鴉雀無聲。

“潇……蕭潇，別哭了，你別哭了……我也喜歡阿武，我也陪你喜歡阿武好了。你別再哭了好不好嗚哇哇哇——”淚水如同掉了線的珍珠，不斷落下。望着淚流不止的蕭潇，同桌的女孩子扁了扁嘴，“哇——”地一聲也跟着大哭起來。

這一天，同班同學全都被突然間捧着臉淚流不止的蕭潇吓到，他們這還是第一次發現，發現公認的早熟得不像話各方面完美優秀令人羨慕嫉妒恨的蕭潇，其實……只是個深度動漫迷中毒已深狂熱迷戀二次元人物的……普通女孩子罷了。

可是事實真相……大概只有蕭潇一人知曉。

她再也……無法親口對那個男生，說出她真實的心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最後一章的時候是淩晨三點鐘，我一個人開着電腦坐在寝室裏，寫着寫着情不自禁就想落淚……我其實沒打算寫成這樣的，可是自己不由自主的，就演變成這個樣子了……

希望在那個二次元的世界裏，能夠圓一個名為‘武嘉王道’的夢吧……送上一張數碼二裏面武嘉的照片。

如果可以……真希望永遠不要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