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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工場矗立在晨曦中,仿佛一匹頹然死去的巨獸。

幾個拾荒者趕早來此處,手裏拿着鐵錘鋸條等工具,想着能否帶走一些金屬賣錢,如意算盤卻在進入沒有門的高大廠房的瞬間凝結。

那裏入眼就可以看到一具吊死在二樓欄杆上的屍體,屍體的腳尖離開地面一點距離,死蛇一樣,脖頸以下如凝固的血的瀑布,一片狼藉。

幾個人吓得丢了手裏的家夥事,連滾帶爬地一氣跑出去。

三天前。

健身會所瑜伽班正在授課。教練是位身材颀長的女性,正盤腿坐在前方,用輕柔低沉的聲音引導學員做冥想放松。

“雙腿分開約30度,手臂放在身體兩側,兩手心向上,閉上眼睛,微收下颌,放緩呼吸的節奏。想象自己躺在松軟芳香的草地上,微風吹拂草面,陽光輕柔地照耀着大地,正面的生命力量緩緩流進你的身體,放松你的頭部……”

玻璃窗外一個穿緊身運動服的女同事打手勢給女教練,示意她一會有話要說。

教練略點點頭,按部就班地仍舊繼續自己的引導詞。

十五分鐘後她結束了全部的課程,個別學員上前請教剛剛的體式訓練動作,又耽擱了一些時間。剛剛那個健美操教練走進來說:“梅寶老師,老板叫你。”

梅寶又安慰大家幾句,遣散衆人,走出去和同事講話。

“老板找我什麽事?”

健美教練說:“是我找你,如果我不把老板退出來的話,那班太太小姐還不肯放人。”

梅寶就笑了下,“那你又有什麽要緊事?”

健美教練說:“當然是好事——你最近手裏有錢麽?”

梅寶就為難地說:“……我手頭一直很緊,你知道的,就這一份兼職,只夠維持生活。”

健美教練說:“你放心,誰找你這個窮鬼借錢?我是要介紹一份好差事給你——夜店領舞去不去?我打工的那家店有個小妹辭職了,缺一個位置,我想你這麽缺點去試試咯。”

梅寶說:“啊?……我沒受過夜店領舞的培訓,我和你們科班出身的沒法比。”

健美教練說:“什麽科班出身,舞蹈學校那些騙人的,就只管收錢,然後随便教兩天就把我們帶夜店去直接上崗了,我第一次在大庭廣衆下扭也害怕,不過放開就好了,其實來夜店混的人又不是為了欣賞你的舞蹈的,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女的,臉蛋和身材過關,随便動兩下,偶爾做幾個帶點勁的姿勢,就夠了。”

梅寶還是猶豫,“你是資深的,當然覺得沒什麽難度,對我們這些門外漢可不簡單。關鍵是我沒那個範兒。”

健美教練說:“範兒啥的靠服裝化妝和發型就能搞定,有我帶你怕什麽?說實話賺錢是要靠機會的,我是不想肥水不落外人田。”

梅寶真心是不想在那種魚龍混雜的環境裏工作,怕夜路走多了遇上鬼,可是想到自己經濟上的窘境,确實又有點動心。

健美教練繼續游說她:“在夜店跳舞的時間和這裏的瑜伽課也不矛盾,你八點這裏下班,那邊九點正好上班,一個晚上賺兩份錢,合算啊。”

梅寶低頭盤算自己每個月的藥錢、前幾天在商場看上的裙子和化妝品,是有點入不敷出了,權衡了下,她嘆氣說:“那我回去考慮下吧。”

健美教練說:“你啊……那你快點,就這兩三天定下來,那邊等信呢。”

她到更衣室打開自己的櫥櫃,看到手機裏有一條短信,是醫生讓她今晚去取藥。她上次拿回來的藥還沒吃完,所以她想應該是額外有生意要做了。

換上便裝,梅寶打車到了老城區一處繁華路段,這裏的夜生活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街頭到處閃爍着俗氣的霓虹,看板上醒目地寫着“煙、酒、性”等等能夠滿足人民群衆業餘生活基本需要的重要內容。

梅寶每次從這裏走過的時候總會惹起身前身後一些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據醫生說是因為附近一條巷子就是紅燈區,許多失足婦女在裏面待價而沽,偶爾她們也擴大下活動範圍,主動出來尋找客源。這條街上但凡路過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男人們都樂意往那方面想。

梅寶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叫“歸藏”的小診所,藏在鱗次栉比的店鋪中間,不仔細找很容易漏掉。它連牌匾都做的十分簡單乏味,白底黑字的木板釘在二樓窗下,一樓是一家性保健品店,生意暗暗地紅火着。

梅寶有點無奈地走進挂着大大閃着熒光的“性”字的牌匾下的黑黝黝的門洞,循着狹窄逼仄的樓梯上去,這個樓梯窄到兩人無法并行,如果上下對向錯身而過的時候必須雙雙側身拂面而過。

二樓一個鐵皮包門外用紅漆寫着“中醫”兩個字是診所的所在,此時門口上挂着“歇業”的牌子。

梅寶敲了幾下門,裏面起先并沒人應門。這時候從三樓下來一個男人,因為樓梯間狹小,梅寶特意往門的方向讓了讓。結果那男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一路看過去,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竟然突然出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屁股,然後快速地跑下樓梯。

梅寶目瞪口呆,幾乎難以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麽被吃了豆腐了。然而事情就這麽發生了,她又不能追上去打那臭男人一頓,只得銜恨作罷。

心裏帶了氣,她更加大力地敲門,咚咚咚地。

裏面才遲緩了做出反應,有人靠近,旋即門打開,第一時間卻不是醫生那張欠扁的臉,而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閃身出來。不顧梅寶的錯愕,熱情地和醫生道別:“大夫謝謝你了,你人真好,經過這次咱們就是朋友了,你去找我我給你打折。”說着飛了個媚眼,蹬蹬下樓走了。

梅寶眯着眼看女人扭着腰肢款款的背影,又用另一種眼神看門裏面的醫生。

“她就是你歇業的理由?”

醫生攤手,“我因為等你來取藥所以才歇業的。不過她來拍門,說要出人命了,我就不好不管了。誰知道……”

梅寶沒耐煩聽他啰嗦,擡手制止說:“好了。我沒興趣知道你剛剛在裏面做了什麽。”

她走進房間,坐在沙發上,長腿并攏,微微傾斜,一個标準的淑女姿态。

醫生指指桌上一碟曲奇說:“吃點宵夜嗎?我下午做的。”

梅寶道了聲謝,卻一點要吃的意思都沒有。

醫生執意拿起碟子讓她,“偶爾吃一點甜食無所謂的,你身材夠好了,節食應該适可而止。”

梅寶皺眉,态度冷淡。

醫生聳肩,“那你就沒有口福了喲。”說着自己拿起一塊咔嚓咬碎。

梅寶嘆氣說:“你快點吃,吃完了給我拿藥,然後我就不叨擾了。”

梅寶忍無可忍地點起一支煙,默默地抽起來。

醫生一邊嚼餅幹,一邊探身把窗子打開一扇,街頭的喧鬧一擁而進,煙霧從窗口溢出。

醫生又轉身去辦公桌,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兩個沒有标簽的藥瓶,隔空丢過來。

梅寶伸手穩穩捉住,看也沒看地放進随身的鉚釘坤包。

醫生嘟囔着:“最近藥品也漲價了。特別是這種國外進來的貨,漲了有百分之十。”

梅寶嘆息似的吐了口眼圈,悠然說:“我最近手頭沒錢。”

醫生看着她突然笑了笑,“所以下單生意你應該有興趣接,這次的傭金數目可觀。”

梅寶說:“這麽好的事情你會便宜我?”

醫生沖她眨眨眼,“我當然是心裏向着你的。你看你過去曾經是我的客人,現在是我手邊最有能力的一個員工。有什麽好事我當然是要給你留意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梅寶溜號地想今晚上有兩個人給自己介紹工作,看來自己很窮這種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

醫生又打開下層抽屜,一伸手從裏面拿過一個牛皮紙袋,又唰一下丢過去,被梅寶妥當地截住,“喏,這次的生意。”

梅寶抽出,一沓A4打印紙釘成的文件,最上面用曲別針夾着一張中年男人的照片。

她仔細看了一眼,便開始快速翻看文件。

老板在一邊畫外音一樣啰嗦着他搜集來的資料內容——

“目标人物是某機關辦公室副主任,多次被評為優秀D務工作者。這畜生幾年來多次猥亵幼女,最小的只有十一歲,現在案發,正在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這次的委托人是其中一個受害女童的家長。他女兒從事發後就患上憂郁症,多次企圖自殺,家人輪番看守怕出意外,但是小姑娘還是找了個機會自己從十八層的樓上跳了小去。咻——砰!”老板手做了個抛物線的動作,順勢又拿起一塊曲奇咔嚓一口咬下去。

梅寶面無表情地看着資料,擡眼問:“既然他的獸行已經敗露,法律會制裁他,有必要非取他性命?”

醫生小心地處理着衣襟上細微的點心渣滓,“如果法律能制裁他我們當然就沒用了?——實際上這位副主任能量很大,上下打點為自己脫罪。受害人家庭最近都受到了不明人士的威脅,讓他們噤聲,揭發事件的媒體也突然間有默契地絕口不提,警方最近甚至公布了一個作為他不在場證明的一個幾秒鐘視頻,作假痕跡明顯。這意味着官方很可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近公安機關已經以證據不明為由撤銷了連。委托人正是意識到法律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他們的冤情也許會永遠不能昭雪,所以才找上我們。”

梅寶心裏大大不舒服起來,她覺得自己今晚真是見夠聽夠了這種事情,膩歪得很,“可是你确信委托人說的是事實嗎?會不會這位真的是無辜的?”

醫生笑說:“這就是我當初吸納你進‘俠’的理由——你心裏有基本的善惡是非觀念,不濫殺無辜,就憑這一點我們是一路人——不過我覺得你應該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你手裏既然已經拿到他的資料,就說明我們前期的調查工作已經落實了,這位副主任正是罪惡累累的禽獸無疑。怎麽樣,這個活兒你能接麽?”

梅寶想醫生給自己的任務都不是那麽簡單的,何況這次傭金不菲,還是小心點為妙,她猶豫了下,“委托人有什麽特殊要求?”

老板說:“爆菊、閹割、盡可能地折磨他,最後當然還要他的命。”

梅寶皺眉,“有必要那麽麻煩嗎?一刀割斷他的喉嚨就好了。”

老板笑說:“委托人的心情你也要理解,畢竟那種人渣不是簡單地死能夠讓人解恨的。”

梅寶把煙蒂撚在空出來的點心碟子裏,抽出最上面的照片,把材料袋又丢回給醫生。

醫生松了口氣,知道這意味着梅寶接下這個任務,他語氣輕快地說:“相比其他的委托,這案子的收入還真是不錯。你也知道的,我們多少算是半社會義工的性質,有錢人也不會找上我們——他們直接就用錢解決了。這家委托人的條件實在一般,家裏是開小面館的,一碗面六塊錢,物價漲面前也不敢輕易漲,怕流失客源。一個月夫妻倆就賺個三五千的,平時省吃儉就是為了給女兒攢教育費,已經攢了三萬,現在這筆錢用不上了,就拿來買畜生的命。”

他從醫師白制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裏面一沓毛爺爺。

不過他并沒有把錢給梅寶,而是揚了揚,笑說:“這個我會給你記在賬上——加上這筆錢你手術的費用總算是還清了,藥錢就先欠着,以後再算。”

梅寶有點不滿地說:“你這裏的生意都不怎麽好做,而且收入也不是很高。我已經做了這麽久才只夠平以前的帳,那我什麽時候才能攢夠第二次手術的錢?”

醫師安撫地附和說:“是是,知道你不容易。二次手術的費用會很高,憑你這樣的身手受雇于別的組織很快會大紅的,財源滾滾。不過為了錢濫殺無辜,那樣有意思麽?我們這裏因為種種原因生意不好做,審查嚴格,收入也不穩定,不過我說實話你在別處再也找不到‘俠’這樣的機構了,我們追求的不僅僅是經濟上的一點回報,還有正義感。從這一點上講我們是獨一無二的,打着燈籠也難找的。”

梅寶沉默了,不知覺間又掏出一支煙點上。

醫生決定今晚就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和這個新員工談談精神層面的問題,畢竟梅寶道行尚淺,技術是沒話說,不過思想上還很迷惘。他不清楚梅寶的過去,只覺得人才難得,是組織的新生血液,是‘俠’的精神傳承人,不做點思想工作是不行的。

他擺出一副做政工工作的口吻,親切和藹循循善誘地說:“你要知道我們最開始完全都是免費的項目……”

梅寶起身打斷他,“今晚就到這吧,你等我消息。”

醫生剛開始轉入政委模式就突然被切斷了電源,有點意猶未盡地想說點啥,可是梅寶已經揮揮手,大步走出房間。

醫生只好遺憾地追到門口道別,“等你好消息——下次再聊……”他嘟囔着,“女人真是喜怒無常,搞不懂她們。”搓手,回去搞定身下的曲奇。

回去的路上梅寶一時達不到車就步行了一段距離,偶爾看到街邊商店的櫥窗裏陳列着一件十分漂亮的綠色連衣裙,她走近了看,越發覺得十分心動,塑料模特的腳下放着價碼牌,她略看了一眼,趕緊移開了目光。

電話響起,梅寶看了眼號碼,是同事小夏,大概又是追問夜店領舞的事。接起來,果真語速很快的小夏劈頭就說:“姐妹我跟你說的這個活有不少人盯着呢,你要是幹的話趕緊過來,在官邸酒吧,現在我已經看見兩個來面試的了,說不定老板這就拍板了。”

“官邸酒吧”過耳,梅寶心裏一動,她想起正是剛剛在目标人物的調查報告裏出現過,是他常混的一家店。

梅寶看了眼櫥窗裏過千的美麗衣服,緩緩地說:“那——好吧。”

“官邸”是頗有點來歷的一處宅子,原主人是前朝的財政總長,幾十年滄海桑田,主人早就棄家外逃,客死海外,只有這不大不小鬧中取靜的別墅流傳了下來,現在産權不明。酒吧的老板可見也是有點辦法的人,租下這個場子,開辟成酒吧夜店,生意做的很好。

梅寶對這一帶不熟,出租車司機把她放下就走了,她看着一溜圍牆和參天綠樹有點不知所措。

沿着牆根走了幾步,才發現有個疑似入口的地方,如果不是門口兩個穿黑衣的夜店保安也很難辨認。

她不想貿然進去,打電話讓小夏出來接她。

不一會穿着性感的小夏跑出來,看到她就皺了下眉,直搖頭,“你怎麽穿成這樣就來了?!”梅寶想自己穿成哪樣了?低頭看,上身白亞麻長衫,下面一條露草色薄棉七分褲,腳蹬一雙橙色平底布鞋,挎着一個細帶子鉚釘坤。她高個子不矮,把這套興頭穿出舒服又惬意的味道,不過确實看着有點像個瑜伽教練了。

梅寶有點歉意了,她想人家好心好意給介紹個工作,自己這樣好像态度随便了,解釋說:“不好意思,我沒想那麽多,剛才你給我打電話我正在外面,沒來得及回家準備什麽。”

小夏一邊領她進去一邊說:“算了,今天也只能這樣了。不過夜店裏你懂的,薄露透瘦就是我們的工作服,不穿的sexy一點就是不敬業。老板也喜歡外表OPEN一點的女孩,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梅寶說:“我盡量試試,沒做過這種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适應。”

小夏說:“等等,你這樣還是不行,見光死。我得給你弄弄。”說着把梅寶留在園中,自己跑去什麽地方了。

梅寶不動聲色地留意周圍的環境。

這園子有兩個獨棟洋樓,都不特別寬大,一個大概是主人日常起居的地方,現在是酒吧餐廳,燈光柔和,氣氛寧靜;另一個應該是從前舉辦舞會酒會的社交場所,音樂聽到裏面有低音炮的鼓點聲,想必是喧鬧的舞池;此外露天更開設了許多茶座,滿員的客人大半竟是老外——一個穿着結婚小禮服的姑娘在同伴的陪伴和取笑下度過自己最後一個單身派對,一桌人在吸水煙聊天,一些人在吧臺比比劃劃地交談。

小夏回來的時候帶着她的化妝包,按着梅寶的肩膀讓她坐下,“閉上眼睛。”她命令,然後上手不由分說給她畫了個彩妝。

妝成,梅寶照鏡子,擔心地說:“這個是不是有點過了?”

小夏說:“身份女人連這點妝面都沒信心撐起來怎麽行?再說這不是生活妝,就像是演員,你得扮上啊,這是工作。”

梅寶又左右照了兩下,不得不承認這個比她平時豔麗許多的妝容其實并不難看。

小夏沒帶她去舞池,反而向安靜的餐廳走去,“經理在二樓,他人還行,你一會好好表現。”

梅寶有對面試的內容一點底都沒有,臉上露出幾分惴惴的模樣。

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精明的男人,穿着西服頭發打着锃亮的發蠟,很有派頭。

聽完小夏介紹梅寶是來見工的,就點點頭,上下打量起人來。

“個子麽夠标準,我們這裏外國佬很多,你這個身高可以為國争光了。”他開玩笑地說,“三圍怎麽樣?對不起,你這衣服有點松,看不清你裏面的料。”

梅寶想了想,兩手把肥大的衣襟從後面捏起來,勾勒出她的腰身來,默默地展示着。

小夏哀嘆地想其實梅寶應該順勢把上衣脫下露出內衣的,這樣比較能夠搏出位。

經理沒什麽表示,又問:“以前有過類似的工作經驗麽?”

小夏搶着替梅寶說:“她是我健身會館的同事,瑜伽教練,身體的柔韌性很好。”

經理看了看梅寶,見她沒有補充,就點點,“就是說沒在夜店做過咯——那麽你跳兩下給我看看。”

梅寶說我試試,她把包遞給小夏,然後擡起腿,穩穩地做了個樹式,姿态舒展。

經理噗地樂了。

小夏拉拉梅寶,低聲說:“是讓你跳夜店領舞,不是做瑜伽。”

梅寶恍然大悟,可是她确實沒學過領舞的動作,只能硬着頭皮,略有點僵硬地扭動了幾下。

經理擡手揮了揮,制止她,“行了行了,知道了。”

小夏替她辯解,“經理,梅寶的素質真的很好的,學習能力也強,那些舞蹈動作她很快就能學會的。”

經理就敷衍了幾句,好言勸走了她們。

下樓的時候小夏一臉沮喪,梅寶反過來要安慰她,“沒什麽的,可能這裏真的不适合我。不管怎麽都要謝謝你。”

小夏說:“其實也不光是為了讓你手頭寬裕點,你不知道有個和我關系很糟糕的賤人,她帶了好幾個女的來試工,要是讓她的人進來,她們的聲勢就壯大了,我本來想咱們姐妹兒做個伴……算了,大不了做的不開心就不做咯。”

梅寶離開官邸回家,這一夜就這樣過去。

三天後,男人從官邸酒吧出來,一邊打電話敷衍老婆一邊上車,嘴裏說着:“好了好了,我已經出來了,馬上就回家。”

電話裏的老婆大聲說:“你最近的官司剛平,你還出去得瑟個P!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是不是?!不要又出了事情讓我給做僞證!”

男人态度恭順地連連說好,然後狠狠關掉電話,丢在副駕駛的位置,嘴裏仍舊罵罵咧咧的直說晦氣。

車子啓動,緩緩上路。街上路燈和霓虹交替照進車內,顯出些變幻的光影。

男人随手打開音樂,車廂裏充滿了“農業重金屬”熱鬧喧嚣的節奏。

過了一會他的情緒也穩定下來,跟着哼起旋律。

突然之間後視鏡裏如鬼魅般出現一張陌生的臉孔,冷冷地盯着他。

男人啊地大叫一聲,猛踩剎車。

然而他來不及有接下來的舉動,一個冰冷的刀鋒橫在他的脖子上,後面的人低聲說:“繼續開車,否則的話你的腦袋馬上搬家。”

車子再次無聲開動,路邊的監視器裏不見異常。

車子一直開出市區,到了一片廢舊工廠區。

男人被劫匪從車裏拖出,他總是找不到反抗的時機和勇氣,只能沒出息地大喊好漢饒命。

某廢棄的建築工地,月光正好。

巨大空蕩蕩的建築物裏傳來人嗚咽的聲音。

梅寶穿着一件帶戴帽兜的寬大黑色外罩,黑色休閑褲,正調整着手裏繩子的位置,争取把捆得嚴嚴實實的某人吊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

被捆的人很顯然并不贊同他的做法,拼命地扭動掙紮,可惜無濟于事,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拉高,懸空,腳尖離地大概五厘米,繩子繞過二樓欄杆。

梅寶系好繩子,拍拍手。

她出了點汗,于是拂下帽子,露出一張漂亮的臉孔來。

被捆的人本來以為匪徒是個男人,沒想到竟是個女人,可是這個時候說實話什麽性別都不重要了,在他眼裏這個黑衣人就只是魔鬼而已。

梅寶從背在身後的工具袋裏抽出一把刀來,在月光下這武器閃着寒光。她還唰唰揮舞砍了兩下,好像是在試刀。

一邊這樣做她一邊想這樣太不專業了,不過沒辦法,鑒于這個案子的特殊性,客戶提的要求包括“折磨目标人物”這一項,今晚她的任務太過繁重。

這麽想着,那三萬塊根本也沒不是很多。

不過工作就是工作,她又繼續心理活動,既然接下來就沒有半途而廢或者草草了事的道理。

第一句開口要用什麽震懾性的臺詞?——她一時又有點猶豫。

“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忌日?”

“你注定看不到明早升起的太陽?”

最後她決定還是簡單點。

“今天晚上你會死。”她淡定地說。

目标人物掙紮得更加慘烈了,從腔子裏發出求生的吶喊什麽的。

梅寶說:“具體點,你的生命大概還有一小時時間。”她看了下表,似乎很認真,“我平時是喜歡幹脆利落的手法的,不過這次你不走運——委托人要求不能一刀結果你,所以會把這個過程放慢。”

目标人物已經開始虛脫了,同時有點失禁。

梅寶皺了皺眉,有幾分不解,“你不是對那些女孩做了很殘忍的事情麽?難道這點承受報複的自覺都沒有?還是說你覺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逍遙法外?——想想那些年幼的女孩終其一生遭受心靈上的痛苦和折磨,我就覺得——突然很有幹勁了呢。”

她提刀向目标人物走去……

第二天清晨。

警車停在工廠外的空地上。

法醫刑警各司其職,刑警小方叨咕着:“變态殺人?還是X教份子?要不要搞得這麽血腥啊。”

四中隊副隊長景彰說:“我覺地都不是。”

小方肅然起勁說:“彰哥你的直覺在隊裏是頭子,我信你。”

景彰說:“這次不全是直覺,是有根據的推測。”

小方說:“連被害人的身份都沒證實呢,你就推測出來了?到底是怎麽樣的?”

景彰說:“你看這人的臉難道不覺得眼熟?”

小方快速地看了一眼,搖頭,“挺慘的。無法直視。”

景彰說:“你這膽量和記憶力都得練練——這個人如果我沒記錯就是前一陣子奸淫幼女案的嫌疑人,後來因為證據不足給放了的那個。”

小方想了想,突然豁然,“你是說這是仇殺案!所以現場才會這麽血腥,兇手是在有意識地折磨被人害!”

景彰點頭,“這個兇手作案手法感覺很老練,這個地方選的也很專業,現場機會沒留下什麽線索。也許是專業殺手。”

小方又看了眼屍體,搖頭,“所以說要想長命百歲還是不能作惡多端啊。”

景彰正色批評他:“你這是什麽話?不管被害人是不是作惡多端,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淩駕于法律之上擅用私刑!我們做刑偵工作的就是要維護正義和司法的秩序。怎麽能在這種老百姓迷信的因果面前動搖!”

小方摸摸鼻子,“景隊,我覺得吧,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就是因果,佛說任何事情都是因緣際會……”

景彰說:“行了行了,幹活吧,別扯那些沒用的。這個兇手狡猾兇殘,我一定要親手抓住他!”

這個時候梅寶正在家裏補覺,電話響了,她迷迷糊糊接起來,小夏的聲音傳過來,“姐妹兒,你猜怎麽的?!經理讓我通知你去上班!你被錄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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