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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日本新宿街頭。

街道兩邊的小店裏擺滿了充滿趣味的小東西,燈光的布置也很迷人。行人多是衣着時尚光鮮的青年男女,少寬敞的地方有地下樂隊在練攤,主唱的嗓子不怎麽好,嘶啞的聲音卻唱出熱情和得意。明亮的櫥窗外另有些少年,半長的頭發嚣張地豎起,修了眉毛,化了流行的妝,戴着耳機自顧自地挺音樂。

榮少身後跟着兩個保镖,保镖的四只手都占滿了,拎着大包小裹的購物袋。他倒是悠閑得很,得空還和保镖交流,“我最喜歡來日本買鞋,就愛看日本娘們給我下跪那賤樣。”

保镖意思着附和了下,不過小心地提議說:“榮少,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現在不比從前,你爸爸交代……”

榮少不耐煩地揮揮手,“閉嘴吧!你還真是我爸派來的一條狗,讓你往東不敢往西!——現在我爸在中國,你就得聽我的!不就是怕我被發現嗎?我這不戴着黑超墨鏡嗎?!誰能認出來?——你能認出來嗎?!”

保镖連忙點說稱是。

榮少說:“今天是我頂着這張臉出門的最後的日子了,明天就要手術了,要在屋子裏悶着不知道多久,不趁現在出來放放風憋都要憋死。”

他滿心地盤算想轉戰歌舞伎町去逛紅燈區。

可是這時候他開始頻頻打哈欠,流眼淚,他知道自己的毒瘾是要犯了,什麽也玩不成,怕是要打道回府打一針才行。

歸途,他們在東京狹窄的小巷裏穿行。為了隐蔽行藏,榮少沒有如往常那樣住進高級賓館,而是借住在黑道整形醫生的地下診所裏——這也是讓榮少不順心的事情之一。

不過很快,這些順心也就無所謂了。

東京的夜晚并非處處燈火輝煌,有一截路只能借住路邊人家的燈光才能視物。

路的另一邊晃過來一個醉漢。

保镖們暗暗戒備,很想伸手去摸槍,可是手裏拿着榮少的購物袋,不得閑。

榮少本人則一點都不在乎。

他不相信不幸有一天會真的降臨到自己身上。即便有丁點什麽不妥,旁邊還有兩個專業的保镖。他甚至都沒怎麽在意這醉漢——直到對方趔趔趄趄地撞到他身上。

他立刻推開對方,沖他喊了句:“你特麽瞎啊!”

對方用日語說了句什麽,榮少聽不懂,保镖裏有一個是受過語言訓練的,聽出來是地道的東京腔,也是不客氣的語氣。

保镖連忙上前勸解,希望化幹戈為玉帛。

榮少還不怕事大地咋呼:“你跟這個小日本說,這就要是在國內我特麽現在就廢了他!告訴他,我殺個把人跟殺雞一樣!我殺你就當愛國了!中日睦鄰友好救了你了!”

保镖自然不可能這麽翻譯,只是勸解說一場誤會什麽的。

結果對方突然從身後抽出一根棒球棍,把那個保镖一下子敲暈,動作迅疾的好像日本某個流派的劍客。

另一個保镖反應已是不滿,可惜他要先撒手放開購物袋,再探入懷中取槍,對方顯然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再一出手,這個保镖也挨着當頭一棒,軟倒當地。

榮少爺愣了,他連毒瘾犯了這回事都有點忘記了。這時候他還覺得是一場口角引起的橫禍,剛才流暢的語言嚣張的口才已經找不到了,吓得連連後退,最後想起來撒腿就跑。

身後的醉漢随即拎着棒子追上。

榮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否則的話他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自己會在東京幽暗的街頭,被一個陌生的日本人追打。

他還未及跑出巷子就被追上,棒球杆杵在他眼前截住去路。

榮少爺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用日語結結巴巴地說:“私密馬森……我……我不敢了!”

接下來對方做了一件再次令他意外的事——這陌生的日本人開口所漢語,并且絕對不帶一點日本腔。

他說:“你父親應該後悔把你送到這裏來。”

榮少爺困惑之餘想,難道他認識我爸?

可是醉漢接下來的話吓得他魂飛魄散,“如果你肯乖乖在中國坐牢,就不會死在日本的街頭。”

話音剛落他就揮舞着棒球棍,一下子打在榮少的太陽穴上。

力道剛剛好,讓這少爺不至于一下次死掉,可是也喪失了呼救的能力,軟躺在地上,掙紮着蠕動。

“醉漢”冷靜地看着他,棒球杆抵住他的嘴巴,求饒的話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顯然,對方也沒有聽的打算。

“何必花錢整容。我幫你整個讓你老爸都認不出的容貌。”

“醉漢”把手裏的棒球杆輕輕往下一杵,榮少頓時感到似乎嘴裏的門牙一個不剩都被敲掉,血流滿面。

棒球杆再次揮起,又落下,沒有遲疑,沒有解釋。

片刻後,“醉漢”丢下手腳微微神經性痙攣的榮少,隐身東京的暗巷。

十多分鐘後,兩名保镖悠悠醒轉,摸着酸軟的肩頸,恍然四顧,慢慢才想起來似乎出了大事。

他們在不遠處的巷子發現了已經被活活打死的榮少,屍體慘不忍睹。

正是陽光喧嚣時,一個身材颀長的女人來到被高樓大廈包圍的一處陳舊小區。她長長的頭發披下來,又戴了墨鏡,整張白皙的臉被遮的只剩下輪廓叫好的下巴和一張塗了口紅的嘴巴。

在樹蔭下乘涼的老人們默然又有幾分警惕地盯着她,她則擡頭看這幾棟破舊磚木混合結構的建築,很難想象這些已經有将近六十年的歷史。

去年市政府的面子工程惠及此處,将外牆刷成磚紅色,看起來倒是煥然一新,終于不像整個城市地表上一塊破布補丁了——現在它像塊新補丁。

只有推開新安裝的單元門走進黝黑的樓道裏,才可以看到磚紅色的殼子下是一個多麽蒼老破敗的裏子——撲面是一年四季的陰冷涼氣,夾雜着陳年腐朽的氣味;這裏的房客約定成俗地把垃圾裝袋丢在樓梯拐角處,那裏膩着經年的污漬,不忍猝睹;水泥的地面已經看不出本色,坑坑窪窪,地質斷層一樣露出不同年代修補的痕跡;樓梯蹬殘缺不全尤其兇險,腿腳不利索的老年人最怕一腳踩空,攀爬需要格外小心翼翼;可是扶手又幾乎不能借力,只要看到那上面厚厚的一層灰塵就知道應該有相當長的歲月裏沒有人肯把手放在上面撫摸,镂空的欄杆成了節肢動物的家園,如今殘破的蛛網挂着灰,看上去就植物一樣結成串,随着些微的氣流變動而搖擺。

牆壁的情況更糟糕,好像一場盛大的肮髒顏色的展覽,到處掉皮露出裏面水泥的渣滓,深一點的直接看到老磚坯,仿佛一不小心露出醜惡的靈魂給人看;此外到處寫着各種辦證、開鎖、通下水的電話。

高處沿着樓梯的走向是一些糾纏不清的管線,雜亂得讓人忍不住像掏出一把剪刀把他們都剪斷了事,角落裏的灰網沉重黑暗得像是從未被修繕過的破廟裏原封不動搬過來的,附着人間煙火和無窮盡的俗世煩惱。

整個牆面簡直像是從幾百年泥濘的墳墓裏爬出來的僵屍,蒼白、肮髒、死氣沉沉、行動間從身體上掉下渣來。

梅寶小心地向上走,心想雅山原來就住在這樣的環境裏,她應該找處更好的房子——當然是在有錢的情況下。

她在三樓二門停下,敲了敲門。

半晌沒有回應。

她又敲了兩三次,門裏面才悉悉索索地有了動靜,一個齊眼高的小鐵窗打開,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從鐵欄杆裏面看着她,說:“你有事情嗎?”

梅寶在雅山的葬禮上見過這孩子一面,聽說她有個兒子,想必就是這個孩子……這就是雅山的孩子,大概是故人之子的緣故,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梅寶摘下眼鏡,露出整張面孔來,“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小男孩快速地打斷她:“媽媽不在家!”

梅寶說:“……我知道,知道你媽媽的事情,我來看看你。”

小男孩說:“謝謝你,我很好。”

梅寶說:“能開門讓我進去嗎?”

小男孩說:“不可以。媽媽不在家,我要看好家。如果你是壞人怎麽辦?我是小孩子,不能讓陌生人進來。”

梅寶語塞,問:“那你怎樣才能讓我進去?”

小男孩說:“你去找社區的王阿姨吧,她現在幫我看家,她說你是好人我才能給你開門。”

梅寶道了謝,轉身下樓,小男孩在小鐵窗的裏面巴望着她,見她回頭又啪地關上鐵窗。

梅寶依言去社區找孩子臨時的監護人,一位長着一張晚娘臉的中年婦女出面應對他,看來就是那個什麽王阿姨。

“你是何雅山的朋友?什麽朋友?”

梅寶說:“很多年前曾經每天在一起的好朋友,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失去聯系。我是在報紙上看到她的事情,想來看看她的孩子。”

王阿姨還是很警惕,皺眉說:“孩子現在暫時歸社區管,我們就要負起監護的責任,不能随便什麽人說是何雅山的朋友就讓她接近孩子,出了什麽事怎麽辦?畢竟現在社會上壞人還是挺多的。”

梅寶說:“您說的有道理。”她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五百塊錢,放在王阿姨的桌子上,說:“這是我給孩子的一點心意。不過那麽小的孩子給他錢他也不會花,就請你多照顧些。”

王阿姨略看了一眼錢,又才擡頭看了眼梅寶,表情立刻溫婉了許多,點了下頭,說:“擱這吧,我替孩子謝謝你。”

梅寶不知道這錢有多少會被用在孩子身上,但是到這種也算小衙門的地方空嘴白牙是辦不了任何事情的。

她趁氣氛和緩提出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到他們家親自去看看孩子。”

王阿姨說:“孩子挺好的,我們每天派人去送吃的。”

梅寶說:“不是不放心他的生活,是想安慰下孩子。”

王阿姨說:“哎呀,現在像你這種朋友也不多見了——身份證帶了嗎?我做個登記。”

梅寶又從包裏掏出一個兒帶身份證來,這是她從醫生那裏拿到的假證,還真幫她解決了不少問題。

王阿姨記下來號碼,就帶她去何雅山家。

一邊上樓王阿姨一邊抱怨說:“這樓也太舊點,總說要動遷,雷聲大雨點小。環境這麽差,居民流動性強,我們管理起來難度也大。”

到了地方她梆梆梆很大力地敲門,喊着:“小辰開門!”

那孩子的臉閃很快在小鐵窗後閃現了下,然後就是喀拉喀拉門鎖打開的聲音。

孩子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門後,身邊是一只板凳,想來他身高原本夠不到小鐵窗,每次都爬上板凳和外面的人對話。

王阿姨說:“這個阿姨是你媽媽的朋友,來看看你。”她一邊用腳把那板凳撥到旁邊,然後長驅直入地進了屋子,在沙發上坐下,自顧自地打開電視換了自己比較中意的臺。

梅寶直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那種源自直覺的不安又纏了上來,就好像上次他從報紙上看到何雅山受傷的新聞一樣,一定有什麽危機正在靠近——這次也許跟這孩子有關。

梅寶後悔為什麽要來到這裏,可是她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轉頭就走。

那孩子仰頭近似貪婪地盯着她的臉看。

梅寶想了一個打招呼的開始,她擠出一個笑容,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說:“我叫夜辰。”

梅寶愣住了,強烈的不安一下子化成現實撞上來,他明白了問題所在——這孩子說自己叫“夜辰”!

她抱着僥幸的心理進一步确認,“夜辰是你的名字?那麽你姓什麽?”

小孩說:“我姓夜。”

“樹葉的葉?”

小孩說:“夜晚的夜。”

梅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和夜辰對峙起來。

王阿姨在屋子裏招呼說:“夜辰,倒杯水來。”

小孩子就蹬蹬跑去廚房,梅寶站在門口探頭可以看到他站在小板凳上,探身去水龍頭接水。

梅寶走過去要幫忙,小孩子已經接完了。

王阿姨在客廳裏聽到水龍頭聲音,高聲說:“你們家沒有白開水嗎?那就算了吧。”

小孩子捧着潑潑灑灑的水,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露出點可憐相來,好像在為家裏沒有任何東西招待客人而感到羞愧。

梅寶打量廚房,發現鍋碗瓢盆都搬了家,處處都落着灰塵,垃圾桶裏是一些外賣盒子,散發着垃圾的味道。

可以想象這孩子在母親不在的日子過着什麽樣的日子,也許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可是并不得法。

王阿姨在屋子裏坐着無聊就走過來看,“啊”地叫了一聲,指責說:“小辰你是不是又動竈臺了?不是告訴你不要動的嗎!你一個小孩玩火多危險!”

小辰說:“我、我想煮方便面吃……”

王阿姨說:“你這孩子,說的好像吃不飽飯一樣,不是每天都送飯給你嗎?方便面那種東西不健康,裏面都是防腐劑,吃多了要腸穿肚爛的。”

小辰就難過的低下頭。

王阿姨看着髒亂的廚房啧啧搖頭,“要說沒有媽的孩子真不能一個人生活——”她又轉向一直沒怎麽說話的梅寶,“不是我們社區工作不細致,也商量好了輪班帶這孩子,一家一晚上住着,是這孩子戀家不願意走。不過這種情況也是暫時的,過一陣子社保福利部門就來接人了。”

小辰突然就噠噠地扭頭跑開,跑進卧室去了。

王阿姨撇撇嘴,有點無奈地說:“這是不想走——可是哪成呢?家裏沒個大人,六歲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我們社區每天工作也是一大堆,能力有限,再說這也不是我們的工作範疇之內,有社保局出面呢……”

梅寶截住她的話頭說:“你費心了。”

她才有功夫細細打量這房子。

格局是最老派的樣式,進門是一個走廊,連着南北廂,正對着是廚房,旁邊是衛生間。因為舉架高闊,不到四十平的面積顯得倒還不是那麽逼仄。

小辰跑進的卧室在左手邊,右手邊是客廳,王阿姨邀她去裏面坐。

客廳裏家俬陳設樸素,櫥櫃旁是一個帶書桌的小書架,看起來這裏也兼做書房;書架上都是少兒讀物——梅寶記得雅山不愛讀書看報,她的孩子卻不一樣;桌上擺着三個實木相框,鑲着的是幾張六寸照片——第一張是孩子抱着玩具槍的藝術照;第二張是母子摟抱着的合影,看起來感情非常好。

而當梅寶的目光落在第三張照片上,瞳孔驀地一縮——那上面赫然正是一對正在交談的年輕男女的合影,女的穿着白色連衣裙,腰肢窈窕,青春靓麗,正是八年前的何雅山;而男的穿的是野戰部隊的戎裝,側着的半張臉上本就塗着迷彩,又幾乎都遮在帽檐的陰影下,五官辨識度很低。

梅寶不記得什麽時候有這麽一張照片,她對照相這種事情一向不熱衷。小時候是因為條件有限,孤兒院只有在特殊場合才會有人安排照相,比如某某領導視察、比如過年過節領導視察、比如捐贈儀式領導視察,照相的時候領導在正中間慈眉善目地坐着,他和其他的孩子擠在後面,有時候只能露出半張臉,就算這樣照片最後也不會落在他們手裏,聽說會用在報紙上;後來入伍的時候他倒是照過一次相,以後的各種證件都靠這張照片了,以至于後來他長大了都不怎麽像了還是這張;後來因為任務的關系他們有紀律,不能随便被拍照,他就更沒有刻意想要留下自己的樣子——何況她從來不喜歡那樣子的自己;再後來她離開部隊就更加避免留下太過痕跡。

梅寶手邊甚至沒有一張自己的照片。

她伸手拿起第三個相框,凝眉看去——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呢?也許是偷拍?那麽也夠不小心的了。

小辰突然又從自己的房間裏跑出來,噠噠地跑過來,盯着她手裏的相框看,不知道是擔心她不小心打碎還是偷走,他就像個看家護院的小狗一樣警惕。

在他的監視下梅寶把相框小心地放回去。

小辰突然小聲說了句:“那是我爸爸和媽媽。”

梅寶身體僵硬了下。

王阿姨不耐煩地說:“這屋子裏太熱太悶了,西向房下午就是這樣,連個空調也沒有怎麽活——你還要再待一會嗎?”

梅寶說:“我……也有點事情,不多麻煩了。”

王阿姨感到可以從這無聊的監護任務中解脫出來,心情愉悅地向小辰道別,又叮囑他不可以自己開關煤氣,一邊快言快語地說着一邊麻利走出屋子。

小辰突然說:“王阿姨,我聽話不自己做飯吃……我都乖乖的,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去福利院?”

王阿姨說:“你這孩子!這是法律上的事,你不懂。再說福利院可好了,裏面有吃有穿有和你一樣的小朋友陪你玩,一點都不寂寞。你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有什麽意思?你媽媽也不會回來了。”

小辰就難過地低下頭。

王阿姨也不是覺得他不可憐,可是再可憐又有什麽用?她又不能一心軟領養回去,她現在連養只小貓小狗的條件都沒有,何況是一個會逐漸長大花費甚巨的孩子。

她摸摸小辰的頭,走了。

梅寶跟在王阿姨身後匆匆走出去,幾步下到樓梯拐角處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向上看,那孩子扒在門口看她們的背影,像關在籠子裏等待被吃掉的小狗的眼神。

梅寶掉頭一氣走下去。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梅寶過的有點心不在焉,晚上瑜伽課的時候腦子裏也在想何雅山和那孩子的事。

和雅山在一起一年多,最後分手的時候梅寶沒聽她說過懷孕的事情……或者沒有确切地說,可是從這孩子的年齡上看确實很可疑……雅山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生下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她一邊輕車熟路地做着瑜伽的教學姿勢,擡起腿雙手合什做了個标準的樹式,腳下穩穩當當,真的像紮根土壤的樹一樣,身體凝固,思維卻飛快地向回轉,一直回到七年前——

“我們分手吧。”

何雅山哭了嗎?——也許哭了,也許沒有。她臉上的悲傷、堅強和自尊作用下的隐忍倒是真切。

“你有了別的女人?”

“……我不想騙你,我确實有個更加在意的人——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

“是誰?”

“這不重要,不是我非和你分手不可的理由。”

“那你給我那個必須分手的理由!”

“很難和你解釋清楚……如果非要說的話……曾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開心,可是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也不是真正的我。”

何雅山點起一支煙,手指忍不住微微顫抖,設法擠出一個笑,“你是說離開我是為了尋找真正的自己過真正想要過的生活?”

“也許。”

“……我不行嗎?我可以幫你一起找,我不會妨礙你,我對你……”

“對不起。”何雅山軟弱了聲音,如泣如訴,“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們可不可以不分手?”

“……你要相信我做這個決定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像個男人一樣幹脆點!別和我拐彎抹角地說話!”

“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已經做出的決定,一個不存在的孩子更不行。”

何雅山深深地吸了口煙,“如果我恨你呢?”

“我會遺憾。”

“你會遺憾?真是笑話!”何雅山絕望了,眼神裏爆發出悲憤和怨毒,“你這種沒有血沒有肉像空殼一樣的人,你所有的感情不過都是在表演而已!指望你會像個正常人一樣愛人真是瞎了眼!我看透了你!”她伸手捉過對方的手,将剩下的半截煙按在那手心裏,“分手就分手!分手了就不要來找我!一輩子也不許來找我!你死了不要來找我!我死了也不要來找我!不要在我墳前哭髒了我的輪回路!——我要讓你後悔!!”大吼一番之後,她就踩着高跟鞋怒氣沖沖地走了。

時間剛剛好做完一個體式,梅寶放下手臂,不經意看了自己手心一眼,那裏肌膚光滑如新,除了一點縱橫交錯的掌紋什麽都沒有。她就是這種不落疤痕的體質,不管多麽嚴重的刀傷槍傷情傷,幾個寒暑過去就什麽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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