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孤島周圍是夜色中暗潮洶湧的海面,仿佛醞釀着極大的不幸。
對主犯村長的搜索還在進行。
廖忠平全面接管了現場的指揮,他第一個指令并不是部署搜索力量,而是讓各部門原地待命;第二個命令是把抓已經抓獲的匪類集中進行現場審訊。
這些海上橫行多時的海盜還沒有适應自己的新身份,雖然被繳械制服,仍舊目露兇光,意思好像是要殺要剮随便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接下來的遭遇。
小王見慣了這種不知深淺好歹的眼神,仍舊難免為他們感到遺憾。只能說這些人命不好,如果今晚是自己主持工作的話,他們多半還可以活着上岸,可是現在偏偏廖忠平來了。
廖忠平的兇狠當然沒有擺在臉上,實際上他的臉和名字差不多,很端正又平凡,屬于丢在人群裏一眼認不出的那種,簡直可以上特工教科書的大衆臉。
這世界上偏偏絕大多數的人是以貌取人的,在某種情況下也可以說是有眼無珠。
比如說在廖忠平仿佛例行公事地問及這群匪類中誰可以做個代表的時候,其中一個人很硬氣地挺身而出,說:“有啥事跟我說!”
廖忠平說:“我沒有任何事情要跟你說。”然後擡手一槍把他的腦袋打了一個洞,腦漿濺到其他匪族身上。
除了小王等幾個對廖忠平有所了解的人外,現場所有的人都被震懾了。
省廳的特警隊長也算是有些見識的,可是沒見過這樣嚴重違規操作的事情,覺得自己作為參與任務的一個部門負責人有必要提出一些抗議。
“廖忠平同志!請你注意你的工作态度和方法!他們雖然是嫌犯,可是也有權利經過司法機關的審判得到公平合法的處置!你這是濫殺無辜!”
廖忠平用眼神示意了下小王,後者低聲向他介紹了特警隊長的身份。
廖忠平說:“這裏并沒有無辜的人。隊長同志,我受上級委任全面指揮現場工作。如果你對我處理問題的方法和手段有所質疑的話,可以以後投訴,但是現在不要妨礙我執行任務。”
特警隊長還要再争辯什麽,然而他甫一張嘴,廖忠平就擡起握槍的手,吓得他差點拔槍自衛。所幸廖忠平只是把手放在隊長的肩膀上,低聲說:“在戰場上非友既敵,你是敵是友?”
特警隊長大吃一驚,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如此令人膽戰心驚的威脅,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他鐵青着臉色說:“雖然你是上級單位的領導,但是我們也是有正式編制的!你總不能說斃就斃了我!”
廖忠平說:“你放心,我是有原則的人,對待自己人像春風一樣。所以你最好确認是自己人。”
特警隊長被他質疑的目光看着也忍不住頭皮發麻,強撐說:“我當然能分得清自己的立場,但是你真的不怕我在報告上寫上一筆嗎!”
廖忠平說:“你報告你該怎麽寫就怎麽寫,這方面我無意幹涉。你現在可以選擇全面撤離,退出任務,也可以留下來旁觀,就只有一點——不要礙手礙腳。”
特警隊長最後退縮,為了所謂的職業尊嚴他應該選擇留下,然而經過考慮他覺得還是從這個喪心病狂的上級領導身邊走開比較明智。
省廳的特警有序地撤退。
廖忠平轉身繼續自己未完的事業,對于已經被吓得噤若寒蟬的被俘人員說:“好了,現在我有話問你們——你們村長在哪?”
……
特警隊長乘坐最後一艘沖鋒舟殿後離開,夜色裏回望孤島,槍聲和慘叫聲從身後傳來,他有幾分惶恐地想——是否做這種工作到最後都會淪落成變态殺人狂魔?
半個多小時後,蛟島村村長餘某在海岸邊一處極為隐蔽的罅隙中被捉獲。
廖忠平在血流成河的工作現場向上級領導彙報工作。
小王繃着臉指揮手下收拾狼藉殘局。
廖忠平結束了和上級的彙報工作,有閑心來照顧下這個多年未見的後輩的情緒了。
他摘下染血的手套丢盡黑色垃圾袋裏,問小王,“還記得我給你們講過的對越反擊戰的案例?”
小王略一思忖,立正說:“記得。一個狙擊手第一次出任務立下30槍29死1重傷的戰功,那個被他重傷的敵人就是第一個被他擊中的人,以為第一次殺人所以有所猶豫,沒有打要害,他的戰友因此被殺,後來他就再無失手。”
廖忠平點點頭,“你是個出色的學生,理論課總是能靠第一,不過看來實踐上還不能做到得心應手。還是說你心裏上仍有障礙要克服?”
小王大着膽子說:“報告教官……”他咬咬牙,豁了出去,“還有另外一個可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特工,有些障礙是永遠無法克服的,而教官你是超越了普通的存在,境界不是我能夠企及的。”
廖忠平看定他五秒,冷聲說:“你的意思是我是個濫殺無辜的變态?”說着,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竟然擠出一點笑來,看得小王毛骨悚然。不過想起這個男人的履歷上尚無誅殺同志的劣行,小王賭自己還不至于被當場斃掉。
廖忠平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堪稱和藹了,像一個愛護後輩的前輩那樣感慨,“如果你像我一樣在咱們做下去,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會變成一個變态的。”
小王有幾分不服,“報告教官,我認為人某種程度上是必須要屈從于外部力量,但是真正能讓自己改變的只能是本身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我的座右銘是‘群聚守口,獨居守心’。”
廖忠平說:“哦。那等過幾年我們再看吧——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小王敬了個軍禮說:“謝謝教官!”
廖忠平說:“有件事情不知道上面有沒有跟你打招呼。我申請常駐此地,分管地區事務,擔任辦事處主任。”
小王十分震驚,“您、您不是常年在國外執行任務?……就算回來也一定是到總局高就,怎麽……”
廖忠平說:“因為一點私事——一個犧牲的老戰友的孩子最近死了母親,要被送到孤兒院了,我想收養那孩子。”
小王身體一僵,他隐約猜到那個老戰友的身份,并且知道這個人是廖忠平心裏的一根刺,不敢亂說亂想。
廖忠平倒沒什麽異樣情緒的流露,稀松平常地說:“我剛到這裏千頭萬緒事情很多,而且上面又派了一個大案下來。關于領養那孩子的事如果你方便就幫我問問跑跑。”
小王又一哆嗦,“報告教官,我很想幫忙,但是我……”
廖忠平截住他的話頭,“忘了跟你說——我點了你的兵做我的副手。以後相處的機會有的是,不要一口一個教官地叫了,叫我‘廖主任’就好。”
小王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藏匿在繁華市面背後的這個破敗的小區治安倒還不是很差,不過這要歸功于此地居民太過窮酸,乃至入不了賊人的眼。去年這裏的木板單元門才換成防盜門,然而因為租戶嫌來回開關麻煩,索性故意弄壞門鎖,于是仍舊不分四季黑白地這麽四敞大開着。
這天臨近傍晚的時候下了場雨,平時遛彎的人都消停地守在屋子裏,雨幕中一個撐傘的女人走進黑黝黝的樓道。她稍稍抖落身上沾着的細碎水滴,上了三樓,卻沒有敲響任何一戶人家的門扉,而是長久地停駐在樓梯間,偶爾點起一支煙抽起來。
梅寶對于徘徊在故人遺孤門前的理由不能十分清楚,籠統地說終歸還是放不下吧,可是也不能說明她多麽地放在心上。
這好像阿西莫夫寫過的一個故事,在機器人三法則作用下的機器人想遵從人類的指令後退又想拯救人類的生命,共同作用的結果就是他只能圍着受傷的人一圈圈地繞,不能離開,無法靠近。
梅寶大概正處在放下與放不下之間。
她對于那孩子是否和她有血緣關系并沒有好奇……只有一點點介意。
即便如此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負擔起養育一個孩子的責任。至于無法收養的理由随便就可以舉出很多,比如——她很窮、她的工作性質、她身體的秘密、無法向好奇心慎重的孩子解釋的過去以及現在……
而收養的理由就只有一條——這孩子有可能在孤兒院渡過十八歲前的每一天。
梅寶吸了口煙,眯眼緩緩吐氣,連黑暗都在眼前扭曲飄蕩起來,“孤兒院也沒什麽不好。”她想,“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那孩子的媽媽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沒什麽不能去的理由……Likefather,likeson……院長也許會教給他一些很有趣的事情……還有那些兄弟姐妹義工媽媽……”
梅寶的心情平靜了許多,那扇門裏面的孩子在做着怎樣的事情并不重要了,她打算抽完這支煙就走,還要去醫生那裏“取藥”。
就在她把煙蒂丢在地上碾碎後轉身下樓的時候,那房子的門突然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沖出來,梅寶吓了一跳,連忙接住,那孩子大聲說:“火!火!着火了!”
梅寶沖進屋子,直奔廚房,竈臺上一只煎鍋正燃着熊熊的火焰,火苗舔舐着上面的油煙機。
梅寶反應敏捷地先是關掉煤氣竈,然後拿起一旁的鍋蓋,準确地蓋到煎鍋上,沖天的火焰頓時消弭,只剩餘火在鍋竈附近小範圍地跳躍,漸漸終于徹底平息。
梅寶再次檢查了下爐竈的情況,确定沒有任何危險了,才略松了口氣,回頭看那孩子正扒在廚房門口眼巴巴地看着。
梅寶打開煎鍋的鍋蓋,看裏面已經被燒焦的一團鍋底,不知道是什麽。
“你在做菜?”
小孩怯怯地點點頭,雖然是在自己家裏被外人問話,可是他知道自己剛剛差點闖下大禍,理虧得很,他低聲說:“我、我餓了。”
梅寶又四處看了看廚房,一堆碗碟堆在水槽裏,地上還有一些破碎的瓷器渣子,也許是這孩子想洗碗卻不小心打碎的;小餐桌上放着一碗已經涼掉的面條,看上去沒吃幾口。
梅寶說:“面條不好吃?”
孩子低頭說:“我已經吃了一個星期面條了……我想吃點米飯。”
煎鍋裏那些黑乎乎的東西也許就是碳化了的米粒。
梅寶想了想,實在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來教育饑餓的孩子比較合适,最後只好說:“挑食是不好的。”
梅寶也不是多會做飯的人,她平時多靠外賣活下來,這個時候沒有技術可以炫耀,可是想到也許明天或者什麽時候這孩子就要被送到孤兒院,她稍稍生出一些疑似憐憫的感情,出于自己意料地竟然問了這孩子他家糧食存放的地方,然後用電飯鍋焖了些米飯。
梅寶把米和水放進鍋裏的時候,那孩子着迷地看着,靠得很近,還虛心地問:“阿姨,要放多少水呢?”
梅寶說:“一人份的米,水沒過米高出一個指節就好。”
那孩子就好奇地用自己的小手去量,努力記着什麽的。
飯下鍋後,梅寶才想起來還要有配米飯的菜,她打開冰箱,裏面幾乎什麽都沒有。
想也知道,孩子媽媽已經去世這麽久,沒有人補充食材,這孩子剛剛餓的差點把房子燒掉,怎麽可能還剩下可以吃的食物。
不過幸運的是她在冰箱的角落裏發現一袋味增,這讓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某一次曾經随口稱贊過何雅山的味增湯,沒想到她的遺産裏赫然竟有這物。
又仔細翻了翻,在一堆白塑料袋後面還藏着一個已經發芽長了茂盛葉子的白蘿蔔頭,糠的不像樣子,可是這對于幾乎什麽都吃過的梅寶來說好過沒有。
梅寶拿出大勺添上水,然後放入味增和鹽,又把蘿蔔頭稍微處理下切塊放進鍋裏。
那孩子很乖巧地從自家的櫥櫃裏端出一個大湯碗,放在竈旁,口水滴答地看着鍋。
這頓飯很簡單,就只有米飯和糠蘿蔔味增湯,可是那孩子吃的狼吞虎咽,幾乎把臉埋在碗裏。
梅寶看着他吃,摸根煙出來抽,這時候孩子擡頭看了她一眼,說:“阿姨,你做的飯有我媽媽的味道——你是我媽媽的朋友嗎?”
梅寶一邊抽煙一邊笑笑,不置可否。
小孩子等不到她的答案又臉埋在碗裏呼嚕嚕地吃起來。
過了一會,他突然又擡起頭說:“那你認識我爸爸嗎?”
梅寶的煙灰掉下來,她連忙撣開,有幾分狼狽。
小孩子吃了三碗飯,小肚子鼓起來,梅寶替他把剩下的米飯放進冰箱,告訴他用電飯煲熱飯,不要動火。
吃飽了的孩子對她的信任大大增加起來,看着她的目光也充滿感激和依戀,梅寶對這眼神感覺不妙,覺得這孩子未免軟弱,何以對人的溫暖渴望到如此地步?她可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對大人有過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每個人都是靠自己長大的,這也不是什麽太艱難的事情,幾乎就是随便長長也就長大了。
是時候離開了,梅寶并沒有成為任何人依靠的打算。這次的經歷算是意外地闖入。
那孩子送她到門口,打開門的時候,他小聲地問了句:“阿姨,你去過孤兒院嗎?”
單憑語氣就知道這孩子對未來有多麽害怕,軟弱的像浮萍一樣的生物。
梅寶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善意的耐心,淡淡地說:“孤兒院是個很好玩的地方,院長和媽媽們會用自己的方式愛你,兄弟姐妹之間互相關照。如果你在那裏生活下去,等到你足夠大從那裏離開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什麽能夠傷害你的了。”
孩子太小,還不能理解全部,他依稀覺得這個阿姨是在鼓勵自己,于是仰起頭,努力露出一個勇敢的笑臉什麽的。
梅寶臉上閃過猶豫,她彎下腰,認真地說:“最愛你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說完,她就走了,最後也還是沒有擡起手在這孩子的腦袋上揉一揉以示親昵。
醫生覺得梅寶很顯然心情不好,可是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個神秘美人如果哪次來的時候表情開朗一眼可以看到底才叫奇怪。
“上次蛟龍島的案子讓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這次我特意給你留意了一個很賺的生意。”醫生遞給梅寶一沓材料和照片。
梅寶挑挑眉,意外于這次的目标是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
醫生給她泡了杯茶,有點獻殷勤地說:“有人從臺灣給我帶了點茶回來,這個口味很獨特,有股天然的奶香味,你試試看合不合口。”
梅寶沒有表情地喝了一口,仍舊沒有表情地說:“我不會品茶。”
醫生有點失望地說:“你這個人啊……除了致力于把自己的老二切掉之外總該有點別的平易近人點的愛好吧?”
梅寶的眉毛微微皺起來,“我不記得和你熟到可以聽你當面說這種話的地步。”她心理開始掂量手術之後幹掉這個大嘴巴醫生的可能性。
醫生笑嘻嘻地表達自己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還是說說這次的案子吧……”
這次的委托人是一位少年得志中年得勢者的夫人,這位夫人也系出名門,夫唱婦随地做出了一番事業,是位風評頗好的貴婦。
然而上位者居之不易,一路走過來多少要踏着一些犧牲者的屍骨,這位夫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之前曾經讓不止一個擋住她及家人前程的人人間蒸發,然而因此也引起了坊間的一些風傳,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幹淨些,這次她特意找上專業人士來辦事。
被她視作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的人叫戴維德.庫珀,根據醫生詳盡的調查,曾經是和夫人走得很近的“入幕之賓”,兼做夫人及其家族在海外的投資顧問。
在庫珀手中轉出的資金何止千萬,他應該是了解夫人家族財産資金走向的知情人。
然而為他引來殺身之禍的并非單純的經濟問題,關鍵人物是夫人的獨子某公子。
某公子本性聰穎,從小的時候就備受關注,小學時便五道杠加身,早十年就有人預測此子定非池中物。
某大人對于這個樣貌秉性都十分肖似他的兒子寵愛有加寄予厚望,不待公子初中畢業便送到英國受世界上最好的貴族教育。
然而事實證明,再好的孩子也不易過早離開父母獨居,某公子在哈羅公學的時候倒還好,然而到劍橋之後考試就再也沒及格過。
某大人震怒,委派專人拜訪了劍橋校長,想走個後門讓兒子的履歷好看些,可惜英國人又倔又硬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偏不答應。
說客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請考慮一位愛子心切的父親的心情,在我們國家一個成績不好的兒子不足以光耀門楣,會使他的父親蒙羞。”
校長以白種人欠揍的驕傲擡着鼻子回答他:“那你該叫那兒子好好學習。”
總之某公子的光環不再,一些關于他不學無術混跡派對靡費無度的消息最終傳回國內他父母的耳朵裏。
某大人和某夫人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就是這個叫庫珀的外國人。
原來庫珀正是這幾年全權負責照顧某公子在國外求學事宜的人,是這個家族的英國大管家。
正是在他的看顧下,某公子從一個五道杠十大傑出少年堕落成一個吃喝嫖賭的浪蕩公子,幾乎成了圈子裏一個現成的笑話。
某夫人自然不甘心為了情人而輸掉親生兒子,痛定思痛對庫珀做了調查,發現他之所以誘拐他的兒子堕落理由很簡單——為了錢。
她手裏有無數的錢,随便指頭縫裏露出一點就夠這個外國乞丐過得像個國王,可是人心都是貪欲。他嫌她給的不夠,為了一己私利毀掉了她一生最優秀的也是唯一的作品——她的寶貝兒子。
殺意在心中湧起。這個騙了她的人掌握了她家族太多秘密又以最不可原諒的方式背叛了她的人該死!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出‘豪門恩怨’。我們這次就是做清道夫。”
梅寶說:“你會接這種案子讓我有點意外——我以為你只做自認為‘正義’的案子,對權貴不屑一顧。”
醫生喝茶,笑說:“我是為了你嘛。你再這麽窮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都替你急。”
梅寶說:“我該說謝謝嗎?”
醫生說:“不用客氣。心裏有着就行了。”擠擠眼睛,“何況,單就這個案子的性質來說,除去複雜的背景和身份,一個為了賺錢帶壞人家孩子的人自然要受到可憐母親的怨恨,也談不上無辜。在不違反大原則的情況下,我們也要考慮到自身生存的壓力,畢竟殺手也不是生活在真空裏,也要吃飯睡覺賺錢做變性手術什麽的。”
梅寶說:“……偶爾聽你不吹噓代表正義消滅誰的論調還有點不習慣。”
醫生說:“嘿嘿,瞧你說的好像我有多上綱上線似的——看在錢的份上做一票無所謂善惡的案子也沒什麽。這筆錢應該能解決你生活上的困難了。”
話已至此梅寶沒有理由拒絕這樣一個賺錢的買賣,她是真的需要錢。
趁休息的當小夏靠過來,和她閑聊,“你最近手頭寬裕了嗎?需不需要賺外快?”
梅寶說:“又是私人派對的打工的話就算了,我不習慣那種場合。”
小夏之前曾經給梅寶介紹過權貴少爺派對舞者的工作,盡管報酬豐厚還是被她拒絕了,并非有意和錢過不去,而是梅寶從前當官差的時候見識過這種性質的派對。有的設在貌不驚人的四合院裏,考證歷史也許幾百年前還是某個閑散王爺官邸的一角,有的甚至搬到古長城城牆下,拉上一圈警戒線,生人勿近。這些權貴很會玩,乃至于為所欲為之後窮極無聊,花錢買來一些舞蹈學院的女孩子随便塞一把鈔票讓她們在音樂的陪襯下自由舞,少爺們則戴着魔鏡穿着沙灘服躺在露天裏曬太陽喝雞尾酒。這種場合當然也少不了偶然興起的發情和媾和,對他們來說沒有買不來的春,差別就只是價錢而已。
因為知道,所以梅寶犯不上為了錢而冒這個風險,萬一被随便哪個衙內糾纏上一手指頭,查到自己頭上到時候跑路,之前的努力化為烏有,還要從頭來過。
所以這次她感觸趁小夏開口之前表明立場,省了一番唇舌。
小夏搖頭,“這個年代我都沒見過你這樣古板的人了。舞蹈這一行是青春飯,不趁年輕的時候多賺一點,難道要等年紀大了跳不動的時候才想辦法?你看琳達那賤人,騷的可以吧,到處約野炮,可是人家絕對有正事,最後還不是被她泡上香港一個地産商。現在人家可好了,昨天已經跟老伴辭職,準備金盆洗手回去做二奶了。”
梅寶安慰小夏的嫉妒,說:“二奶而已,又不是少奶奶。”
小夏說:“二奶也是奶啊!如果有幸生下一兒半女的,将來就可以上遺囑分家産了——我說真的你的思想也太保守了,人家想和你交個朋友你都拒絕。女人可以心高,但不能氣傲,你這樣得罪人不說,自己還失去很多機會,多認識幾個青年才俊或者達官貴人有什麽不好?”
梅寶說:“……你是要介紹朋友給我認識?”
小夏嘻嘻一笑說:“猜對了。剛剛有個朋友的朋友來跟我說想和你認識下,一起吃個飯。你在這場子裏出了名的冷,人家不敢直接跟你搭讪,所以拜托我來做個引薦——這樣夠誠意吧?人家還說了,如果能蒙你垂青成了好朋友,到時候他請你去歐洲周游列國,血拼巴黎,想想吧,LV、CHANEL、GUCCI、PRADA、TIFFANY、AlexanderMcQueen……”
小夏一個勁地游說,說對方如何出手闊綽一擲千金只為博君一笑,梅寶微微走神,想起自己經濟上的窘境來——她當然很缺錢。
她也知道夜店有很多潛規則和私下的交易,雖然明文規定不許嫖宿賣淫,來這裏的人也不會直接談價碼開房滾床單,但是抛開一些文明的巧飾之後實質卻相差無幾——這裏工作的舞女們認為和看對眼的客人發生點什麽關系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是工作的一部分。
就好比說做教師的雖然只規定了上課時間,可是課下總不能不跟學生談心溝通,不能不給個別學生補習功課——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梅寶不由審視自己當下的生活,她所作所為自然是為了實現一個人生的理想,這個理想的實現需要一定數量金錢的支持,所以她要努力工作賺錢,她給家庭主婦教授瑜伽、在夜店跳舞、為醫生殺人,若加上一條賣身好像也不是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或者甚至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失足和不失足之間還是存在一個硬杠的,梅寶掂量下自己身體和思想的境界,尚不至于如此,與其用這幅身體換取嫖資還不如殺殺人賺點花紅來得容易來得心安理得。
“不好意思,錢的方面多賺多花,少賺少花,我喜歡生活簡單點,”她補了補口紅,解釋說,“太複雜的事情我處理不好,暫時沒有交朋友的打算。”微笑。
小夏臉上有點過不去,說:“你這個人啊……你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機會!”
她還要再說點什麽,梅寶的目光卻顯然失去了繼續聽的興趣。
梅寶在這一晚失去了做失足婦女賺外快的機會,然而卻在另一個方面得到了補償,她居然在官邸見到了暗殺對象庫珀。
老實說這讓她頗感意外。根據醫生提供的消息,庫珀自知惹惱了東家怕被秋後算賬,此時應該躲在美國老家避禍。然而梅寶确信那個在吧小酌的外國佬确是曾經見過的照片上的庫珀本人無疑。
她打電話給醫生核實信息。
醫生說:“剛要通知你,最新消息:庫珀兩個小時前下的飛機,是應夫人的邀請——你看這就是最毒婦人心。不過這樣也挺好,本來還想給你弄個護照跑一趟美國,現在機票錢也省了……”
梅寶打斷他的啰嗦,“謝謝你的‘最新消息’,每次都能在事後幫上大忙。”說着就挂了。
梅寶一眼一眼地打量庫珀,可憐的男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死神已經在他脖頸系了一個環。
這頗有點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意思。梅寶唯一有所猶豫的是這個“邂逅”的地點并非理想——殺手的營生和舞女的兼職混為一談畢竟不好。
可是她至少可以為任務的最終執行做點事先的鋪墊,沾上點萍水相逢的關系。
她從反光的鏡子裏打量下自己的妝容衣着,意識自己是第一次利用“女人”的便利條件做那事,可是卻絲毫沒有不适感,“我本來就是女人。”她越發覺得自己可以。
庫珀是受了夫人的召見猶豫再三才下了決心來此的。不知道是不是曾經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語言猶在耳,又或者男人總是對和自己有過肌膚相親的女人不自覺地輕視,不相信她會要他的命。他竟然以為自己是可以被原諒的。只是下了飛機卻被安排住進酒店,并被告知夫人今晚并不不會第一時間來和他相見,一切等明天再說。
心情忐忑之下庫珀來到這個從前曾經盤桓過的夜店喝上一杯消愁。說實話他現在沒有心情和女人調情,可是當一個身着藍色亮片短旗袍身材不錯的女人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還是心猿意馬起來。
“一個人?”女人用英語和他搭讪,并略微笑了笑。
庫珀報以點頭示好,“有什麽可以為您效勞?”
梅寶說:“介意請我喝一杯?”
庫珀招手叫來酒保,酒保含蓄而詫異地看了眼梅寶,第一次見她主動出擊釣凱子,竟然是這種連腹肌都沒有的商人。
梅寶端起酒杯輕輕和庫珀碰了下,另只手順便掖了下鬓角,紅酒和發絲都漾了漾,她笑言:“所以,你是第一次來中國?”
庫珀有點着迷地看着她,“不的,但是是最值得來的一次。”
她抓住了這話裏面恭維的暗示,微微垂下眼睑,笑了笑。庫珀的心裏嚴重躁動起來,他承認自己有東方情節,最抵不過中國女人這一低頭的溫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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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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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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