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廖忠平面無表情地說:“我知道了。你們撤出現場,事情讓地方的人來做。我馬上回去。”他沒想到某夫人這麽沉不住氣,手腳還挺快。

他挂掉電話還未開口,那邊的巡警就冷哼哼地說:“想走?你是不是先把自己的流氓行為交代清楚再走?!”

梅寶突然說:“我不想追究,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急于脫身的樣子。

景彰卻出于私心地不想讓自己和這女孩再一次擦肩而過,至少他該知道她的名字,為此,他力勸梅寶還是追究一下,跟他回去做筆錄。

另一個巡警義正言辭地對廖忠平放話:“除了耍流氓還有襲警!你知道你剛剛打的是誰?——是我們刑警大隊的景副隊長!襲警的罪可是很大的,我看你今晚就不要指望回去了,以後能不能回去也要再看!”

廖忠平平心靜氣地商量:“警官,能不能通融下。我有公務在身。”

然而這倆巡警在這酒吧林立的路段巡邏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自認為見多識廣火眼金睛,一打眼就把一個人的身價看個八九不離十。據目測,眼前這個流氓現行犯身上沒有一件名牌,發型平平,品位平平,臉上皮膚沒有經過細心打理過,精神面貌也不嚣張跋扈,丢到人堆裏馬上就找不到的德行,最關鍵的是到這個時候也沒有說出“我爸是李剛”之類烘托身份的話,八成不會是紅二代官二代富二代等等能量大的人物,正是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執法的對象。

于是他們當着衆人把廖忠平一頓搶白,說他們是有法必依執法必嚴,不會放過一個違法亂紀的壞人,特別是流氓現行犯。說話間就要把人全部帶回附近的派出所好好審上一晚。

梅寶突然踉跄了下,景彰忙伸手扶住她,關切詢問。

梅寶蒼白地笑了下,說:“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景彰對這陌生女人的脆弱竟微微地心疼起來,他網開一面讓兩個巡警找個地方把梅寶的證詞錄一下,然後剩下的人再帶會去處理。

于是酒吧老板不得不騰出自己的辦公室,心裏對梅寶這個招惹是非的本事十分無奈。

景彰親自來給梅寶做筆錄;而那兩個巡警努力面對那至今仍捂着蛋兇巴巴的黑人;至于廖忠平暫時沒人理卻是後期重點處理對象,被沒收了手機,整個人被強行要求抱着頭蹲在牆角裏。

梅寶都替這幾個警察感到膽戰心驚了。被他們逼到牆角裏如嫌犯般對待的人如果想的話,這屋子裏所有的人都會被撅吧撅吧當柴燒,她都不知道怎麽收場比較好,背對着蹲在牆角的廖忠平,裝作頭疼眼花的樣子,一眼不敢多看。

景彰親自為她倒了杯熱水,拿出筆紙,和善地說:“小姐,請問你的名字。”

“……梅寶。”

“梅寶……”景彰在唇齒間咀嚼這兩個字,“好名字——請問是哪兩個字?”

梅寶一一回答他對基本信息的詢問,在被問及身份證號碼的時候她稍稍慶幸醫生的先見之明。

兩個巡警在極力安撫暴躁老黑的時候還不忘抽空監督廖忠平,“蹲好!手擡高點!再不老實現在就給你拷上!”

筆錄做的如火如荼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一位神情緊張戴墨鏡的年輕人闖進來,一眼看到牆角裏抱頭蹲着的廖忠平立刻傻眼了,“廖、廖主任你怎麽……”

廖忠平嘆氣,“我手機被警察同志給沒收了,沒辦法和你們聯系。”

兩個巡警反應過來不樂意了,“你誰啊?!你這是妨礙公務……”

年輕人臉色一沉,上去一個飛腳把倆巡警都踹到在地,失去反抗能力,然後他繞過傻了眼的老黑又迅猛地朝景彰撲去——只一眼他已經迅速判斷出敵我。

景彰在刑警大隊是出了名的一把好手,特別在擒拿術上小有手感,面對窮兇極惡的匪徒的時候也從來不退縮,當下心中暗道一聲找死,正面迎敵,倆人就交起手來……說時遲那時快,五招之後,景彰被年輕人扳着手臂抵在地板上徹底制服。

梅寶暗暗評價,景彰已經算是不錯了。

景彰現在剩下的就只有氣勢了,大喊:“你是誰?!你知道襲擊人民警察是犯法的嗎?!”

來人說:“去NMD警察!”

兩個巡警昏頭漲腦地好歹把槍從腰間拔出來,還沒擡起手,年輕人又不知從哪裏弄出一只槍,先一步對準了他們的腦袋。

他用眼神請示廖忠平如何處理,廖忠平皺眉說:“忘了工作手冊上第八條規定了?和地方上的人交手何必搞出這麽大動靜。”

年輕人有點慚愧地活,“是,廖主任,我過分緊張了,是王隊長派我回來看看,結果您卻被這麽幾個人給控制了……”他正是剛剛被廖忠平打發的手下,就近又回來了。

廖忠平說:“沒什麽好緊張的,和警察同志是一場誤會。”

仍舊被按在地板上的景彰大喊:“你對女人耍流氓也叫誤會?!——我警告你,現在趁這性質還不嚴重……”

廖忠平蹲下歪頭看了看他,然後把自己的手機從他口袋裏搜出來,問:“你叫什麽名字?”

景彰冷笑,大聲說:“我叫景彰!市刑警大隊二分隊副隊長就是我!”他覺得自己行得正做的端,在這些不法份子面前就要理直氣壯!怕他個屌!“你又是誰!”

廖忠平沒有理會他,而是給不知什麽人打了個電話,簡單低調地說自己有點麻煩,有位叫景彰的刑警對他有點小誤會。

景彰冷哼說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找的是誰,今晚的事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一分鐘後景彰的電話響起,廖忠平示意手下放人,并親自伸出手拉他起來。

景彰拍開他的手,自己站起來,本來不想接電話,然而瞥到來電顯,他猶豫了,電話是他們大隊長打的。

一接起來大隊長就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淨幹些狗拿耗子狗皮倒竈的事,說剛剛自己在被窩裏被省國…安…局的大頭給叫起來緊急處理這事,說事态嚴重,他動的是不該懂的人,如果景彰還拎不清的話就立刻扒了他這身皮什麽的。

景彰被罵的臉青一陣紅一陣,而且他懷疑這電話音量太大屋子裏的人都能聽到,特別是被自己心儀的女人見到這麽沒面子的時刻,真是尴尬萬分。

廖忠平似乎能體諒他的心情,也不想再做進一步的道別了,臨行前他瞥了眼一直縮在角落裏試圖裝暈而不成功的梅寶,略笑了笑,然後走了。

報警的黑人早已經在中國功夫的威懾下跑了個無影無蹤。

景彰挨訓還不許反駁一句,聽得是又窩火又惶恐,隐約見明白了那個大流氓的身份似乎是密字口的特務,可是特務也不能随便耍流氓啊!又或者對方是帶着任務耍流氓?……

他撂下電話,對着梅寶抱歉又愧疚地說:“真對不起,梅小姐,出了點意外……剛剛那個人是有特殊使命的人,我們不便對他采取行動。”

梅寶揉着太陽穴,說:“已經很感謝你了警察同志……我真的有點不舒服,可以回家了嗎?”

景彰說:“我送你!”

梅寶說:“不必。”

景彰還要堅持,電話又響了,還是大隊長,這次責令他立刻去附近的國際大酒店處理一宗外國友人猝死事件。

有案件發生景彰不敢怠慢,只能把兒女情長暫時擱置,和梅寶道別駕車前往國際酒店。

先一步回到監視車上的廖忠平見到冷汗直流的小王,笑着安慰他:“緊張什麽,庫珀的死上面如果怪罪下來,責任我會一力承擔。”

小王的心才稍微放下一點,硬着頭皮說:“可是事情畢竟是在我負責監視的期間發生的。”

廖忠平讓他彙報事發經過。

庫珀在和梅寶手後就接到夫人的電話,相約今晚見面,時間未定,夫人讓他在酒店房間随時待命。

庫珀此後一直呆在房間沒有出去,連晚飯也是叫的送餐服務。

然後就是十一點左右,庫珀從冰箱裏拿出一瓶酒,喝了一口之後就突然倒地。

小王覺得不對當即帶領人進了房間查看,發現人已經氣絕。

“初步判斷是毒殺。酒杯裏的殘餘物我們已經提取,等待化驗結果。”

“酒店的監控錄像?”

“已經讓技術員進行處理。”

監視屏幕上顯示警察也到了現場,一馬當先的正是剛剛跟廖忠平在官邸酒吧叫板的刑警景彰。

那個在官邸出手的特工忍不住問,“廖主任,你為什麽特意點名讓這個警察處理這宗案件?”

小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對領導的決策提太多問題。

然而廖忠平的态度倒還平易近人,說:“沒什麽,覺得他有能力。”

梅寶騰雲駕霧一樣回到住所,洗完澡之後濕着頭發爬上床,也不開燈,她蟄伏在黑暗中,數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久久無法平靜。

真是不平靜的一晚,發生了太多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她直覺也許這将是标志她人生際遇的分水嶺之一,從此之後她的生活會更加不平靜。

她盡量想一些嚴肅嚴重的事情,然而繞來繞去她的思緒總是躲不過廖忠平,她摸摸自己的嘴唇,觸覺的記憶一下子複活,唇齒間仿佛還蘊藏着激吻的觸感,像通了小幅電流一樣麻酥酥。當時只顧得驚駭,來不及體位,現在她倒像反刍一樣把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在腦子裏重放了無數遍,輾轉反側越想越無法平靜。

她跳下床,滿屋子地暴走,“怎麽會這樣?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試圖冷靜下來整理思路,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從她在夜辰家樓下發現廖忠平開始——然後是她發現正在跟的庫珀案可能有他在後面——再然後是她在官邸突然被廖忠平當成賣淫者、搭讪……等等,他把我當成了那種女人!!

梅寶頓住腳步愣在黑暗中。

她一千次一萬次設想過兩人的重逢,那極有可能發生在追捕自己的路上,或者生死時速,或者兵戈相見,或者他把她打得不成人形然後揪着領子晃着問“為什麽?!!”——她的想象中總是這樣不帶絲毫浪漫的血腥場面,這樣才符合她和他的人物關系。

可是她絕沒有想到,真實的相遇居然是——自己被當成妓女,而廖忠平居然一個熟練買春的嫖客!!

他說什麽來着?是說要按照荷蘭妓女的最高時價付費的吧……他怎麽知道荷蘭女人的價格?!他挺懂的麽!……他、他、他怎麽這樣懂!!!

梅寶抱着頭在房間裏亂竄,被自己反刍消化出來的內容弄得幾近崩潰。

那貨不是廖忠平那貨不是廖忠平!!

她跑到隔壁練功房,對着沙袋猛打了一個小時,然後氣喘籲籲大字型癱倒在地上,汗水從身上蒸發,她覺得皮膚冷起來,然後向下向裏滲透到心髒和大腦。

她無法自欺欺人,那人就是她從前的好戰友好搭檔廖忠平……她不想去考慮他之所以變成這樣的理由……無論是什麽那必然是和自己無關的……一定是這樣!

她的情緒漸平。

然而,當再次想到廖忠平強吻自己的畫面,身體由內而外地又熱起來,她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對着沙包又暴打了一個小時。

沙包今晚很忙,很痛苦,最後咻地一聲,漏了,裏面的細沙簌簌地落在地上。

梅寶癱坐下去,灰頭土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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