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通房

一老婆子惦着小腳奔上房來了,上了臺階,見秋筠坐于廊子上,含了笑的臉更增喜色,說:“我的姑娘,這麽好的天,窩在屋裏,也不出去走走”。

這是秋筠的奶娘,林媽媽,當年,楊氏身懷有孕,傅太太請來算命的說,林媽與楊氏腹中胎兒相克,這荒唐的理由,攆出門去,可惜當時秋筠已無力護着她,只好眼睜睜看着她回到鄉下,這件事,讓秋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無法掌控的敗事。

雖林媽愛她,然溺愛過了頭,即使她錯了,她也護短,而是心疼怕她受委屈,致使秋筠不知審時度勢,适時地低頭,合理地避讓。

林媽一臉喜色,褶皺都平複少許,不用秋筠問,就知道有好消息,果然,林媽笑着開口道:“清平有信來,說莫公子要進京趕考,過了年啓程,明年開春到京,老爺夫人正收拾房子留待莫少爺來住”。

莫公子,秋筠心一動,暖意頓生,莫秋生,那溫潤儒雅的男子,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林媽兀自站在那裏唠叨:“這莫公子小二十了,不知定親了沒有,從前溫潤的像個姑娘,你還老欺負他,他從來都好脾氣,把你當親妹妹看待,這一晃啊!過去八年了,莫夫人是不是也會老”。

林媽說到莫夫人,令秋筠想起,那美得不真實的女子,永遠帶着恬淡的笑,對人溫和有禮,及受其夫君敬愛。

碧雲自小廚房出來,沿着回廊過來,行至秋筠前,束手恭敬地問道:“奶奶,張媽問晚飯吃什麽?”

這句話,把秋筠遠去的思緒拉了回來,頓覺有點失落,又想起道:“你讓老張婆子來”。

碧雲躊躇片刻,還是道:“春天火大,外間的飯菜爺吃不慣,奶奶是否差人送些個吃食到前面去,內宅廚房做得幹淨,味道也好,奶奶體貼爺也能體會到”。

秋筠深深看了眼碧雲,這女子是真心喜歡傅容錦,從前竟沒看出來,又想起自己落難時,唯她嘆了一聲,對碧雲多了層好感,心想,或可考慮讓傅容錦收了她,這樣即顯心胸度量,又博傅太太和傅容錦好感,為自己獲取好名聲。

怎麽想到為傅容錦納妾,就像是別人的事,沒絲毫難過。

才這一想,對碧雲和悅地道:“多虧你提着,以後我有你這幫手也輕省些”。

碧雲聽了,一愣,馬上醒悟,奶奶是在試探自己,如當了真,那就惹禍上身了,想到這,忙驚慌地雙膝跪下,叩頭賭咒發誓說:“奴婢對天發誓,絕不敢有非分之想,今生只要能侍候爺和奶奶,就知足了”。

秋筠眯着眼,不大相信這是真心話,那個少女不懷春,這話放在哪家後院皆準,她焉能如她所說沒一絲期盼,何況對傅容錦用情如此之深,但既是如此,尚能謹守本分,也是不易,起碼,上一世,直到自己死,她與自己的夫君也隔着一層窗戶紙。

秋筠勾唇,同時,伸出雙手扶她,碧雲不敢就起,秋筠道:“不用怕,我說的是真心話”。

碧雲聽出奶奶話裏的真誠,鄭重地伏在地上叩了兩個頭 ,說:“謝奶奶看重奴婢,奴婢一世願當牛做馬報答奶奶的知遇之恩”。

秋筠把她拉起來,說:“這事你擱在心裏,知道就行,去把張媽喊來”。

碧雲感動走了,下臺階時,用指試了下眼角,秋筠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往小廚房去了。

一直未出聲的林媽媽,此時不解地說:“姑爺沒說要納妾,姑娘就這等賢惠起來,若開了頭,以後就管不了了”。

秋筠不想同她說太多,畢竟沒經歷過,她不會全都了解,就敷衍道:“我只是先說着,這事不急,爺以後總會有妾的”。

林媽道:“雖是這麽說,大宅門裏的爺們都三妻四妾的,但就是男人想納妾,多半姑娘都得攔着,實在攔不住,沒法子在遂了他,沒有主動給自個男人納妾的理,這不是給自個填堵嗎?”

秋筠納悶,這奶娘活了一把年紀卻一點宅鬥經驗都沒有,幫不了自己,眼下身邊一個得用的人都沒有,遇事都沒個人商量,思想着……就不吱聲了。

小廚房裏走出個老婆子,穿過院子,向秋筠這邊過來,林媽就住了嘴,那婆子是廚房上竈的張婆子,張婆子是一中年女人,常年做粗話,練就出好身板,走路風風火火,片刻就來到秋筠面前,蹲了蹲身說:“奶奶喚奴婢?”

秋筠朝廊子外的身子正過來,看向她說:“太太這兩天說是心火重,媽媽看吃什麽東西好?做一兩樣我明早請安時孝敬太太”。

張媽原是太太房中的專管小廚房的,秋筠嫁過來就給了秋筠,可見傅太太從前對她的重視,換句話說,是對她家族的看重。

秋筠又加了句:“苦瓜、杏仁什麽的就別弄了,怪苦的,誰能吃得下”。

張媽略一沉吟,道:“那就做糯米百合甜杏粥和蓮蓉雲豆糕兩樣即可”。

秋筠道:“媽媽看着好就行,明早起就做上”。

張媽答應一聲:“是,奶奶放心,保證太太滿意,我來傅府就侍候太太,太太喜歡什麽奴婢一清二楚”。

秋筠又像是突然想起,道:“昨兒,我恍惚聽下人們說,媽媽的小子托人要到府裏做事?”

張媽哈腰探身向前,道:“可不是,我那小子今年都二十了,總在家閑呆着,也不是事,我思謀着有機會來府裏,家裏也省了嚼過,他自己若幹好了,也能混個人樣出來”。

秋筠點頭,說:“這話倒是,辦妥了嗎?”

張媽面上有點失落,幹咳了一聲,說:“本想着求太太,這不太太這些日子心裏不舒坦,沒敢說”。

又嘆了聲道:“說了,也未必行,現大奶奶管家,太太萬事不管,就是不好撥太太面,勉強應下,差事上好的也未必就能撈着”。

說着,又湊近些,低聲道:“大奶奶身邊得用的,都是大房的人”。

秋筠笑笑,也沒做置評,尋思片刻,似突然想起道:“可是不提我倒忘了,跟爺的小厮錢榮跟了大爺,我明個和爺說聲,就讓你那小子跟爺出門可好”。

張媽一聽,忙喜得跪了,伏地叩了幾個頭,口中道:“謝奶奶關照,奴婢焉有不願的,這是打着燈籠都難尋的好差事”。

口中千恩萬謝,臨走伏在秋筠耳邊說了句:“太太都是讓那郁姑娘鬧的”。

秋筠唇角邊一抹笑容,終是心痛快點,心說:“你老自己也妒忌,還要求兒媳是賢婦,任你兒子納妾”。

張婆子躬身退下,秋筠心略踏實點,前世,就是小廚房出了纰漏,有人在給妾楊氏的食物中做了手腳,致楊氏小産,一幹人證物證都指向秋筠,給傅容錦休她的口實,致秋筠身敗名裂,下場凄慘。

張婆子走遠,林媽瞥了眼她離去的背影,面露不屑,湊近秋筠,小聲說道:“姑娘何用這麽辛苦去讨好太太,想我家老爺在朝中位高權重,傅家巴結都還不及”。

秋筠無奈,這媽媽當真是糊塗,前世自己多受了她的影響,可是不能在聽她的,就說:“那勢敗了呢?又當如何?”

林媽一愣,瞬即,朝地上“呸、呸”啐了幾口,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道:“老天末怪,我家姑娘無心之言”。

又不喜老張婆子的勢力樣,嘟嘟囔囔的,秋筠看着她好笑,抿嘴偏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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