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理解

言禮擰起眉頭：“你怎麽這麽麻煩。”

“好吧, 雖然以你的個性來說稍微有點反常，不過……”卡厄斯笑了一聲，“這不是挺好的嗎？你可以和他聊聊人類的事。”

“而且,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想要掩飾自己人類的身份，但他的身份正巧可以給你做個掩護，有個‘人類研究學者’的稱號做煙霧彈，可以讓你對人類的了解顯得更合理。”

“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從他身上找到一點‘同伴’的慰藉。”

卡厄斯聳了聳肩, “雖然他實際上并不是人類, 只是一個對人類很感興趣并且頂着猩猩僞裝的科研狂人。”

言禮：“……”

他嘆了口氣, 無奈看向蔔拿拿，“好吧，我可以偶爾回答你的問題，不過要在我不忙的時候，而且我也不能保證我會百分百答得出來。”

就算他是地球人，但地球的很多部分對他而言, 依然是未知的領域。

“當然！”蔔拿拿露出十分理解的神情, “這才是真正的研究精神！知識是無窮無盡的，如果您說您無論什麽關于地球的事都知道, 那我才要懷疑呢！”

言禮不知道自己莫名又刷了一波對方的好感度, 他搖了搖頭：“而且我的回答也不是免費的，偶爾我會需要你幫我一點忙, 我可能也會問你一些問題。”

“沒問題, 我知道, 知識是無價的, 但教學行為是有價的。”蔔拿拿十分上道, 立刻掏出了筆記一樣的東西, “那麽, 如果我們達成了共識的話，事不宜遲，就請您先回答我一些小小的問題吧！”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言禮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另一場比賽的時間還早，他也暫時沒有特別需要補充的卡組，也就勉為其難留在這裏陪他打發一點時間。

而且……

他對地球文明這麽狂熱，怎麽說，至少還挺有眼光的。

那麽，無論是人類生活中奇妙的小小巧思，還是為了抵禦自然災害努力創造的一個個工程奇跡，亦或是瑰麗的文學歷史、神話傳說，稍微給這位有眼光的外星蔔拿拿先生解釋一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言禮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所以你最先要問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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蔔拿拿拿出了專業的态度，認真地詢問：“我想知道，在人類的行為圖鑒中，尿床，難道是一件什麽意義特別重大的事情嗎？”

“什麽？”言禮一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蔔拿拿顯然不是在開玩笑，他把這當成了目前需要攻克的頭號難題，認真地詢問：“是這樣的，我了解到，人類認為，踩踏別人的影子會引起尿床，玩耍火焰也會引起尿床，還有人曾說在黃昏時玩耍太過也會尿床……”

他困惑的眉頭擰在一起，“但據我了解，人類只是一種普通的碳基生物，他們的影子沒有感知能力，所以踩踏估計也不會有任何感觸。”

“火焰會傷害他們脆弱的肌體，但似乎也并不能影響泌尿系統或是排洩欲望……”

言禮撐着額頭，按下微微凸起的青筋，沉默地聽他講述了一長段可以命名為“人類尿床說”的研究成果，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許滄桑：“我從來沒想過，人類對你來說最神秘的地方，居然是尿床。”

卡厄斯露出思索的神情，困惑地歪了歪頭：“所以到底為什麽這麽多行為會引起人類的尿床？”

言禮無言收回目光，沒救了，卡厄斯也完全被對方的理論帶着跑了。

他在轉身就走和還是簡單說兩句之間猶豫了片刻，蔔拿拿已經摸着下巴得出了一個離譜的結論：“難道說，人類其實是相當脆弱，一不小心就會尿床的生物嗎？”

言禮：“……”

不行，他還是得解釋兩句，不然說不定在人類滅亡以後，宇宙的圖鑒記錄上說不定還會出現“人類：碳基生物，善尿床”這樣離譜的記載。

這樣一想，責任感油然而生。

言禮嘆了口氣，生無可戀地開口：“首先，你要明白一點，人類是會說謊的。”

“什麽？”蔔拿拿露出震驚的神情，“你是說，我查到的那些消息，很有可能都是謊言？可是這并不僅僅是一個人說的，這些消息傳承至今年代久遠，而且分布範圍相當廣，怎麽可能有這麽多人毫無知覺地被騙呢！”

他擺出了懷疑的态度，“禮先生，就算你是見多識廣的人類學家，我也不會就這樣随意接受你的理論的！”

“倒也不是說那麽多人都被騙。”言禮撓了撓下巴，“只是大家都默契地說着同一個謊言而已。”

蔔拿拿倒吸一口涼氣，用一種驚恐的語氣說：“尿床，居然是一場席卷全球的，驚世駭俗的謊言嗎！”

言禮：“……”

你這是八卦小報标題黨一樣的奇怪說法！

卡厄斯被吊起了好奇心，他也跟着催促道：“到底怎麽回事？”

“用來騙小孩的而已。”言禮無奈撐着下巴，“因為小孩子怕尿床，覺得尿床羞恥，所以大人才會編織和這個有關的謊言。”

“因為想讓他們走路好好看路不要低頭玩影子，不要玩危險的火，天黑快點回家吃飯不要貪玩，所以才會這麽說。”

“大部分小孩長大以後，就會知道這就是個謊言，但很多人教育子女的方法也是對自己父母輩的模仿，在找到更好的說法之前，他們也就繼續延續了這個謊言。”

“類似的說法還有，小孩子不可以吃魚籽會變笨——其實是這類食物吃多了不好消化。”言禮看着表情逐漸震驚的蔔拿拿，“你以後看到類似的消息，也可以注意分辨。”

“居然、居然是這樣……”蔔拿拿不可置信地抱住了腦袋，“這一定是震驚學者界的大新聞！地球文化實在是太深奧了，我要就這一方面認真鑽研下去！”

蔔拿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言禮松了口氣，不管他接下來的論文方向如何，但至少，應該稍微解除了一些誤會吧？

大概。

希望下次見面他不會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尿床猩猩。

言禮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跟另外兩人告別，回自己的房間稍微休息一會兒。

卡厄斯一路上相當安靜，他身上的黑石閃動着不起眼的光芒，不知道究竟在讀取些什麽樣的資料。

就在言禮以為他會安靜好一會兒的時候，卡厄斯像是終于滿意般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的目光落到言禮身上，“是從小生活在謊言裏，所以才能養成你這樣的小騙子嗎？”

“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變成我這樣。”言禮滾進沙發裏，翻動自己的卡牌，“每個人都不盡相同，不過……我确實從很小的時候就能分辨，大人說的什麽話是謊言。”

他十分坦率地仰起頭，坦然承認，“或許我就是在說謊方面十分有天分吧。”

卡厄斯略微思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出其不意地問：“那你尿床過嗎？”

言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卡厄斯露出壞心眼地笑容：“啊，難道你不好意思了？”

言禮閉上眼翻了個身，用後腦勺面對他：“個人隐私，拒絕回答。”

“嗯——”卡厄斯意味深長地笑起來，“不要太小看神明。我可以一瞬間了解一顆星球上的全部文明，當然也能了解在這顆星球上發生過的所有事。”

“哼哼，只要我把你從小到大的經歷全部看過一遍……”

“你！”言禮猛地跳起來，惱怒地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卡厄斯躲都沒躲，軀體在一瞬間變成半透明，言禮直接從他身體裏穿過。

在他錯愕睜大眼睛，險些摔倒的時候，卡厄斯伸手拎住了他的衣領。

“小心一點啊。”卡厄斯體貼地幫他重新找到平衡，然後露出壞心眼的笑容，“一般來說，露出這麽驚慌的表情……”

“沒有！”言禮板起臉，“至少在我有記憶起就沒有！不準看！”

卡厄斯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才沒有那麽壞心眼，好吧，我答應你，不會去看那些，不過……”

“我剛剛看了一眼，你小時候似乎比現在可愛很多，會為了要一顆糖對家長撒嬌賣乖。”

他意味深長地撐着下巴，戳了戳他因為惱怒還泛着緋紅的臉頰，“如果你對我撒嬌賣乖的話，我可能不止會給你一顆糖……要試試嗎？”

言禮微微偏過臉：“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你不是一瞬間就能知道整顆星球上發生的事？為什麽還非得花時間去看我并不重要的過去……”

“嗯，這可是不一樣的體驗。”卡厄斯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把一整顆星球的記憶囫囵吞下，當然會讓人覺得飽腹滿足，但如果把其中，所有和你有關的部分剔出來，仔細品嘗的話，也許能得到更多樂趣。”

“我想我有很長一陣子不會無聊了。”

“但我覺得，這是作弊的方法。”言禮擡起頭看他，“人類并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人們之間的交往才能擁有‘新鮮感’，盡管需要麻煩的試探、剖析，互相理解，但所有為此做出努力的過程才值得品味。”

“你是個沒耐心的神明吧。”言禮循循善誘，“如果完全了解我了，剩下的未來不就相當無聊了嗎？”

“我還是希望能把我們相互理解的過程，變得麻煩，但又更長一點。你覺得呢，神明大人？”

卡厄斯注視着他，就如他所說，只要他想，他能夠一瞬間将這個人類的過往軌跡，剖析得清清楚楚。

但被言禮這麽一說，他又不可抑制地産生了點惋惜——美味的點心如果一口就吃掉的話，多少會讓人覺得惋惜。

卡厄斯低笑了一聲：“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你确實很擅長說服別人。”

“盡管我有些管不住我的好奇心，但我會稍作忍耐的，不過作為交換……”

卡厄斯湊近他，“我要你主動和我分享一些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