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分離焦慮

跟林曉雯介紹給他的滑冰教練學了幾次,顧卻掌握了一些技巧,上手也頗為輕松。

天氣越來越冷,下過幾場雨後,外套也穿不住了,顧卻加了件灰色毛衣,提着書包出了門。

這段時間有些忙,考研在即,說不緊張也是假的。

跟外院的同學一起準備翻譯比賽的決賽,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卻哥,”方清猶豫地喊他,轉着筆,“要不,你先好好準備考研吧?反正比賽是在元旦之後,別把你的事耽誤了。”

顧卻笑了笑,溫聲道,“沒事啊,我能應付過來的。”

他垂了眼,收拾好東西,獨自出了門,跨越兩個校區回寝室。

他堅持跟外院的那幾個人一起訓練,一個原因是不想比賽拖人後腿,另一個原因……

下課鈴響起,顧卻走過高大建築,放慢了腳步,餘光瞥着從樓棟裏走出來的人。

自從上次滑冰場見過,他跟高也拓之間的聯系就少了,偶爾顧卻繞路走過體育館,也再沒有在裏面見過高也拓的身影。

顧卻想聯系他,可是又不知道以什麽借口。

從東區回來的路上,顧卻要路過高也拓他們的院樓,正值下課的時候,卻不見那男人蹤影。

難道今天他們不在這裏上課?

顧卻微微皺眉,摸出手機,打開高也拓的課表。

——他之前找人要到了他們專業的課表,美其名曰有事情好安排。

這就是前學生會長的優勢。

垂眼看了許久,顧卻啧了一聲,正打算離開,突然一旁伸出一只手,倏地将他的手機抽走,下一刻,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

“你有我的課表?”

一回頭,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微低着頭,握着他的手機,眉目間染上似笑非笑的意味。

許久不見的男人長睫低垂,說不出的隐晦不測,眸光潋滟而深邃,唇角勾起,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顧卻吓了一跳,望着高也拓,瞳孔都震了一下。

“哥哥,”高也拓眼眸半斂,含笑地注視着他,面色有些微妙,“你哪裏來的這個課表?”

“校青協的幹部給的,說是好安排志願工作。”顧卻兀自鎮定,咽了咽口水,面不改色地撒謊,“怎麽,你也是這個專業的?”

“你不知道嗎?”高也拓悠然反問。

顧卻皺眉,“我為什麽會知道?”

高也拓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顧卻不耐煩了,又心虛,語氣不善,“喂,把手機還我。”

不緊不慢地看着他,高也拓挑眉,把手機還給他,問,“哥哥看我的課表幹什麽?”

“誰看你課表了?”顧卻下意識反駁,腦子飛速運轉,扯了個借口,“我來找個人,下午要開會。”

“是嗎?”高也拓似信非信,問道,“他叫什麽名字?說不定我認識。”

顧卻對答如流:“秦江。”

“哦,”高也拓應了一聲,“那不熟。”

顧卻知道他肯定不熟,因為秦江是校青協的人,顧卻聽見他背地裏罵過高也拓很多次,明裏暗裏都瞧不上他,自然不會跟高也拓接觸。

“你們專業排課這麽不嚴格嗎?”顧卻繼續演,“明明有課,卻找不到人。”

高也拓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半晌,才說,“你知道你為什麽找不到他嗎?”

顧卻皺眉,“為什麽?”

高也拓慢悠悠點了一根煙,悠閑地指了指他的手機,說,“因為你拿的是我的課表,秦江不是我們班的,他們班今天上午都沒課。”

男人盯着他笑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拿着我的課表找別人,當然找不到。”

被一下戳穿,顧卻脊背已經開始冒冷汗了,心髒砰砰直跳,面上卻仍然一派平靜。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手裏拿的是高也拓的課表,他特地去找的!

“怪不得。”顧卻腦子裏飛快編織着謊言,“可能給我這個課表的是你們班的吧。”

“你白跑一趟了。”高也拓懶洋洋地挑眉。

“說風涼話會斷舌頭。”顧卻瞪他。

“雖然你找不到他,但你找到我了啊。”高也拓笑了笑,“中午一起吃飯吧?”

“誰稀罕找你?”顧卻嫌棄地瞥他一眼,“我忙得很。”

高也拓思索片刻,兀自說,“食堂新出的滑蛋蟹柳蓋飯不錯,去嘗嘗?”

“都說了我很忙啊!”顧卻沒好氣地低聲呵斥。

“我請哥哥喝飲料。”高也拓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

“別嬉皮笑臉的!”

兩人走在校道上,高也拓攬着他的肩膀,動作稀疏平常,習慣至極,顧卻并沒有那麽冷靜,心跳得飛快。

餘光瞥着男人俊朗冷硬的側臉,顧卻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口袋裏的手指撚在一起,掌心發燙。

“我要喝薄荷檸檬氣泡水,加冰。”顧卻頤指氣使。

“這個天氣還加冰啊?”高也拓訝異地皺眉,看見他頭發亂了,極為自然地替他整理服帖,“你也想像阿呈一樣進醫院?”

聽他提起李陸呈,顧卻氣不打一處來,咬了咬牙,“不願意請就算了!我自己買。”

高也拓有點茫然,“我願意啊,哥哥怎麽了?”

顧卻一拳砸到他手臂上,咬牙切齒的,“因為你小氣。”

高也拓一下子垂了眼睛,眼尾壓低,整個人可憐兮兮的,“我沒錢,養不起哥哥,對不起。”

顧卻怔了一下,又反應過來這個混蛋在開玩笑。

冷哼一聲,顧卻別開臉,“又在裝可憐。”

高也拓嘻嘻笑了一下,閑閑地開口,“不過我比較擅長吃軟飯,哥哥可以養我。”

顧卻心髒一跳,臉有點紅。

“滾啊!”

·

臨近初冬,顧卻沒再去學校,家裏比較暖和,複習起來效率也更高。

進了十二月份,他心态就平靜許多,不求學多的,只希望以前背的別忘了。

每天早上定時起床,搬着小凳子去樓頂,一邊曬太陽一邊背書。

偶爾累了,就望一望遠處。

從樓頂可以望見那條公路,顧卻每次看過去,總會想起那個晚上,他也是這樣呆呆地望着某個男人的背影。

想起高也拓,顧卻遲遲垂了眼。

他已經半個多月沒有見到那男人了,只偶爾在朋友圈看見他發幾條,知道他最近過得也很忙。

顧卻微信人很多,朋友圈內容很雜,以前他不覺得什麽,現在才愈發煩躁起來。

于是他屏蔽了幾百個人,只為了更方便看高也拓的朋友圈。

有天晚上顧卻躺床上睡不着,偶然翻到高也拓發了新的朋友圈,是一場生日派對。

那估計就是李陸呈的生日吧,顧卻腹诽。

指尖滑動,下一張圖片是一個巨大的、略顯幼稚的橙子玩偶。

配的文字是:阿橙。

後面加上一個橙子的emoji。

看着他笑嘻嘻的語氣,顧卻甚至能想到他在把這個巨大的玩偶塞進李陸呈懷裏,臉上是什麽表情。

眉目帶笑,慵懶又勾人,那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總是這樣,眼睑低垂,眸光溫和。

顧卻想起在海港那會兒,高也拓跟他說以前李陸呈幫他很多,他倆認識也早,又是一個院的,圈子交集極為密切,難怪關系會好。

匆匆退出微信,顧卻深吸一口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胸口莫名郁結。

那天晚上他睜眼到兩點才慢慢睡着。

·

考研前一個星期,顧卻回了學校,跟其他人一樣調整狀态。

從自習室回來,顧卻戴着口罩,藏起他疲憊又不耐煩的神情。

匆匆走在路上,他戴着耳機,半低着頭,不想與任何人發生眼神接觸。

“哥哥。”

面前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顧卻一怔,猛地擡頭,就看見面前偏頭注視他的人。

“好久不見。”高也拓彎眼笑了。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顧卻甚至有些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實在是太久沒有見到面前這人了,顧卻想,否則為什麽在看見他眼睛的剎那,心思都忍不住活泛起來。

呼吸促了一下,顧卻倉促低頭,臉頰發燙,“嗯,好久不見。”

“快考研了,”高也拓說,“緊張嗎?”

“有一點。”顧卻實話實說。

“還記得我教哥哥的辦法嗎?”高也拓笑着,目光帶着點溫和色澤。

顧卻嗤笑了一下,一擡眼,對上男人過分溫柔的目光,頓時說不出冷嘲熱諷的話了。

片刻,他才抿唇,冷聲道,“我才不用你的歪門邪道。”

高也拓淡笑着,沒說話。

顧卻看着他,突然有點愣。

他與高也拓分離太久了,他這麽多天沒有見過這男人的臉,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以至于相處了幾分鐘,顧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人面色不如以往那麽淩厲了,反而帶着一絲化不開的疲憊。

顧卻稍怔,目光落到高也拓面龐上,看着他眼底淡青,他淡色而幹燥的薄唇。

男人目光溫和,卻有些黯淡,望向自己的時候仍然是亮晶晶的,卻少了幾分輕狂的桀骜。

他笑着說,“哥哥,緊張嗎?”

聲音沙啞幹澀,像是熬了許多的夜。

是最近課業繁重嗎?還是兼職很忙?亦或是家裏母親身體又變差了?

顧卻心口堵得難受,卻問不出哪怕一句話。

“喂,小混蛋。”他開了口,聲音蒼白。

“嗯?”高也拓看着他。

顧卻望着他的臉,話語全都堵在喉嚨裏,許久,都只能蒼白地說,“沒事的話,一起散散步吧。”

末了看見男人眼中笑意,又連忙補充一句,“把你那蠢到家的自信分我一點啊!我要有你一半自信哪至于這麽緊張!”

高也拓悶笑不止,微微搖頭,沒說什麽。

望着男人淡淡笑容,顧卻瞳孔都輕輕顫了顫。

他突然想起這混蛋的那句話:

“哥哥,像你這麽口是心非慣了的人,要你坦白心意,是不是特別難?”

顧卻唇線抿直,望着面前蕭瑟的校道,眼神渙散,心口鈍鈍的疼。

是,這混蛋說對了。

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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