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一步

作為一個體貼的妹妹,趙如靜可以說是為她哥殚精竭慮。

就是苦思冥想後一直沒有好的計劃,卻等來老天爺送來的好契機。

八月一開始,就是狂風暴雨的天氣。

一道雷劈過去,整個街道便黯淡無光。

宋知音做咖啡到一半,茫然地看着機器,有些不知所措。

她撓撓臉,跑去看電表箱,不過看不出個究竟來,只能給點外賣的客人打電話解釋。

客人倒是挺好說話的,問道:“那可以換什麽嗎?”

宋知音的菜單上本來就沒幾個選擇,她道:“檸檬茶的話可以。”

又說:“實在不好意思,如果不退的話,這邊可以贈送一塊巧克力蛋糕。”

反正放冰箱裏也會壞,不如拿出來做補償。

客人本來是猶豫着喝不喝,聽到這兒應下來。

宋知音不由得松口氣,從冰箱裏把蛋糕拿出來切塊打包好,然後數着剩下的量,給趙如靜發消息,想讓她快點來拿。

但這不是趕上停電,二樓的采光又不好,趙如靜的手機正貢獻出來照明。

那點微弱的光裏,趙旭寧想着把剩下這半小時的課上完。

不過宋知音等不了這麽久,她今天做的還是冰淇淋蛋糕,哪怕在下面墊着冰塊,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表皮融化。

實在是暴殄天物。

誰也舍不得的食物被這麽糟蹋,宋知音連着又發兩條消息,但都跟泥牛入海無回聲。

她只好打個微信電話。

屏幕亮起來,手電筒卻不會被影響,加上設置的是靜音,因此趙旭寧沒察覺。

他仍舊喊着說:“手,手擡高。”

趙如靜坐在教室外看,只覺得此情此景實在感人。

她下意識地想拿手機拍照,卻摸了個空,只好繼續發呆。

但樓下,宋知音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打着。

她正在做建設,說服自己這會上樓一趟是很正當的理由。

然而多年的心理障礙不是一下子能突破的,邁出這一步需要莫大的勇氣。

宋知音托腮看着黑掉的電視屏幕,反光裏她今天的造型并不佳。

頭發在這種濕漉漉的天氣裏已經貼在額前,帶妝五小時後粉底的效果盡失,寬大的T恤沒能襯托出身材上的優點。

說實在的,她更加不想去。

然而巧克力漸漸化開,宋知音懷揣着一種順着被命運推動的心态站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還是不想,深吸口氣說:“蛋糕真的放不住。”

真的放不住嗎?她不想深思,咬着嘴唇想,自己就是再花枝招展的美麗,大概也沒什麽意義。

畢竟十幾歲時的趙旭寧斬釘截鐵地說過“我不喜歡你”。

沒有一絲溫和婉轉。

思及此,宋知音放平心态。

她知道自己面對一般客人的時候不會這麽糾結,拎着袋子推開咖啡店的門。

雨潑灑進屋檐下,她肩膀上的水暈染開,不過幾步之後就是通往二樓的階梯。

寬得可以容納兩人并肩,短得片刻之間就能到。

宋知音卻覺得有一個世紀這麽久,她舔舔嘴唇,捏着拳頭,連措詞都反複演練過,這才推開舞蹈班的門。

室內一片昏暗,只有家長們的手機亮着光。

在這樣的環境裏,人會乍然失明。

宋知音眯着眼看,壓根不知道趙如靜在哪裏,尋思要不要喊兩句。

可莫名的,她又張不開嘴,只能在門邊猶豫徘徊。

但趙旭寧看見她了。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視力有這麽好,又或者說心心念念到這地步,腳下意識擡起來又收回去。

上課時間,學生們都跟着老師來,幾個小孩子齊刷刷地模仿着,有人敏銳指出道:“錯了錯了!”

趙旭寧才回過神,掃一眼沒看到妹妹,一顆心亂七八糟。

他重重閉上眼,倉皇到沒辦法更好地下決心,反而被第一反應推着走,擡手說:“我出去一下,都別動。”

學生們的眼神跟着老師走,有眼尖地喊道:“是女朋友!”

扯着嗓子,趙旭寧恨不得有縫可以鑽進去。

他咬咬牙調整自己的表情說:“你,來找我妹嗎?”

宋知音并沒有做好直接跟他對上的心理準備,眼神一瞬間慌亂。

她感覺自己仿佛是假笑了,說:“停電了,我把蛋糕給如靜拿上來,給她打電話她沒接。”

電話啊,趙旭寧道:“對不起,我沒聽見。”

又不是打給他的,有什麽需要道歉,宋知音不知道來龍去脈,只道:“那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她。”

趙旭寧伸手去接,說:“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一趟。”

說實在的,兩個人都客氣到想要給對方鞠躬的程度了。

宋知音的腳趾不自覺的用力,心想自己不該上來,她迫切想逃離此地,連忙道:“謝謝,我先走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趙旭寧那句“付錢了嗎”只能堵在喉嚨裏。

連帶表情都怔忪,隐于昏暗之中。

不過成年人,沒辦法給自己太多沉溺的時間。

趙旭寧也顧不上找妹妹究竟在哪,先把最後幾分鐘的課上完。

這是下午的最後一節,接孩子的家長們散去,趙旭寧才推開會客室的門喊道:“趙如靜。”

在沙發上睡着的趙如靜坐起來道:“放學了?”

趙旭寧的記憶仿佛回到學生時代,說:“你先給宋知音回個消息。”

宋知音?趙如靜拿到自己快燃燒殆盡的手機,點開微信跳起來說:“媽呀,我的蛋糕。”

她猛地往外跑,打開盒子後哭喪着臉說:“都化了!”

趙旭寧舉着手機湊過去看說:“也很好吃。”

就這賣相,趙如靜道:“那你吃。”

趙旭寧也不介意,坐下來說:“晚上通知停課吧。”

趙如靜看上去比學生更興奮,打字之餘說:“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巧克力特別甜?”

又不是十幾歲的愣頭青,趙旭寧道:“本來就是甜的。”

趙如靜狐疑看他,轉而道:“那你興奮嗎?”

對趙旭寧來說,這兩個字不足以概括他現在的心情,甚至複雜到沒有人類已知的詞彙可以形容。

他道:“她不是很想看見我。”

趙如靜努力安慰道:“要真的是這樣,她就不會上來。”

真正的厭惡,是天上下刀子也不會靠近。

趙旭寧心想是這樣嗎?他更願意理解為是成年人的體面。

他道:“那你覺得,下次我自己去點單怎麽樣?”

趙如靜瞪大眼道:“脫胎換骨啊。”

敢情她這半個月白琢磨了。

趙旭寧也只是個想頭,很快自我否認道:“還是算了。”

趙如靜猛地一拍桌子說:“哥,是男人你就上好嗎!”

前怕狼後怕虎的,一點也不像他。

但趙旭寧人生只在這件事上最猶豫,他道:“我再想想。”

想來想去,又是今日複明日。

趙如靜覺得這樣不行,不過順着此時的事态,琢磨出一個方法來。

趙旭寧只覺得她笑容古怪,無奈道:“你要幹嘛?”

趙如靜傲嬌地扭過頭說:“天機不可洩露。”

神神秘秘,叫人不安。

趙旭寧無奈道:“我會看着辦的。”

趙如靜估摸着那得看到進棺材的時候才作罷,一錘定音道:“反正我的想法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還有弊,趙旭寧扶額道:“沒有安全一點的那種嗎?”

趙如靜冷哼道:“你究竟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又說:“你只會付出一點點錢而已。”

錢?趙旭寧願意付出,他只是怕适得其反,仍舊惹人厭。

這點,趙如靜也看出來了。

她難得尖銳道:“反正現在也是不喜歡你,試着争取被喜歡有什麽關系。”

趙旭寧陡然發現自己确實是退無可退。

他道:“我不想給她這種印象。”

印象有什麽大不了的,趙如靜無法理解。

她心想或許這就是自己沒辦法來一場曠日持久的暗戀的原因,認真道:“我會幫你的。”

妹妹這樣說話,趙旭寧頗有些不适應,兄妹之間很多時候是最無法表達溫情的,因此他掏出手機說:“給你買個口紅?”

趙如靜很想拿針把他的嘴縫起來,但覺得人還是別跟錢過不去,大聲說:“我要蘿蔔丁!”

趙旭寧不懂這些,給她轉賬一千說:“夠嗎?”

夠是很夠,不過趙如靜上下打量哥哥說:“你還是留點錢,做好出血的預算吧。”

趙旭寧的頭又開始疼起來,最終嘆口氣想,命運啊,給他一絲垂憐吧。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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