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傅青淮去樓下拿藥的功夫,重新折回主卧室時,那張黑絲絨的大床上已經沒了人影,只有雪白的襯衫沿着床沿險些墜垂,無聲晃着。
随後,浴室方向隐約傳來了淅瀝水聲,側身看過去半秒。
姜濃已經裹着寬大浴巾扶門走出來,烏錦的長發半濕不幹黏在纖薄的肩膀,襯着那張清麗的臉很蒼白,不知道是不是給疼的,像剛淋過雨。YuShuGU.
看她走路都得扶着東西,傅青淮過去将人一把抱起,轉而放在了床沿。
我看看。
修長如玉的手作勢要扯下那浴巾,驚得姜濃往被子裏躲,就連耳朵都染上了桃粉顏色:“別,有什麽好看的。”
傅青淮是想看她細皮嫩肉的傷勢,也好确定是要用外敷的藥,還是內服的。
誰知姜濃害羞,怎麽都不肯讓看:“吃一片止痛藥就好了,三哥!”
她急了,清柔的音色像是從舌尖勾出的,聽着比平時更黏。
傅青淮只好作罷,卻将人抱在腿上哄着。
許是發生過真正的身體關系,姜濃覺得鼻端間都是他未散盡的味道,是用水都沖洗不掉的,臉又軟嫩又燙,朝他修長脖頸處貼,許久才肯說話:“會懷孕嗎?”
這是她疼得要死之後,記起要關心的。
傅青淮低頭對視上姜濃這雙清澈見底的秋水眼,還有點紅,卻絲毫遮掩不住心事。
半響,他擡手去擦拭她臉側的透明水痕,語速很慢道:“應該不會。”
方才閣樓上。
姜濃顧着疼得直抽氣掉眼淚,卻不知整個過程壓根不算是完整,他甚至就剛起了頭,就沒有繼續,所以即便不避孕也無礙,中招懷上孩子的可能幾乎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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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淮的話很篤定,讓姜濃松了口氣,似乎也意識過來哪裏不對勁。
她悄悄地去看男人的臉,很快就被他捕捉到。
“你。”有些話在喉嚨卡着,沒好意思問。
傅青淮似乎猜到她心中想法,低聲說:“下次應該就沒這麽疼了。”
姜濃垂下眼,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他西裝褲,有點懷疑這話真實性。
“盯着什麽地方看呢?”傅青淮還有心思鬧她,如玉的長指摸索到了她垂在床單上的指尖,碰一下就蜷縮了下,還要有意壓低聲問:“你怎麽回事?”
姜濃不敢在盯着了,擡起頭看他絲綢的深灰襯衫,又忍不住攀上那系緊的紐扣,想解開。
但是目的很單純,不似傅青淮想的那樣。
“讓我看看你。“
這話,幾分鐘後倒成了她說出口的了。
好在傅青淮很大方,任由着被解開紐扣,借着窗外透露進來的微弱光線,眼神能清晰視物,她手順着他的襯衫領口滑下去,落在那左肩處舊疤上。
是留下了、秋雨季節就會隐隐作痛的後遺症嗎?
姜濃想到這,又去看傅青淮隐在半暗裏的俊美臉龐,啓唇柔聲道:“粱澈說,這條疤,是三哥很多年前為了救一個小女孩留下的。”
她是有些緊張的,隐秘的缱绻愛意從眼底蔓延開,又有些期盼:
“你認出她了嗎?”
......
......
“傅青淮沒有認出你?”
在戲樓的化妝後臺,藺玟玉職業習慣使然,談話前不忘記把門給反鎖上,直步走到梳妝臺前,盯着正在卸下滿頭發簪的粉袍女人。
藺雅濃豔的眼妝未卸,透過鏡子看人:“姑姑,我也不知道……楚綏答應把他請來,就坐了不到片刻,後來又來了個女人。”
她站在戲臺上瞧得清楚,那女人跟傅青淮的關系匪淺,就出現了會,便輕易把人帶走了。
藺玟玉眉目微冷:“這次我們扣着沈珈禾那死丫頭的賣身契,楚總那邊還會幫忙牽線,下次就沒這麽幸運見到那位了。”
想打入京圈的人脈不容易,時機錯失了就不會再來。
這個道理藺雅也懂,食指無意識地掐緊銀色發簪,說:“姑姑,倘若你重金買來的消息沒錯,傅青淮這些年有尋當年的女孩,我就還有一絲機會的。”
“當年那個,真是你?”
藺玟玉沒聽她提過。
只見藺雅對她笑了笑,這張素淨的臉蛋偏生了一雙勾魂攝魄的眼:“那場十年難遇的暴風雨裏,被傅青淮親手救下的不是我。”
藺玟玉表情怔住:“那你。”
“姑姑,是好奇我為什麽清楚?”藺雅勾唇,也是信任這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姑姑,便沒有隐瞞真相:“因為啊,如果不是爸爸的司機開車失靈差點撞到那個女孩,傅青淮也不會陰差陽錯救下她。”
她當時就坐在車內目睹了全過程。
年少時的一眼驚豔是能維持很多年的,藺雅很後悔怕弄髒了公主鞋,沒追下車,去要那個少年的聯系方式。
直到發現京圈最神秘那位大佬,竟然就是他。
藺雅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的機會,她并不覺得冒領了誰的身份……誰是被救下的女孩重要嗎?
當年的車禍回憶她也有,這點就夠了。
藺玟玉跟她想一塊去了,表情嚴肅道:“傅青淮沒有大張旗鼓的尋找,人海茫茫,那女孩恐怕早就不知所蹤了,我們也算幫她還場恩情。”
藺雅将發簪扔在梳妝臺上,發出清脆地響聲:“是啊,誰也不欠誰了。”
離家出走被人中途救下的事,姜濃藏在心底這麽多年,只告訴過季如琢。
突然有個女人也知道,經歷還和她完全相似。
這叫姜濃拿捏不準傅青淮到底記不記得當年暴風雨發生的事,他這樣身份的,會去在意十多年前的一個麻煩善舉嗎?
所以被情感支配下問出後,她就後悔了。
怕聽到他說,戲臺上唱曲的那個就是。
姜濃索性抱着旁邊的枕頭,将眼閉上,一副體力不支很困倦的模樣。
裝睡過了頭,真的就睡了過去。
等醒來,窗外的夜色已經濃成墨色。
一陣擾民的手機聲刺耳的響起,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接通問:“哪位?”
那邊急促地說了幾句話,室內靜數秒後。
姜濃整個人都清醒過來,抿了抿略白的唇:“我知道了。”
夜間八點整,別墅的樓下客廳原是安靜的。
很快就被姜濃下樓的細碎步聲劃破,她很急,只是簡單換了身單薄的長裙和毛呢大衣,鞋子都是邊走邊穿的,看了半圈,只找到窗臺處給小蝸牛換新鮮菜葉的燕杭。
“你在也行。”
姜濃呼吸微緊,過去拽着燕杭就往外走:“麻煩送我去個地方。”
燕杭這一聽還以為是去新聞臺,誰叫自個還是姜濃的禦用司機,所以也沒問目的地。
等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後。
姜濃就坐在副駕,臉是白的,對他說:“去塘西鎮。”
燕杭剛要導航,又覺得這地址不像是新聞臺,立刻反應過來:“啊?這過去都得後半夜了,主持人也得出差嗎?”
“是我外婆出事了。”
姜濃烏錦的長發是散的,襯得眼睛極黑,像蓄起了清水一樣:“別墅裏沒有其他人,燕杭,我等不及傅青淮回來。”
……
從瀝城連夜趕去塘西鎮的路途遙遠,随着時間流淌而過,窗外環境也越發烏漆嘛黑的。
姜濃在中途,主動給傅青淮打了個電話。
她盡量克制着語氣裏的一絲顫抖,只是說明了具體情況,不敢往壞處想,說得趕過去。
傅青淮那邊明顯是跟人在談生意,聞言便起身,走到了個無人的僻靜環境裏跟她說:“地址給我,別怕。”
有他這句話,就跟一下子吃了定心丸般。
姜濃擡指壓了壓眼角的酸意,嗯了聲。
願以為說完就要挂電話了,誰知傅青淮沒有,清冽的語調緩慢地跟她找着話題聊。
漸漸的,姜濃被分散注意力,幾乎問什麽就答什麽:“我是外婆養大的,後來到了該上學的年紀……外婆無力撫養我了,就想幫我找個好人家。”
恰好那時汪婉芙想要收養個孩子,又都是江南水鄉的人,就托人找上了外婆。
傅青淮看過她詳細的人生資料,又怎會不知道?
他問的事都不露聲色地避開姜濃的忌諱,通話到手機還差幾秒斷電,才挂了電話。
旁邊專心開車的燕杭也順耳聽了不少,就沒傅青淮那麽心思缜密:“你家這麽困難的嗎?”
姜濃發白的手指握着手機,側臉看向他。
燕杭有口無心問:“你外婆還有家人嗎?”
姜濃怔神了會,看向旁邊的車窗不知何時已經起了一小片的白霜,偶爾有車閃着尾燈霧蒙蒙的路過,在這寂靜裏,她擡起僵冷的發白指尖想摸玻璃上的霜花,觸及到卻是股涼意。
半響,才啓唇低低的說一句:“我有一個舅舅,親舅舅。”
……如果沒有這通電話,姜濃已經整整七年未踏入塘西鎮了。
她清楚記得最後來的那次,也是寒冬臘月的白霜天,還沒進家門,汪婉芙那邊已經給舅舅打電話通風報信。
她背着書包,還穿着校服被攔在了巷子外,看着舅舅身姿狼狽地蹲在角落頭裏抽完半包煙。
哪兒都是霧蒙蒙的,包括舅舅那張臉。
姜濃知道不能哭,小手緊緊掐着腿。
直到舅舅将猩紅的煙頭碾滅在白牆的縫隙裏,對她求道:“你也知道,家裏舅媽容不下你,都給你找了個好人家了,就別跑回來了——這兒留不住你,也是你外婆的意思。”
姜濃止步不敢往前,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想将口袋皺巴巴的錢拿出來說:“我很快就長大了,會養活自己的。”
舅舅眼神失望,搖搖頭:“別再來塘西鎮了。”
“到了。”
燕杭的一句話瞬間将姜濃猛地驚醒過來,腦袋磕磕碰碰在冰冷的車窗上迷糊睡了過去,擡起蒼白的臉,額頭還有明顯的印子。
外面天色徹底大亮,等車子停穩的瞬間。
姜濃都顧不上其他的,解了安全帶就推車門下去,誰知燕杭沒有把車停在平穩的街道地方,早間又下了一場急雨,高跟鞋落下那瞬間,險些就被硬生生絆倒。
麻木的膝蓋軟下一刻,被人抱了起來。
姜濃恍惚地感到天旋地轉的,随即鼻尖碰到對方純黑色的西裝,一股熟悉的冷欲梵香氣息撲面而來,她先是震驚到不可思議,眼睫毛帶着顫意慢慢地,往上看。
是傅青淮那張在白霧朦胧下的俊美面容,映着天光,輪廓線條異常明晰。
“你。”怎麽在這?
尾音都沒說全,身後,開了半宿車的燕杭先松泛筋骨走下來,指節曲起漫不經心敲着冰冷的車門說:“人家有私人飛機,比我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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