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番外:籠中雀
番外:籠中雀
還有五分鐘就淩晨整點了。
靈堂裏外的空曠地方都寂靜一片,唯有幾盞暖黃色調的燈明晃晃亮着,在這寒冬臘月的濃稠夜色下才不顯得幽暗。
沈珈禾眼裏的醉意還沒散,看到燕泊言的第一反應是:“你爸的鬼魂是不是來早了?”
燕杭循着手指引的方向看過去,剎那的功夫,整個人原地倏地起身,沒等他跑路,一個行李箱就迎面砸到了腳邊。
聲響挺大,惹得沈珈禾那點醉意都瞬間沒了,旁邊的感應燈被激亮,她眯起纖長的眼睫細看之下,發現怒站在門口處的燕泊言,上半身穿是休閑西裝外套,但是搭配了條粉紅沙灘褲。
這模樣,跟報紙上看到的燕氏董事長威風凜凜形象完全不符。
燕泊言顯然是剛環球旅游到一半,臨時趕回來的,進了院子,看到滿牆壁擺着花圈,還有到處散落的白菊花,差一點就被氣到原地升天,千言萬語堵在胸膛內都化為一句:“燕杭,老子不打斷你狗腿!”
幸而靈堂沒了閑雜人等,燕杭被堂堂身家百億的燕氏董事長追着打的精彩畫面,也就沈珈禾有幸能看到,她驚呆了,拿着酒瓶子杵在原地,猶豫該不該避嫌一下。
燕泊言才不給兒子留顏面,脫了鞋子就去扇他:“大孝子啊,你媽走的早,是不是老子含辛忍苦把你撫養長大?在外老子談多大的生意,一回到家,就得穿上圍裙給你當保姆,就差沒有一口飯嚼爛了塞你嘴裏了,你就是這麽咒老子?”
“老燕!”
燕杭拎起旁邊的花圈,擋住了燕泊言的攻擊:“冷靜點,我也是為了生意啊。”
“為了生意,你給我大辦葬禮?”
燕泊言被哄着去度假,還沒潇灑兩天,就聽到風聲,圈內的那些老友們都替他悲痛哭喪,一打聽才知道,燕杭在家裏,連葬禮都給他辦上了。
他指着這個孽子罵,燕杭也不甘示弱說:“自古以來兵不厭詐懂不懂,我這單做成了,傅青淮那邊就認可我了,老燕,你格局大開一點,往深度想,這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好個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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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珈禾偷偷的看到燕董事長憋紅了老臉,心想燕杭該挨幾下打了。
“我還把與世隔絕幾十年的蔣長星都請出山了呢。”燕杭邀功似的,微側過頭,暖黃色燈光照着他那雙狹長的眼,早就不似以前那般自小嬌生慣養養大,沒有經歷過人世苦難透着幹淨清透的愚蠢了,反倒是鋒利了不少:
“老燕,你有我這個兒子在,以後絕對能躺着舒舒服服進族譜第一頁,說不定清明節燒香,頭香啊,沒一個燕家的列祖列宗能争的過你。”
燕泊言被他胡說八道愣神了幾秒,也就這一會功夫,燕杭已經眼疾手快的,丢了花圈,伸手去拽住旁邊的沈珈禾往外跑:“快走!”
人跑遠了,燕泊言倒沒去追,那點怒意瞬間就歇了火。
他踢了下滾在地上的行李箱,踩着滿地的菊花,走到空曠的靈堂裏面去,燈被風吹晃動,淡淡的殘影倒映在那張黑白遺像照上。
燕泊言久久沉默着,從衣服口袋裏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随即燃起了一絲火星,幾秒後,他抽了口,徐徐地吐出了煙霧,笑了笑:“死個爹能讓他有出息了,這筆買賣,倒是不賠。”
他望着自己遺像的那張臉,将這根煙,緩緩擱在了案桌供品一旁。
沈珈禾被燕杭一路拽回公寓,直到叮一聲響,指紋門鎖自動打開了才清醒過來。
入了門,腳踩着高跟鞋險些站不穩,貼在牆壁上,反握住他修長冰冷的腕骨:“你爸沒死?”
燕杭順勢打開璀璨的水晶燈,懶洋洋的說:“不然你在靈堂上真見鬼啊?”
沈珈禾有被無語到:“燕杭你真是大孝子啊,你玩這麽大,葬禮辦的整個豪門都知道,以後你那些世叔怕見你一次就得揍你一回吧?”
“我有老燕護體。”燕杭顯然是被寵愛長大的孩子,有親爹疼着,做任何事都有待無恐,哪怕捅破了天,要燕泊言拿命去抵,怕都心甘情願。
這點上沈珈禾怪羨慕的,被他彎腰脫去高跟鞋的時候,手心下意識扶住眼前的肩膀:“你爸就慣你吧。”
燕杭看了她眼,這語氣酸到家,似笑非笑說:“羨慕?”
沈珈禾冷笑:“呵。”
“你進我家門呗,老燕也慣你。”
燕杭話說的漫不經心,漂亮白皙的臉龐也沒個正經,一時沈珈禾分不清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過她向來有自知之明,腦子裏轉個彎,豔麗的唇笑道:“你是含着金鑰匙出生的,我是臭水溝裏長大的,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燕杭忽而靠近些,帶着濃烈的男性氣息,灑了過來。
沈珈禾驚了瞬,下意識僵住表情:“看什麽。”
“你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燕杭擡指,重重的去掐她這張價值千金的明星臉:“難道是女鬼,我看看,你這披了誰的皮,大半夜的來勾魂。”
沈珈禾罵他幼稚鬼,兩人你推我阻的,逐漸地氣氛也開始不對勁。
極奢華的客廳很靜,燕杭一把将她抱到了真皮藍色沙發上,摟着腰,手掌滾燙的溫度從未褪去,試探一般先沿着她的衣擺伸進去,觸碰到肌膚,摸哪裏都是柔滑的。
沈珈禾深栗色的秀發也不知何時散了下來,表情緊張,隐約覺得要發生點危險的事了,又本能地不想去阻止,手心按住他的肩:“你幹嘛。”
這有點明知故問的嫌疑了,燕杭調侃道:“誰說今晚開房的?”
“我當時是可憐你成孤兒了。”沈珈禾嘴硬,一雙眼水色潋滟,映着燈光,又說:“燕杭,你沒點實戰經驗還是別逞強了,要不找部電影惡補下?”
燕杭扣住她的後腦勺,同時仰頭去吻,完全占據了兩人之間的主動權。
大半年了,沈珈禾當觸及到他氣息,眼角有點酸意。
随着衣服被掀上去,那腰細到一手難以掌控,只是拍戲時,無論是吊威亞還是穿劇服,難免會被勾勒出幾道血瘀,印在雪白肌膚上,反而襯着近乎有種詭異的美豔感。
燕杭眼底凝着深深的情緒,看了半響,俯首去吻她的傷。
沈珈禾被激的,感覺壓下的那點酒勁又上頭了,迷迷糊糊的,明知道淪陷下去的話會出事,卻怎麽都無法拒絕燕杭,半響,她擡起纖白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喃喃道:“就放縱這一次。”
沈珈禾這些年拍了不少愛情戲,劇本也沒少看,對男女那點事也有點了解。
紙上談兵很容易,但是她沒想到實戰起來時,會難成這樣?
一開始燕杭臨時找避孕用品,額際滲着汗,還準備重新穿褲子去外面買。
沈珈禾默默地從陌生的抽屜找到,當面選了盒薄荷味的遞給他。
後來燕杭歷盡千辛戴上了,卻沒找對地方,沈珈禾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停下喘意,扯過一旁的蓬松天鵝被子包裹住自己,眼中還泛着水霧問:“我的小少爺,你第九區第一纨绔的號稱浪得虛名啊?”
下半夜三點鐘時,她餓到胃疼,慘兮兮地倒在燕杭胸膛前說:“想吃蔥油拌面。”
燕杭冷白的指骨将她黏在臉頰的發絲拂開,細看表情,有權懷疑:“你故意的吧?”
沈珈禾抿了抿豔色的唇,就是想吃,抱着他喊:“我要餓死了,明早就新聞頭條肯定是流量小花沈珈禾跟金主爸爸開房未遂,餓死在豪華大床上。”
這個點方圓十裏都沒有蔥油拌面的外賣點,燕杭随意裹了條浴巾,只能親自給她煮。
廚房亮着燈,而沈珈禾理直氣壯捧着一杯溫開水坐回豪華松軟的沙發裏,秀發輕攏在肩側,沒穿回自己衣服,披着帶有男人味道的襯衫,兩只纖長雪白的腿蜷曲着,正慢悠悠喝水解餓。
她這會兒終于有閑情雅致去觀看這棟公寓,比起她的,空間要大多了。
而且沈珈禾還發現,從燕杭的客廳去看外面高樓大廈上她的gg牌,視野更清晰。
她喝水的動作略頓了一會,默默地轉過臉,又喝下口水。
半小時後。
燕杭真的橫空給她變了一碗不那麽正宗的蔥油拌面,蔥是沒有的,就用甜面醬代替,裝在昂貴的白瓷碗裏,賣相上勉勉強強能入眼。
沈珈禾嘗了口,習慣性地給他也嘗一口:“怎麽樣?”
味道一般。
燕杭看了她眼,沒好氣:“這話問的,面是你煮的?”
“別這麽兇嘛。”沈珈禾笑,纖長的眼尾很溫順低垂着,燈光一照,莫名的沒了平日那股冷豔勁兒,她吃東西時很專注,就跟小朋友似的,得到什麽好吃的就認真吃。
燕杭從未承認過,極喜歡她這副模樣,語調跟着緩慢了下來:“吃慢點,眼珠子都快掉碗裏了。”
沈珈禾有溫暖的食物進胃,心情越發放松,話也多:“吃習慣了,沈誠明以前老喜歡在飯桌上給我一巴掌,我要不吃快點早點溜,小命早就沒了。”
燕杭眼底情緒涼下來:“他經常打你?”
“上學那會被打的兇。”沈珈禾攪拌着碗裏的面,就跟說故事似的,語氣很淡:“後來把我當做抵押物,送給經紀公司還賭債就不怎麽打了,沈誠明精的很呢,知道我能給他當搖錢樹。”
她當初就是被經紀公司當金絲雀,送給燕杭玩的。
只是運氣好,遇到了個根正的纨绔子弟,又被姜濃伸出援手救了一次,才從火坑裏爬出來。
沈珈禾比誰都人間清醒,那股酒勁褪去才會故意借肚子餓,阻止了和燕杭即将發生的事,她低頭繼續吃面,在沒有看到的視線角度裏,殊不知燕杭伸出手臂看起來像是要攬她入懷。
而沈珈禾下一句就是:“剛入行那會,我沒了自由身,挺自暴自棄的,就想着當個默默無聞的小糊咖,這樣沈誠明就沒法吸我血了,後來風樂傳媒把我捧的太高,這星途璀璨的事業,已經不是我自己說了算了。”
燕杭的手臂放了下來,逐漸地,他對視上了沈珈禾那雙眼。
“當初兩個億的霸王解約金是傅青淮看在姜濃的份上點頭,替我付的。”沈珈禾仍然是平靜的語氣,說着這些事:“我是給風樂傳媒賺回本了,可剩下還有捧我花的錢,公司那一部部大制作的戲,都是要還的。”
這些年日積月累之下,她背後牽扯到的資本太多,簽了一張又一張合約,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沈珈禾真心希望燕杭能明白,面裏的甜意在唇間蔓延,想假裝雲淡風輕,眼尾處卻紅了:“燕杭,我當你金絲雀兒這幾年,沒問你要過資源和一分錢吧。”
燕杭抿緊了薄唇的弧度,這話不假,沈珈禾除了一開始被前任公司逼迫要對他曲意逢迎外,平時不粘人,也懶得找他要東西。
偶爾他主動問:“你就不想拍個大女主戲,帶資進組?”
沈珈禾眨眼:“就我這小糊咖還帶資進組呢,這不坑導演麽?”
沈珈禾笑:“覺得你這公寓住着挺舒服的,要不當分手費,送給我吧?”
燕杭沒應聲。
沈珈禾又說:“我懂點風水門道,這客廳的落地窗克你財運,真的,住久了容易倒大黴,看在好過的份上,我願意為你擔下這一份風險的。”
燕杭沉默寡言起身,轉而去衣帽間換條褲子,待面無表情走出來。
他将沈珈禾從沙發輕飄飄的拽了起來,往門外推:“好走不送。”
沈珈禾連衣服都沒來及換,套着他襯衫,就被趕了出來。
她稍低頭,看了看穿着的棉拖鞋,精致雪白的腳趾在裏面動了一下,慢慢的笑:“這個小氣鬼。”
經過這晚敞開心扉的談話,準确說是她單方面吐露。
兩人即便住隔壁,也好幾天沒見面了。
沈珈禾心底惦記着燕杭辦葬禮的烏龍事件,還暗搓搓在私下問起了姜濃。
毫無懸念,燕泊言還活着這事,惹得整個豪門那些來吊唁過的世家叔伯都想拿刀砍燕杭,他最近縮着脖子避風頭,不敢在嚣張出現在各大晚宴上。
沈珈禾也困在劇組裏繼續拍戲,偶爾深夜醒來,窗外滴滴答答的下着雨。
她将身子緊緊裹着被子,縮在床角落頭,聽着細雨聲,心底想着那只小燕子。
轉眼到了年底,身為明星,紅毯和各種應酬自然就多了起來。
戴霖終于把她從劇組解放出來,去參加某個高奢品牌方的晚宴,沈珈禾想拿下代言,自然得好好表現,當晚就盛裝打扮,着了身桃紅色的抹胸晚禮服出場,再往璀璨燈光下一站,簡直豔壓全場,像極了精致美豔的風景畫。
她這個咖位,倒不用去迎合內娛的同行明星。
晚宴進行中,只要美美的當一個花瓶,談合作的事,戴霖會全權代理。
而沈珈禾就是今晚,偶遇到了燕泊言的,遙遙一望到略有些熟悉身影,她就想到了靈堂那幕,尴尬地想提前跑路。
還沒貓着腰躲呢,便被不遠處的燕泊言淡淡掃了下。
沈珈禾緊張攥住戴霖的手,小聲說:“完了。”
戴霖語氣狐疑問:“你惹什麽事了?”
“如果哦。”沈珈禾用酒杯擋臉,悄悄地說:“你意外看到一個身家百億,平時只會出現在報紙上的大企業家,某天深夜穿着沙灘褲打兒子,你覺得,他會不會滅我口?”
戴霖:“……”
沈珈禾整場晚宴都刻意避着燕泊言,時不時看時間,眼見就快要散場,還沒等她擱下香槟松一口氣,遠處高奢品牌方的總監竟主動跟她打招呼,熱情地喊:“小太子妃。”
沈珈禾幻聽似的,下意識問戴霖:“我有演過太子妃角色嗎?”
戴霖也是懵的,好在身為經紀人的業務能力一絕,轉而就談笑的去握總監的手:“您好。”
總監名叫荊冬萱,在時尚圈內出了名難搞,被諸多明星大腕捧着,難得會對沈珈禾這種流量小花另眼相看,在戴霖很有談話技巧的詢問間,她說:“珈禾不是燕氏的太子妃嗎?”
“燕氏?”
“方才燕董事長親口跟我家老板說的,這是他家兒媳婦。”荊冬萱在場親耳聽到,絕不會認錯沈珈禾身份,笑容異常和善:“我知道,婚訊還沒公布之前都得先藏着一陣,不過我在這,先說聲恭喜了啊小太子妃。”
燕氏的數百億家産将來都是燕杭這位太子爺的,這是旁人眼紅也沒辦法,誰叫他是獨生子。
而沈珈禾哪裏敢想太子妃的位置,離了晚宴,在車上被戴霖逼問時,她也很無辜:“天地良心,我跟燕泊言只有一面之緣,連半個字都沒說上。”
戴霖手指轉動着手表,沉思道:“那他認你做兒媳婦?”
沈珈禾想到這就吐血,弱弱的辯解道:“他可能被燕杭那場葬禮氣暈了頭?不然怎麽着也得為自己寶貝獨子挑選一個家世學歷頂尖的富家名媛,又或者是橫掃商界的女強人吧,怎麽會挑我呢?”
戴霖點頭:“怎麽會挑你呢?”
沈珈禾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畢竟那晚她把話說絕,燕杭也沒不知趣湊上來了,所以不好主動打個電話去問什麽的,事後想了想。
反正燕泊言那句兒媳,也沒對她造成實際傷害。
沈珈禾準備裝死過去,卻沒想到那家高奢品牌方下周就找上門來合作了。
點名了,是要她這個燕氏太子妃。
有時候這謠言就是這麽被造起來的,沈珈禾有口卻無處澄清,随即,在橫店偶遇到某一位圈內影帝時,平時也就點頭之交,這回他停下腳步,就跟對暗號似的,忽而來了句:“太子妃?”
沈珈禾手裏雪糕掉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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