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雲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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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蟬鳴綿長，在太陽盡職盡責的照射下，熱氣已經穿過教室外面種的香樟樹跑進了教室裏。

離高考還有一周的時間，高三的整個樓層都格外安靜，就算是在下課的時間，也僅僅只有去上廁所的人從走廊經過，所有的人都在課桌上埋着頭，做着最後的沖刺。

宋鶴在這個時候也沒有再對着學生講什麽成績問題，一直強調的只有一個，就是在考試的時候要相信自己，要放松答題。

宋鶴站在講臺上，這次他沒有帶着随身攜帶的教案，也沒有有意無意的敲着講臺，他很平靜，就像從窗外投影進來的陰影，如山水墨畫，平淡的讓人覺得此刻并沒有什麽特別。

“除了高三轉來的曾達，我也帶了你們三年了，再不濟的也有兩年，對你們也都很了解，除了那兩個比較活潑的同學，其他的同學只要考試的時候不慌，認真審題，我相信你們肯定對得起自己這三年的努力。”

他的聲音很溫和，江雲善還是第一次覺得宋鶴有這樣的一面，他有些懷疑的看着眼前的老師，這個在高一的時候就開始教他的還有些地中海的人，一直對學生們塑造着一個難以接近，甚至是有些刻板的形象，難得這一次他的眸子裏透露着一些溫柔與不舍。

就像這六月的天氣一般，太陽落下後，還會不舍的留下絢爛的，奪目的晚霞，它蓋在雲層之上，給矗立在學校外面一層又一層的建築落下了無盡的溫柔與纏綿。

“這三年裏，我确實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不知道我的盡力補救有沒有效果，在畢業之前，我還是要對着你們說聲對不起。”

江雲善有些吃驚地擡起了眸子，他的眉眼裏附上了一層驚訝，将視線落在了講臺上的男人，很久沒有這麽正式的瞧他，這個天天蹲點抓人、監督自習的班主任，兩鬓又白了些。

以前的江雲善只會聽他在物理課上講的一些話，畢竟那時的自己心裏的疙瘩還沒有被磨平，他對宋鶴的态度有些疏遠甚至是帶着惡意，可現在的他卻覺得宋鶴的話也不是那麽的混賬了。

或許這才是宋鶴最真實的一面，他将自己堅硬的一面表露在外，卻又切實的，沒有忘本的懷抱着柔軟親和的一面，他希望他的學生能夠有所成就，至少不會因為自己的第一次正式的選擇而後悔。

他不止一次強調高考是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不管他當了多少年的班主任，他還是不知疲倦的去強調，去引導，去一次又一次的塑造好自己班主任的形象。

因為他知道，為人師表，他有責任去帶着下面坐着的一群孩子走向更遠的未來。

另一個比較活潑的同學也将頭從複習題上擡了起來，認真的看向這個現在講臺上的人，李嘉浩是高二開始才開到這個班的，他一來就給宋鶴取了個外號。

盡管他很小心的沒有當着宋鶴的面叫過，可宋鶴依舊聽到了，但他也不計較，他甚至覺得這個稱呼很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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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教室很小，只能裝下這麽些學生，他們的話自然也能被身為其中一員的宋鶴聽到。

可這個教室有很大，裝下了五十多個人的夢想與未來。

或許真的是意識到了一切終将離去，五十個人，他們一起競争，彼此幫助，彼此嬉笑的日子突然就要變成過去式了，前進的路上風景無數，甚至是讓旅者心生向往。

所有的不舍與珍惜，在最後要離別的時候都會平靜的告訴你，要你別回頭，往前走。

高三如夏天般熱烈，它包含了數不盡的低頭與擡頭，數不盡的眼淚與歡笑，還有那無數個與星星并肩的夜晚，和無數個與露水拂袖的早晨。

“你們是我帶過最優秀的一屆。”宋鶴輕輕地說道，他輕得猶如飛鳥低空掠過時青草微微的擺動，猶如天空中細小潔白的鳥羽。

這是世上下過最純潔的、最溫柔的雪。

宋鶴怕打濕了誰，說完就自顧自的下了講臺，往教室外面走去。

三年，可以改變很多，可以讓一個人的感情慢慢融化，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也可以消磨一個人的惡意，讓他得到釋懷。

＊

“六月七號的高考送考，全員參加，不得缺席。”李行之拿着三角尺，敲了敲講臺桌邊，提高了一些說話的音量，“我們做一個海報，上面寫祝福語，還想個口號，聽到沒！”

六月份的天氣很熱，原本就因為李行之上的是數學課，學生們直接就有些麻木了，連帶着外面蟬鳴的悠遠綿長和本身無休止的困意，上下眼皮正在打架的的同學一大片，李行之看到後又敲了敲講臺。

這回總算是将學生們的魂給叫了回來，他們格外識相的拍了拍臉，搖了搖頭，強撐起眼皮，看向了講臺上的李行之。

“班委組織一下，将這件事兒落實了，你們以後也要被學弟學妹們送考的，上點心！”

說完李行之就翻來了課本，開始講這節課的內容了，手上翻頁的摩挲聲很小，程欣看着書上的圖形發起了呆，李行之說的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江雲善要高考了，他考完就要離開漢宜一中，也就是說程欣以後在漢宜一中的兩年裏，都見不到他了。

程欣有些低落，她想起了江雲善說的強基計劃，她甚至不敢問他考試的結果，她很怕他到達的高度是程欣不管付出多少，都達不到的。

她沒有勇氣去把他的高度當成目标，因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這個毅力踏進屬于江雲善的領域。

“程欣，聽課！”李行之敲了敲黑板上畫的圖形，他從很早之前就看到了她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本來就因為數學太差而變成李行之重點關注對象的程欣，竟然在自己的課上開小差。

不可忍受。

程欣被他叫到名字，心裏猛地跳動了一下，原本還握着筆的手猛的一劃，在數學書上留下了好長一條黑線，她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眸，極度心虛地看向了講臺上的人。

看到程欣回過神後，李行之又繼續講起了題。

上課并沒有很久，可汗水卻打濕了李行之穿着的灰藍色的短袖，他的額頭有不少汗水挂在上面，像是想為這位專心講課的老師多加一些聽衆般，不管李行之擦了多少次，它們仍舊樂此不疲的出現。

程欣看着他，這個老師從不用ppt，卻又将所有可能考到的內容講得格外透徹，他手把手的教着所有的知識。

這是教了十幾年書積累下來的經驗，也是教了十幾年書所養成的習慣。

頭頂上的風扇吱呀呀的轉個不停，可講臺上的人臉上的汗水不減反增，他轉身的時候，程欣有些震驚的發現，這個有些瘦弱的老師的背後濕了一大片。

那是足夠燙傷人眼球的痕跡，是一個老師所能做到的，最讓人心動的一次亮相。

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李行之像是一下解開了束縛般，他沉沉地呼了口氣，手上的粉筆灰還沒來得及洗掉，他也不在意，直接拿起了水杯猛灌了一口水，撐着講臺看着講臺下的學生們，稍稍休息了一下。

他咳了一聲，感受到聲音有些啞了，舔了舔唇後，又喝了一口水，将嗓子過了一遍水，在得到一些清涼後，他的聲音有些低，強調了一句就離開了教室，“記得準備送考的事。”

＊

漢宜一中建造了個新的校區，那原本是用來擴招的，現在正好用來當做高考考場。

兩個校區離得有些遠，在趕往考場的路上需要坐公交才能到達。

各個送考的班級站在校園主幹道的邊上，排成整整齊齊的一條長隊，他們面前停着十輛公交，等待着送高三學子前往考點。

每個班級都準備了一個紅色的橫幅，由前排的學生拿着，紅色的底色上面印着金色的高考寄語，橫幅很長，得由第一排的學生一起拿着。

還有的班級用硬紙板準備了一些海報，上面寫着，“金榜題名”，“鲲鵬萬裏”，等具有祝福含義的語句。

程欣第一次參加，穿着紅色衣服的老師不停的從她面前經過，老師們相信，紅色是開門紅的象征。

這一群學子踏上通往未來的路，一定要贏得開門紅，或者是未來的日子一定要紅紅火火，走向一個燦爛的風景。

耳邊吶喊的聲音不停的沖擊着程欣，她朝兩邊看了看，興許是受氛圍的影響，她有些激動，喉嚨裏也喊出了一聲又一聲的祝福。

她喊得喉嚨有些癢，有些不适的咳嗽了一聲，再一擡頭的時候，發現眼前的視線竟有些模糊了，她楞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停在眼前的公交車模糊了，同學們手上拿的海報也模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來到了七班面前的江雲善。

少年站在吶喊聲裏，七點的太陽正巧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如同舞臺上的明星，光線、吶喊、掌聲無一不為他獻上，他是人海中最閃亮的那個，是程欣透過眼淚也能清晰看清楚的人。

“八兩，你怎麽哭了？”與李嘉浩一起來七班的江雲善來到隊伍的前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隊伍最右邊的程欣，她的嘴唇倔強的抿緊，眼角還帶着眼淚，卻還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江雲善，“是你哥去考試，又不是你，你哭什麽？”

江雲善笑着，眸子裏裝着早晨最燦爛的陽光，他的溫柔如同這六月晨間的微風，拂過程欣的臉的時候，直接擊碎了她最後的防線。

她的眼淚落的迅速，像是要敲進別人心裏一般，江雲善垂眸看她這個樣子，有些無可奈何的拿出身上帶着的紙巾，擦了擦程欣的臉，“這是怎麽了？”

嗓音輕緩，問得很小心。

“哥，你一定要考好啊，嗚嗚嗚”程欣抹着眼淚，可眼淚不停的流，最後直接一把抓過江雲善手上的紙巾，自己擦了起來。

“就為這事兒？”江雲善狐疑道，眸子緊盯着眼前的女孩，“你哥我什麽時候需要你操心了？”

程欣平複了下心情，發現這事确實沒什麽好擔心的，她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羞恥感油然而生，可她就是委屈，就是想哭。

特別是想到江雲善畢業了，她舍不得他，竟然覺得哭可以留下他。

“行了，別哭了，等你放假哥帶你去吃好吃的。”江雲善摸了摸程欣的頭，示意她別擔心，然後自己轉身走上了公交車。

看到江雲善走上公交車後，李嘉浩盯着童珊珊看了一會，他硬着頭皮向童珊珊問了一句，“你有對我說的嗎？”

他的聲音讪讪的，童珊珊看了一眼他，男孩有些腼腆，在說完後就紅了耳尖。

看到這個反應後，通通氣眼角微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朝着李嘉浩說道，“學長，加油！”

校門口的兩個立式大鼓準時敲響，渾厚的聲音整齊而又響亮，啓動的公交一輛又一輛的駛出校門，江雲善站在窗邊，看着那個正在向自己招手的女孩，程欣踮着腳尖看着他，站她身旁的童珊珊正給她擦着眼淚。

“欣欣，別哭啦。”童珊珊的聲音很小，被淹沒在了人群的吶喊聲中，她擦着程欣臉上的眼淚，溫柔地笑了一聲。

明明不是什麽大事，程欣她還哭了。

想着，江雲善竟笑了起來，這清晨的陽光很舒服，斜着射進了車窗，落在了江雲善的手上，他看了一眼手上纏綿着的陽光，轉身向李嘉浩問了一句，“你不是保送了？為什麽還來參加高考？”

李嘉浩挑眉看着他，知道他就是想找個話題聊聊罷了，可李嘉浩不想順着他。

“啧，說得好像你沒被保送一樣，都去北德大學了，還來和我們擠一趟公交。”李嘉浩雙手抱臂，有些鄙夷的看着眼前正在凡爾賽的江雲善。

“這不是可以自願嗎？”

從窗外傳來的吶喊和祝福，還有老師與家長充滿希冀的眼神，在這六月的烈日下，紅色耀眼的圍繞在這群學子的身邊。

這樣獨特的日子，算是給自己三年一個交代，是人生可能只會經歷一次的過程，就算是去湊熱鬧，也決不會就是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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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宜一中的兩個排名最前面的，今天也有凡爾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