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決心

房間十分整齊，并沒有打鬥的痕跡，看得出來事情發生的時候，高青聶淩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高青最後的動作是緊緊将聶淩護在懷裏。然而，穿透了他胸口的那個大洞也直直擊在了聶淩身上。

栾璟羲沒有哭，他眼睜睜地看着高青和聶淩那還帶着溫熱的屍體，漸漸地在他的注視中失去所有溫度。

他想起了前世的父母，自己不但沒能盡孝與膝前，還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這一世天道垂憐，讓他再度擁有如此疼愛他的父母，卻因為自己的無能，讓這一切再次失去。

想到自己之前要揚名修真界的壯志豪情，栾璟羲突然覺得可笑。連自己家人都保護不了的廢物，留在這世間還有何用？

段沛儒看着栾璟羲不過一米來高的小身子，就這樣定定地站着，臉上表情木木地，看不出任何情緒，段沛儒感覺栾璟羲的情況有點不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栾璟羲突然渾身開始顫抖起來，段沛儒趕緊上前抱住他。

只見栾璟羲眉間一股黑氣，身體忽冷忽熱，靈氣外洩。這是心魔入體，要走火入魔的征兆！段沛儒趕緊把自己的靈氣渡入栾璟羲體內，想幫他平複躁亂的靈氣。可是當靈氣一輸入進去，段沛儒身上的靈氣便開始不受控制地飛速流向栾璟羲體內，而栾璟羲居然順勢突破到了練氣七層 ！

這時，懷中原本還在不斷顫抖人兒已經恢複了平靜，原本瞪大的眼睛已經安穩地閉上，靈氣也不再外洩，幸好并沒有成魔。只是眉宇間的黑氣并沒有散去，心魔随時可能會再次入侵，入魔的危機并沒有解除。

因心魔入侵而成魔并不是變成魔族，而是從此變成無心、嗜血的怪物。三族都有可能因修煉走火入魔而變成這種怪物，魔族也不例外，所以入魔之人，三族不容。

栾璟羲并不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麽，只是正在看着高青聶淩的屍體，突然間就發現體內靈氣開始不受控制地亂竄，疼痛非常。幸而後來不知怎的就突破了練氣七層，丹田裏的五行陰陽陣也突然改變了運轉方式，亂竄的靈氣因此平複了下來。

等栾璟羲醒過來之後，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經脈因為靈氣亂竄受了傷，醒來後栾璟羲感覺全身上下好像被螞蟻咬噬過般腫痛。然而，栾璟羲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咬牙坐了起來，發現段沛儒就倚靠在門框上。

“醒了？”見栾璟羲醒來，段沛儒走到了床前，伸手想探一下栾璟羲的傷勢。

“我爹娘呢？” 栾璟羲不理會段沛儒伸過來的手，忍着疼痛一口氣爬下了床。

“我未曾動過。”見栾璟羲這番模樣，段沛儒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便收回了手。栾璟羲得到答案，便一陣小跑去隔壁房間。

栾璟羲跑到高青聶淩旁邊，看着兩人忍緊緊相擁的身體，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撲了上去，緊緊抱着兩具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身體。從開始的小聲抽泣，到後來的放聲大哭，這是栾璟羲這一世除了出生那次，第二次哭泣。

段沛儒站在門口，擡頭望向那輪皎潔的滿月，聽着身後傳出的撕心裂肺的哭聲，眼神游離，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許久，栾璟羲才從房間裏出來。手裏橫抱着聶淩，背上背着高青。段沛儒見狀，也不打算過去幫忙，只是跟在栾璟羲身後，看着栾璟羲不過七歲的身子，身負兩個大人的重量，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栾璟羲一路向着山洞走去，等走到目的地時，天空已經開始放亮。栾璟羲把高青和聶淩放進山洞裏之前段沛儒療傷的地方，那是周圍最幹淨的一塊土地。然後便開始在山洞正南方尋了一塊地，正對着南國大陸的方向的土地。

尋好土地之後，栾璟羲開始徒手刨地。段沛儒看到栾璟羲這個舉動，眉頭一皺，不過還是沒有上前阻止。栾璟羲經過一夜，才将高青和聶淩搬來此處，期間沒有使用任何法術，硬生生憑着這幅身體的力量，完成了這一舉動。

而此時，跪在地上挖土的栾璟羲，小臉已經開始泛青，仿佛随時都能暈過去。畢竟，就算是用靈氣不斷滋養的肉身，此時不過是個七歲孩童而已。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栾璟羲在山洞前整整挖了十二個時辰，才挖出一個正好适合放入兩個成人的坑。此時栾璟羲手指的肉已經不見了，整個坑內染着斑駁的紅色，而他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用十只手指都成白骨的雙手，把高青和聶淩抱進了坑內，然後再親手把那些摻雜着血跡的泥土填上去。

段沛儒默默地看着這一切，他不能阻止，栾璟羲此刻的心情，他比誰都了解。曾經，自己還很羨慕栾璟羲有這樣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如今，當初有多羨慕，現在就有多心疼。栾璟羲在他心裏，早就不是那個奪舍重生的老鬼，而是生死相交的知己，更是需要他保護的弟弟。

栾璟羲把土填完之後，并沒有立碑。只是在旁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一直跪着，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久到段沛儒以為栾璟羲要就這樣跪到天荒地老的時候，他聽到了栾璟羲輕飄飄地一句：“沛儒，我要這世上再也沒有青蓮門。”說話時，眼中閃過一瞬紫光，不過沒待段沛儒看清，栾璟羲便合眼暈倒了。

栾璟羲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天真，以為重生一世，定能有一番大作為。殊不知，他如今所處的這修真界，人心險惡比之自己前世的那個世界更甚千倍，每日被謀害的性命不知幾凡。可笑自己竟然看不清這世界視人命如草芥的本質，竟然不懂保護自己身邊的人，竟然還想着那些不知所謂的淩雲壯志。

栾璟羲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周圍的環境非常陌生，可是躺着的床上傳來的熟悉的味道讓人心安。手上的傷已經完全好，手指上新長出來的肉粉粉嫩嫩。

“醒了就來吃點東西吧。”段沛儒扶着栾璟羲在床上坐了起來，遞給他一碗靈粥。幸好剛賣完保險玉簡，不然都不知該去哪尋靈石給栾璟羲買那骨肉再生丹。看着栾璟羲那長得甚比之前更粉嫩的手指，段沛儒覺得那十萬靈石花得值了，真不敢想象這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手指卻是白骨森森的樣子，雖然他之前見過。

栾璟羲沉默地吃完靈粥，感覺身體沒之前剛醒來時那麽沉重了：“沛儒，我要搬去青蓮山。”

段沛儒對栾璟羲這話并不感到吃驚，接過栾璟羲手上的空碗放到桌面上，看着栾璟羲面無表情的樣子，柔聲問道：“你可有計劃？”

栾璟羲垂眼想了一下：“毀了青蓮門，親手殺了那兩個人。” 說這話時，對上段沛儒的那雙眸子沒有半點波瀾。

栾璟羲會找那兩人報仇是意料之中的，可是毀了青蓮門談何容易，雖然之前他也說過，可那怎麽說都是人階宗門：“你打算如何毀了青蓮門？”

“偷光青蓮門的寶庫。”說這話的時候，栾璟羲眼神裏明顯閃過了一絲不甘。如果不是自己太弱小，又怎會用這種投機取巧的方式給父母報仇，如果自己足夠強大……

段沛儒見栾璟羲眉間黑氣開始翻滾，發現情況不對，連忙開口喚了聲“璟羲！”這一聲摻雜着一絲靈力，直達栾璟羲心神。

段沛儒那聲呼喊把栾璟羲從入魔邊緣拉了回來，栾璟羲對于自己剛剛發生的事情感到不解。

“你如今心魔入體，只是不知為何被壓制住了，所以才沒有入魔。只是今後心魔不除，你随時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切記不要胡思亂想。”段沛儒見栾璟羲那懵懂的模樣，開口解釋道。

栾璟羲聽完，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段沛儒嘆了口氣，繼續之前的話題：“偷光青蓮門的寶庫，使青蓮門無以為繼，确實是個好計策。只是青蓮門存放寶物之地必定禁忌連連，須從長計議。”

栾璟羲低頭，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這世間沒有任何禁忌陣法能擋得住我！”如果在陣法上都不如人的話，那自己還有什麽資格為父母報仇。

段沛儒見栾璟羲态度如此堅決，便打消了勸阻的想法：“你且在此歇息，我打點一下，明日再随你去青蓮山。”

“沛儒你随我一起？” 栾璟羲有些吃驚，雖然他知道沛儒不會阻止他，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會幫助自己。

“自然，何況我與青蓮山也有一筆舊帳要算。”而且我也放心不下讓你一人。

聽了段沛儒這話之後，栾璟羲沒有再言語。只是在心裏想着：還好，此生還能有沛儒這一知己相伴。我栾璟羲向天道起誓，從今以後，絕對不容許身邊的人受到任何傷害！為了保護自己身邊的人而變強，這便是我栾璟羲的大道！

而正準備離開的段沛儒發現栾璟羲眉宇間的黑氣突然間淡了許多，有些驚訝，不過心中還是歡喜，無論是何原因，總歸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