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冰湖裂痕(四)

齊氚說的老冰棍是真的很老——完全就是一截冰棒子,我舌頭都舔痛了都沒能嘗出什麽味道來。

偏生他還吃得津津有味。

算了,就當夏日消暑吧。

齊氚家說遠也不遠,但就是學校這邊堵車堵得厲害,害得我們換乘了好幾輛不同線路的公交車。

到齊氚家門口的時候他提前跟我打招呼:“我們家養了只狗狗,你不要吓到啊。”

我很驚訝:“你還養狗?”我記得他以前明明很不喜歡小動物。

齊氚點點頭。

他打開門後往我身後一躲,還死死拉住我的書包不讓我動,我眼看着一只大金毛像個小火箭一樣地沖出來撲到我懷裏,吓得動彈不得。

“哈哈,火箭是不是很大一只!”齊氚得意的笑,沒想到這只狗還真的叫火箭。

我慢慢蹲下來,把火箭從身上弄下去,問:“你是因為喜歡火箭隊才叫它火箭嗎?”順便摸了摸火箭的頭毛,舒服得不得了,讓人想把手粘在它頭上。

齊氚跟着揉了揉火箭的狗頭:“沒有啊,我只是覺得它的臉,未免太像個火箭了哈哈哈哈你不覺得嗎?”我對他的觀點表示認同,跟他一起進屋:“是有點。”

齊氚一進屋就把書包往沙發上一甩,興奮地往樓上跑,火箭跟着跑,我跟在火箭後頭慢悠悠走——齊氚他們家不算太大,但是這個地方靠近商業區,應該也不便宜。

看着也挺幹淨整潔的,不知道是家裏人收拾的還是保姆代勞,客廳的茶幾上擺着很多齊氚的照片,陽臺上還放着很多盆栽,沒有枯死,應該有人在照顧它們。

齊氚在房間裏叫我:“你怎麽還不過來!”我小跑着走完最後的路程,推開齊氚房間的門。

齊氚坐在一個懶人沙發上一邊摸着火箭的頭一邊問我:“你磨磨蹭蹭幹嘛呢。”

我走過去和他擠在一起:“我這不是發現了很多齊氚先生少年時的英姿,想要多多欣賞欣賞嗎?”齊氚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看到我臉上揶揄的笑意後反應過來,慘叫道:“什麽?那你不是已經看到我腦門上點小紅點的藝術照了!”我做出驚訝狀:“哎呀,只注意到旁邊的小裙子造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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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氚臉通紅,自我安慰道:“幸好只看到一個總比看完了好……?”我憋笑,他腦子突然變靈光:“不對!你怎麽知道小裙子旁邊是小紅點!你明明都看完了!”一直到晚上走的時候齊氚還對這件事情念念不忘:“不行啊,你明天把你小時候的藝術照拿來給我看才公平!”我很無辜在門邊穿鞋:“我沒有啊。”

齊氚不信:“怎麽可能!世界上沒有不給自己孩子照藝術照的家長!”我堅持:“就是沒有。”

“你!”齊氚還想說點什麽,突然聽到他老媽喊他——他老爸老媽一個小時之前剛剛回來。

“齊氚,趕快進來洗手吃飯!”“知道了!”齊氚回頭喊了一聲,然後又轉過頭來問我,“你真的不在我們家吃飯呀?”他扒拉着門框的樣子可憐兮兮,搞得我都有點于心不忍:“你看看這都幾點了,吃完飯是不是還要留我住下來啊?”齊氚笑嘻嘻:“可以啊,我還沒有過和朋友一起睡的經歷呢。”

“不,我的貞操我自己維護。”

我義正嚴辭地打掉他摸我腰的手。

齊氚撇撇嘴,最後還是老老實實跟我說明天見。

我走出去幾步,看見他還靠在門邊看着我,見我回頭就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喊:“大爺下次再來玩啊!”我故作嫌棄地揮揮手:“不來了不來了,你們家火箭太粘人了!”齊氚他們小區出門就是一個公交車站,我站在站臺前,努力地辨認着線路,最後發現我竟然忘記我們住的小區在哪條街。

我看着公交線路圖上附近街區的名字,無意識地瞟到一個叫做七一路的街道,而且只有一趟車經過。

我當即決定就坐這趟車,搞錯了的話大不了打個出租,到家了再讓楚令塵付。

決定好了我就開始等車,這趟車不知道是不是在我鑽研公交路線圖的時候已經開過去了一輛,我久久沒見到車來,只好蹲在馬路牙子上看地上的小螞蟻玩。

大概是天黑了,連螞蟻都準備回家了,他們鑽到路邊的小縫隙裏,很快就不見了。

我擡起頭,街邊的路燈在這時亮了起來,朦胧的黃色燈光下,有些蛾子振動着翅膀往燈泡上撲去,遠處的夜色裏,像是巧克力塊一樣的小格子間裏的燈光一盞一盞地亮起來。

那麽多的燈火裏,從來沒有一盞屬于我。

我覺得腿有點酸,站起來活動了活動,這個時候剛好車來了。

我上車前還專門跑到車頭看了兩眼,司機笑着說:“同學你別看了,這個點只有我們這趟車了。”

我投了幣,站到車廂裏面,車上沒幾個人呢,有很多空座位,我在最後面坐下,趴在窗邊看窗外的霓虹閃爍。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不真實。

我和楚令塵和解了嗎?我開始新的生活了嗎?我和齊氚再次成為朋友了嗎?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夢?是不是等會兒公交車在某處一個紅綠燈路口急剎車的功夫,我睜開眼又會是寂靜的海?我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坐在離我兩排位置的一個阿姨問司機是不是關了空調,說就算快下班了也不能這樣啊。

司機笑着說開窗戶就涼快了,他一說完就有幾個人把窗戶打開了,我身邊的一個小夥子問我可不可以讓他把窗戶打開,我點點頭,幫他把窗戶打開。

玻璃窗被推開的一霎那,窗外悶熱的氣流就挾裹着夜色的嘈雜一起湧進來,吹了我個措手不及。

而那些纏繞我的疑問就像是易碎的肥皂泡泡,也在這凜冽的夜風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真實,這是生活,我趴在窗子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你必須相信。”

我告訴我自認為。

經過幾條街的時候,我白天的記憶行為在此時派上了用場,我成功認出了幾家名字取得非常土的小超市和一家标牌掉了一半的小吃店。

“師傅師傅,麻煩在這兒停下車。”

我抓緊書包跑到門口,在一個和記憶中差不離的路口下了車。

我回到家的時候走廊裏沒有亮燈,我敲了門,楚令塵也不在,我有些犯困,就坐在門口等他,在我幾乎快睡着的時候眼前亮起了一束光。

我徒勞地舉起手想擋一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鞋,鞋底不知道在哪兒踩過,還粘着泥巴和草葉。

我擡起頭,楚令策劃低頭看着我,神色晦明不清。

“你回來了啊,”我嘀咕着,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腳麻了,忍不住抱怨楚令塵,“你怎麽都不拉我一把啊,知不知道我在這兒坐多久了……?”楚令塵沒說話,只是拿鑰匙開了門,然後拎着我領子把我推了進去。

門在我身後“嗙”地一聲關上,楚令塵背對着我,看上去像是一個沉默的衣帽架,但我想應該不會有人願意把自己心愛的衣物交到他手上。

我也不指望他能把我扶起來了,坐在地上開始按我的腿,打算休息一會兒再自己站起來。

“你怎麽不開燈…… ”我問,話還沒說完,楚令塵就轉過來低頭看着我。

“你去哪兒了?”他開口問,吓了我一跳,明明才一天不見,他的嗓子就嘶啞得像是個老人。

“……?你吞炭了?”我遲疑道。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不開燈的情況下我卻還是能很清楚地看清楚他的臉。

我別過頭去,不想看着他,“我去哪兒關你什……?”他突然發怒:“我問你你他媽去哪兒了!”我看着他,覺得簡直莫名其妙,我扶着牆站起來,冷笑:“怎麽,你當我離家出走了?”我站直了,在月光下直視他冷得像是能滴水的臉,一字一句道:“你覺得我能去哪兒?”“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錢,沒有身份,”我覺得好笑,“你覺得我能去哪兒?”楚令塵看着我,我好像又看不清他的臉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但是沒有剛剛那麽嘶啞了:“我今天明明說過讓你放學等我來接你。”

“是嗎,忘了。”

我推開他,想去茶幾上那個杯子接水喝。

“我以為……?你逃跑了。”

似乎那個詞很不堪一樣,他停頓了很久才說出來。

“我為什麽要逃跑,”我無所謂地問,“就因為我讨厭你嗎?”他沒有說話。

我坐到沙發上,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看他:“你找我了的?你去哪兒找我。”

我聯想到他腳下的泥土又算了算離我放學到現在的時間,有些難以置信:“你找了我五個小時,在全是稀泥的地方?”那會是哪兒?工地嗎?楚令塵“嗯”了一聲,坐到我旁邊:“我找你們學校保安調了監控,沒看到你坐公交車,就從沒有監控的後山開始找。”

我順着他的說法開始推導:“後山外是高速,高速可以出省……?你覺得我會一跑就跑那麽遠?”我看着他衣服上的皺痕,覺得有些難以言喻:“你剛從高速上下來?”楚令塵竟然笑了:“有什麽不可能呢。”

他接着說:“反正更不可能的事你都做過了。”

我聽到有人誇我可愛于是我可愛地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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