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哄四十一下 知幼有對象了

冬日的冷風吹拂而過, 鹿鳴巷前的一排香樟樹早已銀裝素裹,漫漫白雪随風從樹梢上抖落下來。

伴随日光的照耀,仿佛鍍金碎玉般落了滿地。

此時巷子口的兩側正拉着一條長長的紅色橫幅, 橫幅的繩帶系在了兩棵遙遙相望的香樟樹上。

鮮豔的紅色橫幅伴随冷風的吹拂,在空中輕輕地飄揚。

林知幼擡頭望去, 只見那條橫幅上赫然寫着一行紅底黃字, 就那麽金燦燦地閃進她的眼裏。

——祝賀林知幼奪得亞洲冬季運動會花滑女單冠軍!

林知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長橫幅, 她清澈的鹿眼睜得圓圓的,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杵在原地。

路過的街坊鄰居紛紛朝她側目, 他們朝林知幼看了又看,嘴裏止不住地稱贊。

“這就是林家那個小丫頭吧?”

“對啊,這丫頭可厲害了!聽說她當上國家隊的運動員,還拿了冠軍。”

“這可是為國争光,大好事啊!”

“了不得,這小姑娘長得水水嫩嫩的,安靜又乖巧,原來是悶聲做大事的人,老有能耐了!”

“想當年她還坐着輪椅呢, 這女娃娃不簡單啊!”

衆人發出了陣陣誇贊聲,有人卻突然冷不丁地提起了林知幼當年坐輪椅的事情。

話音剛落, 原本窸窸窣窣圍在一起唠嗑的大媽們不由得都噤了聲,場面驟時安靜了下來, 氣氛中彌漫着一絲尴尬。

這些大媽以前或多或少都說過林家的壞話。

他們曾對林岚指指點點, 對林知幼這個坐輪椅的孩子也曾碎過嘴。

那時他們都認為,林知幼患有腿傷,純屬是報應。

誰讓她媽媽不知檢點, 總在外面勾引男人。

當初的他們多麽義憤填膺,如今他們的臉就被冷風打得有多疼。

幾個大媽的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太好看,有人牽強地扯起嘴角,打了圓場。

“都說三歲定八十,我以前瞧着這個小姑娘,就覺得她長大後肯定有出息!”

“對啊對啊,我也這麽覺得。”

“她以前在巷子裏就比其他孩子安靜、沉穩,現在看來果然不一般!”

衆人交頭接耳地繼續說着,不一會兒,周澄宙的媽媽就蹬着一雙黑色的漆面皮鞋,走了過來。

她最近剛燙了一個時髦的長波浪卷發,穿着一身貂絨大衣,心情看起來特別好。

周媽媽将自己的黑色長卷發撩到耳後,朝林知幼揚眉笑道:“幼幼啊,前天阿姨在電視上看見你啦!我們鹿鳴巷出了個名人,了不得咯!”

周媽媽笑得花枝亂顫,朝林知幼豎起了大拇指。

周圍的街坊鄰居聽完也紛紛應和。

“你媽媽真有福氣啊,生了這麽好的一個女兒!”

“要是我兒子也能這麽争氣,那我們祖墳就冒青煙啦!”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林知幼朝他們微微颔首,臉上露出了腼腆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周澄宙的媽媽繼續大大剌剌地說:“你們別說,我以前就讓我家小宙多跟幼幼一起玩的。你們看現在這幾個孩子都老優秀了!”

林知幼靜靜地聽着,有冷風吹拂而來,她搓了搓手,呵出冷氣,朝身邊的思桃壓低聲音道:“你們怎麽把陣仗搞得這麽大?”

她剛回家就遇上這種場面,實在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思桃原本在聽周媽媽胡侃,覺得特別有意思。

這會兒她歪了下頭,朝林知幼樂呵呵地說:“你回來我們高興啊!”她頓了頓,“而且,這可是你的高光時刻,我們當然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啦!”

不僅是她,周澄宙也是個愛熱鬧、愛起哄的主兒。

這次在巷子口拉長橫幅,廣而告之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周澄宙笑眯眯地說:“知幼,這還算小case。你還需要我做什麽,随便提,哥們兒保準幫你搞定!”

周澄宙覺得像林知幼這樣的事兒,如果擱在他家,他爸媽估計得在門口放鞭炮,擺個酒席慶祝一天一夜呢。

他前兩天設計這個橫幅時,還在想是不是缺點什麽?

林知幼忙不疊地朝周澄宙擺手:“不用了,這就夠了!”

心意她領了。

片刻後,林知幼在街坊鄰居的注目下,朝衆人揮手告別,然後拉着行李箱,終于走回了自己的家。

今天周末,林知幼一進到家門,卻發現屋內空無一人,林岚竟然不在。

她正疑惑間,思桃就拉過她的行李箱,笑着說:“你媽媽和姜阿姨去菜市場買菜去了,他們說今晚要給你準備一頓大餐!”

思桃将林知幼的行李箱推到客廳的角落。

她自顧自地拉起她的手,掬着滿臉笑意,道:“走!你剛剛回來,別一個人待在家了,我們去小橙子那裏玩會兒!”

林知幼見自己待在家也無事,索性就跟着思桃他們一起出去。

思桃挽着林知幼的胳膊,一起邁出了門,興高采烈地哼起了她家愛豆裴焰的新歌。

思年和周澄宙跟在她倆的身後,一行人徑直走過狹長的小巷,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周家的便利店。

周家的便利店位于巷子的某個拐角處,雖然對于外面的商街來說,這裏顯得有些偏僻。

但鹿鳴巷裏的家家戶戶都會從這兒經過,街坊鄰裏也經常來這兒買日常用品,所以周家的便利店生意素來很好。

彼時周奶奶坐在搖椅上,老人家兩鬓斑白,正戴着一副老花鏡靜靜地翻看手裏的《濱城日報》。

“奶奶,我們回來了!”

周奶奶擡起眼,一見到這幾個孩子來了,她的目光矍铄,臉上漾起了慈祥的笑容。

周澄宙跑到他奶奶的面前,笑臉盈盈地說:“奶奶,知幼她得冠軍啦!”

“什麽,知幼有對象了?”

周奶奶彎起眉眼,眉目間的皺紋猶如花兒般綻放,眼裏好似流淌着溫和的暖流。

已過古稀之年的她每天除了晨間打太極,就是守着這間便利店。

周奶奶的身體還算硬朗,就是耳朵的聽力有所下降,經常聽茬別人說的話。

此時她朝林知幼招了招手,林知幼趕緊走上前。

她弓下腰注視着周奶奶,唇邊帶着淺淺的笑意,認真地聆聽她的話。

“知幼,你對象多大了,待你好不好啊?”

林知幼噎了噎,斟酌着開口:“奶奶,我還沒有對象呢。”

“還沒有對象啊。”周奶奶想了想,拉起林知幼的手說,“那是時候找個男朋友了,奶奶幫你參謀參謀啊。”

“好。”林知幼順着她的話尾應道。

周奶奶心情愉悅地朝她點點頭,然後讓周澄宙招呼大家一起坐下。

她一邊翻着手裏的《濱城日報》,一邊不忘朝周澄宙囑咐:“小宙啊,記得把你爸爸前陣子去婺園新買的茶葉拿出來,讓幼幼他們嘗嘗。”

“好嘞!”周澄宙忙不疊地應了一聲,手腳敏捷地去翻他家老周新買的茶葉去了。

他挑了一盒新茶,招呼着大夥圍坐在一起。

半晌,衆人坐在便利店的裏屋,周澄宙正襟危坐地靠在茶幾前的木藤椅上。

近來他開始學沖功夫茶,終于可以在大夥面前露兩手,展現真正的實力了!

周澄宙拿起一旁的木勺,将碧螺春舀上,放進紫砂壺裏。

他将燒開的水倒入壺中,浸泡茶葉後,将第一遍沖洗掉,旋即再沖泡一壺,将茶水均勻地倒進各個茶杯裏。

俄頃,周澄宙将沖好的第一杯碧螺春端給了周奶奶,然後招呼大家一起喝茶。

屋內茶香四溢,林知幼拿起茶杯,呡了一口。

甘醇香甜的茶香味氤氲在唇齒間,确實不錯。

一旁的思桃也啜了一口碧螺春,可她喝着喝着,竟嘗出了點兒沁入心脾的苦澀。

思桃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失落。

實際上,她看着林知幼入選花滑國家隊,心裏是既羨慕又酸澀。

畢竟,能夠代表國家站到賽場上為榮譽而戰,是每一位運動員的夢想。

思桃擱下茶杯,默默地長出一口氣。

雖然她沒能入選國家隊,無法站到亞冬會的賽場上為國家争奪金牌,但她還是為林知幼能夠奪冠而感到高興、自豪。

“幼幼,你知道嗎?我在網上看了你亞冬會比賽的直播,當時我截了好多比賽的圖。你滑得真好,簡直太美了!”

林知幼看出了思桃臉上的複雜神情,她知道思桃如今有多努力,她已經蛻變成了一名專業的優秀運動員。只要未來有更多的舞臺,她相信思桃肯定能夠更好地展現自己。

林知幼朝思桃輕聲道:“桃子,你以後一定也可以,我們一起站上更大的舞臺。”

“真的可以嗎?”思桃喃喃地說。

她明年就二十歲了,花滑女單的黃金年齡就那麽幾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她還有機會進國家隊嗎?還有機會奪得更高賽事的獎牌嗎?

思桃的胸口突然感覺到一陣憋悶,微微地抽疼。

她皺了皺眉頭,緩了兩秒才對林知幼說:“我會努力的,怎樣我都想拼一把!”

“嗯,我等你!”林知幼朝她點點頭。

片刻後,周澄宙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他拿起手裏的茶杯,啜了一口道:“野哥說今天會晚點過來,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到。”

“你別打電話給他了。野哥今天有摩托車比賽,賽後還有采訪什麽的,肯定耽擱了,我們再等等他吧。”思桃随口道。

林知幼握着手裏的茶杯,全程緘默不語。

她不知道江野有多忙,但也許,他忙得都不記得她今天回濱城了吧……

林知幼又想起了沈可兒拍的那組朋友圈的照片,照片裏的江野桀骜不馴、神采飛揚。

不用想她都知道,今天現場肯定有無數的女生為他尖叫。

而他……只接過了尤茜送來的花兒。

林知幼的心裏生出了幾分煩悶,她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鼓了鼓嘴說:“其實,你們不用專程喊他回來。”

也許他正和尤茜一起過二人世界。

他們這樣反倒打擾了他。

林知幼在心裏頭置氣。

其實她也不喜歡自己現在這種狀态,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

一想到江野和尤茜在一起的畫面,林知幼就感覺自己的心髒浸泡在了滿杯的檸檬水裏。

“噗通噗通”地往外冒酸泡兒,讓她覺得格外難受。

思桃和周澄宙無聲地看了林知幼一眼,不禁面面相觑。

他們的臉上都挂着惑色,完全不明白林知幼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難道她是怕影響江野比賽,所以讓他們別專程喊他回來?

這邊思桃和周澄宙還在納悶,坐在一旁的思年卻深深地看了林知幼一眼,眼中含着關切的神色。

他知道,林知幼今天的心情不好。

她剛剛收到了自己爸爸發來的微信,如今又因江野而心生煩悶。

她對江野總是不太一般,兩人之間的相處仿佛總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難道,她對江野存着特別的心思?

思年的心猛地一跳,眉梢深深地擰起。

他的眸色很深,望着林知幼的目光裏帶着難以名狀的意味。

然而周澄宙和思桃對此毫無所知,心很大的他倆提議大家一起玩撲克牌。

林知幼和思年陪他們玩了一會兒就倦了,徒留下思桃和周澄宙二人興致勃勃地繼續玩“排火車”。

林知幼坐到周奶奶的身邊,陪她聊了一會兒天。

半晌,思年翻出了一張老唱片,放進了便利店的CD機裏。

一時間,溫柔缱绻的女聲蕩漾在整間便利店裏,猶如汩汩清泉般流淌進了林知幼的耳畔——

“心若倦了淚也幹了/這份深情難舍難了/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林知幼突然就回想起了她和江野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有時會待她很好,有時又會頑劣地逗她玩樂。

也許,一直以來江野都只把她當作妹妹吧。

因為她是他爸媽幹女兒的身份,所以他對她總是比其他女生要好。

于是她的心裏就會油然生出一種錯覺,覺得他對自己是特別的。

但如今想想,也許江野就是将她當成了江敏一般的存在。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她只是他的妹妹。

林知幼的眼眶一熱,眼睛變得紅紅的。

她的心裏生出了幾分委屈與不甘。

她不想當他的妹妹,可她又能怎麽樣呢?

如今她也只能看着他和別的女生相談甚歡,接受着別人送給他的鮮花,與之相視而笑。

林知幼越想越氣悶,所以當思年察覺出她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問她“怎麽了”時,林知幼自顧自地嘟囔道:“江野就是個混蛋。”

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一陣“砰”的碰撞聲。

專程跑回來見她,一走進便利店就聽到這句話的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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