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後來的事情, 顧泓從自家長輩口中得知,沈絮先是跑到空桑山和沈柏川吵了一架。之後,再單槍匹馬跑到落雨街跟老街主幹了一場。據說是兩個人打了平手, 但顧泓猜測可能是沈絮略盛一籌, 老街主則是受了些內傷。

否則他唐唐一個街主, 在落雨街的屍山血海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怎麽可能會被後來的柳橋風三拳兩腳給打敗了。

這只是顧泓外出歷練時經歷的一樁小事,很快便被他遺忘了。他看到沈笙拿出那根尾羽之後, 才忽又想起。

可能是因為他剛剛生了一場大病的原因, 又突遭大劫, 身體提不上力氣,但他的神智一直清醒着。知道柳青蕪是為了救自己,才沖向那個神秘人。

顧泓是想起來了。看柳青蕪的神色, 似乎是也想起了她之前曾救過這麽一個人。

她似回憶了良久, 半晌才道:“你是因為那件事,才想對我好的嗎?其實, 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

柳橋風聽到這裏, 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前半句還好理解, 後半句是怎麽回事。

“他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師姐的事嗎?”

當時的顧泓心中也有些疑惑, 覺得柳青蕪說的話有些不對馬嘴, 但當時他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沈笙和柳青蕪一起待了十幾年, 沈笙的性子又活絡,可能是他幹過一些很過分的惡作劇, 惹惱了柳青蕪。

當時他腦袋裏只充斥着一個爆炸性的信息。無相宗從人族招來的那個女子, 竟然是飛羽宗的小公子。此事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有顧泓在其他弟子還在消化着這驚天的消息時, 率先反應過來,向沈笙抛了一個捆仙索。

沈笙眼角餘光瞟到,旋身向後,躲過了兜頭落下的繩索。但沈笙畢竟是在酒醉狀态,行動要比平日裏慢了幾分。幾個回合之後,身子便被捆仙索牢牢套住。這時,衆位無相宗的弟子也反應而來,一擁而上,将還在掙紮的沈笙撲倒在地。

沈笙被一衆無相宗的弟子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看着一雙皂白靴子,向自己逼近。在離他半步之遙時,忽然停下腳步。顧泓居高臨下看着沈笙半晌。忽然矮身蹲下,伸手就想像沈笙的胸口掏去。

“顧泓,你這是做什麽?”

一個身後負着一張巨弓的少年,出現在他的身後。自從顧明軒修複好丹田之後,沒過多久便順利進了無相宗。

別的弟子睡覺的時侯,他在拼命練劍。等別的弟子醒來的時候,顧明軒已經在小竹林裏練了一個時辰。這兒的竹林還是顧明軒親自種的。他看沈笙喜歡竹子,又聽說蒼梧山那帶的竹子最好,因此不遠萬裏從那一帶買了一些翠竹,沒過幾年。這幾根竹子,便長成一片小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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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衆人都以為顧明軒又去練劍修行,不會來這裏參加聚會了。

顧泓伸出去的手卻沒縮回,在顧明軒的面前,伸進沈笙的裏衣,在裏面摸索了一陣。從沈笙懷裏掏出一個已經發硬的饅頭,扔在顧明軒腳下。

這時,旁邊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弟子。

“師弟,你剛才沒有來,錯過了一場天大的好戲。”

旁邊立時有人将沈笙如何向柳青蕪告白之事一說。顧明軒原本按住腰間劍柄的手忽然頓住,連連後退幾步,沒注意到腳下的石頭,一屁股坐在地上。臉白得駭人。

這時,一名壓住沈笙的弟子感覺到沈笙掙紮的力度變小,低頭俯身察看。

“師兄,師妹她……好像睡着了。”

沈笙鬧騰了大半夜,将無相宗的弟子連此次參加上元節的目的都給忘了。現在鬧夠了,他倒是睡了。可把別人折騰得夠嗆。

顧泓收回捆仙索。

“什麽師妹,得,以後多了個師弟了。”

沈笙是在無相宗的牢房裏醒來的。

因為宿醉的原因,他的頭微微用些疼。用手扶住額頭,從地上坐了起來。腦海裏費勁的回想之前的畫面。

他昨天好像是給師姐告白來着,師姐還沒來得及答應,然後就被一群紅眼病給圍攻上了。後面的事情,他實在是想不起來,總覺得有人在他耳後吵吵嚷嚷。

沈笙環視四周,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無相宗給關起來了的,只以為他是喝了酒,犯了無相宗的戒律,被關在這兒反省。

腳步聲漸近,沈笙擡頭,就看到站在牢門外的顧明軒。

沈笙吓了一跳,揉着額頭的手也停下來。

明明是他宿醉,可顧明軒怎麽看起來比他還要憔悴。眼窩深陷,眼球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碴。

他看自己的眼神怎麽這麽奇怪,好像自己是欠了他的錢沒還。難道他耍酒瘋的時候,順便把他給揍了。不對,這種眼神不像是欠錢不還的,反而像是自己搶了他的媳婦,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我睡了多久?”

“三天。”

沈笙聽他聲音冷硬,更加确認了自己昨天晚上酒醉時,可能做出什麽對不起顧明顧的事兒,暗道糟糕。

“原來我睡了那麽久了,喝酒誤事,下次不能再喝了。”

“這句話,你之前便說了。這次不還是一樣再犯。”

沈笙總感覺今天顧明軒哪裏不對勁,他腦海裏靈光一閃,莫不是他向師姐告白,顧明軒怕他搶走他姐姐,對他才會有如此大的敵意。

想到這一層,沈笙也只以為他是小孩心性,也沒有去接他的話茬。

“你姐姐怎麽樣了?”

顧明軒道:“我姐姐,她很好。她知道我要來看你,特意讓我給你帶句話。”

見沈笙眼裏閃過欣喜,顧明軒抿了抿嘴唇,開口。

“你過來,我講你聽。”

沈笙只以為柳青蕪有什麽秘密的話兒要以他說,勉力撐着發軟的雙腿,走到顧明軒面前。

他還未開口說話,顧明軒手就穿過他的栅欄,碰到他了胸膛。沈笙吓了一跳,後退了幾步,踉跄跌坐地上。

“你到現在還用這種嗓音跟我說話,是不是鳳三小公子。”他的臉上有一絲痛楚。

“你怎麽是個男人?你為什麽會是男人?”

沈笙:「?」。

那晚酒碎時記憶呼嘯而來,沈笙的腦袋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清醒。

顧明軒将乾坤袋中的那根尾羽,丢到沈笙腳下。似是不想再與他多說一句,轉身便走。憑任沈笙在背後,如何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兩日之後,沈柏川接到顧高楓的書信,帶着許多厚禮,來無相宗賠罪。

顧高楓親自将沈柏川接到書房裏,與他密談了半日。

沈柏川從書房裏走出來之後,徑直去了無相宗的大牢。

沈笙看着自家大哥突然出現,頗有些手足無措,喊了聲大哥之後,便低着頭不敢吭聲。

“玩夠了嗎?”

沈笙不敢點頭,更不敢搖頭。

沈柏川似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玩兒夠了,便跟我回去。”

沈笙慫着腦袋跟在沈柏川的後面,階梯兩旁早就有聞聲而來的無相宗子弟。

“我說那次在萬蛇窟,他一個剛剛修行的人族怎麽會完好無損的出來,原來是飛羽宗的人跑來偷學我們的功法來着,真不要臉。”

沈笙又羞又愧,自己幹的這些胡塗事兒,也讓他大哥跟着自己丢臉,也不敢去看他大哥,用袖掩面的瞬間,他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環視四周,卻沒有在在人群中看到顧明軒的影子。

等沈笙的身影消失在臺階的盡頭,才從樹後轉出三個人的身影。

柳青蕪的目光明顯有些不舍,江東流握住她的皓腕。

“你如果對他無意,就斷個幹淨,不要給他任何幻想。對你和他都好。”

安撫好柳青蕪之後,江東流的目光随即便落到顧明軒的身上。他看了看顧明軒,又看了看沈笙消失的方向,眉毛一挑。

“明軒,沈笙好歹和你同住那麽長的時間,你怎麽不過去送送他啊?”

顧明軒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江東流摸了摸鼻子,顧明軒今天的脾氣怎麽這麽大。

無相宗會這麽輕易放過自己,這點沈笙屬實沒有想到。按照他的猜測,無相宗應該廢了他的修為,毒啞了他的嗓子,以确保無相宗的功法不會外傳。

但他現在能老老實實地回到自己小閣樓,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日子和之前的也差不多。

除了沈柏川将他從無相宗帶回來那次,沈笙就再也沒有見到過自家大哥。這反而讓他更加忐忑,不知道鞭子什麽時候落下來。孰不知,這幾日外面早就天色大變風起雲湧了。

無相宗混進了飛羽宗的人,整個無相宗都有些惴惴不安。需知,這世上或許存在着一個十全十美的人,但絕對不會存在一個十全十足的功法。一旦有人得知功法的缺陷,勢必會使整個無相宗都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

既然沈笙能瞞天過海進入無相宗,說不定無相宗內還有別的宗族趁機潛入進來。因此,自沈笙走的第二日,無相宗便開始了從上而下的自查。這一查可不要緊,江東流的身份随即也曝了出來。

柳橋風聽到這兒,看了眼顧泓,“肯定是你幹的好事。”

顧泓倒也不否認,他早就看不慣江東流了。這些年來,江東流可算上是無相宗年輕一代的領袖了,在宗門內可以說是一呼百應。下山歷練之時,又接連除了數個棘手的邪祟,在定天宗的地盤上,蓋起了無相宗的神廟。就連族長顧高楓見到他,也笑得幾乎都看不到眼睛。

顧泓很是懷疑,若不是礙着江東流的身份,族長恨不得将族長的位置都讓給他坐了。

顧泓道:“他和沈笙一前一後進入無相宗,是個人都會懷疑他的身份。”

但江東流顯然沒有沈笙背後有那麽大的靠山。住的也不是普通的牢房,是無相宗專門關押窮兇極惡之人的水牢。江東流身份一經曝出,整個玄門世家的弟子幾乎都忘記了沈笙的事兒。那個敢在定天宗頭上動土,近些年來風頭無量的少年,居然另有身份。

同時,各個玄門也都開始自上而下地自查,看看有沒有別族子弟混入本門。

當時的顧高楓得知這一消息之後,怄得幾天吃不下飯。去地牢裏審問江東流的時候,江東流第一句話,便是,“師父你瘦了!”

這句話讓顧高楓原本按向腰間戒鞭的手忽然頓住。一屁股坐在顧泓搬來的椅子上。

柳橋風道:“你這個樣子,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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