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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橋風養傷的地方是落雨街一處僻靜的小院子, 每日都有專人往裏面送飯食。即便是與他關系較為親近的昔年,每次來也都是在院子外面,将落雨街發生大小事情一一彙報給柳橋風。
柳橋風雖說是有街主之名, 但他不大管事, 也懶得管, 一般的內務也都是文元銘處理,向他彙報也只不過是走一場式而已。
這日,來上門彙報的到輪到了顧泓。他按照之前的慣例便将近日發生大小的事宜都講了一遍, 他等了半晌, 站在門外也沒有聽到柳橋風的回複, 心道反正有文元銘在,估計柳橋風也懶得處理這些瑣事。行禮告辭離去時,經過一個小巷往後不經易得那麽一瞥, 就看到之前那個兜帽将整個臉都隐藏在陰影之下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子見左右無人, 立即挺直了腰杆,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 活動了一下。随後背負雙手, 大搖大擺進了那間院子。
顧泓瞳孔微微一縮, 剛才那個人動作雖是極快, 可他仍然看到那個男子在活動手腕時, 袖子瞬間滑落, 露出的肌膚完整無暇,哪裏有什麽醜陋的疤痕。
“這個人不是給柳惜守靈的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顧泓自從混入進落雨街開始, 沒有超過三日,便将柳楓風在落雨街的事情打聽得底朝天。所以, 當初柳橋風會放棄歷代街主居住的華麗宮殿, 而搬到他和柳惜一同生活過的小屋, 他也沒有覺得意外。
那男子進了屋子之後,立即緊閉了木頭。顧泓在暗處等了半晌也沒聽到裏面傳來任何說話的聲音,心裏頭立即隐隐感覺到哪裏有些不大對勁。
柳橋風除了沈笙,顯然是沒有和別人共處一室的習慣。自從柳惜死後,別人更不可能踏足這間院子。
那麽就只有二種可能了。第一,就是這個人的身份和柳橋風非同一般,是比金可镂昔年離他更近了人,是得到了柳橋風的允許,才會大搖大擺進入到這間院子。但是顧泓從來都沒聽昔年提起過,柳橋風在落雨街有比他們關系還親近的人。
那便是只有第二種可能了,那就是這個人之所以敢踏進這裏,是根本就沒将柳橋風放在眼裏,所謂的守靈人只不過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他的真實身份是……
顧泓瞳孔一縮,怪不得他會覺得此人的聲音甚是耳熟。與此同時,沈笙霎時也被心中沖起來的巨浪,掀飛頭頂,他的腦袋有短暫的空白。
為什麽一個早就死于渡劫的人,沈笙曾親眼在南疆看到他屍骨的人,他怎麽會出現在落雨街,并且還出現在柳橋風的身邊?
直到顧泓一把推開房門時,沈笙也勉強壓下心中的滔天巨浪,跟着他進了那間屋子。
方才他們四雙眼睛緊緊盯着墨辰進了這間屋子,可是屋子裏卻沒有那個人的影子。顧泓随即便旋身向後退去,然而等他再打開房門的時候,眼前卻陡然變了一個模樣,之前略顯寒酸破舊的小院消失不見了,眼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略有些陰暗的通道。
看來,那間小院子不是柳橋風真正的養傷地方,這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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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這個通道和沈笙當初在定天宗見到的那個墓道相差無幾,每隔數丈,通道裏就會有一顆鑲嵌在牆上的碩大夜明珠。
這條通道一直蜿蜒通下地下,像是沒有盡頭,顧泓扶壁大概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心裏漸漸升起了一絲不安。
便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慘叫。顧泓身子一凜,這聲慘叫太凄厲了,像是世間所有的酷刑都施加在那個人身上。
慘叫是從這所通道盡頭的那個小房間裏發出來的。門是關着的,只有幾道微弱的燭光從門縫裏探了出來。
擡起的腳半晌才輕輕落到地上,确保不會再發出一丁點聲響。顧泓走門,趴在門縫裏一看,身子驀然一僵。
這間房間很小,擺設陳舊,一些桌椅上面都布滿了灰塵和蛛絲。然而,在這一間不大的房間裏,卻有兩個人,一站一跪,在他們腳下。站着的那個人自然就是墨辰,在他們的腳下橫七豎八躺着至少幾十具零散的屍體。
這些屍體個個面目猙獰扭曲,像是死前突然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而跪着的那個男子一直掩面痛哭,顧泓看不清他的臉,只隐約從他的身形上可以判定,他很年輕。這是顧泓聽過最為悲切的聲音,可是他捂着雙眼的雙手半晌,卻沒有滴下一滴眼淚。試問一個已經死了人,又如何流出眼淚。
“我……好想死,讓我死了吧。我都被人困在這兒幾十年了,每日裏被你逼着殺着自己親的人,你對我即便是有再深的恨,此時也應該都消了吧。”他忽然膝行到面前這個男人身邊。
“街主,你已經折磨我那麽長的時間了。若是你覺得還不夠氣都還沒有消,你哪怕是将我弄得魂飛魄散,我也沒有絲毫怨言,我只求你放過的秋水門其他人,他們都是受了我的牽累。”
他不敢用手去拉他的衣角,只得不斷的磕頭。便在此時,顧泓終于看清那個的相貌,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秋水門的徐帆。
以前顧泓也和徐帆有過數面之緣,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和幾個別的宗門的公子跟在郁楠身後。
但眼前的這個人一心求死,神形枯槁,和之前那位秋水門的小公子簡直是判若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在這兒的折磨,他此時的神智應該已經幾近于崩潰了,錯把眼前墨辰認成是柳橋風了。
“徐帆,我問你,你現在還覺得好玩兒嗎?”
徐帆身子一震,當初他進入落雨街的時候,殺了落雨街幾個靈力低微的人,說的就是這一句話兒。
“柳橋風姐姐死的時候,她的腹中也是有胎兒的。你覺得你的家人受到你的牽連很無辜,那你有沒有想到他的姐姐、姐夫死的時候無不無辜。”
“還有。”
墨辰的眼瞳中忽然閃出一絲刺目的寒光。
“郁楠已經死了。你們之前在落雨街做的那些事情,幾乎已經無人不曉了。你猜那些原本為你們說話的人,現在都在說什麽。他們說,你們秋水門是咎由自取,一點兒也不值得同情。定天宗現在的聲望是一落千丈,反而讓沈柏川撿到一個天大的便宜。不過,沒有關系,我早晚有一天,會将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家夥的遮羞布給扯下去,他也沒有幾天好日子可過了……”
就在此時,墨辱忽然閉嘴,側耳傾聽了一陣,像是有什麽人在用什麽秘法給他下達指令。墨辰朝虛空輕輕「嗯」了一聲,蓋好兜帽。出來的時候,在經過顧泓用的隐身術前停了幾秒,抽動了鼻間之後,目光直直便向顧泓藏身之處射來。
顧泓的手慢慢摸向自己腰間的乾坤袋,就在顧泓以為自己就要暴露的時候,卻見墨辰搖了搖頭又走遠了。
等顧泓的身影消失不見時,顧泓立馬沖進了那間屋子。屋子裏原本躺着的橫七豎八的屍體早就不見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手裏頭拿着一個木雕的騎馬将軍,蹦蹦跳跳走到徐帆身邊。
“阿叔,你看我這個将軍雕的怎麽樣?”
原本一臉扭曲的徐帆在看到這個孩了之後,臉上終于有了長輩慈愛的關懷。
“你走近一點兒我便告訴你。”
那個男孩手裏頭把玩着木雕,當真一臉沒有防備,他一臉天真地望向自己的阿叔,走近之後,才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咦?阿叔,你背後藏着的什麽?”
“是個好東西。”
手中的木雕轟然倒地,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出現在男孩的面前,眼見就快要刺下去的時,有人在半道上及時将匕首打飛了出去。
那個男孩子一屁股吓得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叫哭着跑了出去。
徐帆回頭,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柳橋風手裏頭的四條惡狗之一,當初滅自己宗門的他也出了一份力。
趁着徐帆怔愣的瞬間,顧泓低頭在徐帆耳邊說了什麽。徐帆眼裏閃過的一絲茫然,很快便要消失不見了,他像是剛剛想起來無顧泓到底是誰。
“顧師兄救我!”
徐帆拼了命也要抓住了眼前這根救命稻草。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徐帆搖了搖頭:“反正我麽些年,不知給別人跪了多少次了。膝下早就不值錢了。我……我實在是不想生受這份活罪了。每次我的那些小侄子們來找我玩的時侯,我在心裏一遍遍得重複祈求讓他們不要過來,可話到嘴邊卻是相反的意思。總是在他們最毫無防備靠近我的時候,對他們痛下殺手,還望師兄能看在玄門同道的份兒上,救我一救。”
顧泓上下打量一下徐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早就死了吧,這具身體雖然和你本身長得很像,但卻根本不是你的身體。你根本控制不住它。”
果然,剛才那個男孩掉落到地上的那個木雕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個屋子裏,只有你才是真實存在的,方才那個男孩只不過是別人用術法産生的幻覺。”
“那不是幻覺!”徐帆的聲音有些變了調的尖細,神色也有些顫狂起來。
“他就是想讓我日複一日重複那天夜上的惡夢。”他開始拿頭去撞地面。“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
顧泓本來對徐帆并無好感,他雖然不是沈笙那樣的爛好人,但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眼前這樣一副求死不得的模樣,心裏到底是有了一絲恻隐之心。
“我要如何幫你?”
徐帆雙眼一亮,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懷疑是自己聽錯了,直到顧泓又将方才的話重複一遍。徐帆才道:“我魂魄被柳橋風用術法困到這具身體裏,只需師兄潛到柳惜的墓室,将我的身體上的封魂釘取出,這個術法便破解了。”
接着徐帆又将柳惜墓室所在的位置告訴顧泓。顧泓臨走時,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方才那個人你知道他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嗎?”
徐帆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慌亂,片刻之後徐帆反而是很奇怪得看着他。
“誰?難道他不是柳橋風?”
顧泓也沒有起疑,只以為他是被柳橋風關在這兒折磨得太久,神智有些錯亂才将身形和柳橋風相仿的墨辰錯認成柳橋風。
顧泓很快便按照徐帆說的地置找到了柳惜的墓室,他一推開門,就看到長明燈下并排跪着筆直的身影,他走過去一瞧,果然這幾個都非常眼熟,自己與他們或多或少都有幾面之緣。
他們個個微垂着頭顱,雙手避後,像是一個個做錯事正在低頭認錯的孩子。在他們的旁邊還有一個空着的蒲團,顧泓猜測最後一個蒲團就是給郁楠準備的。
他們跪着的正是柳惜和阿蕭的石棺。
顧泓走了過去,晃了晃其中一個肩膀。手下的皮膚依舊還保持着彈性,身子卻紋絲不動。他向下一望,果然就看到這幾個人的雙膝,腳踝,手腕上均釘上漆黑的封魂釘。
顧泓蹲下身,正要起身去撥其中一個釘子時,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突然傳了進來。
顧泓一眼便掃到了那兩具石棺,即便是他的動作再敏捷,也來不及在來人進來之前藏在石棺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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