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女知青7

農具已經被嚴全奎打開庫房拿了出來, 清楚自己今天任務的社員們自覺排隊登記領工具,領完了就三五成群的去地裏開工。

平時幹活大家也沒有人監督,但是會給他們每個人安排固定的任務量,提前完成了可以去附近溜達着自己挖點野菜或者去剛收割過的地裏找找看有沒有漏收的糧食。

想偷懶的人除非能找到別人幫他幹, 否則就得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幹, 一天的時間完不成, 那就要扣分了。

今天知青們分出了兩撥人,一撥人照常幹活,一撥人就留到最後, 陪着容倩他們這五個新來的知青熟悉一下流程, 一會兒再帶去地裏教一教, 都是一對一安排上的,也算是嚴全奎對新知青的特殊照顧。

畢竟要學的話, 跟他們一樣的知青來教新知青們更容易接受。

大多數地方都是安排老農教知青,可老農看不上秧苗雜草都分不清的城裏娃子, 知青也感覺受到了輕慢羞辱, 再加上語言不通暢, 最後基本上都會越鬧越僵,導致村裏人跟知青們關系緊張。

老知青們都是輪流陪新知青幹兩天輕松的活兒, 一直到把十幾個老知青都輪個一圈, 生産隊對新知青們的特殊教學也就算是到此結束。

當然, 老知青裏有喜歡這份輕松任務的,也有不喜歡的,畢竟幹了輕松的活就說明掙的工分也少了。

有些老知青已經習慣了跟社員們一樣的勞動任務, 或是想要自己吃飽一點或是想存點餘糧給城裏的家人寄回去,總之都是他們自己內部憑個人意願換班,嚴全奎并不過問這些。

嚴琅站在嚴胡蘭旁邊,眼看着人越來越少,最後就剩下容倩李建軍五人,另外是張海等五名老知青,嚴全奎站在那裏跟他們簡單說了說話,然後就讓嚴胡蘭給他們記收紅薯藤的任務。

這個活兒就四個工分,是最輕松的活兒,就是把地裏已經挖了紅薯的藤蔓分成兩個部分,帶了點紅薯根的那邊單獨挽成一把,這個是要用來喂豬的,有家裏吃不上飯的人也能領了回去不喂豬,當自家口糧吃了。

另外剩下的藤蔓就要曬一曬,然後由牛棚的人用鍘刀切碎收起來,冬天的時候這些就是牛的食物了。

這種活兒連七、八歲的小姑娘都能做,嚴全奎也是讓她們先熟悉一下農活兒,明天就沒有這樣的差事了,畢竟紅薯藤也收得差不多了。

“每天早上大隊那邊的廣播響起來就該起床了,下午上工的時間夏天能晚一點,冬天就兩點鐘......”

“這位是小隊裏的會計嚴胡蘭同志,她會負責每天上下工的登記。”

張海剛才在過來的路上就已經給趙紅軍他們說了許多小隊裏的規矩,其實也沒啥規矩,主要的一點就是不要鬧事,村裏有什麽糾紛,他們這些知青也最好別去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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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幹農活這上面不能偷懶,表現得好了,等到回城名額輪到跟你一期下來的知青時,好的印象能讓你脫穎而出成為同一批次第一個回去的。

事關回城,便是李建軍都很是上心,龔思甜也是昨晚上聽了老知青們的話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六大隊十一小隊跟她姐姐信裏描述的那些生産隊是不一樣的,慢慢熬也能熬到回城的那一天。

昨晚上龔思甜掰着手指頭算了半宿,覺得樂觀一點的話自己年紀大之前應該能回城,因此原本還有些想法的龔思甜今天早上就規規矩矩的,該簽字簽字,該問好問好,并沒有對嚴琅表現出過多的關注。

嚴琅雙手環胸歪着肩膀站在那裏,眼睛還是忍不住一眼一眼的往容倩身上瞄。

嚴全奎已經安排好任務了,自己也拿了鋤頭去山上幹活去了,嚴胡蘭埋頭寫東西,其他人要麽故意不去看他要麽就根本瞧不上他,倒也沒人注意到。

可惜嚴琅做得一點不隐秘,被他瞄來瞄去的容倩又不是死人,一張白淨的鵝蛋臉都泛起了紅。

那不是羞的,那是氣的。

容倩心裏暗暗氣惱,也不知這二流子怎地就看不慣她,非要這麽羞辱人。

偏偏人家除了眼神,別的什麽也沒做,容倩也不好說什麽。

嚴琅看容倩臉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容倩捏緊了拳頭,鼓起勇氣擡眼直直的看了回去,試圖用自己坦蕩的眼神逼退這個流氓。

然而要比臉皮厚,再來十個容倩也比不過一個嚴琅啊。

兩人視線直直的對上,嚴琅愣了一下,卻并沒有心虛的撇開視線,反而又開始用視線在她臉上上下左右的逡巡,而後嘆了口氣露出個失望的眼神。

容倩這次是真被氣壞了,心裏卻忍不住生出更多的懷疑,難道自己長得真就那麽差?

“容倩,該你了。”

身邊有人碰了一下她手臂,容倩轉頭看過去,李建軍揣手揣褲兜朝她笑了笑,眼神是容倩熟悉的那種。

昨晚容倩跟大家相處得很融洽,又聽說這裏回城名額是按照下鄉批次來的安排的,李建軍就開始對她釋放出了一點那種意思,就好像昨天剛來的時候弄出趙紅軍提議要把她放去牛棚思想勞改那一出戲的不是他似的,把誰當傻子不成?

容倩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沒少遇見這種事,冷淡的撇開視線側身避開李建軍,容倩走到前面去跟嚴胡蘭說了幾句,然後彎腰簽字。

挽紅薯藤就只需要一雙手就可以,便是綁紅薯藤的東西也就是紅薯藤本身,所以容倩他們并沒有領工具。

“那成,張知青,你們先去。”

嚴胡蘭看登記好了,這才站起身笑着跟張海打了聲招呼,自己留在原地等稱糧食的那幾個人。

嚴琅看沒機會單獨找容倩道歉,沒等張海帶着人離開,自己先揣着外套衣兜轉身進了庫房。

“張大哥,那個嚴琅都不幹活的嗎?就因為他是嚴隊長家的兒子?”

走出曬場以後,趙紅軍有些好奇的問張海,臉上是不自覺帶上的反感厭惡。

張海回頭看了一眼趙紅軍,“你別管人家,別人就算是什麽也不做也不會餓肚子,你們就不一樣了,現在已經馬上要入冬了,嚴隊長說會盡量給你們多批一點提前領的糧食,明年分糧的時候摳回去。可就那點糧食,根本就不可能吃到明年秋收。”

張海說起吃飯問題,原本還豎着耳朵想要聽點八卦的其他人頓時着急了。

在餓肚子的危機來臨時,誰還有心情關心別人勤不勤勞啊,龔思甜都着急起來了,她有個姐姐已經下鄉五年了,比起其他人,龔思甜可太知道知青在鄉下餓肚子是有多慘。

想想看有的人因為餓得受不住,最後把自己的尊嚴全都抛棄了,就是為了能換一口飯吃,龔思甜只要想象一下自己遭遇那樣的情況,頓時就覺得不寒而栗。

容倩看了眼同樣被張海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的李建軍,心裏松了口氣,眼角一瞥,腳下放緩了一點,整個人就落到了後面四個老知青的隊伍裏去了。

彭山河也瞧見了,雖然他也更想跟老知青紮堆,可看看正在他旁邊神色激動的說着話的趙紅軍,彭山河覺得他們幾個是一起來的,自己要是脫離了這個小團隊,肯定會惹趙紅軍他們生氣的。

然而事實上彭山河在趙紅軍李建軍龔思甜心裏,根本就無足輕重,更別說會因為他的脫離小團隊而生氣了,不過是彭山河自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彭山河的糾結被張海瞄見了,确定了對方是個什麽性格,張海也不着急,想着适應農活的這幾天一過,保管要讓這五個新人都融入集體,不去做抱團的事兒。

這可是嚴隊長交給他的任務,張海想到今年可能會下來的名額,心裏都是一陣火熱。

今年他已經二十五歲了,要是再拖下去,張海都怕自己撐不住在這裏安了家。

要是安了家,以後就算回城了都要拖家帶口,還是沒有城鎮戶口只能增加生活負擔的妻子。

那樣苦巴巴的日子不是張海想要的,如果他今年能回去,年紀還算适合,找一個城鎮戶口有工作的姑娘不成問題……

十一月末,前兩天才剛打了白頭霜,村裏種的甘蔗被霜一打更甜了,今天大部分社員的任務就是砍甘蔗。

白鷺鎮所在的城市是有名的甜城,開了許多糖廠,這樣一來轄內許多生産大隊就都有種甘蔗的指标,這是大家都很喜歡的一項。

因為甘蔗并不挑土壤,種過一茬之後收獲時只砍甘蔗,根都留着,冬天用草木灰撒上,再用稻草墊子蓋好,來年又能繼續張甘蔗,伺候起來十分省事,賣了甘蔗還能給隊上增加經濟收入,是每年年尾社員們分紅時的主要經濟來源。

嚴琅上午外加一個中午都在忙,當然,忙的肯定不是什麽體力活兒,就是揣着手幫嚴胡蘭看秤報數。

因為嚴琅根本就不記工天,所以別人也并不認為他太會偷懶了,反而覺得嚴家的二流子腦袋瓜子确實好使。

“喲,我咋瞧着他沒看他姐手裏的本子就能記得前面十幾袋谷子的重量啊?”

“這記性,難怪讀書讀得好,成天課堂上看不見人還能考滿分,可惜沒高考了,要不然準是大學生。”

“可惜再聰明,不用到正處也沒用。”

“嗨,你又知道人家用哪兒了?說不定啥時候就真進公社當領導啦!”

中午不少人都端着飯碗跑來曬場圍觀,看見那一袋袋抗出來上秤都糧食,社員們紛紛露出笑來,一邊刨碗裏的紅薯葉子飯一邊跟身邊的人讨論今年谷子能分多少苞米能分多少大麥能分多少,分到了家裏又能留多少又要賣多少,總之鬧哄哄的,跟過年一樣熱鬧。

嚴全奎在家裏吃了午飯才過來的,手上還端了水。

把水遞給嚴琅,嚴全奎轉身拿起嚴胡蘭記的本子查看,心裏默算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笑。

不少人一看,都往嚴全奎這邊擠,七嘴八舌的問嚴全奎今年大家能分到多少糧食,也有人問啥時候分糧。

分完了糧,村裏就該慢慢準備過年了。

“十二月裏一起分,到時候咱們該賣的也賣了該交的也交了,放心,現在勒緊褲腰帶,分紅的時候就能多攢點糧。”

如今山上随便找一找都能弄點吃的,不拘是紅薯根紅薯葉還是山上最後一茬的野菜,大家也并不急着糧食下鍋。

要是現在分到了糧,總歸會忍不住手上松一松,現在松了,等明年春天夏天可就難熬了。

稱完最後一樣豌豆,嚴琅跟二姐報了個數,皺着眉頭打開蓋子喝了口水,嗓子都喊疼了。

上午的時候還好,主要是剛才下工以後,人太多了,他還得扯着嗓子喊二姐才能聽到,登記本那邊還有黑壓壓的人腦袋擠在二姐周圍伸頭去看登記本。

“行了,琅琅,你跟你姐先回去吃飯,這裏我來收拾。”

嚴琅跟嚴胡蘭也确實餓了,這邊也沒什麽活兒,兩姐弟就先回去了。

從曬場路過一條田坎的時候嚴琅看見容倩跟一個叫吳賢芳的老知青正在馬路下的水井那裏跪在井邊探身用水桶去打水。

蜀地這邊本來就是盆地,地下水資源豐富,水井只要是打在水田邊,裏面的井水都能漫出井石沿,所以他們這裏挑水的人除了夏天水位下降的時候需要繩子拉水,其他時候直接探身用手就行。

有時候有人口渴了,還直接雙手撐着井沿伸長了脖子直接去喝的。

“是吳知青跟容知青,哎弟,你去跟人家道歉,我叫吳知青過來跟我說說話。”

吳賢芳是個性子敦厚本分的人,跟張海是一批次下來的,要是今年能多一個名額,吳賢芳也有機會回城。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知青們越是安守本分不會多言多語,就怕臨到頭了出什麽意外,嚴胡蘭确定吳賢芳看見了自家弟弟跟容知青說話也不會拿出去亂說。

嚴琅不大樂意,雙手揣在外套衣兜裏,縮着脖子哼哼唧唧,“姐,我餓了,現在不想跟人說話。”

嚴胡蘭翻了個白眼,擡手拍了嚴琅肩膀一巴掌,“去去去,撒嬌也沒用,小弟啊,我說那容知青長得那麽好看,你真不喜歡人家?”

今天張大梅跟嚴胡蘭可都是特意等在曬場看了容倩的,看完了兩母女紛紛感慨,這樣好看的姑娘,兒子/弟弟都能甩臉子得罪人家?

怕不是故意惹人家生氣,想要讓人家注意自己?

張大梅跟嚴胡蘭交換意見,紛紛覺得以嚴琅那狗脾氣,幹出這種事來表達喜歡,還真很有可能。

嚴琅還要說什麽,嚴胡蘭已經笑着走了過去,喊了吳賢芳,“吳知青,你帶着容知青挑水呢?小弟,你去幫吳知青提水,我跟吳知青說說話。”

吳賢芳看了看嚴琅,見嚴琅雖然臉色臭臭的,卻也聽話的真過來幫忙,看來嚴會計真的有事跟她說,吳賢芳趕緊叮囑了容倩兩句,自己爬起來拍拍膝蓋褲腿走了過去。

容倩看見嚴琅的時候就已經有些不自在的別開臉了,結果現在嚴琅的姐姐居然叫他過來幫忙,帶她的吳知青也離開了,容倩站起身,雙手拎着水桶的垂着眼簾安靜的站在那裏。

腳步聲近了,看見那個人的解放牌膠鞋了,還有深藍色的褲子......

“傻站着幹什麽?桶給我。”

那人的聲音其實挺好聽的,介于男人跟少年之間的那種,可惜說的話從來就不是什麽好話,語氣也總是帶着股不耐煩。

明明今天早上看他跟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笑嘻嘻的,上午幹活的時候地裏其他人也都說這人雖然懶卻脾氣好,難不成她真在哪裏得罪過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容倩:你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為什麽脾氣就不能好一點?

嚴琅:...誰、誰脾氣不好了?你誇我我也不會喜歡你的,哼!

ps:加了一千多字哎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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