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金箭易主
“白公子到了。”一衆女子快活得如枝上的百靈,歡呼雀躍的湧向門口,一只只香絹在白玉郎的粉面上逗留,那張粉面登時被圍成了五顏六色。唐鳳靈心下暗道,這個靖王,就會風花雪月,若說他能癡情專對某一人,恐怕是絕不可能的事。這樣一想,心裏登時有股酸味彌漫。
“公子啊,你去哪了?一整天沒見,可想死奴家了。”
“就是啊,公子,真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
“公子,你的新曲譜好了嗎?今日我們姐妹都想為公子的新曲添彩呢。”
“就是啊,公子,為了公子的新曲,我今天都推了張大人的約呢。”
白玉郎眸光陡然一亮,扇骨擡起那細長的下颔,“美人,你無需推掉張大人,張大人見到你的舞姿,定會更加愛惜。”淡淡一句,竟說得風情萬種,酥麻入骨。
唐鳳靈突然問:“張大人?哪個張大人?”
媽媽細目一掃,腰肢一扭,雙臂環胸,“自然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言官張漁了。”
唐鳳靈心下一擰,真看不出,那不知死活的老匹夫竟也是紅袖館的常客。只見那美人,細頸粉臂,桃目櫻唇,說不出的妩媚動人,此時正順勢往白玉郎的懷中撲來,一幅美人入蹋的墉懶之态,羨剎旁人。
“白公子。”唐鳳靈朗聲喚道,聲音如空谷大喝,登時吓住了滿枝的鳥雀,就是那欲撲入懷的美人也适時止了撲勢,醉眼朦胧的看向二樓,一臉的不甘與挑釁。
唐鳳靈的心似要從胸口蹦出,腦中登時一片空白,吱唔着說不下去了。
“唐大人來此有何事?”白玉郎的眼中閃過驚喜,他一直以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萬料不到她會主動來找他,且此時的唐鳳靈,兩頰通紅,言語吱唔,一幅小女兒家的可愛之态。心中一軟,別了莺莺燕燕,朝二樓走來。
“宮中之事可有耳聞?”唐鳳靈低聲問,似暖風鼓入耳中,白玉郎心下一怔。
“看來王爺只知道快活,竟全不知曉。”唐鳳靈的話不猶得一酸,他終日沉在這溫柔鄉,并不稀罕旁人的記挂。
“鳳靈。”
她的眼中不覺蒙上一層水霧,卻拼命眨巴着眼睫,欲将那水霧生吞回去,這個細微的動作被他看在眼內,說不出的心痛如絞。“不如進暖閣詳談?”白玉郎垂首便見一室詫異的目光盯向二樓,心知不便如此招搖,便拉了唐鳳靈往二樓西首的暖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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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誰?公子對她,可真的不一樣呢。”有人打翻了醋壇,不服氣的叫嚷。
“是昨天從公子懷中掏走一百兩銀票的那位。”有人眼尖,恍悟過來。“也就只有她,能在公子面前如此放肆。”
“我看她也不見得有多美,女妝的樣子估計還不如你我呢。”有人扭動腰肢,眸光流轉,醋味更濃。
“我看今天的紅袖館是被醋泡過吧。這般酸溜,媽媽,我不呆了。”有人嬌笑那一衆人等,正是蜜柚姑娘。
“天下的男人多的是。公子縱然平日如何寵你們,卻從不肯沾染女色,各位這是吃的哪門子的醋?”媽媽下樓來,惱怒的叉腰怒罵。
“就是,傳出去,別館的會笑話咱們姐妹的。各位還是識相點,別總惦着白公子。”蜜柚姑娘補充道。
“你方才不也在等白公子?”有人譏笑她。
蜜柚嫣然一笑,并不解釋。
月光流瀉滿室,暖閣之內,無需燭火。室內臨窗放着一架古琴,可惜其中一根弦已斷,頹然的垂向地面。
“耽閣王爺演湊了。”唐鳳靈坐于斷琴前,惋惜的撫摸琴弦。
“無妨。鳳靈,宮中出了什麽事?”白玉郎見她一臉憂傷,心知不妙,站在她身側,纖指撫上她瘦削的肩。
唐鳳靈一顫,輾轉掙脫溫熱的觸感,一臉嬌紅。“王爺手中的禦賜金箭何在?”她強忍住心中波瀾,平靜的問他。
白玉郎輕輕舒了口氣,月光如玉般灑在他臉上,他的臉纖塵不染,一如仙人。“本王早已将此物送給太後。”
唐鳳靈望着他,縱然他白如透明,此刻,她依然無法看透他。“為何?”禦賜的防身之物,為何要轉送他人?
白玉郎唇角輕揚,勾起一抹優雅的弧度,眉眼輕彎,眸中透着無奈,“只要太後不下令殺本王,本王何需金箭護身?”
唐鳳靈恍然大悟,白玉郎的心機,竟如此深沉。“當真?”她的嘴機械的張着,她是信他的。
“本王騙王妃幹嘛?”白玉郎壞笑着湊近她灼紅的臉頰,深吸一口氣,“好香。”
她一慌神,忙從椅上蹦起,怒聲喝道:“靖王爺,請您自重。”
白玉郎無奈輕嘆搖頭,“何時太後才肯成全這道婚旨?”他的拳在袖中緊握,袍袖微微鼓動,面上卻淡淡的笑着。
“王爺,前塵往事,鳳靈已不記得了,王爺終日風花雪月,又豈會在意區區一個鳳靈?”此話一出口,唐鳳靈仍覺得酸,無奈覆水難收,也不知白玉郎作何想。
“溺水三千,本王獨取一瓢飲。鳳靈,你忘記的何止是前塵往世?”他的眸中盛滿痛楚,那是唐鳳靈無法理解的痛。
“既然金箭易主,下官告退。”唐鳳靈急忙退身而出,她怎麽受得了仙人般的白玉郎如此灼痛的眼神?!
暖閣門已關,憂傷的琴音頓起,無窮無盡的哀傷之音綿綿不絕,一曲千年絕唱在紅袖館內經久不息,聞者心痛。
“公子怎麽了?”
“是啊,琴聲好憂傷哦。是不是跟剛才離去的那位官爺有關?”
“那女人是誰呀?竟攪得公子方寸大亂。連琴音也這樣痛。”
“總之,讓公子傷心的女人就是我們的敵人。”
“對,下次見到,一定要痛扁她一頓。”
琴音嘎然而止,最後一聲如一聲沉重的哀嘆,驚得滿樓花顫。
“公子何必如此?”不知何時,暖閣的門已被打開,一襲黑衣,髅骷面具。“她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女子。”
“你不懂。”他輕拭淚痕,千年,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有誰會懂?
“公子,宮中已然大亂。”
白玉郎的唇角浮上一抹譏笑,“與本王何幹?”
黑衣人識趣的沉默不言,公子心情不好時,斷不會将皇宮放在眼裏。
“她來找本王,也是為宮中之事。宮裏到底出了何事?”白玉郎的怒氣漸漸消散,想起唐鳳靈見他時的第一句話。她從不會為了他而找他,永遠是為別的事。
“宮中熱疫四起,哀號遍生。張太後也被感染,命不久矣。”
白玉郎怔怔的看着她,“又是你們幹的好事。”言語中不辨陰晴。
“我們也是為了公子。公子就是主人的一切。”黑衣人如宣誓般。
“本王要她活着,身敗名裂。”白玉郎說得咬牙切齒,目露兇光。
黑衣人領命退下。
當夜,紅袖館門口挂了琴聖親自操琴,衆佳麗一起起舞的牌子被媽媽小心的收了回來。有些客官問起,媽媽便裝作不知,只道是客官看錯了。
“皇上。”唐鳳靈回宮複命,夏明軒依然在南書房的黑暗中等她。聽王公公講,皇上連晚膳都未用。
“如何?”夏明軒的聲音傳來,淡如清茶。
“皇上,那只金箭,不是靖王射的。”唐鳳靈的心裏有些輕微的激動,這個結果無疑是好的。
果然,夏明軒沉沉的舒了口氣。“唐大人如此肯定?”
“皇上,早在皇上禦賜金箭不久,此箭便由靖王送給了太後。”唐鳳靈想起王公公的話,關切的補充道:“皇上,該用些晚膳了。”
半晌,沒有回應,唐鳳靈站在黑暗之中,如一只孤獨飄蕩在冥殿的游魂,不知未來該飄向何處。
“金箭在太後手中?”夏明軒低低的沉吟,幾個字反複的吟哦。
“皇上,此事還需前往太後寝宮證實。”她縱然相信靖王,但此事關系甚大,還是皇上親自确認為妥。
夏明軒騰的站起,似黑夜的曠野中一只精明銳利的狼,“擺駕未央宮。”
“皇上,未央宮皆是疫症感染之人,現已被太醫院隔離,皇上如真想證實,不如由臣走一趟?”唐鳳靈想起如今未央宮中嘈亂不堪,一牆之隔的壽安宮中更是死了好幾位宮女,不禁為夏明軒的情緒擔憂。
“不必。朕親自去一趟。朕也記挂太後安危。”說完,徑自出了南書房。唐鳳靈緊跟其後,亦步亦趨。
未央宮外,胡太醫果然力谏皇上保重龍體,不宜入宮。奈何夏明軒下了決心,拿過口罩,便進了未央宮。
未央宮內,無數宮女太監躺在地上,渾身皆泛着鮮紅刺目的光,呻吟之聲彌漫整個宮內,夏明軒眉一皺,緩緩閉了眼,他實在不忍見這一幕。
“皇上。”唐鳳靈輕喚,唯恐他身感不适。
夏明軒一擺手,進了裏間。張太後便躺在麗妃原來的那張床上,只是銀發披散,滿臉幹涉,唇角破裂,眼露死灰,見到夏明軒的那一刻,她灰敗的眼中閃過光芒。“皇上,快快出去,這定是奸人之計,要致我們母子于死地。”
夏明軒卻不管,跪于地,手握張太後燒得枯幹的手,“母後。”縱然她不是他的生母,平日亦是萬般嚴厲,但她養他成人,為他登基搭橋鋪路,她的苦心,他又豈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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