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平安派糧

暖風吹過，滿園芬芳。壽安宮的廊亭中，滿頭銀發的張太後看起來依然精神爍爍，毫無老年遲暮之态，目光凝在夏明軒的臉上，良久，端起茶盞，翹起金色護甲。

“皇兒可知哀家為何支開所有宮人？”張太後輕呷一口茶，眉眼瞬間深皺。茶是西楚山今年剛送入宮中的雪芽，“皇兒又可知，今年的雪芽為何入口即澀？”

夏明軒不解的端起茶盞，細呷一口，确實苦澀難奈，不禁惱道：“這樣的茶怎可送入後宮？”

張太後的眼被濃密的雙睫覆住，不辯陰晴，只悠悠的嘆息，“船家說，今年春末，西楚山陰雨連綿，剛一放晴，茶農迫不及待的收茶，剛一收完茶，又開始下雨，足足下了半月有餘，所以今年的雪芽，便受盡了潮黴之苦。”

“母後的意思是？”夏明軒的心似被那只金色護甲刺了一下，疼痛令精神瞬間振奮。

“西楚如此多雨之春，哀家倒想知道，西美侯是如何創造一個萬紫千紅的牡丹園。”濃密的睫毛陡立，眸中的光森冷幽寒，夏明軒一怔。

“可是，母後，钰兒并不單去看牡丹，他想長留西楚山中。”一怔之後，是不解。

“如此說來，皇兒是想給他出關的文書了？”張太後目光一凜。

“母後，西楚國皆是您的親信，且與我國一直修好，您擔心什麽呢？”

“哀家擔心黃鶴一去不複返，待得返時，羽翼已豐。”張太後重重嘆了口氣，眼中皆是憂色。“西楚山奇人異士之多，是皇兒你無法想象的。”

“就算是，連西楚國王都請不動的異士，钰兒怎能收攬旗下？”夏明軒不置可否。

“你終究低估了他，輕敵，是你的大病。他嘴上說無心朝政，想入山祈福，可是一旦他離開哀家視線，哀家就憂心，寝食難安。”倏然，張太後一露威光，“總之，靖王除了京城，哪都不能去。”

夏明軒不再多言，張太後行事謹慎，也不是什麽壞事。

“皇兒就直接告訴他，母後擔心他的安危，不許他出京城半步。”

張太後細細的撫摸金護甲，“皇上解了熱疫之困，哀家替皇兒高興，特下懿旨，赦免後宮有罪的宮人。”

夏明軒目光一滞，果然就聽張太後笑道：“皇兒也該去看看如貴妃了。整日操心國事，身心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母後可心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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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夏明軒只覺一股暖意在心間回旋，“謝母後恩典。”

“皇兒早日替母後誕下皇孫，早日冊立開元國太子，哀家也不必整日擔心有人會來搶皇兒和哀家的江山了。”張太後感慨的道，“所以，皇兒更不要妄想賞靖王一座城池，賜他美好姻緣，歷史上，皇兄從城池中沖殺出來，奪天子位的，也不在少數。凡事，小心為上。”

“兒臣謹尊母後教誨。”夏明軒的心中，似有春風鼓入。

“皇兒明日前往平安鎮派糧，不妨将聲勢弄是大些，彰顯皇恩浩蕩。”最後張太後囑道。“若再聽到風言風語，皇兒倒不如來一招殺雞儆猴，恩威并施。”

當下，夏明軒便派了唐鳳靈，欽點三百名一等侍衛，護送糧食和皇帝車銮。

“一路行到平安鎮，若朕再聽到半句風言風語，唐大人大可當場抽劍将其刺死。”夏明軒令道。

“可是，皇上。”唐鳳靈為難了，濫殺無辜可不是千年火鳳該幹的事。

“唐大人想抗旨？”夏明軒目光抖然變冷，泛着寒氣的光，令唐鳳靈渾身一凜。

“臣不敢，臣只怕濫殺無辜會令風言更甚。”

夏明軒冷笑，“你到底不懂人心。若朕不開殺招，風言永不會止。”

“可是。”唐鳳靈陡然擡首，她想說，可是你開了殺招，便做實了你的殘暴不仁。

後半句話未出口，卻被一陣笑聲截斷了，那妖媚的笑，在大殿內飛旋，久久不息。“大唐大人若是婦人之仁，不如就将此重任交于臣。”唐沐青略略屈身，滿頭白發似雪般披散，末梢處用一根大紅繩縛住，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一雙眸千回百轉，一張櫻口鮮豔欲滴，說不出的媚惑動人。

“青兒。”唐鳳靈驚愕，到底是什麽魔功，能驅使唐沐青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大唐大人既然擔不了此任，理應讓給在下。”唐沐青的眸中含笑，萬種風情皆在那眸中蕩漾。

“好，朕準。就由小唐大人貼身護駕，遇說風言都，格殺勿論。大唐大人殿後。”夏明軒龍顏一展，厲聲吩附。

運糧食的車隊和皇帝車銮浩浩蕩蕩的朝平安鎮行進，兩邊皆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果然就有人小聲的滴咕，唐沐青雪白的臉一滞，似在搜尋聲音的出處。

突然，車隊陡停，就見一襲黃衫，一幅傾城貌飛身上前，攔于馬車前。那馬受了驚吓，兀自嘶叫，差點朝黃衫女子沖去。

“護駕。”三百侍衛齊齊出刀，卻換來黃衫女子輕蔑一笑，“皇上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麽？”

夏明軒心中一蕩，放眼望去，不禁驚喚道：“葉姑娘。”

葉菁菁一掌推開那些明晃晃的刀，朝夏明軒走來，邊走邊柔柔的說道：“皇上好沒良心，小女子替皇上解了圍，皇上竟沒再派人送還銀子給我。”

夏明軒被這幅小家碧玉的姿态逗得樂了，朝她伸手，“君無戲言，銀子，朕現在就還。”

葉菁菁也不客氣，也不驕羞，大咧咧的握住夏明軒的手，上了他的車銮。“皇上可有惦記過民女？”一雙眼盈盈轉動，楚楚生憐。

夏明軒一把将她抱住，滿身的香氣撲鼻而來，“自然有，不過朕國事繁重，有些事，倒也顧不得了。”

葉菁菁一陣嬌嗔，在他懷中邊打邊罵。忽然，小拳陡停，葉菁菁起身，倏然朝人群中飛去。

唐鳳靈在後面，大叫不好，但已來不及了。葉菁菁已飛身一爪鎖住了一位婦人的脖子，瞬間鮮血淋漓，傾刻便瞪着眼，斷了氣。全場振驚，皆不信眨眼的功夫便生了一起慘案。

夏明軒嘴角牽動，朝唐沐青看去。

唐沐青飛過去，只聽葉菁菁大聲喝道：“在坊間風言風語，亂說皇上不是的人，都是如此下場。”一改方才的柔情似水。

唐沐青了然，朝夏明軒點點頭，表示此事她已知曉。“唐大人，當差可別走神呀，放跑了亂說是非者，你對得起皇上的信任麽？”

唐沐青似接到了指令般，朝人群中一路飛奔而去，所飛之處，血影飛針橫掃遍地，哀號遍生。

夏明軒驚愕，忙喊停車，但哭喊聲，呻吟聲将他微弱的停車聲覆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一頭白發的唐沐青和一襲黃衫的葉菁菁似瘋了般，在人群中亂殺亂刺，鮮血成河。

忽然，唐鳳靈飛身上前，一把就抓住唐沐青，唐沐青目光一轉，似一柄冷劍，刺入唐鳳靈的心。“你少管閑事。”她冷冷的說，大力一揮，似有無窮的力量，竟将千年火鳳揮到了半空，再生生的跌落。

唐鳳靈這一下，跌得不輕，屁股似開了花。她立刻爬起，揮動千年真氣，洶洶火勢，朝唐沐青飛去，邊飛邊說：“青兒，你不要亂殺無辜，途增罪孽。”

唐沐青一陣冷笑，笑聲在半空中回旋，似一種魔音，鼓入人耳中，皆會引來一陣眩暈。從前她是奈何不了這樣的火勢，但如今，她啓動了魔功，區區火勢，怎會在她冰雪真身上燃燒？

“笑話。”她一掌接住火球，“黔驢技窮，你能阻止得了我嗎？是皇上下旨讓我殺的。”

唐鳳靈心中一陣絞痛，她竟是這樣利用夏明軒的信任？

唐沐青轉身對付她，但葉菁菁的殺虐并沒有停止，皇上終于大聲喝道：“三百侍衛，替朕攔住葉菁菁。”聲音如悶雷陡響，原來，夏明軒也是有武功的。

話一落，三百侍衛的刀齊齊朝葉菁菁坎去，更有甚者，飛身與葉菁菁周旋，很快葉菁菁便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抵死護已。

唐沐青輕揮紫金劍，每一劍都朝唐鳳靈的腦袋劈來。唐鳳靈的身子在劍身周圍飛旋着，不令那劍尖近身。最後，她找準時機，啓動千年真力，朝唐沐青的胸口撞去。

胸口一陣劇痛，唐沐青登時嘔出一口血。但很快，她輕輕拭了拭嘴角的血漬，七玄劍決狠狠的，不留一絲空隙的，朝唐鳳靈飛去。

唐鳳靈苦笑，如此真氣，竟可以與她的千年真氣相比了。可是，她是如何在瞬間變得強大的？

一分神，洶洶真氣裹着的七玄劍，已刺入了她的心髒，鮮血飛濺。她的心一涼，嘴角綻開一個釋然的笑，也好，如此去向冥王複命。

“不要。”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她一陣心驚，迷糊中，她看到了那一襲白衣，一柄折扇，滿眼的痛楚。

“靖王。”她無力的喚着。強撐着，将自己的真氣聚到殺口，好令疼痛感減輕些，好令她此刻清醒些。

“鳳兒。”他喚她。她的心有一陣恍惚，鳳兒？誰曾喚過她鳳兒？多麽親切熟悉的呼喚。她定定的看着他，痛楚的深處，她看到了在眸中拼命飛旋的凰影。

“丹凰。”她輕喚，心又是一陣劇痛，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