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愚孝項陌（2）

聽了項陌的故事，我不禁感嘆。

項陌真無愧是個孝子。

當初我也有一個犯了罪的老爸，但若是他暴斃于我的面前，我卻不會像他這樣盡孝。

微微擡首，心下頓時覺得自己很邪惡，有愧修女悉心教化多年。

再轉念一想，覺得若不是這糜爛的政權久不下臺，賦稅又過高，他的父親也不用被逼做了賊，死而不得超生。看來是天要亡北清，就算我不來複仇，它也堅持不了多少年。

“你接下來要怎麽辦？”我問道。

他用力拉了把板車，回道：“還能怎麽辦？找個有錢的主兒把我買下呗。”

“你怎麽能說得這般随意？”真不曉得他是不是樂觀過兒頭。

“反正去哪兒不是讨生活，糊口飯吃罷了，誰買都是買。”

“可是主子的好壞将會決定你将來的生活，你難道不想贖身做個自由人嗎？難道不想娶妻生子，享天倫之樂嗎？”聽他那般回答，我大為震驚，不理解他怎會沒有追求。

“生來貧賤，又怎敢妄想？”他憨憨一笑，加大身上的力氣。

等級思想害死人，這是我唯一的結論。

“你呢？看你很像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麽與我這市井之人說了這麽多話？”他詫異問道。

“我并非什麽小姐，只不過是你方才見的夫人的丫鬟罷了。”

“哦，怪不得你沒錢買我。”他倒是單純的很。

“你不曾憎恨你的父親嗎？”看着板車上微微泛黑的草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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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他每一腳都踩得踏踏實實，“自然是恨過，怎麽不恨？我還那麽小，他卻放任不管，任由我自生自滅。既然将我舍棄了，他就該好好活下去才是，可他卻常被抓進官衙，讓左鄰右舍恥笑，如今在我們村裏，我們項家已經臭比茅坑裏的石頭了。”

“那你……”

“可是，”我在他的背後，看不清他的神态，只聽得話語裏有一絲落寞，“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如今，卻連他也死了。”

“你的母親呢？”

“不知道，生來便沒見過，也從未聽老爹提起過。”

極為相似的身世讓我對他頗為同情，心中暗自決定，這一路，将由我來護送他。

許久無話，過了數個時辰，我們才安全地抵達了雁回寺。

方欲和灰臉小子告別，卻見寺院的門口，有個財大氣粗的姑娘，惹盡是非。

“來來來，人人都有哈！”

我遙遙望見一個身着粉色長裙的姑娘，費力地扛着一個麻袋子，伸手掏一掏，便擲下一地銀兩。

附近破廟裏的乞丐聞訊而來，擠破了腦袋地瘋搶。

“別急別急，人人都有。”她頗有樂不思蜀地模樣，一邊銀子飛灑，一邊揚聲高歌，“錢兒多多，錢兒多多。救救叔叔救救伯，鄰家絡絡好姑娘，長大要當名紅娘。啦啦……錢兒多多，錢兒多多……”

許多乞丐就此一夜暴富，讓人眼紅。

項陌見此良機，很是驚喜，草草的将板車丢給我，便急沖沖地狂奔而去。奔到半道上，那姑娘卻已經将銀子散光，丢了麻口袋，滿足地拍着身上的灰塵。

我以為項陌會就此折道回來，卻見他勢頭不減，繼續往前狂奔，心下倏地浮生一個想法，不好，難道他又是去自我推銷？

這樣的財大氣粗的主子一點也不可靠，指不定就會家道中落，沒了家底，那麽，項陌以後要怎麽辦？

我心中擔憂，丢下板車，急速飛去，趕在項陌之前攔住了粉衣姑娘，想着趕緊将她打發走。

方欲開口，粉衣姑娘卻大為驚訝，抱着我便開始鬼哭狼嚎：“玥姐姐，玥姐姐，玥姐姐……”

“攸絡？”我的腦中浮出這樣一個名字，讓我有點兒陌生，又有點兒親切。

“嗚嗚，絡絡終于找到姐姐了，終于，終于找到姐姐了。”攸絡在我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幹眼淚，“哥哥說姐姐被人殺死了，絡絡不信，所以便出來找姐姐，找了好久好久，終于叫我看見姐姐好好活着了。我就說嘛，姐姐天下無雙，神功蓋世，又怎麽會死掉，嗚嗚……”

她的眼淚讓我很受感動，但是，一想到她方才財大氣粗的摸樣，我就不禁脊背生寒。

“絡絡是善良的好孩子，可是，你就是……這樣找我的？”指着那些捧着銀子，心滿意足散去的乞丐，汗顏道。

攸絡望望走遠了的乞丐，大大咧咧地說道：“沒事，反正我錢多。”

我抹了把冷汗，感情我口中的敗家子是我的舊相識，生命總是充滿奇跡。

“剛好，我現在窮得要命，能否借點予我花一花？”

攸絡聞言大驚，愣怔了下，痛心疾首道：“姐姐怎麽不早點出現，我把銀子全送了人，現在分文也沒有了。”

“你這孩子……”嘆息間，瞄見剛剛追上來的項陌已然石化，想必他也知道攸絡沒錢了，很失望吧。

“姐姐莫急，我這就去為姐姐追些銀子回來。”說罷，她便飛身去追那些乞丐，卻被我一把拉住。

“別追了，都送了人。”

她不聽我的勸，依舊掙紮着想飛起來：“讓我去吧，不然姐姐要怎麽辦？姐姐要吃飯的。”說完，便聲嘶力竭大聲吼了起來：“小乞丐，站住，站住，給我姐姐留點！聽見沒有啊！”

我按住她的嘴巴，笑道：“不打緊的，莫要追了。許久未見絡絡，倒是很想你呢。”

聞我說想念，她才安分下來，抱着我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我抱着攸絡小心安撫，抽不開身，眼角的餘光卻瞧見，項陌失望地背影漸行漸遠。

心中覺得對不住他，可又沒有應對的辦法，只能暗自決定，回頭多賺點錢去幫他贖身！這樣想着，心裏才舒服了些，轉而悄聲問攸絡：“你是一個人出來的麽？你的哥哥呢？”

“不是，我是求着哥哥一同出來的，只是他們囚得緊，我便偷了銀子，單獨跑了出來。按照以往的慣例，不到傍晚，哥哥的人就會找過來。”

怪不得她扔銀子扔得那般歡快，原來根本不用擔心被餓死這項重大問題。

“貌似，我需要回避回避。”我汗涔涔地說道。

攸絡這只小白狼與我關系甚好，但是，他哥哥那只大灰狼就是個麻煩了。自從十幾年前那件事不歡而散後，攸戈就與我結下了惡仇，每每見我，都要将我逼得很難堪，有時候，甚至還會危及我的性命。

他是五大霸主狼原的少主，打小就心高氣傲，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就算是容玥女王，也是如此，若不鬥個你死我活，終究是不肯罷手的。當初在全盛時期，便就覺得跟他鬥得吃力，現在要是被他知道我還活着，我敢保證，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是是是，回避回避，千萬不能被哥哥發現。”攸絡也知道我與他的哥哥有仇，一聽這話，便急得在原地直打轉，想尋找一個洞讓我鑽。

雖然，我很想提醒她，我如今已不是狐貍。

“絡絡，要不我們定下個地方吧？近期我都不會離開煥陽，可以閣幾日就過去查看一次，你若想我了，就去那裏刻上字，注明相見的地方和時間，我看見了，便到你那裏去尋你。”

“好呀好呀，那麽，要定在哪裏？”攸絡雀躍道。

稍稍冥想，指着坡下一處涼亭：“就定在那裏吧。”

“嗯嗯，姐姐莫要忘了哦。”

“放心，絕不會忘了的，絡絡乖，最叫姐姐疼了。”說完，便匆匆和她告了別。

攸絡目送我離去，踮着腳尖，揮淚長呼：“姐姐莫忘，姐姐莫忘，姐姐莫忘了啊。”

心頭不知緣由升起一股子異樣，她那副痛呼之聲，竟讓我産生一種抛家棄子的感覺，很有罪惡感。

－－－－－－題外話－－－－－－

偷偷地雞凍了下，攸絡丫頭終于出場了

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