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連宿小心的替白鶴塗了藥膏之後,又撕下一片衣衫,替它在羽翼下包紮了一下。

雪白的羽翼上受傷總叫人有些可惜,尤其是白鶴在被包紮完之後,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萬劍宗弟子向來粗糙,養靈獸也不過是因為劍修與人鬥法經常受傷,一旦養傷就是十天半個月,到時候不能自主行動,便只能依賴白鶴代步了。

只是都是一群劍修,也沒有和仙闕門請教過禦獸之法,都是自己囫囵粗糙散養罷了。也是這些仙鶴品種好,自己能喂養自己,才能平安長到這麽大。

連宿想到這白鶴回去之後多半也是一個鶴關着,獸谷的弟子們也不會怎麽照料,這時候便猶豫了一下。

“要不,你這幾天先留在栖月崖吧。”

“等傷好了再回去。”

白鶴擡起頭來看着他。

似乎在問——可以嗎?

對上那雙頗有靈氣的眼睛,連宿心一下子軟了,拿出傳音符來和獸谷的師弟們溝通了兩句。

他在門派中人緣向來好,除了那個陰陽怪氣的小師弟之外,其他人對連宿這個首席還是很尊敬的,在聽到連師兄要留一只受傷的仙鶴在洞府養傷之後,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連宿将傳音符搖了搖,回過頭來笑道。

“你看,可以了。”

白鶴定定地看着他。

連宿眨了眨眼,那張黑漆漆的臉上居然也有些清朗的灑脫來。他低頭抱起地上不能動的白鶴,将白鶴滿意的放到了洞府裏。

“我洞府平常很少有人能來,你可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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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宿洞府自建成以來,師弟們找他都是在山下,而師尊自然不會來他洞府,只會召他去正殿。

因此,除了那天擅闖的那個妖皇不算之外,這只仙鶴确實算的上第一個進來。

他将白鶴抱到外間的蒲團上,安撫的摸了摸它腦袋。

“你安心在這裏養傷,我明天再給你換一次藥。”

他說完對上白鶴雙目,見它似乎有些疲憊,以為它是受傷所致,便也不打擾它,站起身後轉身進了洞府內。

燕阆半阖着雙目,附靈在白鶴身上,在那抹清涼氣息離開之後,不由擡起頭來看向連宿背影。過了會兒後,垂眸從白鶴身上離開。

剛才還靈氣十足的仙鶴頓時變得和普通獸類一樣了,只是在洞府內的連宿卻無法知道。

燕阆擡手按了按眉心,低頭看了眼自己寫的字帖。

烏黑的長睫垂下,他眼神有些莫名。過了會兒,才将那張已經幹了的字帖收了回去。

……

連宿進洞府其實是給未婚妻寫信,不過他和未婚妻長久不交流,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下筆。握着筆一個時辰了,還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

他端坐在石桌前,又将那封信拿出來看了眼。不過,這次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連宿錯覺,總覺得上面的梅香雪水的味道好像淡了一些。

是拿的時間長香氣揮發了?

他随意想了一下,在浏覽完整封信之後,十分鄭重的終于落下筆回信。

燕阆親啓:

四個字寫上,連宿将打上的腹稿落在紙下,這封信上未婚妻開頭已經與他寒暄過了,連宿再寒暄就顯得有些奇怪了,因此在落筆之後,連宿便在信上寫了幾句道法交流。

東洲燕氏修道家心法,和萬劍宗一樣屬于道門正宗。

而五大宗門中除卻其餘中小宗門和妖族魔族等邪魔外道之外,仙闕門禦獸,陵江城修兵家,護生寺修佛,而天聖山則修醫毒。

唯有萬劍宗的劍道和東洲燕氏是同宗,連宿因此便也提了幾句道法。

想着不管燕氏那邊對他什麽态度,道法交流當道友總沒錯了吧?

他想通這一點,落筆時就十分流暢了,刷刷的寫滿了一大頁。

最後才想起來,未婚妻之前想要送他玉露水的事情,雖然他并沒有收下,但還是很有禮貌的感謝了一句。

一頁回信寫的洋洋灑灑的,連宿寫完之後收了筆,等着筆跡晾幹,這才展開仔細看了看,确定沒有什麽不對之後,心中頓時覺得想出道法交流的自己簡直是個天才。在暗暗給自己點了個贊之後,連宿這才将信箋裝進信封裏,準備第二天拿給那個燕氏的信使。

……

燕一在金丹被少主打碎之後便不敢再抱有高高在上的心思,昨晚調息了一晚,他才勉強穩定了傷勢,不至于再從築基跌落。

因此在聽聞院外傳來通報,說是萬劍宗首席來訪時,燕一哪兒還敢在拿喬,讓連宿多等,中止了調息之後,立馬就下了榻。

連宿以為以昨天那個燕一的态度,這人今早肯定會借故刁難他。

因此雖然過來準備回信交給他,但是卻也做好了對方不開門的準備,這時只是抱劍立在樹下,随意等着。

他百無聊賴中目光一瞥,在瞥到樹下螞蟻之後,剛摘下根樹葉準備随意逗一逗,沒想到這時,門卻倏然開了。

從他敲門到開門不過幾息時間。實在出乎連宿意料。

這人今天怎麽這麽準時?

他擡起頭來疑惑的看向燕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

等等,這人修為怎麽倒退了?

昨天在大殿上見面時這人修為還是結丹初期,怎麽一個晚上過去,這會兒修為居然降到了築基期?

連宿眉頭微微皺了皺,看着燕一面色蒼白,不由有些疑惑。

“你這是……?”

他聲音遲疑。

燕一擡起頭來,勉強笑了笑。

“沒什麽,只是自身功法出了問題,所以才修為倒退。”

“對了,連首席有什麽事嗎?”他語氣恭敬。

連宿神色卻愈發古怪了。他沒聽錯的話,這個燕一今天怎麽對他态度恭敬了許多?

和昨天的傲慢截然不同。

連宿頓了頓,眼神微妙的從上到下将人看了一眼,皺了下眉,從袖中将信封拿了出來。

“這是寫給燕少主的回信,勞煩你離開的時候帶回去。”

他語氣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因為燕一的态度改變而有什麽變化。

燕一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

“好。”

“連首席放心,我一定帶回去給少主。”

他表情鄭重其事,活像這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連宿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那你先調息,我走了?”

燕一這時面色慘白,連宿都懷疑再說下去對方會當場暈倒,于是便體貼的準備離開。

燕一略松了口氣,恭敬的将連宿送到了門外。

一直到連宿離開,他才又吐了口血。

連宿在走到拐角處之後回頭看了眼,看到這人吐血,神色微微有些古怪。

但這到底也是別人的事,他也不好說什麽,搖了搖頭後,還是轉身離去。

“少主。”

此時燕一半跪在地上,恭敬低頭。

空氣中響起一道聲音來,燕阆睜開眼,瞥向燕一手中未開封的信。

“拿來我看看。”

燕一也不意外少主現在就要拆信,低頭将那封信打開,整潔的紙箋出現在眼前。

燕一将信放在了臺前的桌子上,随即自己低下頭,避開桌上筆跡。

一陣風吹過,萬劍宗內秋葉落下。

燕阆穿過重重浮境看向桌面,便看到了連宿昨天寫了一夜的東西。

開頭親啓之後,居然是道法交流。

饒是燕阆,也不由微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沒想到連宿居然會寫這個。

交流道法嗎?

他隔空摩挲着信箋,微微垂下眼,将連宿寫的幾個有趣的小法術看完,又看到了最後底下感謝他贈藥的話,目光不由頓了頓。

那藥連宿并沒有收下……

據他所知,萬劍宗附近并沒有什麽好醫者。

那給他看病的是誰?

心中念頭一閃而逝,燕阆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修士。

他送出去的東西向來不喜歡收回,在垂眸之後燕阆淡淡開口:“明日禮數周全的再去送一次玉露水。”

“如果送不出去,你也不用再回來了。”

只是平平無奇的語氣,燕一卻打了個寒顫,連忙恭敬道:“是,少主。”

……

連宿第二日打坐睜開眼,剛伸了個懶腰準備出洞府,結果就看到了昨天身受重傷的燕一又來到了自己洞府前。

連宿:……?

這是又有什麽事?

他眼神有些疑惑。

沒有注意到,在燕一來之後洞府外堂蒲團上的仙鶴懶洋洋地掀起眼看了燕一一眼。

正奉着少主命令送返玉露水的燕一冷不丁打了一陣寒顫,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身上升起,仿佛忽然見了少主一樣。

只是少主怎麽可能在這兒?

這不是連首席的洞府嗎?

連宿拿着劍出來,見他等在外面,不由開口。

“還有什麽事嗎?”

燕一回過神來,連忙道:“我今日就要啓程離開,還望……”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還望連首席收下這玉露水,上一次是我無禮了。”

他态度別扭,但是卻又恭敬十足。

連宿沒想到這人今天都要走了,還要跑來送一趟藥。

雖然那天也有不喜他态度的原因,但他是真的不需要這藥了。

不過……連宿剛準備拒絕,卻又想到了什麽。

昨天給白鶴上藥,那金傷膏好像對寒罡谷的罡風傷勢不怎麽管用。

那玉露水也不知道怎麽樣?

連宿猶豫了一下之後,走過去扒開優雅卧在蒲團上的仙鶴翅膀。

看着上面還依舊流血的傷口,眉頭皺起轉過頭來:“玉露水對罡風外傷有用嗎?”

燕一有些疑惑,但還是道:“玉露靈液可治一切傷勢。”

畢竟這可是上品靈液,不是一般的傷藥可比。

連宿點了點頭,接過玉露水來,拿出來倒了些,在給仙鶴施法,清潔了羽翼下的傷口之後,輕輕将玉露水敷在了白鶴雪白的羽翼下。

燕一萬萬沒想到連宿居然會将這麽珍貴的玉露水拿來給一只鶴用,看見他動作之後,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就連附靈在仙鶴身上的燕阆眸中也升起了驚訝。

他長睫微微閃動着,擡眸看着連宿。見他薄唇緊抿,一臉認真的樣子,不知道怎麽的,心中微微動了動。

在附靈之時,這倒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對他。

燕阆神色莫名。

連宿在小心給白鶴上了藥之後,瞥了燕一一眼。見這人忐忑的立在洞府外,看着自己将靈藥給白鶴用,又糾結又不敢說的樣子,挑了挑眉,将剩下的一半玉露水扔給他。

“連首席?”

燕一皺眉有些疑惑。

不知道玉露水剛才不是被收下了嗎?怎麽又叫扔了回來。

連宿看他修為浮動,傷勢不輕的樣子,淡淡道:“這玉露既然可治一切傷勢,你不是受內傷了嗎?”

連宿持着劍,随意站在洞府外,在燕一驚愕的看向他時,揚了揚眉。

“我還不至于因為一點口角計較。”

就燕一那态度,他連放都沒放在心上。要是日日和這些凡塵瑣事計較,那他們劍修還修什麽劍。

整日都要憋死了。

連宿揮了揮手,與其糾纏這些瑣事還不如去練劍。他今天元氣已經徹底恢複,完全可以練劍了。

連宿将玉露水抛過去之後,沒有再看燕一一眼,便持劍一躍而起,禦劍去了寒罡谷。

燕一拿着玉露,只看見一道清冽寒光從眼前閃過,連宿便已和他擦身而過。

灑然氣息拂過身邊,燕一握着玉露,不由有些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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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直男劍修:心中只有劍!

燕一:是我誤會了,連首席其實好像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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