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危機

綢面被褥暈染出兩三點深色,賀涼水抹一把汗津津的頸側,喘口氣,恢複一點體力,朝楚孤逸笑了笑:“好了?”

楚孤逸捏緊指尖,倉促收回視線,“在下只是給賀先生稍加疏通經脈,此後半年,先生還需自己調理。”

賀涼水确實覺得身體輕盈了不少,甚至有些發飄,下床的時候腿腳一麻沒站住,楚孤逸下意識伸臂擒住他腰身。

掌心與瘦腰僅隔一層濕透的薄衫,觸感溫熱、粘稠,憑空多了一股吸力,又似被火舌燙到,楚孤逸一觸即分。

賀涼水站穩了,也覺得自己像濕身play,略為尴尬地撿起外衣披上,“我先回房洗個澡。”

“嗯。”楚孤逸面上已看不出半點異樣,“先生好好休息吧。”

“那藥鋪……”

“在下自己去就好。”

賀涼水這狀态,确實不适宜出門,通俗點來講,就是感覺身體被掏空了,嘆道:“早知道會這樣就陪你去完藥鋪再回來調理。”

二人出門,兩間客房相距不遠,走兩步就到。

“在下告辭。”

“楚孤逸。”

楚孤逸頓足回身,但見賀涼水扶着門框,輕輕一笑:“還沒對你說謝謝呢。”

“不必客氣。”楚孤逸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以後你也不許跟我客氣啊。”

“……”

楚孤逸微一颔首,下了樓。

賀涼水駐足看了會兒,一步一挪地進屋,二寶三寶迎上來,大吃一驚:“先生你怎麽了?楚孤逸對你幹什麽了?!”

賀涼水連用扇子敲他們腦殼的力氣都沒有,累癱在桌邊,“去讓店家給我弄一桶水上來,我要洗澡。”

二寶當即眼淚汪汪:“先生,你……你又被楚孤逸玷污了嗎?”

賀涼水:“……”

賀涼水深呼吸:“二寶,你再胡說八道,我就用針線把你的嘴巴縫起來,讓你再也吃不了糖葫蘆小籠包酒釀圓子。”

二寶捂住嘴巴,驚恐搖頭。

兩個小侍從去吩咐客棧夥計打水,二寶問三寶:“先生在楚孤逸房裏待那麽長時間,衣服都濕了,還很累的樣子,你相信他們沒發生什麽嗎?”

三寶想了想,說:“楚孤逸救了先生,先生對他以身相許,也不奇怪吧。”

二寶怔住了,“不奇怪嗎?”

“不奇怪啊。以後誰救了我,我也要以身相許才行。”

“……好吧。”二寶被說服了,過了片刻卻又不服氣道,“三寶,你最近是不是比我聰明了?”

“有嗎?”

“你不許比我聰明,我是你哥哥。”

“哦。”

肥啾在他們頭頂撲棱翅膀飛出大堂,繞一圈從窗戶飛進屋裏,在桌上蹦跶,清脆的少年音煞有其事嘆道:“你的兩個侍從真是傻乎乎的。”

身體水分蒸發太多,賀涼水已經喝了三杯茶,聞言道:“你好不到哪裏去。”

他只聽過系統穿錯宿主的,沒聽過系統穿到一只鳥身上去的。

肥啾氣得去啄賀涼水手背,賀涼水反手将它捉住,使勁薅了一把,肥啾發出屬于鳥類的叽叽聲,聒噪得很,賀涼水這才手一松放它自由。

閑鬧的工夫,兩名夥計擡着一桶洗澡水上來,又殷勤備至地準備了花瓣、皂角、布巾,笑道:“客官,還需要什麽您盡管吩咐,要不來兩個歡意樓的姑娘給您搓搓背,跳跳舞唱個小曲兒什麽的?”

賀涼水一聽就明白了,這歡意樓想必就是青樓,他住得起天字號房,自然也請得起姑娘,這客棧與青樓有合作。

說實話,他心動了一下——并無龌龊思想,只是純粹好奇——然而略一估算身上的銀兩,頓時打了退堂鼓:“不必。”

他自己,二寶三寶,加上肥啾是四張嘴,都靠着他口袋裏的那點小錢錢,好吃好喝好住,多餘的娛樂花銷負擔不起。

二寶三寶探頭探腦:“先生,要不要我們給你搓背呀?”

“不用不用,都出去。”賀涼水可不習慣洗澡的時候有人在一旁。

有一只鳥倒是無妨。

賀涼水摘下面具坐進浴桶,水溫剛好,長長呼出一口氣:“要是來杯紅酒就更舒服了。”

肥啾點着小腦袋啄炒米,“你可以喝自己的洗澡水。”

賀涼水搖頭嘆息:“你穿到鳥身上,連話都不會說了。”

“……”

水面模糊倒映賀涼水的臉,他垂眸望去,每次看到這張臉心內都會一陣唏噓,他懷疑自己穿到賀冽身上最大的緣由就是,他們長得很像,五官起碼有九成相似。

特別上唇那顆水潤潤的唇珠,猶記當年,賀涼水蟬聯初中高中大學十年校草,與他嘴上這顆唇珠脫不了關系。用女同學的話來說就是,看了就想親。

怎麽他這樣的長相到了小說裏,就成了魔頭呢?還是一個出場不久就死翹翹的魔頭。

許是泡得有些久,身體疲乏,腦中漸覺昏沉,賀涼水怕就此睡過去,強打精神出浴,擦幹身體穿上幹淨衣服。

“小啾,你覺得朵摩蘭怎麽樣?”賀涼水忽然問。

肥啾言簡意赅:“長得漂亮,為人狠辣。”

賀涼水點頭,“我思來想去,覺得楚孤逸配她有點吃虧,要不再看看?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說不定下個更好。”

“随便你。”

賀涼水很快下了決定,等楚孤逸回來就一起去堕魔宮,跟朵摩蘭說清楚,如若對方惱羞成怒,他就認命挨一鞭子,也算是個了結。

“楚孤逸回來的時候叫我,我睡會兒。”賀涼水吩咐兩個小侍從。

二寶:“嗯,夫人回來的時候叫先生。”

“?”什麽夫人?賀涼水懶得追問,陷入夢鄉。

夢裏的他過着極為普通的兩點一線的生活,家到公司,公司到家。公司裏有很多人,家裏只有他一人,所以他不太喜歡回家,拼命工作。

理所當然的,有一天他直挺挺地從工作崗位倒了下去,診斷為突發性心肌梗塞,病情惡化極快,即便及時送醫,在手術室也差點沒救過來。

“……先生,先生!”

賀涼水睜開眼睛,一時之間以為還在醫院,“辭職了,不幹了……”

半晌,方才看清眼前的少年白嫩臉蛋,急慌慌模樣。

“三寶,大驚小怪什麽呢?”

“我是二寶。”

賀涼水晃了晃腦袋,掀被下床,“楚孤逸回來了?”

“不是,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誰?”

“堕魔宗宗主,朵摩羅。”

朵摩羅,朵摩蘭的哥哥,堕魔宗規模沒有影魔宗大,但城池的繁華縱然是在煉魔境,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這位宗主的人設之一就是,有錢。

因此朵摩蘭比武招親時,要求入贅堕魔宮,仍多少人上趕着湊熱鬧。

賀涼水剛決定與朵摩蘭撇清關系,還沒付諸行動,人家哥哥就找上門了,他懵逼之餘有些心虛:“他找我做什麽?”

二寶一臉苦瓜相搖頭,“不知道。”

“……我去會會。”賀涼水戴上面具,撿起扇子,人窮志不窮,不能輸了氣場。

這麽大的客棧,不缺會客雅間。但讓賀涼水沒想到的是,朵摩羅就坐在大堂中間,準确來說,他将整個客棧大堂都包下了,身邊伺候着八個妙齡侍女,那叫一個排場,并且是專門擺出來給人看的。

賀涼水緩步下樓,只見一道故作風流潇灑的紫色身影,乍一看長得挺帥,那人也知道自己帥,擡手撩了一把鬓邊“蟑螂須”,流裏流氣地擡起下巴。

“你就是我妹妹選中的人?”

賀涼水腳步一頓,朵摩羅一身基佬紫也就罷了,鬓邊的蟑螂須也染成了紫色,像個非主流。

“為什麽戴着面具,難不成,是個大美人?”朵摩羅摸着下巴肆無忌憚地打量賀涼水,“嗯,身材不錯。”

“……”

原書在介紹煉魔境時,有對堕魔宗宗主朵摩羅一筆帶過的評價:生性好色,葷素不忌。

這個“葷素不忌”,賀涼水的理解是,朵摩羅無論燕瘦環肥,可能都會去撩騷。但若攀扯上男人,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好歹是一本男頻小說。

“不知朵宗主大駕光臨,所為何事?”賀涼水展開扇子輕搖,疏離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朵摩羅換個姿勢翹起二郎腿,各種角度展示自己的帥臉,再次撩了一把非主流蟑螂須,“我聽說我妹妹把這家客棧砸了,我就來看看情況,商量一下賠償問題,不是什麽大事。我最主要的,是來看你。”

“……”

“賀公子不必拘束,坐。”朵摩羅相當熱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賀涼水在他對面落座,周圍除了八個侍女,兩個侍衛,客棧夥計老板以及二寶三寶,都不得靠近。

這朵摩羅雖然中二了一點,但作為一宗之主,安全意識還挺強。同時側面說明了,他的實力不怎麽樣。

人不能靠近,鳥卻可以,有賴于肥啾小巧無害的體形,它一落到賀涼水頭頂,朵摩羅就笑開了:“你的靈寵也太小了吧。”

賀涼水攤開手,肥啾配合地落到他掌心,“小有小的好處,吃的不多,給我省了不少錢。”

“不養豈不是更省錢。”朵摩羅往嘴裏扔了一塊糕點,“養人可比養靈獸靈寵有趣多了。”

賀涼水不置可否,他可以肯定,他們理解的“養人”不是一個意思。

朵摩羅饒有興趣地盯着賀涼水下半張臉,“我那妹妹一向挑剔,能被她相中的,必然是個萬裏挑一的美人。”

賀涼水雞皮疙瘩都要起來,切入正題:“二小姐可對你說起其他事?”

“其他事?什麽事?你們吵架了?”

“……算是吧。”賀涼水道,“能被二小姐相中,是賀某的榮幸,但這份福氣,我卻無法享有。”

朵摩羅揚起聲調:“賀公子何意?”

“兩個人結合,要真心相愛才能幸福一生。”賀涼水化身情感博主,“二小姐雖好,但賀某思慮再三,自覺并非可以給二小姐幸福的良人,深感歉意。但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還望朵宗主從中斡旋,也是為了令妹的幸福着想。如果需要什麽條件,只要賀某能做到,盡管提。”

朵摩羅聽了半晌,不時點頭,“說得直白點,就是你對我妹妹不感興趣是吧?”

翻譯成大白話确實是這樣的。賀涼水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對她說了嗎?”

“正打算前往府上商讨此事……”

“那現在就走吧。”朵摩羅笑吟吟邀請。

賀涼水總覺得那笑不懷好意,當即婉拒:“今日天色不早,還是不去府上叨擾了。明日定上門賠禮謝罪。”

他想等楚孤逸回來一起去,保險一點。

朵摩羅勾起一邊唇角,仍是那副油腔滑調的樣子:“說的也是。今日一見,似乎與賀公子甚為投緣,不如喝一杯?”

“在下不勝酒力……”

“那就看我喝。”

“……”

肥啾:“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朵摩羅稀奇:“呦呵,你這小鳥還會說話呢。不過它說的什麽意思?”

賀涼水:“沒什麽意思,随便說的鳥語罷了。”

朵摩羅當真要了一桌好菜,一壺好酒,自己有滋有味地吃起來,邊吃邊跟賀涼水唠嗑有的沒的,俨然将他當成了狐朋狗友。

賀涼水用扇子擋了擋,防止對面男人說話時噴濺的食物殘渣弄到身上,心不在焉地應付兩句,只希望這位有錢無品的土豪趕緊吃完走人。

自從醒來,賀涼水一口水還沒喝上,便要了一壺茶。

朵摩羅舔了一下油光發亮的唇,朝侍女使了一個眼色。

那侍女跟在朵摩羅這樣的主子身邊,自然是做慣了偷雞摸狗之事,神不知鬼不覺地往茶中下藥,可謂是手到擒來。

賀涼水兩杯茶下肚,泛起了迷糊。

于是有了本文開頭的場景。

……

“別找解藥了,給我去找楚孤逸。”

頭痛欲裂在朵摩羅床上醒來的賀涼水,回憶完整件事的因果,心頭雖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腦子倒還算冷靜。

他現在無法動彈,在楚孤逸趕來之前,必須想辦法保住自己的貞操。

去尋“香潤膏”的朵摩羅沒有離開太久,幾乎是在肥啾飛走的三十秒內,賀涼水便聽到了色魔的腳步聲。

“嘿嘿嘿,美人你醒了?”

賀涼水急中生智:“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我是楚孤逸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某年某月某日,賀涼水午間酣睡醒來,發現屁股被蓋了一個戳,戳印上寫着:楚孤逸的。

賀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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