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論罪

“那就把德嫔的那個宮女帶上來, 當面對質, 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康熙冷着臉道, 梁九功領了旨,連忙吩咐人将德嫔的宮女秀心帶上來。

這秀心之前一直守在德嫔身邊, 剛被帶出來, 見到康熙就跪倒在地。

“求皇上給德嫔娘娘出頭啊,娘娘是被人害成這樣的!”

佟佳氏猛的站起身就想過去與她理論, 被康熙冷斥了一聲。

“急什麽?你若是沒存不好的心思,何必這番做賊心虛的模樣?”

佟佳氏一下子僵住, 原就氣得鐵青的臉色漸漸發白,她仿佛是在大聲發洩什麽,聲音尖銳刺耳。

“皇上這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定了臣妾的罪了?”

康熙被她尖銳的聲音擾得心煩, 不耐的喝道:“你別無理取鬧,事實如何要等審過才知道。”

佟佳氏白着一張臉,不再說話, 坐回了椅子上。

康熙也不再理她, 看着跪在地上的秀心道:“你先說說到底是這麽一回事?”

秀心紅腫着一雙眼睛,哽咽着道:“今兒是八阿哥的滿月宴。但我們主子因着有了身子, 這些日子就有些吃不香睡不好的。屋子裏人多熱鬧,主子說有些憋悶,就讓奴才陪着到游廊上逛逛。”

“誰知,正好碰見了貴妃娘娘。”

秀心瑟縮着肩膀, 神色懼怕的看了佟佳氏一眼, 接着道:“我家主子想着前段時間四阿哥身子不好發了熱, 所以就想向貴妃娘娘詢問一下四阿哥的病情,可怎知貴妃娘娘竟然口出惡言,辱罵我家主子是,是——”

她“是”半天,好不容易才話說全。

“是脫不了奴才秧子的下賤坯子,不過仗着有個能生的肚皮,可生的再多也還是個給人作嫁衣裳的奴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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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聽了這話臉色更是難看,冷冷的掃了佟佳貴妃一眼,佟佳貴妃卻只是沖着秀心冷笑一聲。

秀心抖了一下,卻還是強撐着道:“我們主子是個好脾氣的,即使是讓貴妃娘娘這麽糟踐了也是不敢說什麽的,只是央求貴妃娘娘能讓她瞧一眼四阿哥,看看孩子平安了就好。”

“可貴妃娘娘斷然拒絕,主子念子心切沒了章法,就想着給娘娘跪下求一求,讓娘娘網開一面,全了母子情誼。”

“可貴妃娘娘——”她側首瞟了一眼佟佳氏,“貴妃娘娘竟然将我們主子推到在地上。”

她最後兩句話說得極是大聲,語氣悲憤至極。

佟佳氏豁然站起身,疾言厲色道:“你胡說,本宮從沒有推過她,是她自己故意跌倒的!”

秀心扯着嗓子聲嘶力竭道:“貴妃娘娘此言可謂誅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啊!我家主子身懷龍嗣,何苦要自己故意跌倒,明明是娘娘你見我家主子提及四阿哥,心中不滿才将她推倒的!”

“你這奴才滿嘴胡言!”

佟佳氏被氣得胸前不停起伏,戴着赤金護指的手指顫抖的指着秀心。

“砰——!”康熙的手重重砸在了桌上,“行了,你先消停歇,當時跟着貴妃的宮女是哪一個?”

一直站在佟佳氏身後的一個小宮女瑟瑟的站了出來,跪在了康熙面前。

她怯生生的道:“奴才玉珠,當時是奴才跟在娘娘身邊的。”

康熙皺眉問:“當時就你一人跟着貴妃?”

那小宮女答:“因着娘娘今兒出來的有些急了,只帶了奴才和莞珠姐姐跟着,娘娘覺得席間吵鬧,又想着四阿哥那會兒午睡該醒了,就想着想回去,出來時就發現賀禮帖子忘了附在賀禮上,就讓莞珠姐姐去送了,奴才陪着娘娘等在廊下時正巧碰到了德嫔娘娘。”

“那這事情到底怎麽回事,是否是貴妃推了德嫔你可看見?”

那小宮女剛要搖頭,就聽到皇上威嚴冷漠的聲音響起:“要說實話,若是有半句不實之言,可是欺君之罪,連累滿門的。”

小宮女玉珠一下子吓得僵住,單薄的身子抖的仿若空中飄零的樹葉。

“奴才,奴才——”

康熙又補了一句:“你只管照實說,便沒人能将你如何。”

玉珠偷偷觑了一眼佟佳氏,這才鼓足勇氣道:“之前的事情都和這位姐姐說的一樣,只是那時候德嫔娘娘哭着就要來拽貴妃娘娘的衣袖往下跪,奴才只瞧見娘娘想把衣袖扯回來,就這麽來回撕扯了兩下,奴才也沒看清怎麽回事,德嫔娘娘就跌倒了。”

康熙眸子冷冷掃過玉珠,又落到了佟佳氏的身上。

“貴妃,可還有何要辯駁的?”

佟佳氏青白着一張臉兒站在那,聞言只冷笑一聲:“我佟佳氏一族的女子向來光明磊落,我說不曾推過她,就是沒做過,皇上若是不信,臣妾也無可奈何。”

康熙冷眼看她那副油鹽不進的譏嘲面容,心中怒火更盛,剛想開口說話,就見一個小宮女小跑着過來禀報。

“啓禀皇上,德嫔娘娘醒了。”

康熙不再看佟佳氏,徑直跟着小宮女去瞧了德嫔,只留下一屋子的女人面面相觑。

佟佳氏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面上仍是倔強的神色,可眼圈卻是紅了。

梢間裏,烏雅氏躺在塌上,一張秀氣的小臉兒面色雪白,嘴唇也毫無血色。

見了康熙進來,她掙紮着就像坐起身,康熙上前兩步扶住她。

“你身子正虛着,別逞強了,好好躺着吧。”

她神情還帶着點希冀的望向了康熙,又看了一眼旁邊跪着垂頭喪氣的太醫。

康熙嘆了口氣安慰道:“你別傷心,孩子還會有的,養好身體要緊。”

烏雅氏聽了這話,眼淚“唰”一下的就落了下來。

她聲音輕輕的道:“皇上,那是嫔妾一直盼着的小阿哥啊。”

康熙輕輕環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別哭了,你剛剛小産,再傷了身子。”

烏雅氏柔弱的靠在他懷裏,哽咽的道:“都是嫔妾不好,竟沒能保護好他。”

康熙聲音帶着冷意道:“若不是貴妃行事莽撞,度量狹小,也不至如此後果,怪不得你。”

卻見烏雅氏擡起身子,攥着康熙的手,眼中又有淚珠閃動道:“皇上,不怪貴妃娘娘的,是嫔妾言語失當,這才遭了貴妃娘娘的厭棄,嫔妾一介包衣出身,本也沒有資格在貴妃娘娘面前提及四阿哥,娘娘生氣也是應當,都是嫔妾自作自受罷了。”

她說着低下頭,淚珠就這樣滴在康熙的手上,聲音漸漸變得低低的:“貴妃娘娘出身高貴,定能将四阿哥養育的極好的,是嫔妾自己逾越了,有了不該有的奢望。”

康熙眉心微蹙,輕斥道:“你渾說些什麽,你本也是四阿哥的生母,怎麽就連關心一點都是奢望了?”

烏雅氏仍是低着頭默默的流淚,不說話。

康熙有些疲憊的道:“你好好将養着身子吧,也莫要太過傷心了,朕總不會虧了你的。”

說着他安慰的拍了拍烏雅氏的手背,起身出了去。

回到堂屋,康熙看着仍是一臉毫無認錯悔改意思的佟佳氏,冷漠的道:“現在也已經當面對質過了,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佟佳氏僵硬的嘲諷道:“既然皇上已經認定是臣妾推的德嫔,就算臣妾渾身長滿了嘴也沒用啊。”

康熙怒道:“朕之前便看在皇額娘和佟國公府的面子上,幾次放過與你,不曾計較,誰知你度量竟如此狹窄,心思這般狠毒,竟然對皇嗣下手?”

“臣妾說不曾就是不曾,皇上只聽那賤人一面之詞,還要臣妾如何做?”

佟佳氏忽的吼了出來,眼圈紅着卻也倔強的沒掉下淚。

倒是康熙被她吼得一愣,看着她有些陌生的樣子,倒是從未見過一向高傲自負的她有這般脆弱的模樣。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屋子裏其他的女人就仿佛背景板一般的悄咪咪的不敢出聲。

玥滢猶豫再三,還是站起身來。

她先是行了一禮,接着才柔聲道:“皇上息怒,依臣妾看這事情還是不要這麽早下定論的好,俗話說,捉賊拿贓,何況如今這般人命關天的事,事關龍嗣也事關貴妃娘娘清譽,還請皇上三思。”

康熙皺眉看向玥滢,“你這話什麽意思?”

玥滢鎮定道:“皇上細想,這件事現在除了秀心和玉珠的一面之詞,根本沒有其他實質的證據來證明是貴妃娘娘有意将德嫔推倒的。”

“而即使是秀心和玉珠之言也是身份混亂,只敘述了當時的場景,是兩人撕扯後,德嫔摔倒在地。這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實在太多,說是德嫔意外跌倒也有可能,似有意加害龍嗣這般嚴重的罪名怎能毫無真憑實據就定罪呢?”

“臣妾倒覺得,若是貴妃娘娘有意想要加害德嫔腹中龍嗣,也不該選在八阿哥的滿月宴,身邊連個得力宮女都不再場的時候啊。”

玥滢這最後的一句話倒是說到了重點上,康熙想到上次佟佳氏氣勢洶洶闖到敬嫔宮中那一幕,倒覺得今天勢單力薄的佟佳氏不很想要幹些混賬事的模樣。

玥滢說完微微側臉給了鈕祜祿氏一個眼色,鈕祜祿氏本想裝做沒看見,她不想趟這趟渾水。

誰料她不想發言,卻被康熙點了名。

“鈕祜祿氏,你如今執掌後宮事務,此事你怎麽看?”

她見實在無法自躲了,這才站起身道:“臣妾覺得淳妃妹妹說的有禮,既然無憑無據的,也不好就這麽定了罪,說不定就是場意外呢。”

宜妃見狀也站起身道:“臣妾也覺得應該是場意外,貴妃娘娘雖說平日裏行事直率了些,可對着孩子一直都是慈母仁心,連四阿哥碰傷了一點皮兒都要心疼半天的,怎麽會做出這種上天害理的事呢。”

這意外的說辭一起,衆人倒也不好趕着往回駁。

像是惠嫔倒是願意看佟佳氏倒黴,但這時候她也不能跳出來說:不對,這不可能是以外,就是貴妃故意的吧。

畢竟佟佳一族樹大根深,玥滢有句話說得對,這事情無憑無據即便皇上這麽認定了,只要有佟國公府在佟佳氏還是傷不到筋骨,又何必逞一時之快得罪她呢。

剩下榮嫔和端嫔是如今後宮中存在感最弱的,自然也是跟着附和着給佟佳氏求情了。

康熙看着這場面,也就順着臺階下了,只冷聲道:“即便是并非故意出手害人,可也是貴妃出言不遜,行事莽撞才致使德嫔小産,不罰不足以正後宮規矩。”

“即今日起,貴妃佟佳氏閉門思過,三月不得出,膝下皇子胤禛暫交由淳妃照看直至貴妃反思悔過為止。”

此言一出玥滢和佟佳氏都是一愣,玥滢心裏是暗暗叫苦,沒想到康熙竟還有這招把自己給坑進去了,佟佳氏則是沒想到兒子會被人抱走,不可置信的望着康熙。

可康熙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下了這道聖旨後,轉身就起駕離開了。

玥滢有些尴尬的立在當場,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佟佳氏,硬着頭皮走上前去道:“貴妃娘娘,四阿哥畢竟年紀小,皇上也是為了他着想,想着永壽宮裏同齡的孩子多些,才這麽安排的,你別多想。”

佟佳氏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別以為你今日替本宮求了情便能不把本宮放在眼裏,若是你敢薄待了四阿哥一點,本宮也絕不放過你。”

她說完,也帶着人轉身離去,背影裏透着一絲凄然和倉惶。

只留玥滢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接受衆人神色不一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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