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五十一次召喚

連寧心微都沒想到，華靈均的蹿紅如此猝不及防。

他那個懵比的表情包在玩家論壇和網絡上迅速走紅，不僅有專門的圖樓，游戲內外都有了許多粉絲。

官網論壇還有玩家申請更新周邊清單，指定要華靈均原形的手辦。

不過他們對華靈均身份的接受度在她意料之中。

許多玩家因此和華靈均成了朋友，是那種他見了面可以第一時間叫出名字來的真正的朋友。

盡管華靈均覺得他們的名字都很奇葩。

他們帶着他參觀宗門，望海城，品嘗美食，參與中秋節的游戲特別活動，一起猜燈謎，參加游園會，放河燈許願，品嘗月餅和糍粑，給他講中秋節的由來，嫦娥奔月的傳說。

幾天下來，華靈均都恍然覺得跟淩雲宗結友宗好像不是那麽遙不可及的事。

他能感覺到，淩雲宗的弟子是真的不介意他的身份。

而玩家們也在閑聊中得知他和寧心微的過往，知道他曾向自家掌門求婚被拒，這次特地趕來參加淩雲宗的廚王大賽，是因為擔任評委的星華宗和無極劍盟兩位長老疑似他情敵。

眼看就是望海城萬象閣的第一次拍賣大會。

華靈均和玩家們相處後越發覺得跟淩雲宗結友宗是個不錯的主意，這個宗門從上到下絕大部分弟子都不排斥妖修。

聽他說結友宗後還能去迦羅殿的地盤買房置業做生意，玩家們蠢蠢欲動。

這日清晨，寧心微被幾個內門弟子帶着到了瓊花鎮入口處的小廣場，這裏繁花依舊，還新增了幾個漂亮的花藤秋千。

她到時，華靈均正在專心地給秋千做裝飾。

“你弄這個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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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心微無奈又好笑，她沒刻意關注，不知道這幾天玩家們到底給華靈均灌了些什麽迷魂湯。

堂堂洞虛境妖修，不動法術，在這裏親手diy個秋千。

華靈均手指輕撫秋千上的花藤。

指尖所過之處綠藤纏繞，葉片抽枝冒出新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桃心形狀的葉子，一顆顆小花苞墜在枝頭間，眨眼開出紅的白的粉的花朵，花瓣層層疊疊，透着清淡好聞的香氣，沾染晨間的露珠，美好得如同幻境。

他收回手看寧心微：“這花種經過改良四季不敗，做了個花藤秋千，送你的小禮物。”

寧心微審視地望着他，倏而一笑。

“是那些弟子教你的？”

華靈均颔首：“起初還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收這些異界弟子，現在我好像知道了，他們身上的特質和你很像。”

“所以你這是……”

“他們說這叫表白，還批評了我一頓，說我當年在你的結丹大典上當衆求娶太過輕率。我活了一千多年，頭一次知道原來女孩子是要追的。”

滄瀾以修仙為榮，在婚姻制度上甚是開放和随意。

大家壽命都長，有些事就比較看得開。

修士之間看對眼了就結為道侶，不想在一起了就分開；修為屬性合适，雙/修你情我願，十分稀松平常；有人輾轉衆修士之間當海王，如形意閣惑心派；有人幾百上千年母胎單身，如玄月掌門。

除非是惡意介入辦過結缡大典的道侶之間，否則大家都對情愛之事睜只眼閉只眼。

追女孩子，在滄瀾完全是個新鮮的概念。

華靈均當初在寧心微金丹典禮上求娶時，她雖和韓骁有婚約在身，卻并沒有像結缡大典那樣名正言順，因此就算出格，別人也頂多諷他幾句，不痛不癢。

他本來就是為了惡心太虛宗，當然如果寧心微願意，他也非常願意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帶她脫離太虛宗。

玩家們卻說他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他們還說至少我應該在這麽做之前表明心意，先問問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走。”

華靈均也突然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專注地望着寧心微，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深邃又專注：“我想知道，如果當時你對我有意，同樣的情況下你會不會願意跟我走？”

寧心微前世今生加起來母胎單身三百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她無心情愛不是因為缺這根筋，是真沒遇到心動的。

後來她修為遠超韓骁之後，在很多人眼中，韓骁就配不上她了，修士結為道侶講究志同道合，勢均力敵，她洞虛的時候，韓骁才元嬰，真在一起，她太吃虧了。

雖說寧心微感情觀不同，并不介意這個，卻介意韓骁對她這個未婚妻心不在焉。

因此婚約一拖再拖，直到她脫離太虛宗都沒落實。

韓骁并不在她當初拒絕華靈均的理由之中，真回想起來，其實是她那時并沒有想過要離開太虛宗，對華靈均也沒有願天涯相随的情愫。

寧心微想了想。

“如果是這個前提，你那時又已經是洞虛，留在太虛宗和跟你走沒區別，我應當不會拒絕。”

迦羅殿不比太虛宗差什麽，能長相厮守又不耽誤修煉，幹嘛拒絕。

華靈均挑眉：“那也就是說，若我并非洞虛，即使你對我有意，也不會答應跟我走？”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沒實力什麽都談不上，連好好活着都是種奢望，我便是對你有意，也還是更想給自己掙個更光明的前途。把未來寄托在一個男人和虛無缥缈的感情上，太蠢了。”

即便再喜歡，她也仍會保留餘地，而不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連自我也失去。

“你的弟子說得對，你果然是個人間清醒。”

玩家們得知華靈均心悅寧心微後要他立下心魔誓，願意幫他策劃如何向寧心微表明心意，但若是寧心微對他無意，再次被拒，他從此不得糾纏。

他向來肆意妄為，加上這些年過去，的确也沒對寧心微死心，就答應了。

感慨之後，華靈均也釋然了。

“我的心意你都知曉，我今天來是想再問你一次，你是否願意接受？我以心魔立誓，你若答應，此後迢迢仙途，不論多遠，我都陪你走下去；你若不願，這花藤秋千就是普通朋友的禮物，從今往後我絕不會再糾纏你。”

寧心微的心跳半分未亂，她知道答案。

片刻後她還是開口。

“抱歉。”

兩個字出口，華靈均那雙潋滟的桃花眼中神采瞬間黯淡。

怔然看了她幾秒，他退後一步，有些悵然，更多的卻是釋懷，深呼吸一口氣後，他低聲道：“我明白了，這件事往後我不會再提。”

“那麽珑玉掌門，結友宗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

說到這個，寧心微轉頭，看向廣場一側，玄月掌門等人在那裏站了許久了。

這幾天，幾個內門弟子帶領下，華靈均和淩雲宗玩家們相處甚至愉快的消息傳得宗門上下都知道了，暫住客苑的玄月掌門幾個人又怎麽可能沒聽說。

這是寧心微刻意放出的信號。

在瓊花鎮廣場這裏見面，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了吸引他們前來，華靈均的剖心之語反而在意料之外。

華靈均可不笨。

他從寧心微刻意安排內門弟子帶他到處游玩這件事上窺見了幾分，該配合演出的他十分賣力。

前面兩人商談私事，他手裏捏着能防止修士神識窺探的結界。

直到最後一句話，他利落收起結界。

于是玄月掌門等人清楚聽見他詢問和迦羅殿結友宗的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寧心微身上。

寧心微卻沒直接回答。

她旋身坐在了花藤秋千上，沖攔着玄月掌門等人的玩家們道：“請客人們過來吧。”

宗門大比收徒之後，寧心微格外倚重十個內門弟子。

易璇因體質特殊，不便過早顯露于人前，就把內門庶務都交給了她，其餘九人都是玩家，修煉之餘基本上都在給寧心微排憂解難。

因獎勵給得也很豐厚，寧心微如今壓榨起玩家來絲毫不心虛。

這會兒阻攔玄月掌門等人靠近的主力軍也是內門弟子，此外玩家們都有愛湊熱鬧的天性，何況這是游戲裏，一堆高級NPC紮堆，傻子也知道有情況，不用提醒都來候着。

玄月掌門幾人都很無奈。

也不曉得是不是淩雲宗外門弟子實在太多的緣故，宗門內外走到哪裏，都有種被淩雲宗弟子們團團包圍的錯覺。

他們好像都不用修煉似的，膳堂，傳經閣，靈田峰，靈獸園……處處人滿為患。

鬧得這幾位本來就偏好于清修的高階修士們都對人群生出PTSD了，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感覺有點頭昏腦漲。

瓊花鎮向來熱鬧，這會兒更是人滿為患。

此時他們也顧不上這些。

重點是淩雲宗是不是真的要跟迦羅殿結成友宗——道門跟魔門結友宗，是自道魔分立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兩方還不至于到針鋒相對，你死我活的地步，平時也是基本不相往來的。

玄月掌門，千山掌門，無極劍盟長老連越，星華宗長老蘇見深，以及形意閣宋絲絲，都是各自宗門的高階修士，中流砥柱。

這淩雲宗要是真跟迦羅殿結盟，他們不确定淩雲宗會不會成為衆矢之的。

道魔雙方都對對方有偏見，誰能想到會有結友宗這天。

玄月掌門走到近前，顧忌着其他宗門的态度，意有所指地提醒寧心微：“珑玉，道魔不和由來已久，淩雲宗和迦羅殿結友宗事關重大，你定要仔細考慮。”

寧心微笑了笑，示意旁邊的玩家們。

“本座自然知道茲事體大，不能随意做決定，這幾日便讓弟子們和華尊主親自接觸，由他們來決定是否應允華尊主結友宗的提議。”

她視線掃過太白雪等人，見他們不動聲色地朝她擠眼睛，揚起的唇角掩飾性地壓了壓。

十億光年從容站出來打響嘴替第一槍。

“各位前輩，實不相瞞，我們掌門為人最是寬和，結友宗這件事不是掌門一個人的事，事關宗門上下所有弟子，因此掌門讓我們自己決定。”

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道出結論：“經門中弟子讨論，我們一致決定答應迦羅殿結友宗的提議。”

要是秦自松等人在這裏，眉毛都不會擡一下。

他們幾個長老都已經習慣寧心微對這些異界弟子的縱容了，把這件事交給弟子們讨論做決定，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而千山掌門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這麽大的事，珑玉掌門竟讓你們這些弟子來做決定？”

一劍霜寒十四州反問：“為什麽不行？”

他視線掃過幾個高階修士，并沒有滄瀾本土修士那種在高階修士面前就該低聲下氣夾緊尾巴做人的認知。

“我們都是淩雲宗弟子，淩雲宗就是我們的家，作為宗門的一份子，為什麽我們不能參與決定宗門自己的事務？淩雲宗又不是其他宗門的附庸，連決定跟誰結友宗的權利都沒有？”

衆玩家将目光投向他們。

蘇見深沉吟道：“淩雲宗跟哪個宗門結友宗，他人的确無權置喙，可涉及到魔門，就是道門所有宗門的事。身為道門卻跟魔門結友宗，實在有些驚世駭俗了，貴宗創建不過五六年，弟子中甚至沒有一個人達到築基修為，這般大事，如何能交由門中弟子草率決定？”

他眉宇微皺，目露探究，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寧心微在這件事上心這麽大。

視線觸及華靈均，他不由猜測。

難道寧心微和韓骁解除婚約之後，最終還是跟被她拒絕過的華靈均走到了一起？

她明知道華靈均的身份，怎麽還這麽糊塗走上歧路。

這友宗一結，淩雲宗就成衆矢之的，滄瀾上千宗門幾百萬道門修士，光唾沫都能淹死淩雲宗，屆時淩雲宗要如何立足。

千山掌門神情凝重：“珑玉掌門，蘇長老言之有理，和魔門結友宗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寧心微沒回應反而看向華靈均。

“華尊主，你知道為什麽我這些弟子對你和妖修們的遭遇比你們自己更憤怒麽？”

華靈均搖頭：“為何？”

“因為他們來自異界，他們的國度和普通凡國沒什麽區別，曾經各種原因整個國家受到比妖修在滄瀾界更嚴酷慘烈的壓迫和歧視，更能站在妖修的立場上感同身受。”

有人自己淋過雨，所以也總想為別人撐把傘。[注1]

聽完寧心微的回答，不僅是華靈均，玄月掌門等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妖修的确是處在鄙視鏈的最底端。

大多數修士都認為妖修本質上就是畜生，不願意給人修當靈寵就沒有修煉或者存在的必要。

迦羅殿要不是魔門三大宗門之一，又有華靈均這個相當于人修洞虛境修士的妖修鎮着，底下的高階妖修也不在少數，大概早就淪陷了。

無論魔門還是道門的人族修士都會很樂意接收他們當自己的靈寵。

而幾大宗門高階修士們也完全沒想到，淩雲宗這些異界弟子思維異于常人，執意與迦羅殿結友宗的初衷竟是在給妖修們打抱不平。

玄月掌門回想起當年華靈均被太虛宗驅逐的往事，心中長嘆一聲。

滄瀾是該有所改變了。

作者有話說：

注1：源自網絡，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