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一定會

豐蘭小心地将榮王妃扶上馬車, 回頭瞪了一眼撐傘的秋泓,示意她不許入內,見秋泓垂眼後退兩步, 她這才滿意地高擡下颌, 轉身入了馬車。

“王妃,您何必留着秋泓那個丫頭,她在王爺身邊也不知如何編排您呢,奴婢瞧着她是個心大的,只怕很不知足呢。”

豐蘭跪在榮王妃身前, 一邊用帕子小心擦拭榮王妃繡鞋上的泥水,一邊說道。

自秋泓被發現是榮王身邊人後, 豐蘭便一直對其尤為警惕。

“豐蘭, 你知道我很不喜歡你這張碎嘴。”

榮王妃摸索着腕間的玉镯,閉目養神。

“王妃,”

豐蘭忙低頭, “奴婢只是怕她在王爺身邊待得記不住自己的身份, 若是将來有一日……”

她沒敢說下去, 只因眼前的繡鞋一擡, 踩上了她的手指。

豐蘭痛得厲害, 匆忙擡頭, 對上榮王妃那張清傲出塵的臉。

“整個玉京, 誰會那麽不長眼地攀附榮王府?”榮王妃垂着眼, 一身林下風致, 然而腳上的力道未減, “誰若是跟我們王爺扯上關系, 說不定哪日就得跟着他一塊兒死, 榮王府可沒有什麽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她諷笑:“也只有我與王爺這兩個神憎鬼厭之人, 才能做得這一世夫妻。”

豐蘭後頸冷汗涔涔,半句不敢多言,只好匆忙轉了話頭:“那,那您真不去純靈宮,看看公主麽?”

榮王妃終于松了腳,理了理寬大的衣袖,“我想給明月留一夜想想清楚,待得天明,我再看她要不要與我這個母親實話實說。”

“但那鶴紫,你可叫人與她說清楚了?”

榮王妃睨着跪在自己腳邊的豐蘭。

Advertisement

“王妃放心,既是您的命令,那小宮娥焉敢不從?一旦發現公主寝殿內有任何不屬于宮中的東西,明日一早您進宮時,她便會報給您。”

豐蘭連忙說道。

馬車輕輕搖晃,冒雨出宮,秋泓與其他幾名侍女侍衛一路跟随馬車,手中的傘早已沒什麽作用,風斜吹着雨迎面,待馬車終于停在榮王府大門外時,她渾身都已被雨水濕透。

在階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秋泓看着等在府門口的一行人簇擁着榮王妃進門,她在門外等了些時候,才走進去。

夜雨瓢潑,榮王妃沐浴完畢,豐蘭在一旁替她擦發。

榮王妃在鏡中瞥一眼身後站着的數名女婢,發現少了一人,她徐徐開口:“秋泓呢?”

豐蘭回頭一瞧,便皺起眉來:“王妃,奴婢看那死丫頭是又去王爺院裏了!”

“肖神碧!”

豐蘭話音才落,那迎着閃電冷光的窗紗上映出一道人影來,緊接着便是這一聲喊。

“是王爺?”

豐蘭心中詫異,王爺已多少年不出澧蘭院了,怎麽今夜……

榮王妃也從未聽榮王這般喚過自己的大名,她秀眉一挑,随即揮退豐蘭,站起來,轉過身。

榮王進門來,一身道袍被雨水漂濕,他發髻間的木簪還有如簇的水珠落下:“你為何要請旨撤換長定宮的侍衛?”

榮王妃不緊不慢,朝豐蘭等人擡手,随即豐蘭便帶着一衆人出去,将門合攏。

“你聽到什麽了?”

滿室燈火發黃,映着榮王滄桑的面龐。

“王爺心中想的是什麽,我便聽到了什麽,”榮王妃氣定神閑,兀自擦拭自己一縷濕潤的發,“若非如此,我也不知道王爺你竟還有在淩霄衛安插眼線的手段,原來你不是不在乎明月的安危,而是一直都有自己人替你着急啊。”

“可我與王爺做了這麽多年的夫妻,你怎麽還防着我?”

榮王妃唇邊的笑意極淡:“明月最初流落南州時遇上的不是夢石,而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這件事,你合該與我說的。”

“本不是重要的事,她如今已經回來了,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榮王的手松了又緊。

“若真不重要,王爺你又為何要人去查那少年的底細?”

榮王妃的神情冷下來,她笑一聲:“說不定,明月從南州到蜀青,身邊不止有那夢石,還有個來歷不明的少年。”

“王爺,純靈宮怎會忽然鬧刺客?”

榮王妃盯着他,“你不要告訴我,你真信了是那胡貴妃的好兒子商息蘋的惡作劇,商息蘋到如今也不願承認此事,而經那次事後,夢石便請了旨要他自己的侍衛去護衛純靈宮。”

“你說,他究竟是要護衛明月,還是要送什麽人去明月的身邊?”

榮王妃字字珠玑,卻磨得榮王太陽穴隐隐作痛。

“明月,明月……”

榮王扶着頭,“你一口一個明月,她有她的名字,你喚過嗎!”

榮王妃始終冷靜地凝視他:“王爺別忘了你我為她辛苦籌謀來的這一番身世,她只有做公主,做陛下心裏在意,疼愛的公主,才能夠好好地活下去,她回宮時陛下默許胡貴妃對她驗身你難道不知其中真意麽?明月是不能有瑕的,她絕不能觸犯禁忌。”

榮王搖頭:“情愛是人之本能,神碧,你半生不也為他所苦麽?且不說那少年是否真在絨絨身邊,絨絨又是否對他真有情,即便有,你難道還不知其中的滋味麽?何苦,何苦……”

“就是因為我知道。”

榮王妃側過臉去,燭光映在她眼底,一片幽幽暗暗的恨意灼燒着,又變得愈加迷茫起來,“所以我不要她受這個苦。”

“女人為何一定要有一個男人寄托一生的情與愛,怨與憎?”她兀自輕笑着,“我已經在囹圄裏出不去,但明月,我絕不容許她與我一般,那個小子,我必是要找出來,殺了的。”

“你可有去純靈宮看她?她與你說什麽了?”榮王卻無心聽她說這些,他自聽了秋泓說出的第一句話後便往這邊來,此刻他正是心急如焚。

“我請了旨便回來了。”

榮王妃轉過臉來,見他那副焦急擔憂的模樣心中便有些怪異,“我給她一夜的時間想一想,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榮王一聽,他雙目微瞠,立即道:“快!你快進宮去看她!馬上去!”

“王爺這是做什麽?”

榮王妃蹙起眉,大抵是想到什麽,便冷聲笑:“如今又沒有陛下的人在,你何必又吃那讓人發瘋的東西,趕緊回去吧。”

她說罷,轉身便要往內室裏去。

“肖神碧!你怎知她不苦?!”

身後傳來榮王的怒喊,榮王妃步子一頓,回頭見榮王踉跄後退兩步,一副眩暈難以支撐的模樣,她才要上前兩步,卻聽門外一陣雜聲,随即秋泓如一道風般掠入房中,又極快地将房門合上,上了門栓。

竟還是個會武的。

榮王妃站定,冷眼看着秋泓跪下去扶住倒地的榮王,又将一只瓷瓶打開來,将瓶口湊近榮王的鼻間,讓他嗅聞。

“她在證心樓過的什麽日子你難道不知嗎?”榮王已許多年不曾這般激動過,“她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因她而受折磨,證心樓裏因她死去的三個宮娥,她一記就是許多年!你只當她是懦弱,是與我一般的心慈手軟,不堪大用!可我問你!”

榮王的眼眶裏泛起淚意:“善良這兩個字,究竟錯在何處!我當年若下手殺了他,如今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便就是我,那麽你呢肖神碧!我若殺了你心愛之人,你會不會比現在更恨我!”

“商明毓!”

榮王妃被他刺痛。

“當年我不要你生下她,是你一定要生她的,”榮王的眼眶憋紅,也許是壓抑了太久,也許是太怕失去自己的女兒,“肖神碧,她若不痛苦,就不會輕生,你與我做她的父母,便是她此生最大的不幸了……”

輕生?

榮王妃的臉色變了又變,她立即走到榮王面前去,揮開一旁的秋泓:“你說什麽?商明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王妃。”

秋泓跪在一旁,見榮王抿緊嘴唇閉目流淚,她便心一橫,開口道:“公主才回宮時,得知薛家滿門被陛下下旨斬首消息,當夜便割腕自溺。”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短暫照徹室內又很快暗下去,榮王妃腦中轟鳴,她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母親,我能回家嗎?”

“母親,您可記得我的名字?”

耳畔滿是那日,那個臉色蒼白,病弱不堪的小姑娘的聲音。

“明月,我們送你入宮,是為了讓你活着,尊貴地活着,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柔弱可欺,你的尊嚴,你的榮耀都要靠你自己去保護,我只盼你再長大些,別再如此軟弱。”榮王妃想起那日自己說完這番話後,她的女兒就變得很安靜,連那雙眼睛都沒有神采了。

越回想,榮王妃便越發覺察出商絨那時的異樣。

“請您代我……向父王問安。”

榮王妃幾乎是被記憶裏她最後這句話給刺中,她不敢置信般,望着面前的榮王。

原來那本不是問安,

而是……

“商明毓!你為何不說!為何瞞我!”榮王妃揪住他的衣襟。

“說了又如何?”

榮王睜起眼來看她,“神碧,你此時心中可在想,她終究還是像我,像我一般軟弱?”

“她能活到現在,必是有牽絆住她的人,但那個人絕不是你,也不會是我這個她連什麽模樣也記不起的父親。”

榮王握住她的手腕:“神碧,這是你第二次毀掉她的希望了。”

豐蘭等人立在外頭的回廊裏,此時疾風驟雨,他們也聽不清房中的動靜,豐蘭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敲敲門,卻聽房門一聲響。

“王妃?”

豐蘭擡頭,正見一身單薄衣裙,披散濕發的榮王妃快步出來。

“叫人備馬車,我要入宮!”

榮王妃的語氣從未如此焦急過。

豐蘭被她這般情态吓得什麽也不敢問,連忙喚了人去備馬車,此時秋泓從裏頭拿了外衫出來,豐蘭走上去搶來,忙幫榮王妃穿上,又在外頭披了件披風。

她正要扶着榮王妃走,卻不防榮王妃卻揮開她,側過臉去對那秋泓道:“你跟我來。”

“是。”

秋泓立即撐傘跟上。

豐蘭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瞧着那秋泓扶着榮王妃往雨幕中去。

——

雨水滴答打在車蓋,馬車靜停在無人的巷尾,數名侍衛撐着傘守在馬車外,而車內的夢石則一臉凝重:“是淩霜,商息蘋如今正被禁足,胡貴妃有意讨好父皇,近些日一直在抄寫道經,淩霜手底下的道士日前去過胡貴妃宮中取她抄寫的經文,想來他一定是從商息蘋那裏知道了些什麽。”

商息蘋便是胡貴妃的第一個兒子,商息照的親哥哥。

“他故意将此事透露給榮王妃,是想逼我徹底與簌簌劃開界限,”夢石滿心焦急,他看着坐在對面那個渾身濕透的黑衣少年,“折竹公子,你不能再入宮了,只怕榮王妃的人也在找你,你千萬躲好,我要趕緊回去,我不确定榮王妃是否又會對簌簌說些什麽,我怕她再受刺激,若是她又……”

話音止住,他再說不下去。

卻不由想起自己第一回 進宮,去看她的那日。

已經試過輕生的人,是不會再對死亡有任何恐懼的,他唯恐商絨心中那點好不容易積蓄起的火苗又被今夜這一場暴雨給澆熄。

然而少年一言不發,鬓邊的淺發是濕潤烏黑的一縷,随着窗外吹來的夜風輕輕晃動,更襯他白皙的面容透着一種沉靜的冷感。

“不。”

他垂着眼半晌,聲線泠泠:“她不會的。”

“公子何以如此篤定?”

夢石一怔。

夜雨滴答如斷線的珠子般,少年輕擡起一雙漆黑清亮的眸子,盯住他:“我在她身邊,不是只為了陪着她玩兒的。”

“只要我還能握得住這手中劍,我便會一直護着她。”

“但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能由旁人為她一力承擔,正如她所說,她有她不得不面對的事,誰也幫不了她。”

“她若舍不得從前南州到蜀青的冬與春,舍不得外面不曾被她親眼見過的闊達天地,”

雷聲在高檐之上發出悶響,閃電的光掠入窗來,少年濃密的眼睫投在眼睑下的陰影時濃時淡,“她會等我的。”

“一定會。”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