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再有一個月就是阿寶的三歲生辰了，康熙有意為阿寶大辦一場。

然後借着這次生辰宴的機會，正式把阿寶介紹給衆人，不過在此之前，得先讓阿寶先适應宮裏的生活。

讓阿寶适應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太子了。

胤礽是不想接的，可是他皇阿瑪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等胤礽再出乾清宮的時候，身後就多了一個小尾巴。

胤礽安慰自己，阿寶住在毓慶宮總好比直接住進乾清宮，到時候該哭的就是他了。

看着阿寶悶悶不樂的小臉，胤礽心中升起了一絲愧疚。

在這宮裏，阿寶親近的人只有他皇阿瑪，他卻使心機拆散了二人，他好壞。

“阿寶，你放心，二哥會照顧好你的，毓慶宮裏的人也都很好，到時候你就跟着你二嫂住，他是個極……有責任心的人。”

胤礽最後一句卡殼了，他想到在接駕時臨陣脫逃的太子妃，“負責任”這三個字說的有些違心。

弘皙這個混不吝的難得順着她阿瑪，贊同道：“嫡額娘很好！”

阿寶沒見過弘皙的嫡額娘，也沒去過毓慶宮，沒有爹爹在身邊，阿寶心中很不安。

她不想和爹爹分開……

“奴兒哥哥呢……”阿寶站着不動了，阿寶身邊沒有了爹爹，不能再沒有奴兒哥哥了。

“奴兒？”胤礽疑惑地看向跟在阿寶身後的清雲。

清雲解釋：“回太子殿下，奴兒是格格身邊的侍衛，不過和格格身邊的小圓一起被帶去學規矩了。”

小格格在皇上身邊時并沒有便顯出對奴兒的依賴，清雲也就沒有告訴小格格奴兒和小圓被帶走學規矩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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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雲蹲下身和阿寶解釋：“格格，奴兒和小圓被帶去學東西了，等學會了就能更好地照顧格格了，學完了就會回來的，咱們先和太子殿下回毓慶宮好不好？”

阿寶低着頭不語，渾身都表現着抗拒。

清園去拉阿寶的手，一滴還帶着熱度的水珠打在了清雲手背上，清雲愕然。

小格格這是哭了？

“格格……”清雲手足無措，她在五臺山目睹過大阿哥惹哭小格格的下場，再次面對小格格的眼淚，清雲心疼之中還夾雜着恐懼。

胤礽見過弘皙不講道理大聲哭鬧的樣子，卻沒見過阿寶這樣無聲無息落淚的。

看着和在皇阿瑪面前無所顧忌不同的阿寶，心中的愧疚達到了頂峰。

得把阿寶還給皇阿瑪，不就是像他從前一樣住在乾清宮嗎！

他為什麽要為難一個才不到三歲的小孩子。

一個像他一樣沒有額娘的小孩子……

想到阿寶凄苦的身世，胤礽更感覺自己禽獸不如了，他做了多麽喪心病狂的事情啊！

“阿寶，走，二哥帶你回乾清宮！”胤礽将阿寶抱了起來，騰出另一只手去抹阿寶臉上的淚珠。

阿寶扭頭避開了胤礽的手，兩只手揪着胤礽肩上的衣服不說話。

但通過阿寶快撅到天上的嘴巴，胤礽還是看出了阿寶的不情願。

既不情願他擦眼淚的動作，也不情願回乾清宮。

胤礽卻突然悟明白了阿寶的想法，阿寶是不是因為皇阿瑪沒有堅持和她一起住不高興，也生皇阿瑪的氣了？

想想也是，到底是一個不大的小姑娘，正是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她看不明白大人的考量，她能看到的只是她一只依靠的爹爹不要她了。

這種失落胤礽在這二十多年裏感受過無數次。

胤礽看着阿寶的目光突然變得溫柔了起來：“要不這樣吧，二哥幫阿寶把阿寶的小夥伴們也接到毓慶宮，阿寶先跟着二哥去毓慶宮住住看，要是不喜歡的話二哥再把阿寶送回來？”

阿寶終于給了點反應，小幅地點了點頭，甕聲道：“真的嗎……”

胤礽欣慰：“自然是真的。”

為了增加真實性，胤礽當即從腰間扯下一塊牌子，遞給清雲：“這兩個人不用再學規矩了，你拿着孤的腰牌去，直接将人領到毓慶宮來。”

清雲詫異，據他所知，他們這位太子可不是一個喜好徇私的人，但有既然願意為他們小格格改變，清雲自然是開心的，“是。”

阿寶偷偷瞧着那塊腰牌，默默地把腰牌的樣子記住了。

這是什麽牌子呀，好厲害，也不知道爹爹願不願意也給她一塊……

胤礽注意到小丫頭的動作，打趣她：“怎麽，阿寶也想要這塊牌子？”

阿寶坦然地點頭。

“那可不行，整個大清朝獨有這一塊，而且只有太子才能擁有。”

阿寶問：“阿寶做了太子，是不是，是不是也能有了？”

胤礽沒把阿寶的話當回事兒，“道理上是這樣的。”

阿寶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樹了個小目标。

胤礽成功将阿寶的注意力轉移了，心中有些自得，大哥終究不如他，不管是在生孩子方面，還是在哄孩子方面。

回毓慶宮的路上胤礽也能接上阿寶的思路說上幾句，這時候胤礽對這個妹妹也沒有那麽排斥了。

二人越和諧就顯得弘皙他格格不入。

前頭兩個人一個是他的阿瑪，一個是他剛得的小夥伴，但是怎麽看着就沒有他的事兒呢？

弘皙越走越慢，然後索性學着阿寶之前的樣子站着不走了，低頭憂傷。

為了真實，弘皙眼裏也想擠點眼淚，但是沒有憋出來。

沒關系，弘皙朝手上啐了口口水，仔細抹到了眼睛下頭。

嘔，有些臭……

弘皙絕美擡頭，渴望能得到他阿瑪的溫柔。

但是前頭已經沒有了兩個人的身影。

弘皙跺腳跟上，這次怕他阿瑪看不到，特意停在了二人前頭。

弘皙眼睜睜地看着他阿瑪繞了個彎，抱着阿寶從他旁邊路過……

弘皙想不明白自己輸在了哪裏。

“弘皙？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一個衣着富貴的小男孩路過此處，詫異道。

弘皙背過身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臉上的口水抹掉，回過頭将腦袋驕傲地揚起，“是十五叔啊。”

十五阿哥是宮裏的密嫔所出，今年有四歲了，密嫔這些年在宮裏算是受寵的，十五阿哥還有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弟弟。

因為與皇長孫弘皙年齡相仿，二人一直在暗地裏較勁兒，什麽都要比一下。

比誰手裏的零花銀子多，比誰更受康熙的寵愛等等。

十五阿哥看自己身邊帶的人多，最先發起了攻擊：“弘皙你最近瞧着越發胖了，額娘說只有豬才會吃這麽胖。”

弘皙回擊：“我有養在額娘身邊，吃得好睡得好，自是要長肉的。不像十五叔，一個人住在阿哥所，真是可憐。”

十五阿哥因為年齡到了，今年剛搬進了阿哥所住，所以弘皙這話簡直是在戳十五阿哥的肺管子。

十五阿哥：“剛才我都瞧見了，你阿瑪不抱你，抱的是那個皇阿瑪從外頭帶回來的野丫頭，你才最可憐！”

弘皙眼眶紅了，反駁：“阿寶不是野丫頭！”

十五阿哥神情鄙視，憤憤道：“就是，那個死丫頭是外頭的狐貍精生的，就是野丫頭，她還會搶走我們的阿瑪！”

十五阿哥這話說出口，吓了他身後的嬷嬷一跳，手忙腳亂地捂住了小主子的嘴，“哎呦，我的阿哥！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奴才的話叫您學了去……”

十五阿哥去掰嬷嬷的手，他才不是亂說，這話他都是聽他額娘說的。

皇阿瑪對那個野丫頭有多好他也都看到了！

野丫頭就是來搶他皇阿瑪的寵愛的！

“十五弟說話還是注意些，這話若是讓皇阿瑪聽了去，連累的可不止你額娘一人。”

十五阿哥後頭的宮人紛紛跪了下來，心裏一陣陣地發苦，這話怎麽偏偏叫太子殿下聽了去……

十五阿哥雖然敢怼弘皙，但是看到弘皙的阿瑪，也就是他的二哥，氣焰一下子就熄下去了。

他們這些小的都憷他們這個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太子二哥，十五阿哥低着頭不敢再胡言亂語。

“弘皙，還不走愣着幹什麽？”胤礽冷冷掃了十五阿哥一眼，冷笑了一聲帶着弘皙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阿寶透過她二哥的肩膀回頭看，那個男孩正以憤憤的目光盯着自己。

阿寶認識男孩眼中的情緒：他讨厭她。

阿寶撇了撇嘴，她也讨厭他！

阿寶才不是野孩子，阿寶的娘親也不是狐貍精！

胤礽語氣嚴厲地呵斥弘皙：“阿瑪不是教過你嗎，以後看到不喜歡的人繞路走就是，小十五是你的長輩，不要當衆和他發生沖突。”

弘皙吸了吸鼻子，将淚意憋了回去，悶悶道：“他說兒子是豬……”

“他說你是豬你就是了？”

弘皙這次是真的傷心了，拳頭緊握着，兩肩一聳一聳的，哼哧哼哧地悶頭往前走。

像一只暴走的小雞仔。

胤礽其實也是心疼兒子的，只是他做慣了嚴厲的角色，對着兒子的衰臉也說不出好聽的話。

阿寶為自己的小夥伴鳴不平，“那個人壞，說阿寶壞話，弘皙幫阿寶了，弘皙沒有錯！”

阿寶直起身子，認真地看着胤礽的眼睛為弘皙辯解。

弘皙耳朵刷的一下紅了，他也沒有那麽好啦~

胤礽挑眉：“你們兩倒是姑侄情深。”

不過阿寶既然遞了臺階，胤礽就借坡下驢了，“弘皙，阿瑪沒有說你不對的意思，只是你這樣做會在別人那裏落口舌的，阿瑪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羽毛。”

弘皙不自在道：“兒子不是鳥，身上沒有羽毛。”

胤礽嘴角抽搐：“仔細你的皮！”

這句話弘皙懂了，嘻嘻笑着跑在了前頭。

經過這場變故，阿寶從乾清宮出來後的不安減少了很多。

弘皙很好，二哥也很好，阿寶大膽道：“二哥好，二哥可以把太子給阿寶做嗎？”

胤礽冷酷無情地拒絕：“不能！”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太子之位開玩笑。

“哦……”阿寶失望，“那阿寶，可以用牛，換那個牌子嗎？”

“什麽？”胤礽以為自己沒聽清楚，“用什麽換？”

“牛，阿寶有很多很多牛！”阿寶眼睛裏滿是作為小富婆的雀躍。

胤礽嘴角扯了扯，阿寶的額娘不會是一個農婦吧？他皇阿瑪在打仗之餘和一個農家姑娘看對了眼，然後醬醬釀釀……就有了阿寶。

胤礽覺得自己真相了。

雖然但是，“二哥的牌子很寶貴的，阿寶得用同樣珍貴的東西來換。”至少得一百頭牛！

同樣的東西？阿寶想了想，眼神突然一亮，低頭從腰上挂着的小荷包裏取出了一物。

小巧的一物被阿寶握在手裏，“給你，爹爹給阿寶的，爹爹說很值錢！”

胤礽空出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接過，別是從外頭帶回來的土疙瘩吧……

小小一方白玉印，上雕白虎，印身刻五爪金龍，胤礽覺得很眼熟。

“這是……這是……”胤礽手抖了，像燙手山芋一樣将手裏的東西抛開了。

這是皇阿瑪的私印！他可不敢碰！

玉印飛出去砸在了弘皙腦門上，“哎呦！這是啥？”

弘皙從地上撿起來好奇地把玩。

“弘皙拿過來給阿寶，咱們父子兩命薄，這東西咱們可不配碰。”胤礽心底扭曲極了，陰陽怪氣道。

偏心，太偏心了！

委屈，太委屈了！

虧得他剛才還心疼阿寶，皇阿瑪把自己的私印就随便給阿寶玩了，他這個糟糠之子哪來的臉心疼別人家的小心肝！

胤礽将一臉不明白的阿寶放在了地上，邁着大步哼哧哼哧地離開了。

仿佛一只戰敗後暴走的大白鵝，通過父子二人生氣的樣子，還能看出是親生父子的。

“啊？”弘皙一頭霧水。

阿寶也是糊裏糊塗。

弘皙戀戀不舍地把精美的玉印還給阿寶。

語重心長道：“別管阿瑪，他就是這樣沒有禮貌的男人，習慣了就好。”

阿寶點頭，兩個小孩拉着手往毓慶宮走。

這時候一只鳥飛了過來，站在了阿寶肩膀上，在阿寶耳邊叽叽喳喳一通後，阿寶的大眼睛笑彎了。

“哪來的小鳥？”弘皙作勢去捉。

小鳥撲棱着翅膀躲開了弘皙的魔爪，橫眉冷對，飛過去在弘皙的大腦門狠狠地叨了一口。

“弘皙！大粉來啦！”阿寶和小夥伴分享自己的喜悅。

“大粉是誰？”

“大粉是一只豬呀！”

此時紫禁城外頭，宮門的守衛正在和一只豬對峙，場面陷入了膠着之中。

大粉看着眼前高大的紫禁城，留下了心酸的淚水。

它身為一直救駕有功的大猛豬，竟然被大部隊遺落在了西北大營！

沒有人知道它這一路是怎麽過來的，它躲過了一個又一個肖想它美好肉亻本的狂徒，跋山涉水歷經千險才追到了這裏。

瘦骨嶙峋是它的勳章，它一定要找到那個忘恩負義的阿寶讨一個說法，不答應包養它的後半生的話，它是絕不會原諒她的！

胤禔從宮裏出來，聽到外頭有喧鬧，掀開了馬車簾子看熱鬧，不料卻被一個孤勇者的背影吸引住了。

胤禔不确定道：“豬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