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白鹿村

一個人開這麽長時間的車是有風險的。

所以前半程由簡依來開，等進入了後半程人煙稀少的路段後再由藍衿來駕駛。

淩晨三點，轎車進入了山路。

“以前我還小的時候，這裏的路都是爛的，一到下雨天，根本沒法走，現在已經好多了呢。”路被拓寬，還鋪上了瀝青，變得光滑許多。

簡依搖下車窗，涼風伴随着草木的清香吹進車裏。

體感溫度确實比寧海低。

“依依，你擡頭看天空。”藍衿說。

簡依仰頭，看到黑色的天際被無數的星星照亮。

這是在寧海看不到的景色。

“真美。”簡依輕聲感嘆。

到達白鹿村時已經是淩晨五點。

入村口立着一尊白色石像，是一只白色的鹿。

車燈打到白鹿的身上，簡依小聲道：“這尊石像，好新啊。”

立在村口，必然要經歷風吹日曬，但這尊石像嶄新得如同一塊剛打造出的墓碑。

白鹿的眼睛低垂着，溫順又悲憫。它的眼珠被染成鑽石藍的顏色，整座石像，唯獨這個地方着了色。

車燈打到白鹿身上，簡依看見它的眼睛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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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依揉了揉眼睛，又看過去。

白鹿的眼珠不動了。

剛才的那一幕似乎只是她的錯覺，趕了這麽久的路，大概是累了。

簡依自己安慰自己。

車輛在村口僅停頓了短暫的幾分鐘，藍衿将車繼續往村裏開。

幾乎沒有人家的燈是亮着的，村裏寂靜無聲，只能偶爾聽到幾聲狗吠。

“那座白鹿石像很新吧？”藍衿問。

副駕駛座上的簡依回答：“嗯，是被村裏人翻新過？”

“不是哦，從我有記憶起，那尊石像就一直立在那裏，一直都是嶄新的模樣，中間也從來沒有村民去翻新過。村裏的小孩雖然調皮，但對那尊石像抱着敬畏之心，從不敢在上面亂塗亂畫。”

“嗯，”簡依歪靠在座椅上，語氣堅定道：“我一定要去白鹿祠拜一拜。”

藍衿笑：“好。”

車子穿過一條長街，最終在一對漆紅的雙開鐵門前停下。

“就是這裏嗎？”簡依從窗戶裏伸出頭去看。

門楣和門框上貼着已經褪色的春聯，看得出裏面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

“是這裏。”藍衿看向簡依。

簡依會意地解開安全帶，道：“我去開門。”

盡管已經很久沒有回來，藍衿卻将大門的鑰匙保管得很好。

鑰匙沒入鎖孔，擰動時比想象中順滑，簡依輕易地将門打開。

吱呀一聲，迎面是陳舊的味道，視野開闊。

前院很寬敞，很幹淨，完全有停一輛車的空間。

簡依退到一邊，對車裏的藍衿說：“開進來吧。”

等車開進前院，簡依将吱呀作響的大門關上，落好鎖。

藍衿從車上下來，在屋門口摸到燈的開關，啪地摁了一下，燈沒亮。

藍衿喃喃道：“斷電了。”

“這麽久沒人住，斷電是正常的。我明天去村裏的服務中心辦通電手續。”簡依借着星星的光芒，四下看了看，看到院子東側有兩根并排的水管，下面是個長形的水槽。

她走過去擰開左側的水龍頭，嘩啦啦的水流聲傳出。

簡依興奮道：“阿衿！沒停水！”

藍衿小跑過來：“真的耶！”

簡依關上左側的水龍頭，擰開右側的。

右側的水龍頭發出低吼聲，沒有水。

“奇怪，怎麽這個放不出水來？是壞了嗎？”簡依納悶道。

“沒壞。”藍衿解釋，“左邊的水龍頭出冷水，右邊出熱水，現在沒通電，熱水器派不上用場，自然放不出熱水。”

說完話，他把水龍頭關上。

低吼聲跟着停止。

不管怎麽說，至少今晚的洗漱不用愁。

他們的小轎車并不能拉太多行李，所以大頭都交給了搬家公司運送，今晚只是帶了一點食物和一床被褥。

“我本來還打算做頓好吃的夜宵，沒有電就不太好辦了。”藍衿的語氣難掩失望，虧他還特意帶了電磁爐過來。

頓了頓，藍衿忽然想起：“我去看看廚房裏還有沒有碎柴，實在不行就起竈做飯。依依我跟你說，用大鐵鍋蒸出來的米飯和電飯煲煮出來的不同，要更香哦。”

簡依見他要走，忙拉住他的手，阻止道：“我們不是帶了幹拌面和溫水瓶嗎？随便泡點面應付一下，等明天安頓好後再做好吃的。”

藍衿猶豫：“可是……”

“開了這麽長時間的車，我不想你太累。”簡依輕輕捏了下他的肉墊。

藍衿這才美滋滋地作罷。

兩人從車的後備箱裏拿出一個綠色的大容量溫水瓶，兩盒幹拌面以及兩顆鹵蛋。

還從客廳裏找出一張黑色的小方桌，把面盒擺到桌上。

“我上小學的時候就趴在這張小方桌上寫作業。”藍衿撕開拌面的包裝。

簡依想到小小的藍衿趴在小方桌上，掰着手指認真地算數做題，目光跟着想象一起柔軟：“真可愛。”

把蔬菜包倒進泡面碗內，注入開水又蓋上蓋子。

簡依在旁邊幫忙打着電筒，讓藍衿方便操作。

“依依，其實，”藍衿撓了撓自己的臉，“不用幫我打燈也沒關系，我現在的夜間視力特別好。”

“因為變成貓了嗎？”

藍衿點頭：“動态視力也一級棒。”

“我知道的，”簡依笑，“我只是想呆在你的身邊而已，看你忙活又忍不住想做點什麽。”

“這……這樣哦。”變成貓有個好處，簡依看不見他臉紅。

等面餅泡發的間隙，簡依離開前院，到客廳裏找出一條長凳，擦幹淨後抱到院子裏。

兩個拌面碗擺在小方桌上，藍衿人卻不見了。

簡依心裏一緊，手裏的長凳差點沒拿穩，她聲音略抖地喊：“阿衿？”

“依依，我在車上！”藍衿從後備箱跳下來，手裏拿着一個銀色的保溫杯。

“原來你在車上啊。”簡依的心落到實處，把長凳放下。

“我去拿酸梅湯了。”藍衿晃晃手裏的杯子，毛乎乎的貓臉上露出有點傻氣的笑容：“我們可以一邊吃拌面一邊喝這個。”

面泡好後，藍衿把水倒進水龍頭下的水槽中，朝面碗裏倒入醬料，拌開，最後加鹵蛋。

兩人并肩坐在長凳上吃面，面條的吸溜聲不斷響起。

保溫杯裏的酸梅湯冰涼解暑，簡依連喝了好幾口。

吃完面，又飽又累，困意開始上湧。

簡依把頭靠在藍衿的肩膀上，眼皮沉沉。

“依依，你困了嗎？”

“有點。”簡依打了個呵欠。

“那你先去洗漱，我把被褥鋪好就可以睡覺了。”藍衿說。

“一起鋪吧，速度要快一點。”簡依擡起頭來，努力振作精神，“我們睡哪間屋？”

“我以前的卧室。”

從車上搬下被褥，藍衿領着簡依去了最靠西側的房間。

一進屋，簡依打趣道：“你一個人睡這麽大的床啊？”

“這床以前是媽媽的嫁妝，”藍衿撓撓頭，“不過爸爸媽媽離婚又各自組建家庭後就閑置了，正好我那個時候在長身體，原本的小床不夠睡，奶奶就讓我睡這張大床。”

簡依知道藍衿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不想觸及他的傷心事，連忙轉移話題：“我們快點鋪床吧，我好困。”

藍衿：“好好。”

墊上床墊，鋪上被單，放好枕頭。

這個塵封已久的卧室變得有了幾分人味兒。

簡依和藍衿來到前院裏洗漱。

藍衿用沾了水的毛巾仔細清洗自己臉上的毛毛和眼周，四只爪子也認真清洗幹淨。

當然，牙齒也要刷得白白淨淨。

簡依覺得自己可以看大貓洗臉看一天。

洗完後，藍衿伸出爪子仔細檢查，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接着一愣，忙轉頭看向簡依。

“我……我不是……”藍衿忙把爪子背到身後，“不小心就……”

簡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貓咪的天性嘛。”

老實說，還挺可愛的。

回到卧室，兩人躺倒在床鋪上，同時發出惬意的嘆息聲。

簡依沾上枕頭，困意就鋪天蓋地湧來。

恍惚中，她察覺到藍衿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依依，你的手有點冰。”

“剛才用冷水洗了手。”

“腳也冰。”

“也用冷水沖了腳。”

“等明天通電了就能用上熱水了。”藍衿把簡依的手放在自己毛茸茸的胸口，又用腿夾住她冰冷的腳。

這才安心道：“這樣就不會冷了。”

縱使白日的溫度與盛夏無異，白鹿村的夜晚卻偏冷，再加上這棟房子長時間沒人住，有種陰嗖嗖的感覺。

寧海的夜晚沒有空調睡不着，而在白鹿村則需要蓋厚點的被子。

被藍衿嚴嚴實實地抱住，簡依覺得自己仿佛裹在一張毛而厚的毯子裏，暖呼呼的。

＊

從淩晨睡到中午，簡依先是聯系了搬家公司，得知那邊要下午五六點才能到白鹿村，便決定先去服務中心解決通電問題。

她穿了身輕便的運動裝，拿了把陽傘準備出門。

“除了我以外不要給別人開門，誰都不行。”簡依臨行前叮囑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啦。”藍衿戴着改良過的加大版口罩，穿着防塵服，正在奮力地打掃房間。

宅子裏沒什麽垃圾，就是積灰比較多。

加上現在的天氣比較幹，掃把一揚，細小的灰塵嗆得人咳嗽。

昨晚來時在深夜，整個村莊都陷入黑暗的寂靜。

今早打開門，外面變得熱鬧了許多，色彩也變得鮮豔。

往前走了幾步，簡依的視線落在鄰居的門前。

這家人的門口有兩個石墩子，石墩子上有兩只小石獅。

模樣不似她以前見的石獅子那般威武，倒有幾分憨态可掬的味道。

簡依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從石獅上移開，鄰居家的門開了。

門內傳來隐隐約約的誦經聲。

簡依不由得有些好奇，這是在做什麽？

還沒等她好奇的目光繼續深入，門裏走出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看起來大概十歲出頭的年紀。

他的神色冷淡又倨傲，看到簡依這張生面孔後愣了愣。

簡依主動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隔壁新搬來的。”

“隔壁？”男生挑了挑秀氣的眉，側頭往簡依家的方向望了望。

接着啧了一聲，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簡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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