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墓地

簡依沉默着給藍衿順了會兒毛，等對方松開懷抱時才開口道：“阿衿，我明天去看看奶奶的墓地吧。”

藍衿脫口而出：“我也去！”

沖動的話出口後，他條件反射地看了看自己的肉墊，喪氣地說：“好像不行。”

“明天我先去，等你恢複了，我們再一起去，也不急于這一時。”簡依柔聲道。

聞言，大貓不滿地搓了搓自己的臉，終究是無可奈何：“好吧。”

為了轉移注意力，簡依主動問：“草莓洗得怎麽樣了？”

“已經洗好了，我偷偷嘗了一個，可甜呢。”藍衿說話時，總喜歡帶“呢”這個語氣詞，上揚的尾調聽起來軟軟的像撒嬌。

因為這樣的習慣被別人用嘲諷的語氣罵過娘炮，所以他在別人面前會特別注意自己的用語，只有在簡依面前才全然沒顧慮。

鮮紅欲滴的草莓放進淺綠色的果盤裏，綠色襯着紅色，放在前院的小方桌上。

“依依，天色暗下來了。”藍衿撿了顆草莓丢進嘴裏，香甜的汁水四濺。

他從長凳上站起身，走到貼牆的位置。啪的一聲，摁亮院子裏的白熾燈。

不多時便有飛蛾尋着光亮圍繞着燈泡飛舞。

簡依連着吃了好幾顆草莓後，突然覺得手臂有點癢，伸手拍了一下：“嘶，好像被蚊子咬了。”

“我看看。”藍衿探頭過來，發現她細白的胳膊上出現了三四個小紅包，皺着眉道：“我記得卧室裏有驅蚊水，我去拿來噴一噴。這個時節，鄉下的蚊子還挺多的。”

等藍衿把驅蚊水從卧室裏拿出來，簡依的胳膊上又多了兩個小包，防不勝防。

“算了，我們別在院子裏呆了，去客廳。”藍衿對着簡依的胳膊和腳脖子都噴了幾下，氣呼呼地說。

Advertisement

簡依羨慕地摸了摸藍衿的手臂：“阿衿，你都沒被蚊子咬嗎？”

“沒有诶，”藍衿撓了撓頭，“大概是我身上的毛長？我也是第一次當貓，沒什麽經驗。”

這句話戳到簡依奇怪的笑點，她笑了半天才停下。

兩人在客廳沒呆多久，藍衿又坐不住地去了廚房。

“大晚上的難道要做夜宵嗎？”簡依疑惑道。

“我想做點面包給你明天帶去吃。”

“帶去……哪裏？”簡依的大腦沒轉過彎來。

“奶奶的墳上。”

簡依：“可……”聽起來不像是去掃墓，而是去春游。

“奶奶的墳在山上，距離這裏有點遠，得帶點吃食去才行，不然會餓着。”說着，藍衿已經手腳麻利地開始揉面，“我打算做老式面包，面包體又柔軟拉絲又香，配上之前還沒吃完的橘子果醬，超級美味！”

聽藍衿這麽說，簡依已經想流口水了：“那……那就做吧。”

做面包的工序倒是不複雜，只是等待面團發酵的時間比較長。

經過了揉面，醒面，團面等幾個步驟後，白白胖胖的螺旋狀面團一個挨一個的擠在烤盤上，被藍衿放進了烤箱。

半個小時的等待後，面包正式出爐。從烤箱裏拿出的面包表面金黃，散發着純正的小麥香。

藍衿趁熱在面包表面刷了層黃油，這些面包看起來更加惹人愛。

等面包冷卻得差不多了，藍衿用小刀切了兩個出來，遞一個給簡依。

“平常在面包店買的要麽是吐司要麽是蛋糕卷，好久沒有吃過這麽樸素的面包了。”簡依從中間将面包撕開，如藍衿所言，又軟又拉絲，沒掉半點面包屑。

“可以在中間抹點果醬當做夾心面包吃，也可以在中間夾點肉和蔬菜，當做一個簡易漢堡來吃。”藍衿一邊嚼着面包，一邊思考着新的吃法。

然而，他的想法并未得以實踐。

第二天早晨，原本放在竈臺上，用棉布蓋好的面包憑空消失了。

“怎麽會這樣！昨晚明明就放在這裏的，怎麽會突然不見了？！”藍衿幾乎把廚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昨晚已經完工的面包。

簡依也覺得納悶：“就算是被老鼠偷吃了，也不該吃得這麽幹淨啊？難道是小偷？”

烤盤上一點面包屑都沒留，棉布将烤盤蓋得嚴嚴實實，作案現場幹淨得離譜。

作為小偷，也未免太貼心了點。

“我本來還想用面包做漢堡包的，現在倒好，計劃泡湯了。什麽小偷啊，只偷面包不偷錢——”說到這裏，藍衿立馬改口：“算了，幸好沒偷錢。”

偷面包就偷面包吧，若是偷了錢，那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想到這裏，藍衿也就釋懷了。

雖然面包被偷了，但是早餐還是要吃的。

藍衿合計了一下廚房裏的食材，穿戴上大號的貓咪圍裙：“依依，早上吃面可以嗎？我做兩碗炸醬面，順便煎兩個雞蛋。”

“好啊。”

中午太陽大，所以簡依在吃過早飯後便早早出門。

昨晚烤的老面包不知所蹤，藍衿只好給她準備了其他的餐食。

一瓶礦泉水，一盒早茶餅幹。

“依依，不然你還是開車去吧，雖然路有點陡，但會近很多。”藍衿把裝好零食的手提包遞給簡依，碎碎念着。

“不用。我正好借着這個機會在村裏四處逛逛，熟悉地形。”簡依伸手接過手提包，但沒有完全接過。

藍衿緊緊地抓着手提包不肯松手。

簡依疑惑：“阿衿？”

“只吃餅幹會餓，要不你再等等，我蒸幾個白饅頭給你帶去吃。”藍衿覺得這簡陋的吃食實在是拿不出手。

“那得再等幾個小時，到時候日頭會很曬，爬山更累。”

“可是……”

“沒關系的，我會在路上買點別的東西墊肚子。”

大概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簡依正巧因為低血糖在公交車上差點暈倒，所以交往後藍衿很在意她是否吃飽。

看藍衿還是用大貓眼幽怨地看着她，簡依只好安撫道：“我才吃過面，不會低血糖的，別太擔心了。”

被識破心裏想法的藍衿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

“阿衿，我走喽。”臨行前，簡依抱了抱大貓。

“等你回來。”大貓回抱。

簡依昨天還覺得藍衿要給她準備面包帶去墓地吃有點誇張，直到先前藍衿用地圖幫她導航出奶奶的墓地所在位置，位于丹霞山半山腰處的丹霞墓園，這才發現昨天的自己把上墳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再次走過月芬婆婆家的門口，簡依驚覺她家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不見了，只剩兩個光禿禿的石墩子。

好奇怪。

她還以為石獅子和石墩子是黏連在一起雕刻而成，沒想到竟然是可以分開的。

不過，這兩個石獅子去哪兒了？被誰給搬走了嗎？

簡依胡亂猜測着，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臨走前答應了藍衿要買點別的食物墊肚子，所以她先去了一趟村上的集市，在早餐店裏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花卷。

店是一對夫妻開的，老板娘見她面生，很熱情地搭話：“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簡依把花卷放進手提包裏，“不過我男朋友是，我們兩個一起回來的。”

“你男朋友是——”

“藍衿。”

“哦，明雪婆婆的孫子！”老板娘恍然道。

劉明雪是藍衿奶奶的名字。

簡依沒想到自己随口一說，對方竟然真的認識。

老板娘看簡依的表情微愕，笑着道：“白鹿村攏共就這麽大點兒，大部分的人都互相認識。不過怎麽就只有你一個人，藍衿沒陪你一起出門嗎？”

“他感冒了，不大舒服，在家裏休息，我第一次來白鹿村，所以自己随便逛逛。”

“感冒了啊，這大夏天的，可真不小心，要不去後山挖幾株蒲公英，泡點水喝清清火，肯定會好得快些。”老板娘真誠建議道。

簡依一一應下。

老板娘還想繼續和她唠家常，不巧有新的顧客上門，簡依借機悄聲離開。

清明節已過，這個時候，集市裏已經買不到香燭和紙錢了，簡依轉了幾家店，最終打消了原本給明雪奶奶燒紙的念頭，兩手空空地往丹霞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到達丹霞墓園的時候，簡依的手裏已經多了一束新鮮的野花，手提包裏的兩個花卷已經被消滅了一半。

丹霞墓園裏非常冷清，墳包并不多。

聽藍衿說，原本白鹿村裏的人過世後都是直接在自家的山林裏選地埋葬，直到幾年前丹霞墓園建立，後來去世的人才統一埋在這裏。

因為墳包不多，所以簡依很輕易地便找到明雪奶奶的墳墓。

她的墳包上爬滿了綠色的蕨類植物，墓碑前擺放着已經枯萎的鮮花。

簡依把枯萎的鮮花移開，換上自己新采摘的野花，接着對着墓碑拜了拜：“明雪奶奶您好，我是阿衿的女朋友，我叫簡依。”

恰好一陣微風拂過，簡依披散的頭發被溫柔地吹亂，像是有人在輕聲嘆息。

“阿衿他暫時不方便來，希望您不要生氣。”簡依把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說來您可能會覺得奇怪，阿衿他突然變成一只大貓了，還是一只長毛的巨型橘貓。”

“乍一聽像是恐怖故事，不過阿衿就算變成大貓了也還是一樣可愛。他每天都在為自己驚人的掉毛量發愁，做飯前一定要先給自己梳一遍毛，特別擔心自己的毛會掉進飯菜裏。”

簡依小聲地說着，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未拆封的餅幹，在墓碑前蹲下，接着把包裝撕開，從裏面拿出兩塊餅幹與吃剩的花卷放到墓碑前：“等到阿衿變回人形，我們會再過來看您的。”

想了想，簡依又補充：“他非常想念您。”

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日常發生的小事後，簡依才離開丹霞墓園。

丹霞山很大，簡依一路下山都沒遇到什麽人。

她走累了，便找了個地方休息。

坐下沒多久，她正打算喝兩口水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簡依選的這個位置比較偏，身後是灌木叢，聽到這聲音她下意識以為是老鼠或者蛇之類的動物，忙機警地站起身。

然而田鼠和蛇并未出現。

簡依屏氣凝神，仔細聽着，覺得這窸窣的聲響似乎是某種動物在草皮上跑動發出的。

伴随着窸窣聲的還有兩人模模糊糊的說話聲。

難道是有人在遛狗嗎？

簡依擠進樹叢，映入眼簾的是一塊空曠的草地。

草地上有兩只石獅子正在歡快地玩着一只球。

一接一拋。

兩只——

石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