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明月

寧玥每次總會逛不同的地方,今日逛着逛着就走到了萬仁街的鬧市。

程文松其實不太願意帶她來這裏,因為這裏各種攤位雲集,多是一些賣菜賣肉的,環境髒亂的很,人員也複雜。

他自己平日都不愛來,更別說帶着打扮的珠光寶氣的寧玥了。

這就好比三歲小兒持金于市,很容易被人盯上。

寧玥剛從另一個世界過來沒多久,沒有這種自覺,只以為這裏就是現代的菜市場,很感興趣地走了進去。

程文松輕嘆一聲,想着暗處還有兩個下人跟着他們,應該是沒什麽危險,便也跟過去了。

這菜市其實并沒有什麽意思,寧玥也只是剛看到時好奇這裏都有什麽蔬菜水果,所以過去看看罷了。

看了一圈兒發現沒什麽新奇的,大多數東西她這些日子已經吃過了,便準備離開。

還未走出集市時,卻遇到了一樁糾紛。

一個賣雞鴨類家禽的小販揪住了一個推着板車的貨郎,非說他剛剛過去時把車推得太快了,壓死了他一只雞。

旁邊也有人作證,說剛才貨郎的車的确從那只雞身上壓過去了。

這貨郎只是幫東家來拉貨罷了,自己窮得很,平日裏幾個月也不見得吃得上一口肉,哪裏有錢賠他的雞,急的都快哭了。

他一個勁兒地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壓雞賠錢天經地義,又豈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

賣雞的小販揪住他不放,噴着唾沫星子道:“這雞死了就賣不出去了,你不賠我難道要我自認倒黴嗎?憑什麽!”

“不賠是吧?好!那我們就去見官!讓官老爺來說說理!”

說着作勢就要拉着貨郎往外走。

貨郎哭着求饒,賣雞小販理也不理,堅持要他賠錢。身上沒錢就回家去取,把車上的貨壓在這裏。

這些貨是東家的,貨郎哪敢自己離開把東西留在這裏?萬一出了什麽問題他更擔待不起!

何況送貨是有時間的,晚了的話他一天的工錢就沒了。

他哭着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卻聽圍觀的人群中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等等。”

衆人的視線都望了過去,只見一個錦衣華服面如白玉的孩子越衆而出,站到了衆人面前。

賣雞小販的視線落到這小公子身上,眸光一亮。

出來個管閑事的,是準備幫這貨郎賠錢嗎?那可太好了!

這些貴人向來大方,賠錢的話又怎麽會單單賠一只雞的錢?說不定會多給他些呢!

程文松本不欲管這樣的閑事,但見她走了出去,只得也跟了上去,輕嘆一聲便準備從荷包裏掏銀子,成全她的一片好心。

誰知寧玥卻并沒有要幫那貨郎賠錢的意思,而是指着地上那只死雞道:“你這雞本來就是死的,不是被他壓死的。”

什麽?

一句話引得周圍衆人頓時議論紛紛,程文松也怔了一下,将伸向荷包的手收了回來。

賣雞小販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這位小公子可不要亂說!我劉老三做生意向來實在,從不賣死雞!這雞明明就是剛才被這貨郎壓死的!大家可都看見了!”

話音落,一旁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是啊,真的看見了,确實是從那只雞身上壓過去了。”

“對,我也看見了。劉老三每天都會擺兩只雞在外面證明自己的雞新鮮,其它的就關在籠子裏讓人挑。”

“剛才有個人把他擺在外面的一只買走了,他就從籠子裏又挑了一只擺出來。”

“結果才剛放在地上,那個貨郎就推着車過來了。”

“是啊,貨郎把車推得太快喽,沒看見地上的雞,就壓死喽。”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證明劉老三說的是實情。

一個人可能撒謊,這麽多人一起撒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何況這些人有賣東子的有買東西的,身份也都不同,被收買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劉三郎得意地擡了擡下巴:“聽見沒,我這雞就是被他壓死的!”

寧玥搖頭,道:“他的車的确壓了你的雞,這一點大家沒看錯,不過……”

她再次指向地上那只雞。

“這只雞在你拿出來之前就死了,只是先開始在籠子裏,出事的時候才剛被你拿出來,大家沒發現罷了。”

劉三郎一怔,頓時臉色漲紅,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有些結巴起來。

“你……你胡說!你有什麽證據證明……證明它之前就死了?!”

“有啊,”寧玥指了指他身後的籠子,“那些還活着的雞就是證據。”

活着的雞怎麽當證據?難道它們還會說話不成?

周圍再次喧鬧起來,寧玥視而不見,目光堅定地道:“你賣給我兩只活雞就知道了。”

說着下意識的想要掏錢包付賬,摸到身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穿越了,根本沒有錢包也沒有錢。

程文松輕笑一聲,從自己荷包中掏出銀子遞了過去。

劉老三心裏卻沒底了,梗着脖子道:“我……我不賣給你們!你們都是騙子!”

這話引起周圍一衆笑聲,劉老三臉色越發紅了。

程文松與寧玥這身行頭,便是随時去赴知府大人的宴都沒問題,又怎麽會聯合那貨郎來騙他幾只雞?何況人家都說了花錢買的!

見他不賣,程文松也不急,笑着看了看周圍。

“有別人肯賣的嗎?我買十只。”

有生意誰不做?而且還是這樣出手大方的主顧!

立刻有人搶着送了十只雞過來,擺在了兩人面前。

程文松看了看寧玥,低聲問道:“玥兒想做什麽?”

寧玥看了眼地上的雞,說了句:“小雞們,對不起了,晚上我一定會好好地吃了你們的,不讓你們浪費掉。”

之後彎腰便要把兩只雞并排擺在貨郎的車輪前。

程文松哪肯讓她做這個,忙将她拉了起來,對暗處擺了擺手。

立刻有兩個下人走了出來,在他的示意下按照寧玥所說的做了。

兩只雞被擺好,寧玥對貨郎道:“你推着車從它們身上壓過去看看。”

貨郎哪敢,生怕他們待會兒也讓他賠錢。

寧玥皺眉,倒也沒為難他,對那兩個下人說道:“推車。”

下人應諾,按她所說将車推了過去。

車輪碾過,有人睜大眼睛仔細看着,也有人龇牙咧嘴的把視線轉向了別處,但很快又轉回來。

不一會兒,人群中忽然響起一聲驚呼。

“不一樣!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有人不解地問道。

雞不是都死了嗎?有什麽不同?

“血跡!血跡不一樣!”

有另外看出不同的人開口說道。

先前被貨郎壓過的那只雞雖然也流了血,但是血跡只有車輪下那一團。

可是剛剛被壓過去的這兩只,血跡卻噴濺出了很遠。

寧玥聽着大家的話,欣慰地點了點頭。

“沒錯,活雞如果被壓過,血跡肯定是噴濺式的,而不會是這樣。”

她的手指向最早死去的那只雞。

大家并不明白這是什麽原理,議論紛紛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寧玥也沒法給他們解釋血壓之類的東西,只能盡量淺顯的說道:“因為活雞的血液是流動的,而死雞的血則不會流,死的越久就越是如此。”

“所以,這只雞其實早在這個……這個叫什麽劉老三的拿出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只是他不想這麽虧了一只雞的錢,偏巧這位貨郎又着急趕路推着車過來了,他便将這貨郎當了冤大頭,想冤枉他!”

貨郎明白過來怎麽回事,瞪大眼睛指着劉老三:“好啊!原來你是故意要訛我!”

劉老三慌慌張張的不想承認,又覺得寧玥的說法站不住腳,不一定每只活雞被壓死都會出現這樣的血跡,說不定就有跟他之前被壓死的那只一樣的呢。

寧玥皺眉,正想說什麽,程文松卻大手一揮,讓人把剩下的雞也都用同樣的方法去試一遍。

寧玥趕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這麽多我吃不完啊。”

程文松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沒關系,我們一起吃。”

寧玥聽了松了口氣,按他所說讓下人推着車又重新做了一遍。

結果自然是全部相同,劉老三辯駁不過,在衆人的叱罵聲以及迎面扔來的爛菜葉中收起東西飛快逃走了。

貨郎逃過了被人訛詐的命運,對寧玥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對寧玥接連磕了好幾個頭,到把她吓得退後了幾步。

“不用不用,一樁小事而已,你起來吧。”

寧玥說道。

貨郎卻不肯,非要問他是哪家的公子,說要回去給他立個長生牌位。

寧玥是女孩子,名字哪裏是別人能随便問的。

雖然她自己已經不記得自己叫什麽,只随便取了“小玥”這麽個名字而已,但程文松也不喜歡別人這般詢問她。

正欲讓下人将這貨郎打發走,卻見寧玥摸了摸額頭上的月亮,忽然眼珠一轉,道:“我叫包……明月!對,包明月!”

貨郎得知恩公大名,趕忙又磕了幾個頭。

“原來是包公子,小的記住了,回去一定日日為小公子祈福,祈求公子平安順遂。”

寧玥笑着眯起了眼:“不用不用,應該的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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