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醉酒
寧玥擔心房中兩個人一言不合又吵起來, 一直在門外豎着耳朵聽着裏面的動靜。
結果聽着聽着……就不太對勁了……
她雙唇微張,目瞪狗呆, 覺得事情的發展走向似乎有些……偏離軌道啊。
這……是不是應該……阻止一下?
不然長公主知道了,豈不打斷程美人的腿?
寧玥正猶豫着要不要敲一敲門,站在一旁的下人已經上前一步,對她露出一個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同時伸手做請:“岳小公子,奴婢讓人送您回去吧?”
啊?
這……可以嗎?
她還在糾結, 下人已再次伸手,顯然不想讓她在這裏多待片刻。
身為公主府的下人,又是安陽郡主身邊貼身伺候的,肯定比她更清楚該怎麽做。
寧玥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乖巧地跟着退了出去, 但是并未讓他們送,而是自己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她噠噠噠地跑了起來, 一口氣直接跑進了花園。
天哪天哪天哪!
程美人和安陽郡主竟然直接……
咳咳咳!
這是古代吧?她沒穿錯地方吧?
寧玥小臉通紅,走着走着恰好遇到從另一條路上來的餘刃。
她怕餘刃問自己程文松去做什麽了, 招呼都沒打捂着臉就跑走了。
餘刃看着她跑遠的背影, 皺了皺眉。
這丫頭又闖什麽禍了?跑的這麽快。
…………………………
安陽郡主的房中許久之後才平靜下來。
羅漢床上一片淩亂, 炕桌和酒壺不知何時都已經被踢到了地上, 各式各樣的衣物也都随手扔在床邊。
程文松仰躺在床上, 一只手擡起搭在臉上擋住了眼。
安陽郡主躺在他身邊, 面上帶着尚未褪去的潮紅, 眉眼間仍染着絲絲水汽。
她縮在錦被中小心翼翼地捏着被角, 悄無聲息地打量着躺在自己身邊的男人,目光随着男人長時間的沉默由歡喜變為沉冷。
“怎麽?後悔了?”
她冷聲問道。
程文松的手依然沒有放下來,又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嗯,後悔了。”
安陽郡主的心随着他這三個字跌入谷底,掀起被子坐起身。
“放心好了,我不會纏着你的,不就是睡了一……”
話沒說完,被男人拉下去再次翻身壓在了身下,吻着她的面頰道:“後悔沒早一點兒……試一試。”
試一試抱她,吻她,像現在一樣肆無忌憚地碰觸她。
安陽郡主一怔,面色陡然一紅,伸手在他肩上輕捶了一下:“說話說一半!你讨不讨厭!”
小女兒的嬌态一覽無遺。
程文松輕笑,咬了咬她的耳朵。
“小玥對你的評價真的很對。”
“什麽……什麽評價?”
安陽郡主耳邊一陣酥麻,聲音有些發顫。
“人美,心善。”
程文松說道,放在她肩頭的手順勢向下滑了滑:“身材還好。”
安陽郡主面色又紅了幾分,嗔道:“這臭丫頭,胡說些什麽!”
“不是胡說。”
程文松吻了吻她的唇,啞聲道:“真的很好。”
安陽郡主羞紅了臉,掙紮着想把被子蒙上藏起來,卻被程文松牢牢壓住動彈不得。
“以後不要再這麽輕易原諒我了。”
程文松說道,埋首在她脖頸間,聲音裏帶着深深的愧疚和自責。
“我沒有那麽好,不值得你……一再原諒。”
一個從小被嬌寵着長大的女兒家,一個身居高位享有無上尊榮的好姑娘,這樣無怨無悔的喜歡了她那麽多年,十九歲都還未成親。
他卻因為自己的顏面而一再拒絕,甚至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程文松想想都想給曾經的自己幾拳,問問他為什麽會這麽混蛋。
安陽郡主哼了一聲,嘟囔道:“這可是你說的,以後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就……”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就怎麽樣。
程文松說道:“任打任罵,随你便好不好?”
說着把自己的臉湊了過去:“要不現在再打幾下?”
安陽郡主卻沒有打,還想起自己前兩天剛給他了一巴掌,摸着他的臉問道:“疼不疼啊?”
她當時氣頭上,下手還挺狠的呢。
程文松搖了搖頭:“不疼,跟你的疼比起來,這算什麽。”
她那一巴掌是打在他臉上,他那些話卻是紮在她心裏。
安陽郡主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抱緊了他,一舉一動都在表達着自己此刻的歡喜。
程文松心中化成一灘水,問道:“為什麽會喜歡我?我這麽……混賬。”
安陽郡主想了想,回了一句:“可能我瞎了眼吧。”
說完自己笑了起來。
程文松亦是輕笑,湊過去吻她的唇:“那最好瞎一輩子……”
房中的溫度再次升高,錦被下的人緊緊相擁,喘息聲從緊閉的窗扇若有似無的飄了出去,直至傍晚時分方停。
…………………………
一時沖動和安陽郡主做了這樣的事,程文松雖不後悔,但事後定然也是要到長公主面前請罪的。
永嘉長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輕人,不緊不慢地道:“起來吧,多大點兒事啊,沒關系。”
程文松沒想到她這麽輕易就放過了自己,怔了一下,正準備謝恩,就聽她繼續說道:“不就是睡了個男人麽,我兒睡了就睡了,反正也沒成親,無所謂的。”
程文松愣在原地,安陽郡主則跺了跺腳:“娘!”
“怎麽了?我說錯了嗎?”
永嘉長公主道。
“雖然面首一事是假的,但你是我的女兒,陛下的親外甥女,睡幾個男人又怎麽了?誰敢說什麽?”
“我……是真的喜歡他!”
安陽郡主低聲說道,面色微紅。
“我知道啊。”
永嘉長公主道:“要睡自然是睡自己喜歡的,誰會挑不喜歡的去睡?”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陽郡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程文松則明白永嘉長公主這是心裏多少還有些怒氣,再跟他發火罷了。
他跪在地上恭謹施禮,道:“下官此前行事确有不妥,讓郡主受了委屈,長公主如何責罰下官都是應該的,只盼……只盼長公主責罰之後能夠不計前嫌,答應……答應将郡主嫁與下官,下官願用餘生照顧郡主,必不讓她再受半點兒委屈。”
安陽郡主聽了紅着臉低下頭去,嘴角卻忍不住勾起。
永嘉長公主則嗤笑一聲:“程大人該不會忘了吧?你現在的身份還只是個面首呢?憑什麽娶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嫁了你外面又會如何指摘她?”
“我不在乎!”
安陽郡主立刻接道:“娘,我……”
“閉嘴!”
永嘉長公主瞪了她一眼,心中怒意到底是忍不住帶到了面上。
程文松卻是看了安陽郡主一眼,心中愈發柔軟,愧疚更甚。
正如小玥所說,安陽全心全意的喜歡着他,對那些所謂的污名全然不在意,而他卻……
他心中百感交集,跪拜于永嘉長公主面前。
“下官深知自己配不上郡主,也知道自己現在迎娶郡主确實不妥。”
“長公主若是信得過下官,下官願待污名洗脫之後再迎娶郡主為妻,現在可以……”
“那就等你洗脫污名之後再說吧。”
長公主打斷道:“反正一時半會兒你們這名聲是洗不掉的,我的女兒總不能一直這麽等着你,若是到了那天她還沒嫁我就考慮考慮,要是已經嫁了,今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程文松一愣,想與安陽郡主先定親的話生生被噎了回去。
“行了你起來吧,我就不留你用飯了。”
她說道,之後擡手讓下人送客,竟是半句多說的機會都不給程文松。
程文松無法,只得起身告辭。
安陽郡主不顧永嘉長公主的阻攔跑出去送他,到院門口時兩人站住腳。
“好了回去吧,”程文松柔聲說道,“去陪長公主用飯吧,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安陽郡主哦了一聲,卻沒有轉身離開,半晌才低聲說了一句。
“我會等你的,多久都等。”
程文松笑了笑,俯身到她耳邊輕聲開口:“在下此生非郡主不娶,唯願郡主此心不變。”
聲音輕柔低沉,宛如蠱惑。
安陽郡主紅着臉點頭:“不變!”
程文松再次輕笑,借着大袖的掩蓋拉了拉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捏了兩下。
“乖,回去吧。長公主在等你呢。”
安陽郡主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房中。
長公主怒其不争地看了他一眼:“被人欺負的都哭鼻子了還不長記性!”
安陽郡主笑了笑,湊過去給她捏肩。
“娘,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
永嘉長公主冷笑一聲:“是啊,該生氣的人都不生氣了,我這個不相幹的人生什麽氣?”
“娘怎麽是不相幹的人呢?”
安陽郡主說道:“娘是世上最疼我對我最好的人了!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
永嘉長公主任由她給自己捏着肩膀不再理她,安陽郡主又說了半天的好話,最後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再次提起了定親一事。
“打住,”永嘉長公主道,“我說了到時候再說就到時候再說,別以為我是說着玩兒的。”
“你是個女孩子,且如今已經十九歲了,你現在喜歡他願意等着他我也不攔着你,但是倘若你過些時候不喜歡他了,那你想成親就成親,他也同樣不能以跟你訂了親為由來攔你。”
“我的女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程文松又不是什麽絕世好男兒全天下只他一個,憑什麽想不理你的時候就不理你,想定親就定親?”
說來說去還是心中那口氣沒消,不想任由程文松說什麽就是什麽。
安陽郡主見她怒意難消,自己越說反而越添亂,索性不再提起,吩咐下人擺飯,和永嘉長公主一起用了晚膳才回自己的院子。
…………………………
“我說你行啊!”
“就是,可以啊你老程!”
齊玖幾人拍了拍程文松的胳膊,圍着他交頭接耳。
“膽子夠大的啊你!在公主府裏就敢跟郡主……”
甄大後面的話沒說,但大家也都明白是什麽意思。
程文松昨日在安陽郡主的院子裏好幾個時辰沒出來,這事兒是瞞不了他們的。
“不過說起來郡主也是不容易,等了你這麽些年你還對人愛答不理的,說實話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有時候都想揍你了!”
甄二在旁說道。
他們都跟程文松很親近,程文松與安陽郡主之間的事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也都明白。
外人可能不知道安陽郡主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多少還是清楚的。
一個女孩子願意為了家國大義背負着這樣的名聲,還一等就等他這麽多年,耗到十九歲都沒成親,作為外人他們也難免動容。
程文松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回頭是岸了嗎。”
齊玖呸了一聲:“我要是郡主我都不給你回頭的機會!”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着他,直到門口傳來一陣輕咳。
安陽郡主與寧玥一起走了進來,挑眉問道:“在說什麽呢?”
“沒沒沒,沒什麽。”
衆人頓時作鳥獸散,紛紛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安陽郡主有時也會來和他們一吃飯,大家原本都已經習慣了,但今天卻覺得格外的怪異,總感覺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往常總是熱熱鬧鬧的飯桌今天安靜如雞,所有人都悶頭扒飯,唯獨安陽郡主和程文松兩人依舊自在,而且比以前更自在,不斷地眉目傳情,不斷地給彼此夾菜,仿佛桌上只有他們兩個了,其他人都不存在。
如此幾天之後,齊玖等人都消瘦了一圈兒,趁程文松不在的時候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最近的飯菜特別難吃。”
“我覺得也是,難以下咽!”
寧玥一邊吃着點心一邊心想:這大概就是狗糧的味道吧……
一堆單身狗看着這府裏唯一一對兒情侶你侬我侬,能吃得下飯才怪了。
…………………………
轉眼間到了年底,因為餘刃每年都要在國公府過年,所以大家一般都會提前幾天找個日子聚了聚。
這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程文松和安陽郡主日常撒狗糧已經成了日常,席間自然還是坐在一起的。
寧玥聽着大家在桌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亂七八糟的話,自己悶頭吃着公主府的廚子做的各種美食,還有餘刃讓人專門從留仙閣給她打包回來的魚羹,美滋滋的心無旁骛。
結果伸手要去盛湯的時候不小心把筷子碰掉了,啪嗒一聲輕響落在了地上。
她下意識地放下手裏的東西,先下人一步去撿,彎腰的時候卻發現對面桌下兩只手拉在一起,黏糊糊的好像分也分不開。
餘刃在旁見她半天沒起來,問道:“怎麽了?”
寧玥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坐了回去:“沒事。”
目光卻看向對面的程文松和安陽郡主,十分無奈。
這兩人撒狗糧真是撒的盡心盡力啊,桌上撒,桌下撒,全方位無死角!
她把髒筷子交給下人,換了雙幹淨的新筷子,之後忽然說了一句:“這碗狗糧我先幹為敬!”
然後拿起桌上的杯子仰頭就喝了下去。
喝完覺得不太對勁,咂了咂嘴:“這是……酒嗎?”
并不怎麽燒喉嚨,但還是有點兒辣辣的,喝下去腹中升起一陣暖意。
餘刃剛剛還在想這孩子又犯什麽病了冒出這麽一句,就聽她忽然又說了什麽酒,愣了一下,猛地把她手中杯子拿過來聞了聞,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杯子。
“……你拿錯了!這是我的杯子!”
哈?
寧玥一臉莫名,餘刃和桌上的其他人則亂成一團。
“小玥你怎麽樣?沒事吧?”
“暈不暈?難不難受?”
“不……不難受啊,這酒度數很高嗎?”
齊玖他們聽不懂什麽度數高不高,但也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皺眉道:“這是忘憂!”
忘憂?
寧玥之前聽他們說過,似乎這個酒很醉人。
可她覺得還好啊,沒什麽感覺啊。
餘刃扶額:“忘憂喝着口感平滑綿軟,但是後勁兒很大。”
“你知道還不盯着她點兒!這麽一杯直接灌下去待會兒得醉成什麽樣啊?小玥還只是個孩子呢!”
程文松亦顧不得再撒狗糧了,圍過來怒道。
只有東子一個人關注的焦點在別的地方,湊過來低聲問了她一句:“好喝嗎?”
剛問完就被大家連拉帶踢地推搡到一邊兒去了。
寧玥卻認真地點了點頭:“好喝啊,不辣也不嗆,肚子好暖和。”
說着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程文松無語,給她把了把脈,又盯了她半晌,确定沒什麽大問題才對餘刃說道:“她待會兒肯定會暈,我先送她回去,你們吃吧。”
說着就要帶寧玥離開,卻被餘刃攔住。
“我送她吧,你接着吃就是了。”
雖然是寧玥拿錯了杯子,但也是他沒看緊才出了這樣的事。
程文松跟安陽郡主的關系既然已經算是定下了,那就讓他們多相處相處。
畢竟他們只有每年過年的時候才會來京城,等過些日子離了京,他們再想見面又要等明年了。
程文松猶豫了一下,就聽寧玥也說道:“我沒事的美人哥哥!讓餘大刀送我回去吧!他是單身狗他有空!”
程文松:……這是已經開始暈了……
餘刃雖然不知道單身狗是什麽,但反正是狗,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就是了。
念在寧玥是因為喝了酒腦子不清楚,他沒說什麽,只是對程文松他們道:“行了你們吃吧,我送她回去。”
程文松不放心,還想跟着,寧玥卻死活不讓。
最終他只得對餘刃道:“那你把小玥送回去之後記得在那兒留一會兒等她睡着了再走,有什麽事情的話就讓人來叫我。”
“還有讓下人今晚也多盯着她一點兒,別受了風着了涼。”
餘刃點頭,寧玥已經不耐煩地拉着他往外走了。
冬夜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餘刃怕寧玥凍着,一路走得有些快,想着能早些回到院子裏就能少吹風。
結果走着走着,寧玥卻忽然在一處池塘邊停了下來。
“月亮……”
餘刃聞聲停下腳步,只見池塘的水面上映着一彎細長的月牙,而女孩子則呆呆地看着那月牙出神,好似魔怔了一般。
他正欲催促,卻見她又上前兩步,來到池邊,喃喃地喚着:“師兄,師兄……”
餘刃本欲阻攔的動作因為這兩聲師兄停了下來,皺眉看着池邊的女孩子。
她似乎沉浸在了什麽回憶裏,半晌沒動,又忽然轉頭看向他,指着那輪彎月道:“師兄,我們來玩兒個游戲吧!”
這是把他錯認成師兄了?
餘刃眉頭再次擰緊,正要說什麽,卻聽小丫頭忽然說了聲:“猴子撈月!”
之後回過頭傾身便往池塘裏紮去!
餘刃吓了一跳,趕忙去拉她,身子也跟着往前。
誰知小丫頭卻只是虛晃了一下,下一刻便收住了動作,一側身站穩了。
餘刃咬牙也要回來,站穩後的熊孩子卻忽然從他背後往前用力一推。
只聽撲通一聲,一世英名的昭國公被一個八歲的女孩子推到了池子裏,嗆了幾口水才頂着幾片水草站了起來。
他吐出一口水不可置信地看着岸上的孩子,對方卻指着他叉腰大笑:“哈哈哈你個大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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