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臭鞋

房中響起嘩嘩的水聲, 寬厚的手掌将帕子在盆中投了一遍,又擰去多餘的水, 動作輕柔地貼上寧玥的面頰,将她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

餘刃眉頭緊鎖,一邊擦着一邊說道:“自己流鼻血了都不知道嗎?還一路跑這麽久。”

寧玥搖頭:“真不……”

“別動。”

餘刃将她的腦袋扳了回來。

“真不知道,”寧玥擺正腦袋繼續說道,“就覺得有點兒疼,沒想到會流鼻血。”

說着又在他身上來回瞟了一眼, 心想餘大刀這一身肌肉也不知怎麽長的,跟銅牆鐵壁似的,若是上戰場怕是連盔甲都不用穿了。

餘刃不知她在想着什麽,等把她臉上所有血跡都擦幹淨之後才讓程文松給她鼻子上上了藥。

其實不上藥也沒事, 血早就已經止住了。

但她鼻梁撞紅了, 程文松堅持要讓她抹一些。

清清涼涼的藥膏抹到鼻子上,寧玥下意識地伸手想摸一摸, 被餘刃把手拍掉:“別動。”

“哦。”

寧玥把手縮回來,問道:“大熊呢?你們是不是罰他了?”

餘刃皺了皺眉, 面色陰沉幾分。

“沒有, 出門在外不便罰他, 等回了戍城再說。”

寧玥點了點頭:“這回确實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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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刃輕笑一聲, 眉頭微挑。

“怎麽?這次不替他說話了?”

寧玥搖頭:“賞罰分明, 雖然他還小, 但是涉及到這種正事, 還是要罰他一下讓他長長記性才好。”

“不然以後再這麽莽撞, 還不知要闖多大的禍,沒準兒還會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餘刃見她又開始這般小大人的口氣說話,哭笑不得,卻也同時想起什麽,轉頭對程文松道:“老程,把桌上那支筆遞給我一下。”

“筆?”

程文松蹙眉,一邊把東西遞給他一邊問道:“你要筆做什麽?”

餘刃将筆接了過去,在手中調轉過來,筆頭沖着自己,筆杆沖着寧玥:“伸手。”

“啊?”

寧玥不明所以,卻也直覺的感到他不懷好意,不僅沒伸出來還嗖的一下藏到了身後,戒備地看着他:“你要幹嗎?”

程文松也察覺不對,伸手護住寧玥。

“大魚你做什麽?小玥又沒犯錯!”

“就是!我還立功了呢!”

寧玥梗着脖子道。

“沒犯錯?”

餘刃冷哼一聲,看着寧玥道:“誰教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撩衣裳的?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女孩子?這是女孩子該有的動作嗎?”

“雖然你現在還小,但是涉及到這種正事,還是要懲罰一下長長記性的才好。”

“不然等以後長大了,當着別人的面如此行徑,還不知要闖出多大的禍來!說不定要把自己的一輩子都搭進去!”

竟是把她剛才用來說東子的話直接套到她身上了!

寧玥氣的直瞪眼:“我……我那不是一時情急嗎?而且……而且又不是沒穿褲子。”

後面這句聲音低了下來,知道這個年代跟餘刃他們講這個也沒有用。

餘刃一聽果然神色又冷了幾分,轉頭看向程文松。

“你還幫她說話?你看她現在跟個野小子有什麽區別?再不教她以後還扳的過來嗎?”

說話的語氣簡直跟上個世紀的老父親沒什麽區別。

程文松有些語噎,低頭看了寧玥一眼,又看了看餘刃。

“那……那你少打幾下。”

哈???

寧玥猛地擡起頭來:“美人哥哥!”

程文松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低聲道:“小玥,這件事……你真得長長記性!”

說完低頭不看她了。

寧玥幾乎氣成河豚,餘刃則強忍着笑意把手中的筆舉了起來:“伸手。”

寧玥咬牙,看看他又看看程文松:“好!”

說着伸出了右手,又飛快将腰間荷包摘下往掌心一拍。

“下得去手你就打吧!”

餘刃眼看要落下的手一頓,就聽她又繼續碎碎念叨。

“頭一次跟你們一起出任務,幫你們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不說還負傷回來,結果竟然還要罰我!沒、人、性!”

餘刃額角一抽:“你負的哪門子傷?”

寧玥擡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流鼻血不算傷嗎?鼻血就不是血了?”

餘刃:“……”

最終寧玥“功過相抵”沒有受罰,冷哼着走出去了。

房中的餘刃靠到椅背上輕嘆一聲:“這丫頭現在簡直無法無天了。”

說着又轉頭看向憋笑的程文松:“都是你們慣的!”

程文松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不慣着似的,有本事你剛才倒是下手打啊。”

餘刃:……

…………………………

寧玥是在一間黑漆漆的柴房找到東子的,雖然餘刃他們暫時沒有罰他,但他還是把自己關了起來。

屋子裏太黑,寧玥一進去差點兒被散落在地上的木柴絆倒。

她掏出火折子把牆上的蠟燭點燃,走到東子身邊,發現他正抱着頭坐在地上,聽到她過來也沒反應。

寧玥用腳尖兒碰了碰他的腳,道:“哭啦?”

東子仍舊沒反應,寧玥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也不再說話,随手把玩着安康給她做的袖箭。

東子并不是一個能沉得住氣的孩子,果然沒過多久就自己擡起頭來,哽咽着道:“我是不是特別廢物?特別窩囊?”

寧玥聞言轉過頭去,結果一回頭差點兒吓得倒在地上。

只見東子額頭上和鼻子上都又紅又腫,還帶着一些血跡,顯然是剛剛從鐵籠中出來的時候擦破了。

加上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張臉簡直沒法看,可謂醜出了新高度。

寧玥強忍住心中的嫌棄,掏出帕子遞了過去。

“先把臉擦擦再說吧,看看你都成什麽樣了?”

東子只顧着哭,半天不接,寧玥皺眉:“不會還讓我幫你擦吧?”

滿臉淚痕的孩子這才伸手将帕子接過,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之後就勢噗的一聲擤了把鼻涕。

寧玥看着自己剛換的幹淨帕子又遭了秧,咬了咬牙,念在他現在心情不好,到底沒說什麽。

東子擤完鼻涕之後又問:“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

“怎麽會?”

寧玥說道。

“你雖然的确有些笨,行事也有些莽撞,但其實相比起大部分同齡的孩子,已經算是懂事了啊。”

東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別哄我了,你們平日總說我不聽話,這個時候又來誇我懂事……還不如直接罵我的好。”

這樣的誇獎于他而言與諷刺沒什麽區別。

“沒哄你啊,”寧玥說道,“十歲十一歲的男孩子闖禍不是很正常的嗎?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懂事聽話一點兒錯都不犯的。”

“犯了錯能改,争取以後不再犯,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樣的話顯然安慰不了的東子,他看着她道:“可你比我還小呢啊,你幾乎從來都不犯錯,餘大哥程大哥他們……都喜歡你。”

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大家都喜歡你,沒有人喜歡我……沒人喜歡我!因為我就是個廢物!只會闖禍!”

他懊惱的一拳砸了下去,正砸在一旁的一捆柴垛上,柴垛被打散,嘩啦啦一陣響。

寧玥嘆了口氣,把袖子拉下去蓋住手上的袖箭。

有時候他覺得東子也是夠倒黴的,整個戍城大宅只有他們兩個孩子,她是個假孩子,原本就不會輕易去犯那些孩子才會犯的錯,即便犯了錯也知道該如何讨好別人換取對方的原諒。

可東子不一樣,他真的只是個孩子,一個還不到十一歲的孩子,而且從小就沒人教沒人管,能長成現在這樣已經實屬不易了。

可是因為沒有別人可比,所以他們兩個之間就會顯得東子格外的不懂事。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吧……

“我也會闖禍啊,”寧玥想了想說道,“剛才餘大哥在房裏還想打我呢。”

東子愣了一下:“為什麽?”

“因為……”

有些事不能說,寧玥只得把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反正就是闖禍了呗,要不是有我的門牙,少不了又挨頓揍。”

說着又轉過頭正色道:“不過你這回闖的禍的确有點兒大!”

“往常在戍城或是京城也就算了,些許小事你即便真的做錯了也沒什麽,總會有改正的機會。”

“可現在我們是出門在外啊,一不小心就會壞了餘大哥他們的大事,而且還可能危及自己的性命,那就再也沒有改正的機會了。”

“我一開始不想讓你來就是覺得太危險了,以你現在的年紀和本領可能會出事。”

“出門在外餘大哥他們總不可能十二個時辰盯着你,萬一遇到了什麽危險,那……”

“等等,”東子聽着聽着覺得有些不對勁,打斷道,“你是擔心我出事才不想讓我來的?不是想……想搶這次出門的機會?”

寧玥翻了個白眼:“誰稀罕這樣的機會啊?必須跟在餘大刀他們屁股後面哪兒都不能去,還要時刻小心着會不會有危險,累都累死了。”

東子半晌無語,沉默許久才道:“對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我還以為……”

以為小岳是不甘心餘大哥他們不肯帶她,所以才鬧着非要來。

寧玥擺了擺手:“無所謂,我又不會跟你計較這個,不過你以後真得長點兒心!可別再像今天這麽……”

“蠢。”

東子把她猶豫着沒說出來的話補全了。

寧玥失笑:“知道了就說明長記性了,長記性了就及時改正。”

“你也別再把自己關在這柴房了,餘大哥他們說了等回戍城會好好罰你的,你肯定逃不了,所以也別現在着急罰自己,還是先想想怎麽将功補過吧。”

“将功補過?”

東子擡頭:“怎麽才能……将功補過?”

他還有立功的機會嗎?

“不給餘大哥他們添麻煩,聽從他們的安排盡自己所能完成屬于自己的任務,這就足夠了。”

“團隊合作最重要的是大家互相配合,而不是看某一個人表演,所以不要總是想着冒頭,想着如何出色的表現自己,這樣反而可能會耽誤事,明白了嗎?”

東子恍然地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寧玥拍拍手從地上站了起來:“那走吧,回去休息吧,養好了精神才能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

東子哦了一聲,也跟着站了起來,與她一起前後腳離開了柴房。

寧玥将他送到了他的房門前,臨走前東子叫了她一聲:“小岳。”

寧玥回頭:“啊?”

“謝謝!”

東子說着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寧玥差點兒被勒斷氣。

房中原本低笑着看着他們的程文松等人卻頓時色變,異口同聲怒喝道:“東子!放手!”

之後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紛紛朝東子砸了過來,程文松更是直接脫了鞋就扔了過去。

東子被砸的七葷八素,下意識地閃躲。

寧玥剛剛被他抱着躲不開,能躲的時候卻已經晚了,正被一只臭鞋砸在臉上,身子向後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MD……我特麽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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